朔風(fēng)獵獵,凄凄凜凜,深宅大院的北庭府如往常幽靜,屋瓦上披了一層冰冷的薄霜,枝椏間撒了一片灰白,氣溫驟降,寒風(fēng)刺骨。斑白雪花凝掛樹巔、枝頭,仿若玉樹瓊枝,光彩奪目,天空則如柳絮一般飄雪下來,石徑上像是鋪蓋一條純白的絲絨地氈,亮麗閃耀。
忽然,一道疾迅如雷電的身影劃破天際而來,奔過堆雪的石徑、翻躍凝霜的屋檐,一起一落、由遠(yuǎn)而近,匆匆闖入“吉祥苑”。
“爺!爺!”北庭府大總管孟遷神色慌張、扯嗓大叫,手中高高揚舉一封書信。“事情不好了!事情不好了!”
一腳踢開兩扇大門,身影如風(fēng)一般颯然而至,沒規(guī)沒矩,孟遷就如此唐突地闖進主子爺?shù)臅,甚至沖到桌案前,猛然將手中的信件往主子爺面前重重一擱!像是要興師問罪的樣子。
北庭缺月從書卷中抬起頭,態(tài)度從容,唇畔抹笑,眉眼間帶有寵愛的波光。
“怎么了?”
“事情不好了!”孟遷急得張大了眼,半身伏在書案上。與北庭眉清目秀的桃花臉咫尺對望,口中仍喃喃碎念:“不好了!真的不好了……”
“天塌?地崩?哪一項?”北庭缺月保持一貫溫文儒雅的氣質(zhì),對孟遷的無禮,似乎不以為忤。
“都不是!”孟遷頭搖如博浪鼓!笆恰
“我渴了!
北庭缺月輕聲道,孟遷隨即轉(zhuǎn)身端來茶盅,依然是信不離手,臉色異常難看。
“比天崩地裂還要嚴(yán)重百倍不止!
“喔。”俊美的臉龐上掛著閑適的表情,完全不將孟遷的緊張當(dāng)作一回事。
接過茶盅,北庭缺月以極佳的好心情品茗。能在細(xì)雪紛飛的日子里,偷得浮生半日閑,不外是好事一樁,還能發(fā)生甚么大事來擾他心情呢?
唉,看來孟遷又大驚小怪了!
在北庭府,除了他是主子之外,孟遷也算得上北庭府的半個主人了,他和孟遷之間,不像一般主仆關(guān)系,雖然表面上他是主、孟遷為仆,可是實際上兩人親如手足,或許是年紀(jì)相仿,又自幼互相為伴的緣故,他們友好的程度已不是外人可以破壞。
孟遷身為北庭府的大總管,明是管理府中雜物瑣事、指揮工作及調(diào)派人手,暗中卻是隨護的身份,必須負(fù)起主子爺?shù)陌参o事。
盛傳四大帝爺——東方、南宮、西門、北庭——武功蓋世,但是四位大爺身旁都有一名身手非凡的護衛(wèi)暗守,以致四大帝爺威不可犯、權(quán)不可侵,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而北庭爺?shù)挠白,便是孟遷總管了!
只是這位孟遷總管在外人眼中,竟只有膽小如鼠的評價!很奇怪是吧?不過,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孟遷的人格大致上是沒問題的,絕對屬于忠肝義膽、古道熱腸的一份子,唯一的缺點,便是他時而膽畏、時而勇猛果敢的偏差性格太擾人!連北庭缺月也無法掌握他飄忽不定的性情。
“爺!這可是大事耶!”孟遷緊張的表情像個純真的孩子。
北庭缺月靜靜喝著茶,不以為然。
看著主子爺閑然自得的態(tài)度,孟遷緊張的情緒就像泄了氣的皮球,逐漸消失。
罷了!若主子爺毫不在乎,大事也成不了大事,他又擔(dān)心甚么呢?
孟遷想了想,也不再大驚小怪,索性將書信往桌案一擺,大方地一屁股坐上客椅,自己斟滿一杯熱茶驅(qū)寒。
“呼!這寒冬還真是折磨人哪!凍得人人都不想工作了!泵线w多么希望自己不是勞什子大總管,只想春秋閑度、盛夏避暑,而冬時就躲在暖呼呼的被窩里享受,一年四季皆快活。
只可惜天不從人愿,他當(dāng)上北庭府總管已經(jīng)很久了,生活也是痛苦漫漫!
