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草叢間的步子聲響起,自湖畔用水打濕了綾巾的震玉,回到覽湖橋下的隱蔽處,動作輕柔地為殞星拭去一臉的汗?jié)瘛?br />
猶在喘息的殞星,強(qiáng)忍著不適,一掌覆上她的柔荑將它拉下,而后放開她的手,不確定地上上下下?lián)徇^她的四肢,像是想確定什么般,就生怕她在翟慶那邊受了什么傷。
“殞星?”跪坐在他身畔的震玉,因他的舉動窘紅了一張臉,同時(shí)擔(dān)心地看著他依舊閉目養(yǎng)息的他。
“你沒事吧?”他張開眼,首先問的第一件事即是她的安危。
“我沒事。”就著湖岸的宮燈,他的臉色顯得更慘白了,“你呢?你的氣色很不好!
“不要緊……”他試著想移動身子坐正,但一扯動全身,胸前背后被金剛印所傷之處,就痛得像是有火在燒。
她又心疼又著急,“瞧瞧你,為什么不先把自己的身子養(yǎng)好,何需再來救我這個(gè)傻子?”
他驀地握住她的手,看向她的目光,炯熾而又專誠。
“就算你是傻子,我還是要救你!钡詰c手底下的那一票人他還沒看在眼底,若不是懼于那名狐妖,他也不需逃得那么倉惶。
被他特殊的目光一看,震玉的心漏跳了半拍,而遭他握住的那只手,也傳來陣陣異樣的感覺。
“我們回藏冬那里去!壁s在那份感覺繼續(xù)擴(kuò)大的前,她拉著他的手,試著想將他拉起。
“不必了!敝浪刖人]上了眼朝她搖首。
“可是你……”他這模樣,就像是隨時(shí)會離開人間似的,這要她怎能夠安心?這要她怎能不為他焦急?
“藏冬救不了我。”他睜開眼,無奈地看向她,“唯有上天問臺,我才有一線生機(jī)!
“這話怎么說?”一陣?yán)漕,直上她的心頭,她極力想將它趕走,不想讓它化為現(xiàn)實(shí)來捉住她。
“我中的是金剛印,此印不上天問臺找燕吹笛解,我注定將要魂飛魄散!
“不……”震玉急急搖首否認(rèn),“不會的……”
“震玉!彼皇謸嵘纤男∧,第一次這般溫柔地喚著她的名。
她頓時(shí)止住全身上下的躁動,暫且定下心來看著他的臉龐。
他柔聲央求,“可以請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嗎?”
“你說!
“別再糟蹋你的生命!睔屝强释乜催M(jìn)她的眼底深處,“你的命,若是你執(zhí)意不要的話,那么給我好嗎?”
“給你?”感覺,心頭好像有什么正在叢聚中,她意識不太清晰地聆聽著他的每句話。
“讓我來保護(hù)你,讓我來為你分擔(dān),讓我……”他頓了頓,努力地讓這句話脫口,“珍惜你!
他的聲音,仿佛停留在她的心底深處,在那兒札了根長成了樹,接著,綻出一朵朵她從沒看過的美麗花兒。
“若是你仍有恨,那么就讓我來背負(fù)吧!彼瓉硭恼菩,在上頭輕輕印下一吻,“你值得一段美好的人生的,你的愛、你的恨,都讓我來為你承擔(dān)好嗎?”
震玉深屏住氣息,就連靈魂也為之震蕩了,并且,久久不散,在那時(shí),她想起藏冬對她所說的那些話。
當(dāng)有一天,出現(xiàn)了個(gè)愿意將你的愛恨全都替你咽下的人,那時(shí)你就可以把仇恨這二字放下,到時(shí),你的心就會自由了。
湖畔遍植的杏花,順著東風(fēng),落花片片吹落了湖面,點(diǎn)點(diǎn)嫣粉帶著清甜的香氣,像是顆顆漂浮在湖面上的芳心,遭風(fēng)拂動的湖水,搖曳波動著湖面水花粼粼,一如她此刻的心湖。
波動不安中,震玉用心地瞧著他的雙眼,此時(shí)此刻的她,就像是獨(dú)自在漠源中行走的旅人,好不容易終于找著了一株可以乘涼歇息的綠樹,在他為她撐開的樹蔭下,她有種回到家的感覺,淡淡的甜蜜中帶著些微的苦楚,感動之余,令她紅了眼眶,而她的淚也不自覺地盈睫欲出。
“這算是答應(yīng)嗎?”他以指輕輕勾曳出她的晶淚。
震玉不語地投入他冰涼的懷中,伸出雙臂用力擁抱他,幽幽咽咽的哭聲,自他的懷中悄悄逸出,她很快地想壓下它,因此而把自己的喉際壓抑得疼痛不已。
“哭吧!睔屝菗犴樦陌l(fā),拍哄著她,“把你未哭的,把你所深藏著的全都哭出來吧,我會為你接著的!
