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鳥聲啁啾,初春的四月,陽光燦爛而不炙人,明亮溫暖的光線透過緞綾窗簾,斜射進房里。
小巧的房間內,四壁張貼的盡是一幅幅畫作,舉凡炭筆素描、水彩畫、油畫、風景人物等一應俱全,隨興的擺掛卻又不顯凌亂。
窗前的檜木大書桌上堆滿了書,沾彩的畫筆和顏料,顯然昨夜仍有人振筆不休,櫸木的地板上立著一具畫架,放置著一幅尚未完成的人物畫。琳瑯滿目的畫冊、書藉及畫具散置一地,使原本就小巧的房間更顯雍塞。
驀地,一串尖銳的鬧鐘鈴響從床頭傳來,過了好半晌,原本像一座小山隆起的單人床上,從嫩綠的薄被下緩緩伸出一只藕臂,胡亂地在床頭摸索了一 陣,才讓鈴聲止住。
向海嵐勉強鉆出被窩,掙扎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她揉了一 下仍然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鬧鐘。天哪!才七點而已,她不記得她昨夜撥了鬧鐘,今天可是賴床無罪的周末啊!
正當她準備再次縮進被窩時,房門霍地被打開來,一位身著圍裙的中年婦女來到向海嵐床邊。
「二小姐,太太吩咐你該起床了,她等你一 起吃早餐!怪心陭D女一板一眼地說道。
她的話讓向海嵐猛地彈起身子,所有的睡意全都消逝無蹤。她的繼母竟然會等她一起吃早餐,真是前所未有的情況,想必一定有什么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李嫂,今天家里有什么特別的事嗎?」她向中年婦女探詢著,一邊抓起床頭柜上的方形黑框眼鏡,戴在她那小巧細致的鵝蛋臉上。
「先生只是交代今天早上會有貴客臨門,至于詳細情形我并不清楚!」李嫂仍舊面無表情。臨走出房門前,她停下腳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笇α,太太特別吩咐,不準你帶著小花進飯廳,最好讓它待在房里。」她回過頭補充道,語畢隨即走出房間。
向海嵐伸手掩住臉,呻吟了一聲。小花是她養了二年的波斯貓,調皮精靈又愛搗蛋,尤其在繼母面前,它總愛將家里搞得一團糟,讓繼母氣得火冒三丈,連帶的也沒給她好臉色看。
其實就算不是因為小花的緣故,繼母始終也不曾給過她好臉色看。
向海嵐的母親是父親向云濤的元配,卻因多年不曾孕育一兒半女,因而父親又娶了小老婆潘鳳卿,誰知當潘鳳卿為父親生下一男一女后,母親才懷了她。
生下她之后,母親的身體每下愈況,在她五歲時便香消玉殞。這么多年來,照顧她的是一個又一個的保母和仆人,而成了她繼母的潘鳳卿,從不曾好好正視她一眼,更遑論將她視如自己的女兒般看待。
雖然她好歹也是赫赫有名「向氏貿易企業」董事長的二千金,但在這個家的地位卻渺小得微不足道,彷佛像個隱形人似的。
她那同父異母的兄姐——向世榮和向麗薇才是這個家的天之驕子,享盡一切寵愛和優勢。
盡管如此,向海嵐并不因此而憤世嫉俗,她始終恬淡適然地自處著。也許是因為從小便看過太多大人們的瞼色,她學會不讓周遭的人事物影響自己的心情,對于繼母刻意的為難和挑剔,她總是淡然沉默以對。久而久之,潘鳳卿對她再也不加理會。
「喵!喵!」貓咪的嗚叫聲喚醒猶自發愣的向海嵐。她猛然一驚,趕忙下床,她的繼母一向不愛等人的,
一骨碌翻身下床,她迅速進浴室更衣盥洗,隨便套了件寬松的棉質T恤和直筒牛仔褲,纖細娉婷的身材在寬大的衣服更顯得清瘦荏弱。
向海嵐蹲下身子,掀開床邊地板上一只竹編花籃,有著一身金黃毛色和碧綠瞳眸的波斯貓馬上躍至她身上,撒嬌似地在她懷里磨蹭著。
「乖!今天早上得委屈你待在房里了。小花!等會兒我會替你送食物過來,你一定要乖乖聽話喔!」向海嵐一手輕撫小花柔順的毛,一邊溫柔地低喃道,隨即將小花放回花籃內,迅速地離開房間并將門合上,以免讓小花有隙可乘。
*****
向海嵐走進飯廳,抬頭一望,瞳眸不禁圓睜放大,嫣紅的小嘴不自覺地張開。嚇!這是什么情形,從來不曾全家到齊一塊吃早餐的飯廳里,此刻居然全員皆到,父親和大哥一副西裝革履、儀容端整的模樣,而繼母和麗薇的打扮更是駭人,彷佛正準備參加宴會似的,穿著華麗而正式,臉上的妝更是精描細繪,簡直無懈可擊!
