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舒翰鷹永遠在天山南麓等你,直到天山成為平地,直到塔克拉瑪 干沙漠成為大海,我的心,水遠不變……”
男子深情的誓言,在她心中回繞著,低喃著、五年來,這聲音始終沒有褪色。
心中止不住隱痛,纖手抓緊了膝上的藏青披風。
很寬大的一件長披風,屬于男子的,暗青布面陳舊,卻洗得干凈整潔,上了 細細的補丁,顯然多年來一直被小心翼翼的收藏著。
秋練雪素手輕輕撫過披風上的補丁,美眸泛著水光。
“娘,娘,念姨要吹她新譜的笛曲呢!娘趕快和小藍去聽!”粉雕玉琢的小 男孩投入她懷中,漂亮的藍眼閃著快樂的光芒。
她纖手梳理著男孩頭發,男孩眨著眼睛,不解地望著怔怔出神的母親。
那湛藍眼眸,和“他”如此相似……
她望著兒子的眼,腦海里浮起一張俊挺不羈的面容,雨過天青的淡藍眼眸, 正溫柔地凝視著她……
秋練雪心中止不住一波波的悸痛。
為什么都已經過了五年,仍對他無法忘懷?
原以為當年她決絕的一劍,徹底斬斷兩人之間的聯系,從此天涯海角,永不 相見。
她以為自己很快會忘了這段不該有的感情,為何至今在夢中猶然聽見他的低 喃……我的愛……
如果不是五年前那陰錯陽差的十天光陰,她的生命永遠不會和這異族男子有 所交集。
如果不是五年前……
※ ※ ※
“我素來愛民如子,公正廉潔,履孔孟之道,懷仁義之心,如果你覺得殺了 我無愧于心,那就動手吧!”蘇州刺史舉手整了整身上官服,正氣凜然地面對眼 前男子。
男子全身包裹在一件青色披風之中,身形高大修長,黑暗中看不清容貌。
面對蘇州刺史正氣凜然的言辭,他不發一言,手一揚,一團桃紅色事物飄然 落地。
那是一件女子貼身胸衣,繡工拙劣,布料粗質,在那染得俗氣的桃紅色中, 夾雜了一塊怵目驚心的磚紅血漬。
蘇州刺史見了那帶血的肚兜,愀然變色,顫聲道:
“是……是春桃的家人買你來殺我的嗎?我給了他們一家五十兩的遮口費, 已經是仁至義盡、仁至義盡了……”
男子不言,從披風中緩緩抽出一柄長劍。
他拔劍的動作很慢、很慢,仿佛有絕對的自信,眼前的獵物絕對逃不掉。
聽到那劍身與劍鞘的金屬摩擦聲,看到那閃著詭異光芒的長劍,蘇州刺史仿 佛見到牛頭馬面手持枷具,向他走來。
他抬頭望向眼前男子——他身形高大,滿布風塵的藏青披風下是青色箭衣, 足登鹿皮靴。
如此打扮,分明是江湖浪客,這種窮途潦倒、無家可歸的浪人,他平日在出 巡轎上連瞧都不屑瞧上一眼。
然而,此時此刻,這名江湖浪客光是抬手拔劍,就讓他感受到死亡迫近的氣 息。
不知為何,他覺得眼前這男子不光有殺他的本事,就算將他全府上下一百多 余口,家眷連同侍衛、護院全殺個精光,也同樣是一抬手就夠了。
這名男子不是普通殺手,他是殺手之王。
他胸中陡升一股怒氣:為何有這樣的高手來殺他?
他為官二十載,三請圣上開倉放糧,造福百姓,人溺如己溺,這是何等清圣 的胸懷?
他只不過有個小小嗜好,愛強逼家中婢女就范,多年來,也只不小心失手殺 死了春桃一條人命,而他放糧賑災,救活的可是千千萬萬的百姓哪!