她聽了,再也受不住地將這些日子來所有的心酸,全都付諸淚水滔滔傾流,像是一名偽裝著堅(jiān)強(qiáng)的霸王終于能夠卸甲,終于能夠投入那無止境的傷心中放聲大哭,把那些來不及流的、不敢流的淚全都交予給他。
恍恍惚惚中,她看見了另一個(gè)被她緊緊關(guān)鎖住的自己,那個(gè)自己,雖是淚珠串串似斷了線,心傷得無法自抑,可是卻是自由的,自在地把所有的難過都哭出聲不受任何拘束。她伸出手把自己的手牽著她的,讓那個(gè)自己接掌了她所有悲痛的情緒,盡情把喪親之悲全都發(fā)泄出來,也將那份因殞星而生的感動化為淚水,濡濕了他的衣衫。
望著像是穿上了一襲夜紗的湖面,殞星平靜地說著,“為你自己流淚就好,你不需代我流淚,因?yàn)樵谶@人間,我不再有悔恨!
再次見到她之后,他終于明白,人生聚散無常,所有的生命宴席,是不能全放在心上的,因?yàn)橛衼,就會有去,不能留的注定將是留不住,但能擁有的,就該緊握,對于那些已逝去的,則沒有必要再去苦苦追尋,不需再因仇恨這二字困苦了自己。
他曾經(jīng)因愛而恨,因恨而踏上了復(fù)仇之路,可是在明白這一切都是由自己造成的后,他失去了恨意的來源和動力,但在悵然所失茫茫不知?dú)w處之余,他看見了震玉,看見了一片新的天空,在她搖搖欲墜的生命里,他可以提供他的雙臂,為她支撐起這座隨時(shí)都有可能毀塌的天地,只要她愿倚向他,只要她把雙手環(huán)緊他,或是她又想哭泣,他愿出借他的胸膛,因?yàn)橛兴陀欣^續(xù)存在這人世的一線期盼。
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你怎么了?”感覺他的身子忽然變得更冷,滿面淚痕的震玉惶恐地抬起頭來看著他。
“我……”他才想開口,便忙不迭地以袖拭擋著又自他口中流出的黑血!
震玉忽然僵止住所有的動作,兩眼定定地凝視著他袖衫上的血漬,回過神后,她一把想拉起他。
“走,我們上天問臺!”
他定住不動,“天問臺?”
她字字堅(jiān)定地道:“我們?nèi)フ已啻档丫饶!?br />
“你不報(bào)仇了?”方才,她不是還想殺翟慶嗎?在她的心中,除了報(bào)仇外,還能夠容下其他的事嗎?