向海嵐困難地吞了吞口水,這……這樣隆重的早餐,實在有些怪異,她垂下眼瞼瞄了一下自己的穿著,她簡直成了這個家的異類?上攵葧䞍罕氐贸惺芤魂嚺谵Z。
果不其然,當她坐下后,她的繼母首先發難。
「嘖嘖!海嵐,不是我說你,你這樣像個向家人嗎?」潘鳳卿一臉嫌惡地瞥了眼向海嵐一身寬松的休閑服。
向海嵐怯怯地抬起頭,往父親的座位瞄了一眼,此刻的向云濤正一臉不以為然地睨著她。
「我……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嗎?」她怯怯地問,晶瑩的大眼睛求助似地望了大哥向世榮一眼,他是這個家里唯一對她和顏悅色的人,雖然他們并不是同母所生。
正待向世榮要開口回答時,潘鳳卿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向世榮只好噤聲不語。
「可見你根本沒把我的話聽進去!」
潘鳳卿故意嘆了口氣,佯裝無奈地說道:「今天可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莻聲名顯赫的、凌氏財團?偛昧栝L青將帶他的獨子凌震宇到咱們家來商議和你姐姐的訂婚事宜!顾硷w色舞地說著,渾然忘了之前的不悅。
向海嵐微微點頭,她想起來了,麗薇姐在一次宴會中,經由介紹認識了凌震宇,二人交往了一陣子,談不上什么轟轟烈烈的戀情。而麗薇姐始終有著其他交往中的男朋友,沒想到這么快便決定和凌震宇訂婚。
「待會兒馬上去換件像樣一點的衣服!」向云濤聲若洪鐘地命令道,讓向海嵐陡地震了一下。
「是呀!『凌氏財團』可是個鼎鼎有名的企業集團,是臺北上流社會的砥柱。我們雖然比不上人家,但好歹也是個企業家,你可不要丟咱們向家的臉—!」潘鳳卿挑眉撇嘴地說道。
「可……可是我沒什么正式的衣服好穿!瓜蚝箙葏鹊卣f道。繼母給她的零用錢少得可憐,她全拿去買了畫具、顏料用品之類的,根本沒多余的閑錢添置行頭!更何況她還只是個大學生,也毋需那些華麗炫人的服飾來裝扮自己。
「喲!你是在暗示我刻薄你嗎?誰知道你把錢花到哪里去了,F在沒件像樣的衣服穿就賴到我頭上來了!」潘鳳卿先發制人地搶聲道。
向海嵐垂下眼!肝也皇沁@個意思!
潘鳳卿瞪了她 一眼,正待再發作時,向云濤忽地大喝一聲:「別吵了!既然如此,海嵐你就給我待在房里,別出來丟人現眼!
父親殘忍的言語,讓一向堅強的她心頭涌起一股酸澀。這么多年來,她在父親心中始終可有可無,她內向沉靜,不好喧嘩、交際,又不善言語,自然不得父親歡心。麗薇姐可就不同了,能言善道又懂得撒嬌,極得父親的寵愛。
「我知道了,待會兒我馬上回房間!瓜蚝谷讨鴾I意低聲說道。
潘鳳卿滿意地笑了笑,隨即堆上一朵奉承討好的媚笑,對著丈夫說道:「別生氣了,趕快吃吧,粥都涼了,待會兒還有好些事情得忙呢!」
*****
向海嵐郁郁寡歡地回到房間里。她抱起小花,并在它面前放置一盤牛奶燕麥粥,然后蹲在地板上,愣愣地看著小花貪婪的吃相。
「小花!幸好有你,否則我一定會非常非常的孤單寂寞!顾贿叾⒅堖、一邊喃喃自語著。
她并不是天生就這么木訥寡言,她也有歡聲笑語的時刻,只是沒人理會她。在這個家,她是被孤立的,因此她學著知足,學著自得其樂。但隨著年紀增長,她開始渴望逃離這個家,向往外面寬闊的世界。
自從念了藝術學院后,她離家的意志更加強烈。熱愛藝術創作的她,心里有一個夢想,她要努力存錢,然后到義大利——一 個充滿藝術氣息的國家留學。
想到這里,向海嵐不禁嘆了口氣,依照她目前存錢的速度,要實現這個夢想恐怕是遙遙無期,光靠繼母那一點微薄的零用錢和她自己打工的薪資,別說留學,就連機票都還買不起!