“奴婢順從主子,這是天經地義的事,至圣孔子言:君君、臣臣、父父、子 子,階級是綱常之本,春桃抵死不從,我一刀殺了她,就像君王懲戒逆臣,這是 順天道,合義理的……”他振振有辭地說道。
青光一閃,他的身子軟倒,口中猶然不甘心地念道:
“我沒錯……我沒錯……我是愛民如子的蘇州刺史,我沒有違背義理……” 穿著官服的身子抽動了幾下便斷氣了。
官服上那象征德性高潔的白鶴,讓男子手中的劍穿透了一個窟窿,雪白的鶴 羽上布滿了猙獰的血跡,仿佛在嘲笑他臨終之言:我沒有違背義理……
“凌虐下人,就是不義,蒼鷹長劍只殺不義之人。”男子冷然說道。
手腕一抖,長劍回鞘,左手一掀披風,連人帶劍遮住了,只露出一張輪廓深 邃的側臉。
他微轉頭,望著窗外月光,語帶嘲弄地說道:“中原這個地方,就只有月光 是干凈的!
在皎潔月光照映下,男子頭發隱現紅光,面容深邃俊挺,他的眼眸——是相 當美麗的青藍色。
披風一揚,已然不見蹤影。
半刻鐘后,一名藍衫男子跳窗竄進屋來,見到了地上的尸首。
“看來,遲了一步!彼虼巴庖粨u手。“寒月,勞煩你人屋檢視死者傷口。”
只見黑影一閃,蘇州刺史尸身旁已蹲著一名纖瘦的黑衣女子。
“是他下的手嗎?”藍衫男子問道。
黑衣女子檢視了尸體上的傷口,說道:“這傷口確是蒼鷹長劍所致!
“可惜,只要早來一步,便可擒住他!蹦凶訒b扮,俊美瀟灑。
“你應該慶幸來晚了,否則,此刻地上不是一具尸體,而是三具尸體!焙 衣女子淡淡地說道。
“哦?你和他交過手?”藍衫男子星眸流轉,凝睇著黑衣女子沉靜的面容。
“沒有。蒼鷹長劍一出,無人能活著看它回鞘!
男子點點頭,不再言語,因為,他知道他的同伴從來不說假話。
※ ※ ※
“今兒個要為客倌們說的,是天易門演義第十五回——決戰蒼鷹!
綠茵樓里茶香撲鼻,江南小民們最愛在下工后到綠茵樓來喝茶聽說書。
春秋戰國的諸侯爭霸,或是三國演義,對他們來說,屬于遙不可及的古代, 他們的最愛,是屬于今時的天易門傳奇。
天易門是創立于江南的俠義幫會,奉鏟奸除惡為宗旨,以茶樓、飯館等正當 營生自給自足,綠茵樓就是天易門所管。
而說書老口中的梟幫,則是見錢眼開的殺手樓。只要出得起錢,就是客戶; 出得起大錢,則是好客戶,梟幫多的是以命換錢的殺手。
認錢不認人的梟幫,和以俠義為門風的天易門,向來是水火不容,爭斗不休。
而在這兩個組織中,都有出類拔萃的人物,數年的爭斗,武功謀略盡展,刀 光劍影不息,倒成了說書先生最好的題材。
英雄血汗,殺手生死,不過是江南小民茶余飯后的消遣。
“話說天易門之主下有朱雀、玄武兩大高手堪稱雙璧;而梟幫七殺手中,則 以蒼鷹排第一。說到這個蒼鷹哪,是個武功高絕、性情冷僻的江湖浪客……”
秋練雪獨坐樓上雅座,笠帽蒙面紗遮住了她的容顏,只露出一雙明亮有神的 鳳眼,顧盼之間,自有一股威嚴氣勢。她纖白的手優雅地舉起茶碗,側耳傾聽著 說書老的言語。
“蒼鷹非我漢族人,他發泛紅光,眼如青石。如此醒目長相,就算蒙面也會 讓人給認出來,所以,關于蒼鷹的傳說也是最多的……”
她素手掀起面紗一角,舉杯啜了口芳茶。
窗外陽光照在面紗沒遮住的下半張臉上,可見白皙秀美的下巴晶瑩如玉,而 那如玫瑰般嫣紅的唇,卻是倔強的緊緊抿著。
“據說他嗜酒如命,行事奇詭不合常理,這話有事實可考。三天前,蘇州刺 史暴斃身亡,其實乃蒼鷹所殺,據說酬金是一百兩黃金……”
秋練雪明亮的眼光一轉,低聲自語:
“說書老倒是有點門路,蘇州刺史死在蒼鷹手上,是殷五、寒月夜探刺史府, 親眼見了尸身后傳回來的報告,卻不知怎么讓他探聽了出來!
