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 第一章 作者:孫慧菱 |
女人是個麻煩! 女人真是麻煩。 瞧,從剛才一直哭到現在,沒完沒了。 “猩猩,我說夠了,別哭了,你再這樣哭下去都要淹大水了! 這姑娘名叫心心,當然不可能叫猩猩,不過有誰聽得出來? 馮天倫單手支著腦袋,頭疼地看著坐在地上嗚咽不停的姑娘,瞧她哭得還真是傷心。 只不過遇到幾個土匪,拿刀嚇唬著要所有人把值錢的統統交出來,那時她剛好去找個地方“方便”一下,連土匪長得是啥模樣都沒見到,聽見慘叫和呼救聲,她趕緊偷偷跑掉,僥幸逃過——劫,這還不好嗎?竟然從剛才哭到現在? “我……我……”心心抽抽噎噎!拔矣X得我對不起大家,嗚嗚……” “唉!”馮天倫受不了的用力拍了下腦袋。“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這不能怪你! 她若不跑,難不成要讓地上再多一具尸首?她有沒有腦袋呀? “我知道……嗚嗚嗚……我知道……”心心依然止不住哭泣!澳阋呀浾f過很多次了……”她愈說愈哽咽,到最后所有的話全化為飲泣。 這個叫馮什么倫的,從剛才就一直拼命地安慰她。 什么這不是她的錯,不能怪她,她逃跑是應該的,換成是他他也會這么做,她能很僥幸逃過就很不錯啦等等。 可是她還是很傷心。 “小翠對我很好的,”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止不住哀戚!翱墒菂s被那些王八蛋先奸后殺!彼懿粋膯? 小翠是她的新朋友耶…… “那你如果不逃跑,下場不就跟她一樣?”這還哭?應該謝天謝地才對。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傷心哪!” “哎喲——”馮天倫頭疼地干脆捂起耳朵。 又來了,到底要他說幾遍? “如果我當時也拉她一塊兒去方便,她不就逃過一劫了嗎?”為什么她當時沒有想到呢?起碼可以救小翠。 馮天倫用力拍了拍發脹的腦門,再也沒有辦法對她好聲好氣。 “有誰知道禍會從天降呢?如果可以知道禍會什么時候從天上掉下來,誰不在頭頂上擺個臉盆準備接著?”要他說幾遍才懂? “可是……可是……”心心一臉的愧疚,哽咽得更厲害了!拔也粦摬涣x的撇下大家不管的,嗚嗚嗚……” 當時她聽到大家在喊救命,之后慘叫聲揪住了她的心,隨即一道道慘叫聲倏地停住,于是她想也沒想地拔腿就跑。 她是撿回了一條命沒錯,可是她覺得好對不起大家。 “我應該喊救命的!倍皇菄樀媚X袋一片空白,隨即沒義氣的拔腿狂奔。 如果她當時喊救命的話,也許就會像她幸運地遇到這個什么倫的一樣,突然有個高手蹦出來,那大家不就有救了嗎? 心心一直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自責,深深覺得自己的懦弱、沒天良毀了大家最后一絲希望。 “叫救命?”馮天倫冷嗤一聲。“猴子會來救你嗎?”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 這荒郊野外前面是山,后面也是山,三山相連,好死不死地他們在中央這座山遇劫,而好死不死地讓她遇見了他。 他的話提醒了她。 “這兒還真是舉目沒有半個人影耶!”她轉頭看了看四周。 她跑了將近半座山,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驚慌的腦袋才終于想到一件事—— 她忘了喊救命!結果她一開口大喊,這個叫馮什么倫的就自動蹦出來了。 馮天倫無奈的搖搖頭。瞧瞧,她到現在還沒有恢復正常,以為自己其實是可以救人的。 也不想想她跑了半座的山,才好不容易終于遇見了一個人! 她沒有遇到熊就不錯了,還妄想喊救命,奢望猴子救她? 可見猩猩受的驚嚇有多大。 “沒人?那我是什么?”馮天倫迷人的一笑,蹲了下來,瞅著這只不知好歹的猩猩!拔也皇侨耸鞘裁?” 什么叫作舉目沒有半個人影?欠扁。 