“我要救你。”震玉執(zhí)起他的手,虔誠地將面頰偎向他的掌心。
三番兩次的,她要報(bào)仇,三番兩次的,他去把她救回來,她的這條命,是他反反復(fù)復(fù)努力撿回來的,在認(rèn)識他的第一天時(shí)他就說過,她若是真想死,那就把命交給他吧,她的這條命,早就是他的了,他不知道,為了他,她可以放下一切只為他傾盡全命,因?yàn)檫@本就是他該得的。
一股新生的力量緩緩滲入她的胸口,朦朧間,風(fēng)吹云散,她看見了她的人生再度有了另一個(gè)目標(biāo),除了報(bào)仇外,獨(dú)自被孤留于世上的她,首次有了想做的事,以及想完成的心愿。
她想讓殞星疲憊的眼神不再那樣沉,讓他的眼瞳再度煥亮起來,讓他不需再度在噩夢翻滾,折騰自己以祈求諒解,她想讓他長長久久地停留在人世,好讓她回報(bào)他所給她的一切,她要陪在他的身邊。
“我還沒回答你的要求!彼齼A身向他,邊說邊把嫣唇輕輕覆上他的,并在他唇邊低語,“我的答案是我答應(yīng)你,只要你說,我全都答應(yīng)。”
像是受了多大的感動般,殞星攬緊她的腰肢,將她更壓向自己,仿佛什么都再也壓制不住,他用力地吻向她,以舌挑開她的唇吻至深處,而俏臉上漾著一層薄薄紅暈的震玉,只是伸出雙臂環(huán)住了他的頸項(xiàng),閉眼感受他的熱情。
那一刻,她覺得他的身子不再寒冷,而正火熱地燎燒著。
¢¢¢¢¢¢
獵鬼祭開始了。
風(fēng)兒似乎在婆娑的樹影中傳送著這句話,葉葉迎風(fēng)呼喚中,眾生似乎都聽見了這個(gè)消息。
日頭逐漸偏移向西方,奉師命離京尋找殞星的軒轅岳,在京外某郡的林蔭道上緩慢地走著,四下一片炫眼的夕照金光,在林間的草木掩映下,光影閃爍。
豎起雙耳聆聽著風(fēng)音,他知道,他離京獵鬼之事已傳遍了大地,恐怕許許多多想找他報(bào)仇或是想借殺他而成名的鬼類或是妖魔,此刻皆已傾巢而出,但他并不在乎,他只在乎,中了他金剛印的殞星此刻現(xiàn)在何處。
他十分清楚殞星身后所背負(fù)的仇恨是什么,也完全不贊成師父殘殺鬼子,但那一日,他的無能為力和助紂為虐,也是……逼不得已。
又走了一會后,他忽然停住腳步,兩眼直視著前方。
他淡淡地道:“出來。”
黃昏寂靜的樹林,除了春風(fēng)颯颯與歸巢雀鳥之鳴聲外,林間并無其他聲響,更無任何人蹤。
軒轅岳面無表情地回過身來,動作疾快如風(fēng)地隨手朝林間的暗處一抓,隨即抓出了這名自他一踏進(jìn)林子里后便一直跟著他的蛇妖。
“你、你想做什么?”被緊緊揪住衣領(lǐng)的蛇妖,喘不過氣地想掙開他。
軒轅岳冷漠地看著他,換作是它的,他可不會這么心軟,但這回,他卻是出乎意外地好說話,聞言即放開了那名蛇妖。
“我要尋人!痹谏哐叴瓪膺呄腚x開時(shí),軒轅岳出聲叫住他的腳步。
蛇妖懶得搭理他,“咱們井水河水互不相犯,你要找什么人,與本妖無關(guān)。”
“站住!备谒箢^想找機(jī)會伏殺他,他沒興師,反而好言好語地請教,對方卻不當(dāng)一回事?
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軒轅岳在對方止住腳步后,突然換上了一張青厲的吐著長舌和毒牙的臉龐,朝他反身猛然襲來時(shí),慢條斯理地?fù)P起一掌。
蛇妖“嘶嘶”地張大了嘴,“別以為你的金剛印對我會管用!”
“對付你,用不著金剛印!避庌@岳面無表情地結(jié)起手印,“降妖咒應(yīng)該就夠了!
即將噬咬到軒轅岳的蛇妖,在一聽見“降妖咒”這三字后,驀然止住了攻勢,并痛苦地在空中騰身一翻,動作狼狽地翻落至地。
“住手,不要……”當(dāng)軒轅岳開始念起咒文時(shí),他忙不迭地想為自己求情。
“他在哪里?”軒轅岳止住了嘴邊的咒語,走至他的面前一把提起他。
“誰……”蛇妖懼怕得連聲音都在抖顫,“你說誰……”
“自陰間私逃出來的鬼,殞星。”裝作不知?他要找什么人、想做什么事,只怕鬼道和眾生都早已互傳消息了。
蛇妖急忙搖首,“我不知道……”
“你若肯招,我可以不收你。”他緩緩地用上掌指間的力道,“再不開口,你這三百年的道行就將化為烏有。”
“他往天問臺去了!”被他一掐,急得只想保命的蛇妖連忙吐出他想聽的話。
“天問臺?”他收住手勢,表情顯得有些錯(cuò)愕,“他想找燕吹笛?”