殷五、寒月是駐守蘇州的天易門好手,殷五智計百出,是天易門的第一智囊; 而寒月輕功絕佳,有神出鬼沒之能。兩人論起職位,和她同樣是堂主之尊,但由 于他們兩人素來行事隱密,所以事跡較少為人所知。
說書老續道:“昨日,惡霸胡老虎被人發現死在妓院里,尸體旁留有一只空 酒壺,也是蒼鷹下的手,酬金卻只有一文錢……”
登登的腳步聲傳來,一名中年漢子走到秋練雪面前,躬身一揖,恭謹地說道:
“堂主,已擒捉到采花賊張南,現關在地牢中,聽候堂主發落。”
“殺了!鼻锞氀┱Z音淡漠,舉杯喝了口茶。
“堂下兄弟連同淫賊逮到一名梟幫門眾,不知該如何處置……”正在講蒼鷹 的故事呢,趙香主一邊神色恭謹地向她報告,一邊豎直了耳朵努力聽著。
說書老的聲音很合作地傳上樓來:
“這蒼鷹有回受了委托,去刺殺高郵縣官,這縣官身邊有個護衛死士,不顧 自身安危,拼死去擋蒼鷹的長劍,各位想想,蒼鷹何等功夫,就連有‘武林第一’ 之稱的天易門之主都懼他三分……”
聽到“天易門之主”四字,她持杯的手微凝了一下,隨即恢復冷漠神態。 “同樣殺了。”
“屬下遵命……?”分神聽故事的趙香主猛然回醒,臉露詫異神色!疤 主,可是抓到他時,并無犯行啊!
“梟幫之人,會有善類嗎?”如水明眸結了寒冰,冷冷地睨著趙香玉。
“是是是,堂主您老人家英明!壁w香主讓她這冰霜般的眼眸一睨,雖是堂 堂七尺男兒,心中也直打哆嗦,暗暗埋怨:今年真是流年不利,被調來朱雀堂, 這么冷峻的主子,難相處哪。
說書老的聲音仍不斷飄上樓來:
“當時蒼鷹哈哈大笑,收了劍,對那名舍身護主的死士一擺手就翩然離去了。 諸位客倌想想,這蒼鷹究竟是正是邪?他毫不留情殺了清譽滿天下的蘇州刺史, 卻愛惜縣官護衛的忠義,他行事乖僻,到現在還是武林的謎樣人物。”
殺人不眨眼,卻又豪爽重義氣,蒼鷹真是武林奇男子。≮w香主聽得悠然神 往,臉露向往神色。
秋練雪卻是紅唇不悅地抿起,冷哼一聲,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道:
“蒼鷹是泯滅良心的武林敗類,死不足惜,若撞在我手里,立即就斬了。”
若堂主她知道蒼鷹是我私心仰慕的大英雄……趙香主想至此,背上冷汗涔涔 而下。
說書老繼續言道,“后天就是和梟幫約戰的日子,天易門已決定由門主出戰, 而梟幫想當然爾由武功最高的蒼鷹出面。兩人皆是武功精妙,出江湖以來所向無 敵手,武林第一對上殺手之王,究竟誰會勝出呢?真是令人興奮!
她纖白柔荑輕撫杯緣,沉吟道:“門主內外兼修,已臻化境,應當可以打敗 蒼鷹……”
那可不一定,蒼鷹劍法堪稱天下第一。趙香主雖然恭謹的低著頭,心中卻不 服氣地嘟嚷著。
樓下的說書老喝杯茶潤潤喉,接著便換了個話題:
“今兒個再跟大家說說朱雀斬殺遼東四雄的故事。朱雀以女子之身統領江湖 豪杰,她的能耐可想而知!
趙香主暗地偷瞧秋練雪一眼,見她仍是一貫冷漠神色,對說書老的評語毫無 得意之色。
“但朱雀的家世出身卻是項秘密,天易門諸杰對此事向來守口如瓶,使人愈 加好奇,難道朱雀出身極不平凡么?老漢猜想,朱雀以妙齡女子,卻有如此威嚴 氣質,純然天生,也許她出身于帝王之家……”
“什么帝王之家,胡猜!”她冷諷道。
想起家世,玉容罩上了一層陰霾——她痛恨自己是那風流才子的女兒,然而, 血緣是天注定的,即使她有能力指揮群豪,叱咤江湖,卻無能改變身世。
“朱雀雖是女子,但是她堅韌不拔,比最堅毅的男子還能吃苦。她認真固執, 比最硬氣的男人還不肯讓步……”
對對對,完全正確,分毫不差。趙香主心中附和。
說書老續道:“全天下大概只有天易門之主能勸得住這只倔強的鳳馬!