心心不好意思的傻笑一聲。 “我們趕快下山吧!”她抓住他,拿他當柱子般借力站了起來。 他白了她一眼,也站起來。 “喂,我可是先說好,我只送你下山而已喔,”他可不要跟這個愛哭的女人攪和在一起!跋铝松皆蹅兏髯吒鞯! “可是我爹不見了,而且……我一個人不知道怎么回家……”心心說著說著又嗚咽了起來。 “我管你怎么回家?”他大喊。 她怎么回家關他什么事?他可是一向不做善事的。 “我可不能老跟你在一起,這有損你的名節,別人會誤會的,明白嗎?”他假意的說。 他才不怕別人怎么誤會,不過他很怕被這個“麻煩”纏上倒是真的,決定敬而遠之。 “別人會怎么誤會?”心心不懂,眨著晶瑩的淚眼請他說明白。 “唉!”他頭疼地又蹲了下來,困擾地兩手捧著俊臉嘆了聲!澳惝斎徊欢尚稍趺磿牭枚嗽捘?” 從他剛才只是勸她別哭就得費這么大的勁看來,要跟這只猩猩解釋清楚為什么別人會誤會,恐怕得費更大的勁。 不,他怕了,他投降。 “這……如果要解釋清楚,恐怕得好久……”他避重就輕地道。 “沒關系,我們多得是時間,可以邊走邊聊! 誰要跟她邊走邊聊? “喂,”他不客氣了!拔抑凰湍愕缴较露,頂多再陪你到縣衙報個官兒,等你的家人把你領回去,剩下的可不關我的事!”他可不要做白工。 心心又再度淚眼迷蒙。 “哎喲!”他忍不住跳腳。“別想用你的眼淚感動我。” 偏偏他的心是肉做的。 “我爹不見了,我是被人強迫著上轎的,你忘了?”她邊說邊嗚咽。 “知道、知道。”他頭疼地喊。 她的身世他已經聽了一百八十回了,還說?他都聽煩了。 這個“猩猩”姑娘是個新嫁娘,因為她爹欠了人家一大筆錢還不出來,只好拿她抵給某個員外做妾。 瞧她那副德行,有人要就不錯了,還一副不愿意的樣子? 馮天倫不敢恭維地瞅了她一身的臟,差點搖頭。 心心用力地抬起手臂抹了下鼻子,把差點流下來的鼻水抹去。 “要不,你陪我等到有人認領了我再走好不好?”好歹她也可以叫爹或夫君給他一筆銀兩謝謝他。 欠債還錢,她早就認命了,所以雖說她是很勉強地上花轎,可是她一點都沒有反抗。 也因為如此,她才有一點自由,能獨自一人去方便,僥幸逃過一劫。 “嘖嘖嘖!”他受不了她的臟樣,由胸已里抽出一條方巾給她,“喏,拿去! 真惡心,擦得兩只袖子上都是鼻涕也不嫌臟,什么淑女風范,什么新嫁娘的嬌羞,根本一點也沒有。 有人愿意娶她就不錯啦! “好不好?”她進哭邊吸著鼻水,求他幫忙。 當然是……“好是好啦……”他一臉的頭疼。 他原本打算說“不好”,可是話到嘴邊竟然自動轉為“好是好 啦”,唉!誰教他的心是肉做的。 “唉!”他又嘆了聲,搞不懂自己怎么突然心軟了。 他一向不做善事,一向不做白工的,偏偏她……唉,算他倒霉吧! “好吧、好吧!”他大方地擺擺手,干脆答應!跋律胶笪揖土粼诳蜅滋,陪你等人來認領好了,反正我也需要休息休息! “謝謝你,馮哥哥。”心心高興了起來。 “不——”他搖著食指警告,要她少來這一套!皠e叫哥哥。”他可不隨便跟人攀關系的。 她的模樣是很可憐沒錯,她遇劫的事也是真的——他陪她回去現場看過,可她畢竟是個來歷不明的丫頭,他還是小心為妙。 天知道她打的是什么壞主意? “別以為你叫我一聲哥哥我就心軟了。” 天知道他就是因為她直用淚汪汪的眼睛望著他,他才會這么不經大腦的脫口說出“好是好啦”這句話。 他可不希望再來一次。 “好……謝謝你,馮德倫。”心心破涕為笑。 他用力拍了下腦袋。 “誰跟你說我叫馮德倫?我叫馮、天、倫!”他咬牙切齒了起來。 這家伙,連救命恩人的名字都記不住,他還能指望她將來報恩嗎? 算了、算了,算他倒霉好了,反正這只是隨手之勞,他可不是在做善事。 他就順手帶她下山,把她丟進衙門,再順道陪她個幾天,順便住進客棧里休息休息,等著她的家人來認領,就這樣。 “走吧,不早了!彼汉戎 能遇上他是她的福氣,也不想想這荒山野嶺的就只有他跟她,她就這么信任他? 哼,幸好他對這種女人沒興趣,算她走運。 “馮哥哥……” “別叫我哥哥! “那……馮……”心心想了想!榜T什么倫的?” 他突然煞住腳步,轉頭瞇眼盯著她。 “呃,”心心知道自己不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榜T……杰倫?”她有些怯怯地看著他。 他剛才說他叫馮什么倫?她又忘了,真是糟糕。 “你……”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掐死她的沖動。 “我叫馮、天、倫!”他又咬牙切齒了起來!霸俳绣e我就把你丟到山下去!” 真是氣死他了,這世上竟然有這么忘恩負義的東西,連救命恩人的名字都記不住。 心心一天沒吃東西,腦袋早就空了,馮天倫又一臉怒目猙獰、額暴青筋的模樣,當場把她嚇壞。 “天……天倫、天倫……”她拼命想要記住。 不是她不想記住救命恩人的名字,而是她實在餓得精神開始渙散,她還能說話,實際上是意志力拼命地硬撐著,否則她早已倒下。 “我……好餓。”她突然坐下來,走不動了。 他狠狠地吸口氣,也坐了下來,打開身上的布包拿出干糧。 他應該一腳把她踹到山下去,反正他又不認識她;或著扭頭就走,反正他從小餓到大,也沒見過有誰對他伸出援手,如今他也不需要幫助任何人,可是…… 不知怎么搞的,待他發覺,他已經自動自發地拿出干糧遞給她。 心心驚喜地叫了聲,“原來你身上有吃的呀!” 怎么不早說呢?害得她餓慘了。她隨即狼吞虎咽了起來。 他無力地看著僅剩的干糧被她一口氣吃光,連嘆氣的力氣都沒了。 他是怎么了?他到底是怎么了?他這個從不做善事的馮大俠天倫兄,竟然像著了魔似的,把身上唯—的干糧給她? 那他吃什么? “好了,”她拍拍手,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咱們上路吧!” 她有力氣走,換他全身沒力了。 馮天倫無語問蒼天,懷疑自己怎么會無緣無故惹上一個麻煩?幸好他是個習武之人,餓個三天兩夜還不成問題,否則僅有的干糧被她吃了,看他怎么挨? 唉,女人是個麻煩,女人真是麻煩,他就是不小心惹上了女人,才會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 他不小心中了某個喜歡上他,他卻不喜歡的女人的道,結果全身功力被毒性牽制住 他現在手無縛雞之力,完全沒了力道,不得已只好一山爬過一山,腳踏實地用走的,找傳說中的醫圣梁冰為他醫治,才會這么倒霉的遇見這丫頭。 “猩猩,”他咬牙切齒地開口!澳阍趺床粏枂栁茵I不餓?你把干糧都吃光了,教我吃什么?這樣我怎么有力氣陪你走下山呢?啊?”他愈說愈生氣,愈吼愈大聲。 心心突然呆住。 “哎呀!”她不好意思地捧著臉頰!澳阍趺床辉缯f呢?我沒想到要留給你耶,我在吃的時候你就應該喊住我才對呀!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了! 問題是他來得及喊嗎? 她三口并作兩口,他才一眨眼東西就全進了她的肚子里,他也在這時候才想起他又干了什么蠢事。 “怎么辦?你現在才說,已經來不及了!毙男牟缓靡馑嫉匦α诵。 別怪她,她也無能為力,總不能要她吐出來吧? “你……”他除了嘆氣還是只能嘆氣。 他怎么會這么倒霉呢? “別生氣,”心心趕緊說!澳憔腿讨c,等咱們下了山以后你就可以大吃一頓了!” “等咱們下山?”他恨恨地說!澳愕囊馑际俏移鸫a還得餓個三天兩夜?” “要這么久嗎?”心心有些驚訝。 不遠處炊煙正在向他倆招手,感覺上像近在咫尺,還需要三天兩夜這么久嗎? “你……”他惱火地別開臉去。 他懶得說了,早點把她送走早點解脫,等他把身上的毒解 了,他發誓就算再遇到猩猩,他也要當作不認識。 “走吧、走吧!”他認了。 如果他能施展輕功多好,越過一座山頭只需要一會兒的工夫,他何必挨餓受罪,又怎會無端遇上這個麻煩呢?把自己氣得半死。 “嗯。”心心高興的點頭,還以為他會生氣呢! 這家伙心腸不錯。 雖說人是邋遢了點、憔悴了點,還不時齜牙咧嘴地露出猙獰的表情,不過相處了之后她發現,其實他除了吼吼人之外,也沒什么嚇人的本領,一點都不可怕。 跟那些土匪比起來,他可說是個大善人。 “嘻嘻……”她覺得他真是愈看愈可愛。 “你笑什么?”他橫眉豎眼地瞪著她。 “嗯嗯嗯!彼⒖讨棺⌒β曏s緊搖了搖頭。 他一頭紊亂的發絲、滿臉的青髭、充血的眼睛,不像英雄倒很像狗熊,讓心心又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神經病!” 懶得理她,他只想趕快擺脫這個麻煩。 話說他行走江湖,某天不小心遭某位女流的暗算,中了附子草的毒。這種毒雖然不會立刻要人命,但就若肉中刺一樣,一日不除,便一日痛苦,時日一久依然會對性命構成威脅。 那個女流說了,除非娶她,否則他就等著去向閻羅王報到。 他寧愿去向閻羅王報到,也不會娶那個瘋子,更休想他會跪地向那個瘋子求饒,于是跋山涉水,沿途打聽,終于讓他打聽到醫圣梁冰的下落。 就在他前往梁冰居處的路途中,遇見被半押上轎的新娘猩猩——他都是這么稱呼她的,就這樣開始了他倒霉的日子。 “算了,趕緊找個落腳處歇息,天快暗了! “奇怪了,我一路這樣跑著就跑了半座山,為什么咱們下山還得要三天兩夜?”吃飽了的她又很有力氣抬杠了。 山腳下的燈火紛紛亮起,溫暖的房舍正等待著他們,為什么要三天兩夜才能到呢? 吃完了干糧,她現在想喝水了,她垂涎地看著他身上的刨袱,不禁有點泄氣。 “你什么都帶,就是沒帶水!彼龁蕷獾囟琢讼聛,不走了。 “你……”他火大地停下來看著她。 說得好像他欠她似的。 “你少說點話就不會渴了。”他怒喝。 起碼她還有吃東西,他呢?既沒得吃也沒得喝,她還抱怨什么? 也不想想可憐的他肚子不但餓扁了,更從剛才就一直浪費唇舌,天知道他現在有多渴了?又餓又渴還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處境,他根本是饑渴交迫。 “可是……” “你走不走?”他咬牙切齒起來。 “可是為什么要三天兩夜呢?”心心一點都不怕他,在他的怒視之下依然悠哉地把話說完。 為什么?他欲哭無淚的順著指的方向望向山腳。 因為……他迷路了。 就是因迷路了,他才會倒霉地遇到她。 從這兒望下去根本無路可走,除非他們用滾的。 如果往另一個方向則是愈走愈深——他剛剛就是從那兒摸出來的。 三天兩夜是他樂觀的預估,是他安慰自己的話,搞不好他們會這樣繼續找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死在這兒。 “為什么嘛?” “拜托你讓我靜一靜!彼麑嵲诓缓靡飧嬖V她目前的處境。 好不容易才把她的淚水哄停,他可不想再聽到她嚎啕大哭,遇到她已經夠嘔了,千萬讓他靜一靜,讓他想想怎么走出去。 ”為什么要讓你靜一靜?” “讓我想一想怎么走……” “。!”她花容失色。“你說什么?咱們迷路了?”那他們不就要餓死在山林了? “我有這么說嗎?”他咬牙擠出笑聲,打死都不肯承認他們迷路了!拔抑皇钦f讓我好好想一想怎么走,我有說我們迷路了嗎?”拜托,別又哭了。 “我又不是傻子,單看你那呆頭呆腦的模樣,就知道你迷路了,哇——”她哭了起來!霸蹅兙涂祓I死在這里了,哇——” “你……”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拳揍扁這個小混蛋。 “猩猩,別哭了,”他挫敗地嚷嚷!扒笄竽銊e哭了!” 見擺出低姿態求她沒有什么效果,他換上冷酷的嘴臉。 “告訴你,我可是很壞的,”提起他馮天倫的來歷,江湖中人無不膽戰心驚。“你要是再哭的話,我就……” 心心突然止住哭泣,豎起耳朵。 “好像有人!彼A苏I眼說。 “哪有可能……”他正要說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可能會有人,卻意外地聽到交談聲。 “我剛剛明明聽到女人的哭聲! “沒錯,大胖,新娘子一定就在這附近……” 心心驚愕地瞠大了眼。 這聲音……不是之前那群土匪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