“你成天只會找借口偷懶。”北庭缺月雖然口中斥責(zé),可是心里并沒有責(zé)怪的意思。
他了解孟遷的想法,即是寧做太平犬,也勿為亂世人,很簡單的心態(tài),卻不容易實現(xiàn),平凡中總摻雜一份艱難。
其實他很羨慕孟遷的單純,隨遇而安,不曾因為外來的劇變而迷失本質(zhì),或者萎靡不振,誰又能笑他憨傻呢?那可是他獨有的生存之道。
北庭缺月一向都是欣賞孟遷的樸實無華。
“不是的!”孟遷解釋道:“我真的很怕冷,也不喜歡在寒冬里干活!
“這還不是偷懶的借口?”北庭缺月魅惑的俊臉揚起一抹溺笑。
若說孟遷是他的隨護,倒不如說是他的弟弟來得恰當(dāng)。
“唉呀!討厭的冬天,討厭的雪花紛飛!”孟遷放下茶杯,起身朝外指責(zé)抱怨!岸寄銈兒ξ冶徽`會!還不快幫我澄清!”
在孟遷幾近幼稚的找天候算帳時,北庭缺月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片雪白景色,似昨日曾觸及,卻又今日不可深憶。
他并不怕冷,但是猶記冰天雪地里,卻隱藏一件令他抗拒的事孔明燈、姻緣卦、老頭兒和未曾謀面的女孩兒。
或許師父對他的影響實在太大了!無論是他一身絕技、滿腹經(jīng)論、權(quán)謀運策,全是傳承師父教育造化,所以臨別前的一番約諾,多年來一直盤踞他心頭,只因為他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當(dāng)初卻沒有開口反對師父的決定,堅持不定的后果,就是默許了!
后來,這荒唐的姻緣親訂成為他最大的弱點,他那三個老朋友總是愛拿這樁事調(diào)侃他,往往只要一提及,他的臉色便比汨羅江還要深沉,心情也較屈大夫憂戚。
在北庭缺月的生活環(huán)節(jié)上,荒謬的婚事是一種障礙,在這談?wù)撝,也是僅有的忌諱。
“嘖!”他怎么會無端地想起這些惱人的記憶?事過境遷已十余載,還有必要困擾嗎?或許,師父早忘記了。
“呃……我太吵啦?”孟遷一手捂住嘴,細(xì)細(xì)碎碎地問道。
北庭缺月?lián)u頭淡笑道:“我想到一個地方,很適合讓你休息。”
“甚、甚么地方啊?”孟遷開始冒汗,怕主子爺突然興起,送他去閉關(guān)苦練。
“漫天飛雪,寒霜蓋地,一片銀白地域,無世俗紛擾、無塵雜,正適合讓你冬眠一輩子!北蓖ト痹码y得使壞威嚇孟遷,說來也挺新鮮有趣。
“不會吧,”果然,單純?nèi)缢?dāng)場在主子爺面前急跳腳!拔也灰撸∷X不舒服,我喜歡工作、喜歡服侍爺,請別把我送到那又是霜,又是雪的地方!”
北庭缺月憋住一肚子笑意,佯裝嚴(yán)肅道:“既然你苦苦哀求……好吧!暫且留你在府中,倘若你又抱怨只字半句,我就送你去冬眠!
“不會、不會,我很滿意現(xiàn)狀!泵线w家只搖尾乞憐、終獲賞賜的狗兒,緊緊挨在主子爺身旁,深怕被丟棄般。
“那就好。”北庭缺月露出得意的笑容,移開茶蓋又輕啜香茗。
孟遷抹去額際一把冷汗,慶幸道:“爺待我宅心仁厚,真好!
一邊高興、一邊坐回客椅上,孟遷嘴里仍是念念有辭:“老天有眼,或許北庭府多個夫人,并不是件壞事,呵呵——”
“你說甚么?”一口茶尚來不及入喉,北庭缺月硬生生地打翻茶盅,差點嗆了氣!霸僬f一次!你剛剛說了甚么?”