她聽了,不悅地斥道:“說書老兒滿口胡謅!”但那如冰湖般的明眸中卻漾 著一絲暖意。
兩名穿著天易門服色的門徒走到她桌邊,笑嘻嘻地說道:
“這位姑娘,賞個臉和咱兄弟喝一杯吧,戴帽遮住了花容月貌,豈不可惜?” 說罷便輕佻地伸手欲掀去她的笠帽。
她在公眾場合素來戴面紗,而趙香主又未穿門服,所以兩名天易門眾怎么也 想不到遇著同門之人。
唉,這兩位兄弟要倒大霉了。趙香主心中默念金剛經為他們超渡。
果然,秋練雪眸閃寒光,上半身端坐不動,纖纖五指疾出,抓住了對方的手, 素腕一翻,那名不知死活的天易門徒立即痛得蹲在地上哀叫。
“瞧清楚了!”她從懷中拿出一面銅牌,牌身泛著紅光,鏤刻著一只展翅而 舞的鳳鳥,栩栩如生。
兩名門徒看見了銅牌不禁魂飛魄散,膽裂肝碎,伏身下跪不住地磕頭苦求:
“小的該死!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堂主您老人家,小的該死!請堂主恕罪!”
兩人求得聲嘶力竭,汗淚齊下——朱雀堂主嫉惡如仇,可是天易門有名的。
秋練雪起身,面紗下的明眸如刀刃般鋒利地一掃,冷冷地說道:
“調戲婦女,犯了門規第五條,自個兒到玄武堂領罰吧,否則由我親自押人, 你們在見到玄武之前,已成廢人!
“是是是,多謝您老人家開恩,咱兄弟一定痛改前非,絕不再犯。”兩名天 易門徒如獲大赦,扶著疼痛的手,飛奔而去。
趙香主為那兩名兄弟捏了一把冷汗,正想告退,突然想起一事,趕緊從懷中 掏出藥包,恭謹地說道:
“小的前日見您老人家惡斗遼東四雄時受了傷,特地送幾味藥過來。”
唉,以前在蘇州分堂當差時多好哪,殷五堂主斯文和氣,現在這個主子,雖 是極美的姑娘,卻是冷若冰霜,不茍言笑,讓人望而生畏。
“不必了,這點小傷,我還挺得住!鼻锞氀┟嫔淠鸺t衣衫下的肩臂 稍一動,隱隱疼痛傳來。
“是是是,堂主您老人家勇武無敵。”老天,他親眼看到遼東四雄一刀斬在 她肩頭,頗深的一道口子,居然說是小傷,連用藥也不屑,他這女主子真是硬性。
“阿諛的話省起,好好做事!
“是是是,堂主您老人家……”冷冰冰的聲音讓趙香主惶恐地冒了幾滴冷汗, 還好,及時將“英明神武”這馬屁話給吞了下去。
唉,連稱贊也不行,堂主她不但硬性,簡直是冷僻到底了。
“沒事就下去罷!
“是。”趙香主聽了如獲大赦,快腳地下了樓。
就在他下樓的同時,在樓梯和另一名急步而來的門眾錯身而過。
“堂主,這是飛鴿傳來的密報!备ι蠘堑拈T眾向她一躬身,雙手遞上了紙 卷。
她伸手接過,卻在讀完密信內容后,秀眉蹙攏,陷人沉思。
“堂主,是要緊消息么?”門眾見她臉上神色凝重,便開口問道。
她一擺手,淡然說道:“沒事,你先下去吧!
“是!蹦敲T眾向她一躬身,也登登的下樓去了。
窗外陽光照著她手中的紙條,上頭的字跡匆忙凌亂:
與蒼鷹一戰,門主有危。
信紙上透著斑斑血漬,寫信之人奮力留下警語后,大概已遭不測。此人是她 派去梟幫臥底的朱雀堂兄弟,忠誠可信,消息絕對不會有誤。
只是,究竟是什么樣的危險呢?