再次嘆了口氣,她收起早已空了的食盤,轉身坐在畫架前,準備完成這幅人物畫。也唯有沉浸在繪畫世界里,她才能獲得心靈的平靜和喜樂。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花園傳來陣陣人語喧嘩聲,還飄來一陣陣蛋糕松餅的甜甜香味。
向海嵐放下調色盤和畫筆,伸了伸懶腰,只差最后一個修飾的動作,這幅畫便大功告成了。此時聞著香噴噴的味道,這才察覺自己的肚子早已唱著空城計。早上被父親那一番話給擾得食欲驟失,根本沒吃多少。
一旁的小花彷佛也聞到了香味,興奮地在桌上、地板來回跳躍著,一個不小心,弄翻了調色盤,五顏六色的油彩沾上它金黃的絨毛,輕巧的腳在翻倒的顏料上來回踩踏著,將地板踩上一個又一個彩色的腳印。
向海嵐驚呼一聲,想要抓住小花,但小花卻縱身一躍跳至陽臺上,一邊喵嗚叫著,一邊探頭直視著擺在花園長桌上的蛋糕和甜點。
向海嵐唯恐它會溜至花園,破壞了今天的盛事,那就不妙了。她撲至陽臺上,想一把揪回小花,但小花的動作更快,一溜煙便從陽臺竄下。
向海嵐驚惶不已,要是小花捅了樓子,破壞了花園里正舉行的小小宴會,倒楣的可是她這個看管不周的主人。不及多想,她轉身跑出房間,只想在眾人未察覺前將小花給揪回來。
*****
花園一隅,凌震宇一手握著酒杯,冷眼睨視眼前的一切。
他的體格高大,渾身蓄滿了力量,寬闊的肩膀結實而有力,完美地搭配著剪裁合身的深色西服。棱角分明的五官,使他黝黑的臉龐更具蠱惑人心的魅力。寬闊的額頭、高挺的鼻梁、上揚薄抿的唇,以及豐隆有形的下顎,在在顯示他昂然不屈的堅硬性格。
此刻那性感的薄唇正微微抿起,闃暗深沉的烏黑眼眸,慵懶地來回掃視他面前的嬌艷女郎。
「震宇,為什么要省略訂婚典禮,二個月后就結婚,你不覺得有些匆促嗎?」向麗薇噘起嘴極盡媚態地撒嬌抱怨著。以往她這副模樣常常能令男人心智迷亂,毫無二話地臣服于她的魅力之下。
但這招顯然對凌震宇并不管用。只見他微微一笑,笑聲低沉且充滿了磁性,即使是閱人無數的向麗薇也不由得被他的嗓音牽動了心弦。
「我不喜歡過繁的儀式和程序,直截了當比較適合我的作風!顾斓卣f道,一手旋轉著酒杯。
他的回答令向麗薇頗感不悅,他連說些甜言蜜語哄她也不肯。從來在男人面前,她只消勾勾小指,便能得到無盡的呵寵和討好。但在凌震宇面前,她彷若無足輕重,他對她就像例行公事般地應付著。
偏偏她對他又愛又怕。他那睥睨一切、神采傲人的氣勢和容貌深深眩惑著她,她從沒遇過一個如此堅毅而具力量的男人,這讓她興起了征服的念頭,加上他那傲人的身世背景,無疑是張最佳的長期飯票。嫁給他,往后盡可過著千呼萬諾、風風光光的豪門生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是個不易被驅使和控制的男人。他的心志堅硬不屈,行事作風果決明斷,沒有人能左右得了他。對她,他從不曾溫言軟話以對,只是一味要求她服從。交往的這一個多月來,也讓她嘗盡了挫折和屈辱感,偏偏她又舍不得放棄他。
「結婚對女人來說是人生一大事,人家只不過想先辦個訂婚儀式,再好好籌備結婚的事宜,心里也好有個準備嘛!」向麗薇仍不死心地游說著。
其實這只是她的借口。得知二個月后即將和凌震宇結婚時,竟讓她心中驀地升起一股恐懼感,她向來以能操縱男人為樂事,但對他,她一點把握也沒有。他擁有一股王者霸道而冷冽的氣勢,不怒而威。在他面前,她所熟悉的一切伎倆全派不上用場,只怕將來結婚了,苦的人是她。
凌震宇俊逸的臉泛起一朵了然的微笑,他完全明白向麗薇心里想些什么!她是一個聰明、世故的女人,舉止、穿著與打扮都合乎時宜,足以扮演一個稱職的企業家夫人。不過,她對于他的價值和用處也僅止于此。