孟遷同時雙腳跳上客椅,抱膝而曲,猶如驚弓之鳥,忐忑不安。
“沒、沒說甚么!”孟遷委屈地說:“只是很高興爺待我好……”
“不是這個,下一句!北蓖ト痹潞鷣y擦拭沾濕的衣擺,心思全在孟遷的話語中打轉(zhuǎn)。
“呵呵——”
“你討打啊?中間那一句!”
孟遷抱著腦袋瓜,怯怯道:“或、或許北庭府多個夫人……不是件壞事——”
對了!就是這一句!北庭缺月瞪大如鷹銳利的雙眼,將目光直直射向膽子早被狗叼走的孟遷。
“是誰告訴你北庭府會多個夫人?”一談到忌諱的話題,北庭缺月就忍不住劍拔弩張,管他風(fēng)度翩翩或文質(zhì)彬彬。
孟遷看主子爺將衣擺亂擰一把,不免憂心道:“爺,衣服會皺哦!
“閉嘴!快回答我問題!
既要他閉嘴,又要他回話,這……甚么算甚么呀!
孟遷為主子爺?shù)拿罡械矫,最后決定先閉嘴,咽了咽口水之后再開口回道:“就、就是信里寫的……”
看著孟遷所指的方向,北庭缺月的眼光調(diào)近到身前的桌案。雙眼略呈空洞無神狀態(tài)地盯住被茶水浸濕大半的信件——
“爺?”
北庭缺月深深吐納著,壓抑心底如浪渦狂攪的沖動,淡淡問道:“這封信……哪兒來的?”
“剛才我在府外時,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翁拿給我的,要我代為轉(zhuǎn)交,還吩咐我最近要開始張羅婚事,說是爺?shù)奈椿槠抟獊砺男谢榧s!泵线w搔搔后腦勺,聳肩道:“那老翁說將信拿給你,你就明白了!爺,那你究竟明不明白啊?”
北庭缺月一顆心忽然沉到谷底,感覺眼前一片昏天暗地,甚么都看不見,卻清清楚楚目睹那封信的存在!仿佛整個世上,只剩下那封信和他!
非看不可么?
北庭缺月緩緩拿起信件,提足萬分勇氣攤開了信封里的內(nèi)文——佳婿、良婿、乘龍快婿:
猶記師徒情深,恰巧姻緣卦為媒,使得今后常憶血濃于水之婚訂。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正是緣現(xiàn)之年。
日后,冀望,良婿寵命妻兒,老夫此生此世即無憾恨矣……
之后的內(nèi)文則是一團花亂,因為全被茶水渲染了,再也辨不清楚原來的字,重不重要都成了肩頭上的負(fù)荷、心中的壓力。
北庭缺月苦惱地將信箋揉進雙掌間,讓所有訊息面目全非!
氣氛恢復(fù)成孟遷執(zhí)信闖進書室的那一刻,不變的是慌張和形色倉皇,但變的人不是孟遷,而是他即將大禍臨頭的北庭缺月!
往椅背重重仰靠,他幾乎失去應(yīng)對的力氣。
忽然間,他又似想到甚么!隨即愁眉不展,在書室里翻箱倒柜起來,
“爺在找東西么?需不需要我?guī)兔?”孟遷滿臉疑惑的表情。
“不用,你站遠(yuǎn)些!
“喔!泵线w前足一蹬,立即躍身到書室最安全的角落。
北庭缺月就在書室里東搜西尋,都快將偌大的書室翻過來了,最后,終于在一矮柜里找到他要的東西,是一個錦盒,拍去盒蓋上一層薄灰后,他招手喚了孟遷。
“過來!
孟遷后腳一踏,迅速來到主子爺面前。
像是下了重大的決心,北庭缺月將錦盒遞到孟遷手中!敖o你!
“給我?”孟遷一頭霧水,雖然不明白主子爺給他甚么東西,但是他絕不懂得推拖!昂冒!”
順手打開錦盒,孟遷看見錦盒里裝著一片金鎖片,他天真地笑了。
“爺待我真好!本谷粚⑦@么漂亮的金鎖片送他!拔乙欢〞貓鬆?shù)亩鞯!?br />
聞言,北庭缺月失笑了。
他哪里算是正人君子?雖然鋤奸扶弱盛名揚傳于外,實際上也只是無所不為的小人罷了!
