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周挽情醒過來時,一抹月光穿過天窗,照射在她臉上。
這時,婆子親切熟悉的聲音傳來,「姑娘,你醒了!
周挽情掙扎著坐起身,「婆婆,天哥呢?天哥在哪里?」
婆子搖搖頭,扶著周挽情就要躺下,「姑娘身子虛,要多休息,你在這兒躺著,婆婆去端碗雞湯過來,那可是我殺了兩只雞熬出來的!
她拉住婆子的手,哀求道:「婆婆,求您告訴我,天哥呢?天哥在哪里?他怎么樣了?」
見到周挽情對闕無天如此關(guān)心,婆子不自覺輕嘆口氣,「姑娘,冥王很好,還吩咐我照顧你,要你好好靜養(yǎng)!
「不,我要知道他怎么樣了,我想見他!婆婆,求您帶我去見天哥!」
婆子為難地?fù)u頭,「冥王正在療傷,任何人都不見的。姑娘,你死心吧!」
周挽情略略一咬唇,從床上爬起來摸索著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說:「婆婆,這輩子我就只愛天哥一個人,求求您,帶我去見他,好不好?他身上的毒發(fā)作了,我好擔(dān)心他會有個三長兩短,求求您,帶我去見他,婆婆,求求您!」
婆子仍舊搖頭,雖然她很同情周挽情這個美麗、多情又瞎眼的姑娘,卻不想因此而觸怒闕無天,畢竟闕無天的怒氣是誰都承受不起的,而他處罰人的手段更教人想起來牙齒都會打顫。
「姑娘,你還是死心,安心地在這兒養(yǎng)身子吧!冥王如果好了,他會來看你,到時候再見面還不是一樣?」
見自己說服不了婆子,她索性站起身,連鞋子也沒穿,便摸索著往外走。
周挽情對翠玲瓏的地形和擺設(shè)并不熟悉,雖然她到這兒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卻很少來到外面走動,一來她身上有傷,二來她對于不熟悉的地方,總是選擇少走動來保護(hù)自己,免得給旁人增加麻煩,以至于現(xiàn)在她要去看闕無天,卻不知怎么走。
她讓門檻絆倒,讓拱門撞到額頭,腳被地上的小石子割得鮮血直流,甚至在下階梯時一個踏空,整個人摔落在地上。
但周挽情一點都不覺得疼,因為想見闕無天的心,讓她忘卻了自己身上的疼痛,而這份真情,感動了婆子。
她走上前攙扶起摔得鼻青臉腫,全身傷痕累累的周挽情,「姑娘,你當(dāng)真這么想見冥王?」
周挽情緊緊抓住她,「是,我想見天哥,您帶我去見他,好不好?」
「冥王的規(guī)矩,西泠宮上下……不,應(yīng)該說整個黑焰門上下沒有人敢違抗,婆子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我不能帶你去見他,不過……」
「不過什么?」
「如果姑娘你自己去的話,又另當(dāng)別論了!
「我是個瞎子,連路都看不到,怎么自己去見天哥?」
「我這兒有只小猴兒認(rèn)得路,姑娘就牽著小猴兒的手自己去吧!」婆子從屋后牽來一只小猴子,對它輕聲說道:「靈兒,你帶姑娘去見冥王,千萬別讓冥王看見你,知道嗎?」
小猴子吱吱叫了幾聲,算是答應(yīng)。
于是就在靈兒的帶路下,周挽情離開了翠玲瓏,跟著靈兒來到闕無天所居住的「恨情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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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泠宮是個戒備森嚴(yán)的地方,論理,周挽情一個瞎子根本不可能穿越重重守衛(wèi)直闖恨情軒,但因為大家都知道靈兒是闕無天的寵物,所以看到靈兒帶著周挽情,自然沒有人敢攔阻她,而周挽情就這么來到恨情軒。
才剛踏進(jìn)恨情軒,來到主屋門口,周挽情便聽到女子說話的聲音。
「冥王,求你,讓招云替你療傷,好不好?」
一個男子低沉、好聽卻冷漠至極的聲音傳來,不消說,那是闕無天。
「招云,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知道,招云請求替冥王療傷!
「招云,你知道替我療傷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嗎?」
「輕者重傷,重者連命都沒了!
「即使這樣,你還愿意替我療傷?」
「招云這條命是冥王救的,招云的身子也是冥王的,只要冥王愿意,招云就是冥王的!
闕無天輕嘆口氣,「招云,你是聚賢莊的大小姐,是千金之軀,闕無天不值得你這么做!