“我不知道……”
軒轅岳頓時(shí)陷入了理不清的思緒里。
是誰要他去找燕吹笛的?難道,那日燕吹笛會攔下他救殞星,并不是一時(shí)興起?素來燕吹笛的行事和作為,都沒個(gè)標(biāo)準(zhǔn)或是可循例了解,他總是愛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殺便殺,想救便救,就連師尊也管束不了他隨性的個(gè)性,不過他應(yīng)當(dāng)明白人鬼殊途之理,而且他也不是個(gè)愛管閑事之人,但這回,他卻救了一只鬼?
燕吹笛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想不清的他,在回神時(shí)注意到手中還有一只緊張地望著他的蛇妖后,他一把甩開蛇妖。
“滾!币苍S,他該親自上天問臺找答案。
“你要放了我?”蛇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yùn)道,呆坐在地上看著撩起道袍欲走的他。
他冷冷回首,“我從不食言!
¢¢¢¢¢¢
暗夜里,月下樹影婆娑,伸展的樹枝像是一雙雙鬼魅的手,在夜風(fēng)中急急招搖晃動。
向人打聽到天問臺在哪后,與震玉披星戴月趕路的殞星,身體越來越顯虛弱,不時(shí)得停下來歇息一番才有法子再上路,這讓扶持著他上路的震玉,臉色一日比一日更加凝重。
由于是向佛借壽,僅能還陽百日,百日后即無法再停留在陽間,因此,在百日將盡前,除了得讓殞星別化為烏有,還得讓他別因此而失去人貌返回陰間,因此震玉雖不忍于殞星的不適,她還是撐扶著殞星不斷趕路。
但這一路上并不平靜,跟隨著他們的,不只是影子風(fēng)聲,還有一群群被鬼后派出來搜索要拿回殞星回返陰間的鬼差,所以他們除了在趕路之余,還得不時(shí)逃避追在他們后頭的鬼差。
就像現(xiàn)在一樣。
與殞星藏身在樹叢中的震玉,環(huán)抱著他冰冷的身軀盡量壓低自己的吸吐氣息的聲音,眼睜睜地看著數(shù)名鬼差在不遠(yuǎn)處的樹叢里搜索,不一會兒,一名鬼差不知是從哪捉來了一個(gè)人。
就著月光,震玉不解地看著眼前正在發(fā)生的事。她不明白,他們?yōu)楹我揭幻钊,是要問路嗎?還是要想自那名陌生人的身上知道他們藏身在何處?就在她找不出答案來時(shí),她忽地瞪大了杏眸。
他們在吃人。
離開陰間后餓極的鬼差們,正在分食人類,慘叫哀嚎聲霎時(shí)傳遍了整座寂靜的樹林,殞星一掌掩上她的雙眼,不讓她去看那猙獰可怖的情景,密密地將她摟在懷中,不一會,被吃的人呻吟聲消失了,只剩鬼幫啃骨食肉的進(jìn)食聲,風(fēng)兒滑行過樹梢間,傳來一陣血腥的氣味。
直至食完人的鬼差,心滿意足地拍著飽足的肚子離開了后,殞星才松開他的擁抱。
“他們走了!
“倘若……”按著狂跳的心房,震玉深深吸了口氣不確定地問,“被他們找到了,你會如何?”
“我不知道鬼后將會如何處置我!弊尮砗笫チ藧圩樱氡匕Q的鬼后在大動肝火之余,絕不會輕饒他。
震玉聽了不禁大大地打了個(gè)冷顫,回想起鬼差食人的情景,再想到他可能會有的下場,她就覺得遍身發(fā)涼。
“如果……”還想問他問題的震玉,才開口,就見他倦極地往后仰靠在樹干上,“殞星?”