北庭缺月只有無奈的搖頭和深深嘆息自己的卑鄙,卻不能收回任何心機。
峭壁千仞,重嚴(yán)疊幛,絕對教人望山興嘆!誰知曉絕代人物練漁樵就深居此山中,終年白雪覆蓋谷崖,除了天灰屏障的掩護之外,絕塵谷入口也被設(shè)下陣法,若沒有其解,不得而入。這正是絕塵谷絕人跡的假象。
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翁出現(xiàn)在谷口,但見他身手矯健。步履如飛地越過層層陣法,輕松容易地避開龐然強陣走入谷內(nèi),他不是別人,正是一代高人練漁樵了!
“樵老!”谷中忽然出現(xiàn)一位少女,對練漁樵直言不諱道:“你不是在隱居么?怎么三天兩頭就往谷外跑?如果你無法與世隔絕,干脆就留在外頭別回來了!反正絕塵谷少了你依然熱鬧!
話甫歇,谷中又忽然出現(xiàn)一群孩童,蹦蹦跳跳好不快樂,有的勾肩搭背,有的手牽著手,男孩、女孩相聚一塊兒,沒有疏離和生澀感,完全是親如手足一般的和樂融融氣氛。
孩子們愉快地哼著昨日剛學(xué)會的曲兒,圍繞在少女身旁,像在守護他們心中的女神。
“嬉嫦姐!我們已經(jīng)打掃完了,現(xiàn)在可以去玩耍么?”丁冬仰首問道。
少女名喚嬉嫦,是練漁樵唯一的掌上明珠,除了對自己的父親向來不客氣之外,她待這群天真無邪的孩子倒是不錯。
“當(dāng)然可以!彼p撫丁冬的小腦袋,滿臉笑意。
這群孩子全是她從谷外撿回來的,說也奇怪,不同時間、不同地點,這些孩子卻統(tǒng)統(tǒng)被遺棄在深山里,難道棄嬰的地點選在山林里是一種潮流。
練嬉嫦當(dāng)然不曉得外人是如何居心叵側(cè),但是天底下竟然會有父母遺棄親生骨肉?倒讓練嬉嫦對人間情暖失去信心。
這天真的孩童何其無辜?被狠心的雙親不情愿地生下,到世間并不是一段享福作樂的人生,而是無盡的受苦受難,沒有親情溫暖的扶持,他們情何以堪?是可憐的孩子身份伴隨一輩子——
練嬉嫦自認(rèn)為心地不善良,不像心慈手滑的善士,但是偏偏她喜歡小孩!因為孩子的心思最簡單,沒有復(fù)雜的陰謀和詭計,她疼愛的是他們的純真、不舍的是他們的無辜,所以她開始收養(yǎng)棄嬰,決定替他們狠心的雙親代為彌補。
“丁冬,你是大哥,要好好照顧弟弟妹妹,知道么?”她柔聲交代。
“是。”丁冬用力點點頭。
得到大姐的應(yīng)允之后,孩子們便開開心心到后頭玩耍嬉戲去了。
望著女兒璀璨的笑靨,樵老相信女兒一定會是蕙質(zhì)蘭心的好妻子,總算不負(fù)缺月徒兒的等待。
自缺月徒兒帶著親訂的金鎖片離開絕塵谷后,他就格外思念他,沒辦法!誰教他的好女婿如此風(fēng)采不凡,連他這個老文人都被迷得暈頭轉(zhuǎn)向!為一解思念,也為守住這個良婿,他只好時常出谷進城去,看看他親愛的女婿有沒有吃得飽、穿得暖,見他一天天挺拔茁壯、愈展氣質(zhì)、容光煥發(fā),他的心頭就有無限喜悅!
呵!姻緣卦真是夠義氣,不枉他平日對這副姻緣卦殷勤擦拭,才得此好報。
“吃過飯沒?”練嬉嫦的語氣不恭敬,但是也不算不孝,至少,她還關(guān)心老父的肚皮。
“吃過了!遍岳闲ξ卣f,兩道白眉和雙眼一同笑成彎月。
瞧他這個寶貝女兒,在歲月精細(xì)的雕琢下,清麗出水、朱唇粉面,雖然已過及笑年華,但是亭亭玉立的美姿仍然未減絲毫。
唉!和缺月徒兒相配,實在登對啊!