「聚賢莊千金又如何?聚賢莊千金就能不辨是非、不識恩怨嗎?招云什么都不求,只求能留在你身邊,永遠(yuǎn)陪著你。冥王,你可以接受招云嗎?求求你。」
「但你會失去清白的身子,失去一切,會被天下人恥笑、責(zé)罵,還會中毒,你知道嗎?」
聚賢莊?那不是……周挽情一念未畢,又聽到那個叫招云的女子說道:「我不怕,我愛你,打從你把我從那幾個惡徒手中救下來,保住我的清白開始,我就決定要把自己交給你了。求求你,不要拒絕招云,讓招云替你療傷,好不好?」
闕無天沒再說話,一切就這樣突然靜了下來,不多時,屋內(nèi)傳來陣陣低喘呻吟聲,混雜著女子的哀求與嬌呼,「冥王,求你,求求你……」
周挽情腳一軟,差點昏倒在當(dāng)場。竟然是真的?她以為傳說是假的,是以訛傳訛,是外界對他的誤解,想不到竟然是真的,他竟然真的用這種方法在療傷?
震驚、心痛,加上情感的背叛,讓周挽情整個人楞楞地站著,連自己究竟來做什么都忘了。
她靜靜站在門口,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看見闕無天抱著楚招云親嘴,看見他撫弄她的胸脯,逗得她不住喘息,嬌吟連連;甚至看見他分開楚招云的腿占有了她,兩人一起翻云覆雨、顛鸞倒鳳,全然不顧一旁尚有丫鬟在場。
而最令周挽情無法接受的,是她居然看見那個叫招云的女子用利刃割破自己的手腕,將一滴滴鮮血滴入闕無天嘴里,而后看見他抓住楚招云的手腕,如野獸般大口大口吸飲著,模樣猙獰極了。
周挽情完全承受不住這種打擊,她不斷后退再后退,退到?jīng)]有路,退到她撞上東西。
她茫然地回頭,卻赫然看見月光下站著……不,是坐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身影,正瞪大兩只眼睛看著她,她發(fā)出一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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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闕無天聽到叫聲沖出來時,只見周挽情昏厥在地上動也不動,身旁坐著一個瘦
得皮包骨,形容枯槁,神情晦暗,兩只眼睛卻發(fā)亮的男子。
男子見到闕無天,露出滿口森森白牙,「大師兄!
乍見沈谷,闕無天先是一楞,但令他更驚訝的,卻是倒在地上的周挽情。
他想都不想,上前抱起周挽情,先探鼻息,再準(zhǔn)備把脈。
這時,沈谷陰沈谷地開口:「她沒事,只是被我嚇昏了!
闕無天劍眉一蹙,「師弟,你怎么不在房里休息?夜里風(fēng)大,當(dāng)心著涼!
說著,他就要喚人來推走沈谷,沈谷卻搖頭。
「我聽說你把周挽情收作愛妾藏在翠玲瓏?yán),所以我想來問你,想去看看她好不好,看看她是不是仍舊像以前一樣表里不一,看似溫柔、美麗、端莊,實則淫奔、浪蕩、無恥。」
闕無天眉頭皺得更緊,揮手招來兩名丫鬟,「送沈堂主回房休息!
沈谷哈哈一笑,「怎么?大師兄見了舊情人,就不想見我這個曾經(jīng)和你情同手足的兄弟了?」
「師弟,你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那是怎樣?」沈谷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著周挽情,「大師兄,她就是中原武林派來行刺你的刺客,對不對?」
闕無天緊抿著唇?jīng)]有回答,臉上罩上一層寒霜。
看到闕無天不說話,沈谷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大師兄,依照門規(guī),行刺者一律廢掉武功,挑去手腳筋,挖去雙眼,割掉鼻子后送入水牢里終生囚禁。大師兄,你為什么沒有這么做?還是你仍舊對她有情,舍不得她?」
闕無天金色眸子里寒光一閃,「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要她!」
闕無天冷然的瞪著他。
沈谷無所畏懼地迎視闕無天銳利的眼神,他指著自己的雙腳,「大師兄,你別忘了,我會變成這樣是誰的錯,而你會變成這樣又是誰的錯!