烈火般的熾燙在他的喉際蔓燒,殞星困難地吞咽著,感覺那份熱意自入了喉之后分成兩股,一是前往他的胸前,一是來到他的背后,前后傳來的劇痛,令他幾乎昏過去,可是他的四肢卻感到極度寒冷,令他不停地打顫。
身體上的痛苦越演越烈,他漸漸能感覺到,化為烏有的時(shí)限就快到了,要是再不快點(diǎn)找到燕吹笛,他不知道,他還能以這個(gè)模樣在人間撐持多久。
“很冷嗎?”感覺到他在顫抖,震玉忙執(zhí)起他的雙手想為他搓暖。
他呻吟吟地低嚷,“我好渴……”
一時(shí)半刻間,在這片樹海中她要上哪去找水?
震玉思索了半晌,驀地咬破自己的嘴唇,再欺身吻上他的唇,把口中熱血渡給他。
嘗到她口中的血腥后,殞星連忙睜大了雙眼。
“別……”
震玉不理會他的阻止,牢牢捧著他的面頰強(qiáng)迫他喝下,領(lǐng)受到她心意的殞星,也只好就著她的唇,將她渡過來的熱血飲下,暫時(shí)止住了喉際那份灼熱的渴切感。
“夠嗎?”在他推開她時(shí),她憂心如焚地問。
“夠了!彼c(diǎn)點(diǎn)頭,伸手抹去她唇畔的血絲。
看著他努力掩飾痛苦的模樣,震玉惻然地伸手環(huán)緊他的頸項(xiàng),她抱得是那么的緊,絲毫不敢松手,仿佛只要她一松手,他就將離開。
“震玉?”
“你一定要活著!彼袷自谒念i間,聲音聽起來有些模模糊糊的。
他微微苦笑,“我已經(jīng)死了!
“你不可以魂飛魄散!彼粫试S的,她不能讓他就這么灰飛湮滅。
“我不怕!被蛟S,也唯有魂飛魄散了,他才能贖罪吧。
她卻揚(yáng)首憂傷地望著他,“你不怕,我怕!
殞星微微一怔,明白地在她眉心印下一吻,而后稍稍分開彼此,看她在月下嫵媚的容顏,這讓他想起那日一身新嫁娘裝扮魅力無比的她,那時(shí),她投入他的懷中,說她愿意答應(yīng)他所要求的一切。
冰涼的指尖悄悄在她的臉龐上游走,如果說,他對這人世沒有眷戀,那是假的,與她相遇以來,她像顆種子般地在他的心頭萌芽茁壯,最后開始在他的胸坎里盤根錯(cuò)結(jié),他能感覺以往的貪念又成了他的心魔了,他變得貪婪,他很想貪得此刻的溫馨,讓它長久地持續(xù)下去。
“和我一塊留在這世上好嗎?”她的聲音融進(jìn)夜風(fēng)里,聽來像是一種呼喚,“如果你的罪沒有人原諒你,那么你就靠緊我,在他們都離你而去時(shí),我會在你身邊給你一個(gè)擁抱的。”
“震玉……”她的話語,讓他的貪婪再避無可避。
她殷殷地向他懇求,“不要離開我!
透過葉片篩落的月影,他摸索著她的臉龐,捧起她的臉細(xì)細(xì)地吻著她溫暖的唇,與她磨搓著彼此的唇瓣,感覺她的暖意都透了過來。
“原來……”他以指輕劃著她的唇緣,“原來真正愛上一個(gè)人的感覺是這樣的。”以往對于呼蘭,他只是處于夢想中的戀慕,沒想到真正的愛情,卻是這般溫暖動人。
她以額抵著他的額,柔情似水看著他,“往后我還會給你更多更多你不知道的感覺,所以,你要給我一個(gè)機(jī)會。”
“好,我給你機(jī)會!彼﹂_了,張開雙臂擁緊她,“我不會離開你的!