“看你一臉賊笑,肯定有事!本氭益蟼性開朗,一向不拘小節(jié),對父親說話的態(tài)度也是柔中帶剛,不似外表嬌弱。
“是……是有事!遍岳咸拱壮姓J(rèn),免得又經(jīng)過女兒伶牙利嘴一陣轟炸。
“說吧!本氭益献叩绞琅,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準(zhǔn)備洗耳恭聽。
“這可是你要我說的?”
“沒錯,你就快說吧!彼(xí)慣了父親每次吞吐的說話方式。其實心中也沒有太多不悅,不過,如果父親說話速度能再增快一點也不錯。
“我這次出谷,是有目的!
“哦!彼降瓚(yīng)了聲,表示聽到。
樵老徑自走到一旁坐下,口氣漸漸愉悅起來:“算算年紀(jì),你也不小了,不應(yīng)該還待在閨中,我將你留在身邊也夠久了,不能再耽誤你的青春年華,所以——”
“你該不會是出谷幫我物色丈夫吧?”練嬉嫦一對杏眼忽然變得銳利。
樵老僵住臉上的笑容,一會兒,抱著視死如歸的態(tài)度硬是點了頭。
“你——”
“等等!”樵老急急說道:“意義不同吶!”
“這還有甚么意義區(qū)分?”練嬉嫦還是生氣了,不過倒不是非常憤怒。
父親擔(dān)心女兒的終身大事自是必然,她知道這一生不出谷,就沒機會出閣,所以父親一定會操心,或許終身大事本來就應(yīng)該交由父母作主,可是交給父親決定,她反而不放心。
“怎么個不同法?還不快說!”練嬉嫦不耐煩地睨了老父一眼。
“其實……”樵老重新找了個距離女兒更遠(yuǎn)的地方坐下,免得遭殃來不及反應(yīng),措手不及之后的結(jié)果便是重傷!霸谑畮啄昵,我曾經(jīng)納了四名弟子……”
“弟子?”練嬉嫦一臉狐疑!澳銘{甚么收弟子?我怎么一無所知?”
練嬉嫦才不相信父親有才華到可以收納徒弟,更不相信和父親相依為命二十余載,卻從未見過他口中所說的曾經(jīng)收納四名弟子,想也知道,這怎么可能!
樵老似乎洞悉女兒的想法,兀自解釋道:“因為他們四人都是男孩,我擔(dān)心讓你們相處會辱壞你的名節(jié),所以設(shè)障法將你們隔開了!
這種解釋倒不偏離常理,嬉嫦尚可接受!叭艄嫒绱耍隳撬拿茏幽?”
“剛才不是說過么?這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遍岳闲⌒囊硪淼亓粢馀畠旱纳裆,若稍有不對勁,他就該懂得全身而退了。“他們只在絕塵谷待三年,便把我畢生所學(xué)練得精光。”
嬉嫦將茶杯往石桌上一擱,不以為然道:“你有甚么畢生所學(xué)?陣法?”
呵!她爹精心研究的障法,求她傳承她都不屑,難道還有其他呆子想學(xué)?
“我的畢生所學(xué),你從來不懂!遍岳祥L嘆一口氣,似乎在抱怨女兒的不貼心。
“是,我的確不懂,也不想懂。”嬉嫦完全不在乎老父藏匿甚么底。她比較在意的是自己的終身大事!
其實她并非沒有出谷進城過,對于江湖中的盛傳和消息,她都略知一二,看多了男人不入眼的外在、聽夠了男人鄙俗的出言不遜,她才沒興趣嫁為人婦!只是既然必須遵循倫理走完人生,也只有認(rèn)了。
“我想聽你說重點!辨益现鲃咏Y(jié)束父親滿心的自怨自艾,她可不想讓自己的腦袋接收一堆廢言廢語。
“喔!遍岳宵c點頭,又言歸正傳:“后來,我在他們四人學(xué)成出谷的那一天,特地為他們各自卜了姻緣卦……”
真是閑情逸致!嬉嫦為父親的多事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
人家的姻緣與他何干?雖然俗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但是畢竟別人的姻緣他沒必要知道吧!除了用多事來解釋老父的行為外,嬉嫦找不出其他理由。
“我是有私心的!因為他們四人皆是龍中龍、鳳中鳳,完美得不得了,所以我才會一卜姻緣卦,看看他們有誰可以成為我的女婿!
哦!重點來了!
