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天舞 第10章 作者:藤萍 |
刺配天涯 則寧這一去,就是三千里。 大草原。 “少爺——”有人遠遠地叫道,那聲音遠遠地傳來,是非常怪異的,完全不知道在叫什么,但叫的人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對,抱著一蓬干草奔了過來,“這個東西我來,你不要爬上爬下——” 但另一個人已經爬上了屋頂,聞言回頭一笑,“我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你不要當我是連樓梯都爬不上的人好不好?”他一回頭,半邊頭發是散落的,遮住他半邊臉,隱約可見,那半邊臉上刺著“刺配涿州”的字樣。 但他看起來并不難看,顯然被刺字的人自己并不在意那臉上的字,神態依舊閑雅,微笑起來臉上帶著淡淡依然安靜的神韻,似乎非常滿意這樣的生活。 “給屋頂上草的事情我來,你站在那里我看了就害怕,快下來!边h遠奔來的人奔到近處,索性一提氣連人帶草一起掠上了屋頂,“呼”一聲,落在了屋頂那人的身邊。 則寧輕笑,“你叫的這么快,誰知道你在說什么啊?” “我說,你下去,這里的事情有我!边齡生氣了,“這堆草堆得這么難看,你不會做事就不要搗蛋! 她哪里像當年那個嬌俏可人的小丫頭?則寧失笑,但他更喜歡她率性自然的樣子,她還是適合大草原,廣闊的天,廣闊的地,自由奔馳,自由來往,任意歡呼,拔劍揮舞。 “皇上將我刺配涿州,我按理應該去服役,你把我藏在這里,是什么意思?”則寧習慣地摸摸她飛揚的頭發,微微一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忙些什么。 還齡抬起頭看他,微微一笑,“我早就知道什么都瞞不過你! “你去冒名替我做苦役,是不是?”則寧把她抱進懷里,輕輕嗅著她身上千草的氣息,“不要以為這就是對我好,我是男人,我如果要你幫我服役,你不覺得你很沒有面子嗎?” 還齡不服氣,“可是我比你強,你的武功毀了,右手廢了,你怎么去做苦役?你怎么扛東西?你一只手搬什么東西?人家如果欺負你,你怎么辦?”她忙忙碌碌地把懷里抱著的一捧干草架在屋頂上,“反正事情也簡單,不過就是搬幾塊石頭木頭,容易得很,我搬完了就回來! 傻瓜丫頭!則寧搖頭,“你當涿州知州是傻瓜?我到了這里,他早就知道,是你去服役還是我去服役,他會看不出來?甚至,你都沒有留在知州府,就這樣出來找我,他必然也找上門來了!彼痤^來,“知州大人,是不是?” “哈哈”一聲笑,三騎人馬自草原上緩步而來,“趙公子果然是人杰,本官雖然收得趙公子在此,但卻是萬萬不敢讓公子動手做雜役的!闭f話的是一位微胖的中年人,想必就是涿州知州。 還齡低聲道:“他如果敢抓你,我就打他! 則寧見她仗著別人聽不懂她的話,在涿州知州面前說這種話,不覺莞爾,“知州大人,則寧重案之犯,不可輕縱,則寧做雜役是應該的!彼彶阶阅咎萆鲜凹壎拢耙詣t寧所犯之罪,能不死已是無理,假若則寧竟然還可以不做苦役,那試問天下王法何存?天下百姓如何可以心服?則寧自己又如何可以心安?難道所謂的律法,只不過是形式,而非懲罰?”他拾級而下,神態依舊從容。 涿州知州微微一笑,“公子真有此心?” 則寧淡淡一笑,“則寧立刻就隨知州大人回去! “不許去!”還齡攔在他面前,警戒地看著知州。 知州一怔,啞然失笑,“這位是?” “這位是我未來的夫人!眲t寧輕笑。 知州微微一笑,“原來是夫人。”他只覺得這位“夫人”有些像護著小雞的老母雞,絲毫沒有溫柔賢惠的樣子,和則寧淡雅尊貴的氣度大大地不相稱。 “不要去,他會欺負你!边齡低低地道。 則寧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微微一笑,“你和我一起去,總可以了吧?