震玉貼進(jìn)他的懷中,臉頰緊偎著他空洞的心房,此刻,她只知道她很需要他,她無法離開這個(gè)闖進(jìn)她的心房里占據(jù)她、還緊貼進(jìn)她心里頭的男人,他的臉、他的眼、他的唇和他的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往事已渺,未來仍在,她不在乎他曾做過些什么,或是值不值得原諒,她也不想去探究他曾經(jīng)發(fā)生的過往,因?yàn)槟切⿲λ齺碚f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明白她所有的苦痛,他明白她的愛恨,而且,他愿愛她,而她,也一樣。
他再也不是她眼中的鬼,他是人,是她心中最想地久天長相伴的男人。
¢¢¢¢¢¢
“居然能找到這來……”
燕吹笛吹了聲口哨,嘖嘖有聲地看著攙扶著殞星的震玉,一臉疲憊地站在他家門前,而她身上的殞星,已如風(fēng)中秋葉般的虛弱。
“你是燕吹笛?”氣喘吁吁的震玉,首先確定她到底有沒有找錯(cuò)人。
“在下正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燕吹笛。”在承認(rèn)了自己的身分后,他頭一個(gè)就是想找人算賬,“是誰指引你到這來的?”
“藏冬。”
“那個(gè)老鬼叫你們來你們就來?”他不客氣地露齒冷笑,“陰陽不兩立,不怕我收了他?”
震玉也有招接招,“若要收他,你早就有機(jī)會下手了,又何需等到現(xiàn)在?”
沉默忽然延宕在他們之間,燕吹笛沒好氣地盯著這個(gè)氣勢不比他低的女人,而震玉,則是打量著這名藏冬口中所說,能夠救殞星的人,但她怎么看,都覺得他只是名外表看似頑童,而出口的話皆和那日一般,皆帶著一點(diǎn)不屑的男人。
站在上風(fēng)處的燕吹笛,高高揚(yáng)起了下巴,提醒她誰站在優(yōu)勢上。
“你是來向我求救的?”來找人救命不但不認(rèn)份蹲低一點(diǎn),還對他擺了一副官家小姐的氣勢?嗯,有必要挫挫她。
震玉依舊不卑不亢,“我們是來請你幫忙。”
“我為什么要幫他?”燕吹笛衣袖一拂、長腿一伸,轉(zhuǎn)身就想走進(jìn)屋里。
她冷冷地在他身后提醒,“他是被軒轅岳所傷的!币皇撬麄冞@一門師兄弟都習(xí)了那些奇怪的術(shù)法,殞星怎會被傷?同是同門關(guān)系,他有責(zé)任救救殞星。
“嗯……”在一聽到那個(gè)名字后,他頓時(shí)停下了腳步,同時(shí)撫著下巴深思著。
震玉屏氣凝神地看著他,并且吃力地再把力氣快耗竭的殞星再拉抱緊一點(diǎn),免得他會站不住。
“既是被軒轅小子所傷,那我就幫定了!彼鋈灰桓那皯B(tài),一手探向后頭朝她勾了勾手指,“進(jìn)屋!
她呆愣在原地。
原本以為還有多費(fèi)思量才能攻克他,沒想到,這個(gè)人……態(tài)度也轉(zhuǎn)變得太快了吧?
他半回過頭,微瞇起眼,“還不進(jìn)來?想讓我改變心意嗎?”
震玉立即大夢初醒般的回神,連忙將殞星扶進(jìn)他的大宅子里,照著他的指示,將殞星放至屋內(nèi)書房一處用柳木編成的躺椅上,然后,開始看著這個(gè)名叫燕吹笛的男人種種怪異的舉止。
他先是嗅了嗅屋里的氣味,接著走到殞星的面前低首再用力聞了聞,隨后又對她撇撇嘴角,就在她被弄得一頭霧水之時(shí),他大爺終于開了口。
“嘖,黃泉又跑出來攪局了嗎?”都是那只妖的過重味道,他就是不想知道那只妖又重出江湖都不行。
她張大了嘴,“你怎知道?”用聞的就聞得出來?他有一副狗鼻子嗎?
“自你們兩個(gè)身上,我就可以聞到他的那股怪妖味!彼粷M地揉揉鼻尖,然后壞壞地對她笑了笑,“有他在,你無法靠近翟慶一步?”聽說那只狐被延攬至翟慶手底下了,就不知翟慶怎會有那么大的面子請來黃泉的。
“沒錯(cuò)!