選中她是他父親凌長青的意思,凌震宇并無任何意見。并非是畏懼父親的力量,而是任何女人對他來說,只有利益上的考量價值,關于愛情,他嗤之以鼻。自從看見母親為愛不惜卑躬屈膝、委曲求全,他暗自發誓,絕不讓情感左右了他的人生和意志。
「這件事已經決定了,令尊也答應了,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再討論下去!不過,我可以承諾給你一個盛大風光的結婚典禮。」他徐緩地說道,語氣溫和卻堅定,犀利的眸光閃著毫無轉圜余地的冷凜。
向麗薇怔怔地盯著凌震宇冷淡無表情的俊臉。他那深沉難測的幽邃雙眸,以及唇角微勾的諷笑,竟讓她頓覺一股寒意襲上心頭,這個男人太冷硬了,她不禁后悔笞應這樁婚事。她身旁多的是對她百般奉承討好的富家公子,她何苦惹上這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正當向麗薇陷入沉思之際,一只貓咪突地從樹梢竄下,橫過她和凌震宇之間,她驚嚇不已地松開酒杯,灑了自己一身的酒。
驚惶甫定后,她看了眼一身狼狽的自己,繼而滿臉憤恨之色地瞪視著始作俑者,原來那只貓咪正是向海嵐的小花。
「該死的貓咪……向海嵐,你給我滾出來!」向麗薇尖著嗓子吼道,完全顧不得凌震宇就在她身旁。
原本躲在暗處的向海嵐,一聽見向麗薇的嘶叫聲,自知是躲不過了。她低著頭走出矮樹叢,任長發披瀉于胸前,怯怯地答了聲:「呃……對不起,我這就將小花帶走!
語畢,她推了推滑落鼻梁,顯得有些笨拙的黑框眼鏡。正要彎身抱起小花時,小花竟一反平常聽話的模樣,輕巧的騰起身子,躍至凌震宇身上。
「。 瓜蚝购拖螓愞蓖瑫r驚呼出聲,望著眼前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幕。
只見凌震宇身手敏捷地攔住小花軟綿綿的身體,他一手拎著小花,將它推離身前一臂之遙,冷冽的俊臉上,濃眉不悅地攏起。他一向對小動物沒什么好感,對他來說,養寵物是一種情感脆弱和懦弱的表現,在他的生活里,也騰不出一點時間給它們!
即便是女人,都無法占據他的時間,更何況是一堆毛絨絨的「生物」。
凌震宇拎著小花毛絨絨的背,推它至向海嵐面前,嫌惡地望著小貓咪身上五顏六色的油彩,然后他的視線轉移至向海嵐身上,再度皺起濃眉上 臉不以為然地睇著她同樣沾滿油彩的衣著。
「顯然的,你和這只貓咪都需要被好好的『清洗』一番!」凌震宇語帶嘲謔地說道,冰冷而幽暗的瞳眸顯得嚴厲而懾人。
向海嵐怔怔地望了他好一會兒,這是她頭一次看見向麗薇的結婚對象。這個男人長得真是好看極了,深峻如雕刻般的五官和壯碩挺拔的身材,濃密的黑發以及那雙深不見底的暗黑眼眸……天啊!他就像是從她那本義大利畫冊中走出的雕像,完美得不可思議。
這樣的男人,如果能成為她的模特兒該有多好。∷勐栋V迷贊嘆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直瞅著凌震宇。
看見她這副模樣,凌震宇嗤聲一笑,他看過太多女人對他投以這種注目而炫惑的眼光!他瞇起眼打量著向海嵐纖瘦嬌小的身軀,那一身寬大衣服下的身材,顯然是沒什么看頭,而那一副愚笨的方形黑框眼鏡,更是讓人倒足了胃口。她全身上下唯一可取的只有那一頭烏黑的長發和白皙的肌膚。
「小女孩,看夠了沒,我可沒耐性一直拎著這只討人厭的家伙!」他譏誚地說道,眉眼間滿是諷意。
他那冰冷的語氣讓向海嵐驟然回過神來,只見他拎著小花來回搖晃著,任小花哀憐地嗚嗚叫著。驀地,對這個男人的欣賞與好感全都消失殆盡,她最討厭不懂得愛護動物的男人,那樣的男人無疑是冷血而殘酷的!