“若我以此信請門主暫避風頭,他必然不肯,武林男兒最重信諾,何況是一 門之主?”她輕聲自語。
再者,決戰的對象不是尋常之人,而是武林第一殺手、劍法冠絕的蒼鷹,他 想必更加不肯錯過——這是所有英雄好漢的情結。
只見她長睫一扇,眸中透出了堅決,低聲說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門 主涉險!
在她心中,門主不僅是上司,也是她一生中最敬愛的人,她愿意以生命來守 護他。
而守護的方法就是……
由她代門主出戰!
※ ※ ※
江南最出名的,除了英雄豪杰齊聚的天易門之外,大概就屬翰林府了。
翰林府能夠盛名遠播,男主人秋翰林功不可沒。
不是因為他獨步天下的文采,也不是因為他不辭勞苦的為朝廷校訂了十四經 史,而是蓋世風流使他成為街頭巷尾、販夫走卒的話題人物。
所謂善事不出門,閑事傳千里,風花雪月一向比雪中送炭更能引起小老百姓 的興趣。
這位秋翰林和他五位夫人之間的風流韻事,每一段都是曲曲折折,高潮迭起, 夠寫上一本彈詞小說,事實上也已經問世了。
城里各大茶樓的說書先生,將秋翰林追求五位夫人的經過寫成章回,名為 “五美傳”,每天講一回,每回開講時總是高朋滿座,受歡迎的程度僅次于“天 易門演義”。
所以,在這個和風薰柳,花香襲人的曖洋春日。里,秋翰林在府中花園做什 么也不難猜測了……
“紅妹,你……你腿再抬高一點……”秋翰林微喘著,外褂脫在地上,衣袍 凌亂地敞開,書生頭巾早已不曉得掉到哪里去了。
“夫郎,你……你過來一點,啊……”紅婷夫人嬌喘著,椒乳在丈夫的愛撫 下挺立,白嫩的大腿如水蛇般圈著秋翰林的腰,全身香汗淋漓。
“哼!一對輕薄夫妻!
鄙屑的冷呼聲,使紅婷夫人的激情消了三分。
“怎么了?”秋翰林一手輕捏著她豐腴的乳房,另一手伸進撩高的衣裙里愛 撫她細嫩的大腿,顯然對周遭恍然未聞。
“沒事!奔t婷夫人的眼光從樹叢間隙中捕捉到一抹火紅的身影。
美麗驕傲的秋練雪,我就不信你沒有被男人壓在身下的一天!紅婷夫人恨恨 地想著。
紅唇貼上了丈夫的胸膛,膩聲說道:“夫郎,再來嘛……”
不知羞恥!無怪娘要上云遙山帶發修行。
冷著一張臉,秋練雪快步走過花園,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氣苦。
她的母親沐云容昔年是江湖上有名的俠女,眼高于頂,多少名門俠少來求親, 都被一柄長劍趕了出去,從此得了冰霜美人的封號。
不知是緣還是孽,沐云容在游西湖時和俊逸瀟灑的秋翰林一見鐘情,以身相 許,嫁到翰林府。過了一年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之后,才發現“哪個才子不風 流”,秋翰林繼她之后,居然又陸續娶了四名美麗女子進門。
無法忍受夫郎的風流多情以及眾夫人爭寵的小手段,沐云容心灰意冷之下, 便重回師門云遙山,帶發修行。
從小,母親明艷哀傷的面容便深烙秋練雪心中,使她一直無法釋懷,便全心 埋首武功之中,性情也就更形冷僻。
而幾個同父異母的姊妹,全是扭捏作態的千金小姐——除了三夫人所出的無 念和莫愁。
秋無念生性聰穎,讀書破萬卷,是個思辯敏捷的姑娘。她和秋練雪,就如溫 茶和冰水一般,意外的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姊妹。
秋莫愁則是個直爽可愛的小姑娘,從小跟著沐云容學藝,練了一身好功夫。 她最大的志愿就是效仿她的三姊秋練雪,成為“江南第一女俠”。