嬉嫦豎耳聆聽結(jié)果,一顆心也莫名悸動起來——莫非她真的在乎?
“不負(fù)我望,四人之中我最欣賞的美徒兒,正是你的真命天子!”樵老得意洋洋的宣布,和當(dāng)初初曉卦象時的喜悅心情相同!
不過,嬉嫦卻疑惑了——
美徒兒?
究竟是男?是女?她老爹怎么會用如此奇怪的形容詞?一聽就覺得反感?
“你最欣賞的美徒兒,正好是我的真命天子?”沒搞錯吧!嬉嫦愣了愣,不能接受一切。
“是呀!另外三個也不錯,不過沒有美徒兒這么討人喜歡就是。”樵老見女兒神色略顯木然,卻無異常,索性放下心來。
只不過選個丈夫罷了,女兒應(yīng)該不會反對吧?何況他挑選的人可是堂堂四大帝爺之一的北庭缺月呢!天下人崇拜的人物哦!應(yīng)該滿意才對。
樵老徑自高興,始終忽略女兒心中早已百轉(zhuǎn)千折。
“這次出谷,便特地去交代婚訂之事,因為絕塵谷不宜染塵,所以只好委屈你親自前往了,放心,雖然爹沒有出席你的婚宴,但是大禮爹絕對不會少送!遍岳闲Φ溃骸拔冶静辉撛偃舅资掳!”
嬉嫦愈聽愈覺得刺耳,不知不覺握起拳頭,重重?fù)粼谑烂妗?br />
“呃……”樵老一嚇,隨即噤聲。
沒想到在他用心良苦求問天意后,女兒還是發(fā)飆了,唉!真是老父難為!
嬉嫦面無表情地看著父親,冷淡地問道:“你已作主了?”
“是、是呀!”樵老像個犯錯的孩子,忸怩地低頭盯著自己的鞋。
“你……”嬉嫦欲言又止,最后僅是無奈地嘆口氣,沒有樵老預(yù)想中的暴跳如雷!凹热皇悄阕髦鳎乙矡o能反對。”
“你答應(yīng)啦!”樵老抬起頭,雙眼閃亮有神,仿佛眼前所見盡是一片光明。
他急急忙忙地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熱切地交給女兒!斑@是美徒兒——不!美佳婿的地址,到那兒之后,你自然曉得誰是你的夫婿!
樵老到了緊要關(guān)頭,依然酷愛故作神秘。
自己的丈夫,當(dāng)然要自己發(fā)現(xiàn)比較有趣。
或許他這一生,都是將“樂趣”奉為生活之本,連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也不例外。
嬉嫦沒甚么信心地接過信件,對老父的眼光她不是懷疑,只是不認(rèn)同!
“看過之后,如果不滿意呢?”可以擁有退貨的資格么?恐怕不行。
“滿意!絕對滿意!”樵老拍胸脯保證道:“這世上,已經(jīng)找不到像他這種好男人了!”
或許當(dāng)初會答應(yīng)收他們四人為徒,多半都是被他們迷人的外表所影響,其中,北庭缺月的俊美長相最受樵老青睞!相信女兒也會喜歡。
“你總要給我一條線索吧!”嬉嫦完全像是認(rèn)栽的表情和語氣。
人家是女大不中留,她是想留不能留——唉!莫非這就是命運?就是際遇?
“金鎖片!遍岳锨宄靼椎卣f道:“你娘親仙逝之前,遺留一對金鎖片,是要給你和你未來的夫婿,現(xiàn)在,他身上就有一片,你可以借這片金鎖找出他!
嬉嫦不自覺地?fù)崦i項垂懸的金鎖片,感覺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重量慢慢產(chǎn)生,也許,是一種未知的負(fù)荷令她不安——
“去吧!否則你的人生永遠(yuǎn)都無法嶄新!遍岳蠜Q定放手讓女兒獨自去闖,這是做為父親的他給予的教育方式。
“能問你一個問題么?”
“可以!遍岳纤斓貞(yīng)允。
“長久以來,我一直想不透,為何你不叫漁老,偏偏要叫樵老?”她終于問出心中多年的疑問。
“因為……”樵老擺出授業(yè)解惑的夫子架勢!拔译[居深山里,自然號樵老,另一個原因,我打小即會暈船,所以絕不叫漁老!
哦!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