「你是個沒有愛心的人!」向海嵐無暇多想便脫口而出,憤慨的語氣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她一向對周遭發生的事情沒有太多情緒,沒想到竟對初次見面的凌震宇反應這么強烈。
顯然她的指控也令凌震宇和向麗薇二人感到驚愕。
對向麗薇來說,向海嵐雖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但她就像一株瘦弱不起眼的含羞草,溫馴安靜的令人無法意識到她的存在,彷佛是尊沒有意志、沒有情緒的木頭娃娃,何曾見過她如此疾言厲色地批判別人,那人還是她自己深深懼怕的凌震宇。
相對于向麗薇的震愕,凌震宇只是稍微怔愣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他那一貫冷漠而邪譫的態度。她不是第一個這樣說他的女人,只是其他女人只敢在背后說,從沒有人像她一樣,敢當著他的面大聲說出來。
「你說得對,我確實沒什么愛心!贡〈焦雌鹨荒埧岬男,瞇起的眼閃著狂妄邪佞的星芒,只見他手指一松,任小花筆直地掉落草地上,發出可憐的哀嗚聲。
向海嵐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的舉動,隨即奔向前來,將小花抱進懷里柔聲撫慰著,然后她抬起頭狠狠地瞪視著凌震宇。「你……你真惡劣,世界上就是有你這種人才會……才會……」一時之間,她竟氣得詞窮了。這也難怪,她從來沒罵過人,根本不知道該用什么詞匯來攻擊眼前這個冷酷又殘忍的男人。
凌震宇一臉興味盎然地看著她結巴的模樣,一張瑩白的小臉漲得通紅,兩頰高高的鼓起,一副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令他不自禁地爆笑出聲,洪亮磁性的笑聲讓向麗薇和向海嵐心里怦怦地狂跳著。
「怎么啦!你的舌頭被貓咬掉了?這罵人的功夫你顯然還必須多加練習,免得出不了氣又傷了自己的身子!沽枵鹩顫饷忌蠐P,戲謔地道。
被他這么一嘲弄,向海嵐的臉更紅了,她咬著牙,忿忿然地瞪了他最后一眼,便迅速轉身跑開,嬌小的身影瞬間即隱沒于花叢中。
凌震宇始終盯著她那纖瘦的背影直到看不見她,他緩緩收回視線,嘴角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然后仰首喝盡杯里最后的一口酒。
向麗薇頗感不是滋味地盯著他,他從不曾在她面前展露如方才那般暢快輕松的笑容,他待她就如一般平常的女人,這實在讓她心有不甘。曾幾何時,被拱若天上星月的她得飽受這樣冷清的對待!
「震宇,為什么你選擇我成為你的伴侶?」她忍不住開口問道。她始終認為以自己的條件,在他心中應可占有一席之地,最起碼也該有些特別之處。
誰知凌震宇只是聳聳肩,露出一貫冷淡而毫無溫度的笑容!敢驗槲业母赣H選上了你,而你確實也具備了成為一個企業家夫人的條件!」
他那不置可否的態度惹惱了一向被阿諛奉承慣了的向麗薇,她不服氣地問道:
「就只是這樣?你知道嗎?除了你,我尚有許多追求者,若不是因為你……」她故意停頓了一下,言語間的暗示已非常明顯。
凌震宇斜挑一眉,冷冽的黑眸帶著一絲嘲諷的意味瞥視著她。「我想你大概搞錯了,我從未追求過你,我說過選上你是我父親的決定,對我來說,任何女人都一樣,只要她能扮演好凌家女主人的角色!
無視于向麗薇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他撇嘴嗤笑道:「至于你那些追求者,我倒要提醒你可別逾矩了,只要你嚴守一個為人妻的本分,凌家給予你的『報酬』可不會少,畢竟你看中的不是只有我這個人,不是嗎?」深幽的眼眸掠過一抹凌厲的寒芒。
他話里暗示和威嚇的意味昭然若揭,向麗薇頓時花容失色,腳步也微微踉蹌了一下,這個男人的心思既深沉又可怕,完全看穿了她的意圖。她心里的恐懼陡然升高,望著凌震宇詭魅酷冷的表情,她的心底驀地升起一股念頭,她不能也不敢嫁給眼前這個男人,恐怕她還沒吃到甜頭便嘗盡了苦頭,她可還沒玩夠,嫁給他鐵定會悶死她。
然而,她深知這樁婚事是推不掉了,她的父母巴望這樁豪門聯姻已經好久了。唯今之計,只有采取「落跑」一途,至于這爛攤子就由她的父母去收拾了。
主意一定,向麗薇露出一抹狡譎又輕松的微笑,再看了眼英偉挺拔的凌震宇,沒吃到這樣出色的男人還真是有些可惜,但為了他而放棄其他男人,對她來說更加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