他刻意拉長了音調(diào),“報(bào)不了仇……你想怎么辦?”根據(jù)他對這個(gè)女人的了解,她是屬于貫徹始終的那類,他實(shí)在是很期待她下一波的報(bào)仇行動。
“我……”她欲言又止,也不知該怎么回答。
此時(shí)卻自窗邊,傳來天生就屬于和平派的藏冬的聲音。
“報(bào)不了仇,那就死了這條心別報(bào)仇了啊!辈囟呎f邊自一旁的窗口爬進(jìn)來,在入屋后,對他們兩人笑瞇瞇的。
燕吹笛立刻算賬地一把扯過他,“老鬼,你沒事叫他們來我這做什么?”
“一報(bào)還一報(bào),上回你把他扔來我家叫我撿,這次我只是照你的做法也把他釣來你家呀!辈囟πΦ亟忉,末了,還刻意在他的臉上吹了一口氣。
他嫌惡地退了兩步并抹抹鼻子,“麻煩!
“既然嫌麻煩當(dāng)初你自己干嘛不救他?”明明就是一件對燕吹笛來說再簡單不過的事,可燕吹笛偏要搞得這么麻煩,說到底,他這個(gè)山神還是被牽連的,他都不抱怨了,這家伙叫什么呀?
燕吹笛沒好氣地?fù)苤邦~的發(fā),“軒轅岳追在他后頭,我要是不回頭去幫他擺平軒轅岳,到時(shí)人間又要多一條孤魂野鬼了!
“說到軒轅岳……”藏冬沉吟了半晌,接著換上邪惡到極點(diǎn)的笑意,“喂,那小子就快找到你這來了。”
他大大地掛下了一張臭臉,“我的家務(wù)事你別管!
“誰想管?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終于可以看到你們師兄弟大戰(zhàn)一場的好戲而己!彼显缇拖肟此麄儙熜值艽蚱饋砹,無奈卻苦無良機(jī),如今終于有機(jī)會了,他要是不來看戲豈不可惜?
自己的私事在外人面前被說出來后,燕吹笛變了一張臉,磨牙霍霍地挽袖靠近他。
“你這只愛說八卦又愛看戲的山鬼……”大嘴巴的神,愛探人隱私又口無遮攔,這次他非得把他的嘴封起來不可。
“是山神!崩鲜窍霝樽约赫牟囟鸫蟮赝翱绯鲆徊。
“山鬼!辈桓蕜萑醯难啻档岩采锨叭ヅc他互瞪。
“你們……”在他們兩個(gè)忙著大眼瞪小眼時(shí),震玉的聲音忽然加入其中。
“干嘛?”他們倆異口同聲地回吼,目光仍是直視著彼此不放。
“可以請你們先停止寒喧嗎?”她的聲音里,悄悄地滲入了一些緊張和些許的哭意。
他們又齊聲再問:“為什么?”
“他快消失了!闭鹩窠辜钡貌恢撊绾问呛玫叵胛兆屝堑氖,可是卻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影顯得越來越淡,就連溫度也都快沒有了。
“都是你!毖啻档褢崙嵉匾话淹崎_藏冬,飛快地來到躺椅旁想揮趕著震玉,“走開,別礙事!
“我……”被推趕至一旁的震玉手足無措地看著燕吹笛蹲跪在椅旁,斂去了一臉嘻鬧的神色,嚴(yán)肅地結(jié)起各式手印,在口中喃念了不知名的咒語一會后,又忙著去桌邊取來朱砂和續(xù)魂咒紙。
不想讓獨(dú)門功夫在外人眼下展現(xiàn),也覺得她礙眼的燕吹笛,在忙碌之際,朝藏冬使了使眼色。
“來吧,咱們出去晃晃。”收到的藏冬立即挽著震玉的手臂,微笑地拉著她往外走。
“我不能留下來嗎?”心慌的震玉不愿離開,兩目不敢稍微離開殞星一眼。
“再留下來燕家小子臉色會更難看的。”藏冬半拉半哄地將她給帶至門前,“咱們就出去,讓他能夠順利地救那只鬼好嗎?”要是讓燕家小子變臉,那后果可就很難收拾了。
“嗯。”猶豫掙扎了許久,也知道這樣對殞星最好的震玉,終于如他所愿地步出大門。
在門扇合上后,忙得滿頭大汗的燕吹笛卻在那時(shí)詛咒地低吼出聲。
“要命,真的快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