輕悄悄的踏入了秋無念姊妹所住的鏡花水月閣,她伸手輕掀紗簾,看到抱著 棉被蜷曲成一團、睡得胡天胡地的秋無念。
望著妹妹舒服的睡顏,她冰霜的容顏綻出淡淡微笑,伸手敲了敲秋無念的頭。
“哎呀,朱雀堂主,手下留情吧,你這招‘穿顱手’把我從小敲到大,十分 腦智也被敲得只剩三分了!贝查缴系那餆o念伸手揉揉惺忪睡眼。
秋練雪僅回以一笑。她素來寡言,總是靜靜聽著秋無念妙語如珠。
“不知英明神武的朱雀今日來訪有何要事呢?”秋無念嘴里說著,心中卻有 了三分底。秋練雪向來不喜待在翰林府,除非是要出任務,才會回府和她一見。
“沒什么要緊事。”明艷的容顏恢復平時淡漠的神色,她不想驚動秋無念。
“沒什么‘要緊事’,嗯,那一定有事,而且是相當要緊的事,對不?”秋 無念相當了解這個異母姊姊,她是個外冷內熱,什么心事都往肚里藏的悶葫蘆。
秋練雪輕嘆一口氣,只得將梟幫約戰的事約略說了。
“練姊,答應我,不要做傻事!鼻餆o念一掃平日的漫不在乎,表情凝重。
秋無念知她最深,雖然她從不提起,但秋無念知她心中對天易門之主暗藏滿 腔熱情,為了他,可以奮不顧身、在所不惜。
“我從來不做傻事!鼻锞氀┑卮。她轉頭望著窗外隨風搖曳的綠竹, 心思遠飄。
門主所居住的草堂前也種著幾株綠竹,他淡泊寡欲,和秋翰林是完全相反的 性格。秋翰林華麗,他篤實;秋翰林風流多情,他雖未婚配,但一定是專情忠貞 的丈夫。秋練雪一直如此堅信。
只是,想是一回事,她滿腔熱情,卻無法說出口。
天易門之主將門中兄弟視為手足,對她尤為信任,但和她見面時只談公事, 從不涉及私情。而秋練雪素來冷僻寡言,一個不知,一個不講,所以兩人多年來 仍停留在“門主”和“朱雀堂主”的交情。
饒她是女中英豪,每回思及這份若即若離的感情,亦是愁腸百結,輾轉反側, 不知當如何排解。
“練兒,難得你回來,怎么不和爹打一聲招呼呢?”秋翰林笑容滿面地走了 進來。
“我來的時候爹您正在忙。”秋練雪淡淡地說道。
秋翰林聽了心下有鬼,偷覷了女兒一眼,陪笑道:“就算為父的再忙,聽到 你回來也倒屐而出!
“我看是系袍而出吧!鼻锞氀⿵膽阎刑统鰰^巾,放在桌上,冷冷地說 道:“連戴冠的時間都沒有,爹,您還真是‘忙’啊!”
秋翰林一見頭巾,知道讓女兒撞見了花園中的好事,不覺脹紅了臉,說不出 話來。
“爹,你的頭巾怎么會讓練姊撿到?”秋無念好奇地問道。
“這個……這個……”秋翰林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剛才經過花園時發現這頭巾掛在樹枝上。爹,下次頭巾要找地方收好, 別趁興就在花園里脫冠,開始吟風詠月!鼻锞氀⿺[明了是譏諷父親隨地交歡, 說完轉身就出了鏡花水月閣,仿佛不屑和自己的父親共處一室。
“唉,念兒,你說要怎么做,練兒才會給我好臉色看呢?”秋翰林望著女兒 婀娜的背影嘆道。
“等下輩子吧!爹,你也知道練姊比騾子還頑固,被她看不起的人,一輩子 都不能翻身。要她對你改觀,今生是不可能了。”
秋無念嘴里調侃父親,心中卻是暗暗擔心。她知秋練雪外表冷漠,對任何人 都不假辭色,但是為了心中在意的人,即使舍命相搏也無怨無悔,譬如天易門之 主。
“總覺這回梟幫約戰會生出什么事端來!鼻餆o念自言自語的說道。
平時冷靜如秋練雪,為了心中之人,也會變得沖動無謀,如飛蛾撲火,這就 是強悍美麗的朱雀避不開的宿命嗎?
秋無念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