我做雜役,你也做,行不行?”他輕笑,“知州大人,我給你另找了個幫手! ——***—— 雜役。 還齡很努力地幫著則寧抬起一塊被火藥炸出的山石,要抬到城墻那邊去,這是最簡單的勞工,這里數百勞役都是這樣成日在烈日之下扛山石,筑城墻。 “一,二,三!边齡和則寧好不容易把那百十來斤重的石頭搬了過去,歇一口氣。 “你可以休息去了,”則寧憐惜地用袖子擦去她臉上的塵土和汗水,“讓我來吧,這本來就是該我做的! 還齡笑得舒服好看,“我們再來,看看可不可以在太陽下山之前搬完明天的,然后我們明天去玩,好不好?”她不太在乎地抹去汗水,“你已經到處是傷了,如果我休息了,你豈不也休息了?誰肯和你這公子哥一起扛這東西?你不要想偷懶,我們繼續! 則寧伸出手掌,他一雙慣寫文書的手現在淤血傷痕累累,但是他心中卻有一種莫名坦然和快樂的感覺——他曾經犯下了他想也未想過的大錯,但是,他正在背負這個錯誤,他以錯換愛,然后,再以他自己的努力,換取這份愛的坦然與尊嚴! 這不是受苦,這是快樂! “我們繼續!”他笑起來依舊淡然尊貴,看起來始終不像個勞役,像個公子。 ——***—— 三年之后。 太宗雍熙元年。 大赦天下。 涿州草原。 “則寧啊則寧,我很想問,你為什么在這里做了三年的苦役,還是這種樣子?這和當年從秦王府出去的則寧沒有什么分別。 庇腥藢χ鴦t寧的臉看,搖頭,“不知道多少駐顏有術的姑娘小姐會氣死,你臉上多了四個字,竟然也不怎么難看! 則寧依舊是淡然的,“圣香,你似乎很喜歡跑涿州?”他和還齡在這里做了一年苦役之后,經涿州知州上請,準許他們不必再做苦役,改換其他雜役,他和還齡在知州府內有一間房屋,雖然日子過的辛苦,卻也是快樂。 “我喜歡跑涿州?”圣香把臉壓在桌子上,“涿州這種鬼地方,又是風又是沙,滿地沒人都是草,我喜歡?”他哀號,“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辛苦! “辛苦?”則寧眼睛緩緩眨了一眨,“你不是乘馬車過來的?辛苦?”他明明看見圣香錦衣華服,沒有絲毫塵土,既不可能是騎馬,更不可能是步行。 “。俊笔ハ銙吲d地從桌子上爬起來,“你就不可以假裝不知道,讓我發泄一下不滿?”他“嘩”的一聲打開折扇,清咳一聲,“皇上大赦天下,你知不知道?” “知道!眲t寧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又如何?” “那當然是你和我,不,你們和我啟程回開封了,還有什么‘又如何’?”圣香瞪大眼睛瞧著他,“難道你喜歡一輩子待在這里?” 則寧淡淡一笑,“一輩子待在這里,那也沒什么不好! 圣香就像見了鬼一樣看著他,然后用折扇蓋住頭,把自己埋在扇子底下哀嘆:“我真是遇見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癡情種了! 還齡正從外面回來,看見門外的車馬也知道都城來了人,進來聽見這句話,相當奇怪,不禁看了則寧一眼。她可不覺得則寧是癡情種,則寧只不過是對某一件事情執著了就特別認真的男人,和圣香截然不同。 “但是則寧大哥,上玄出了事你救不救?容隱出事你救不救?”圣香依舊在扇子底下哀號,“你不可以這么沒有良心的,自家兄弟遇難,你怎么可以不救?嗚嗚嗚——” “上玄和容隱出事?”則寧微微一震。 “嗚鳴——沒有出事也即將出事了啦——”圣香繼續哀號。 則寧和還齡面面相覷。 圣香在扇子底下偷看了他們一眼,吐吐舌頭。 至于回不回去開封,那要看圣香大少爺有沒有本事讓淡然的則寧動這份義氣了。 所謂鈞天舞—— “承天撫,纂圣登皇。邀清萬里,仰協三光。功成日用,道濟時康。璇圖載永,寶歷斯昌! 如此,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