「你想做什么?」
「我要報仇。」
「你想殺了她?」
沈谷搖頭,「不,她那么美,那么誘人,打從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我就愛上她了,我怎么舍得殺她?但是她給我什么?她把我推下山谷,讓我變成今天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要生不生,要死不死的,所以我也要她付出同樣的代價。我要她一輩子陪著我,我要她走不了、逃不開,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闕無天將周挽情抱在自己懷中,「如果她還是以前的周挽情,我會答應(yīng)你,畢竟做錯事的人是她,該受懲罰的也是她,不過現(xiàn)在我不能把她交給你!
「為什么?難道你不恨她?你不想報仇?」
「我當(dāng)然恨她,我也想報仇,但是我不能把她交給你,因為她的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到,即使你把她綁在身邊,也沒有任何意義!
沈谷聞言哈哈大笑,「瞎眼配瘸腿,這不正是天生一對嗎?大師兄,你真的相信她眼睛瞎了?」
「我檢查過,她的眼睛確實看不見!
「是嗎?我問你,如果她真的看不見的話,那她怎么從翠玲瓏來到這里?你別忘了翠玲瓏可是在西泠宮外,得走過密道和重重關(guān)卡才能出來,如果她真的看不見,怎么來呢?還有,你知道我剛剛看見什么嗎?」沈谷頓了頓,「我看見她站在門口瞧著你和那個叫招云的女人翻云覆雨,瞧著你怎么割破招云的手,怎么喝她的血療傷。如果你還不相信,你可以問問她,為什么看見我就昏倒了?她要真是個瞎子,應(yīng)該看不見我的,為什么現(xiàn)在她卻昏倒在你懷里?」
一連串的話說得闕無天毫無辯解的余地。
他低下頭看著懷中的周挽情。她當(dāng)真看得見?不可能!他親自檢查過的,她的眼睛根本看不見,況且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里,他幾乎天天要她,如果她真看得見,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師兄,你還不愿意相信嗎?」
闕無天抬頭瞪著沈谷。
「把她抱到房里,讓我來看著她,一會兒你就會知道她的眼睛到底看得見或看不見!
* * * * ※ * * * *
周挽情沒命地跑著。
她夢見一只好大的怪獸在追她,不管她跑到哪里,那只怪獸總是如影隨形地跟著,彷佛是她身上的一部分,揮都揮不去。
突然,那只怪獸變成了沈谷的模樣,帶著沈谷特有的陰沉走向她,「情兒,你不認(rèn)得我了嗎?」
周挽情嚇得連連后退,「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天哥,你在哪里?天哥!」
沈谷哈哈大笑,「大師兄?大師兄不要你了,他打算把你嫁給我,自己娶招云為妻呢!」
「你胡說,天哥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那樣對我的,他不對那樣對我的!」
「你不相信?你看那是什么。」
周挽情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對赤裸交纏的男女,男的是她所深愛的闕無天,女的則是聚賢莊失蹤多時的大小姐楚招云。
只見闕無天冷漠地看了周挽情一眼,便挽著楚招云的手離開。
周挽情奔上前拉住闕無天,「天哥,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天哥!」
周挽情猛然坐了起來,全身不住發(fā)抖,冷汗涔涔。
這時,一道聲音傳來——「情兒,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
她呆滯地轉(zhuǎn)頭,陡然迎上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
她眨眨眼睛,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看得見沈谷,「你……」
「我是沈谷,你親手推下山谷的沈谷,你忘了嗎?」
周挽情詫異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是沈谷?眼前這個瘦骨如柴、駝背的男子竟然是沈谷?
「不,你不是沈谷,沈谷不是長這個樣子!」
沈谷聞言張狂大笑,他轉(zhuǎn)動木做的輪椅對著屏風(fēng)后面的闕無天說道:「大師兄,我說得沒錯吧!這婊子的眼睛根本沒瞎,她是騙你的,她像以前一樣,從頭到尾都在騙你!」
周挽情一愣。眼睛?她的眼睛……她茫然伸出雙手看著。她居然看得見自己的手!這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她看得見?她的眼睛不是已經(jīng)……她不解地想著,突然,一道高大瘦削的人影閃入眼簾,她抬起頭迎上一對金色猶如陽光般耀眼、如今卻冷如十二月寒冰的漂亮瞳眸,那是闕無天!
只見闕無天面無表情地瞪著她,嘴唇抿得緊緊的,惟一透露出他情緒的,是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和額頭上一條條凸起的青筋。
她知道闕無天誤會了,「天哥,你聽我解釋,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闕無天沒有回答她,甚至不理她,只是冷冷地對沈谷問:「你想怎么做?」
「我要她!她本來就應(yīng)該是我的,如果沒有三年前那件意外,她現(xiàn)在會是我的女人,我的妻子,所以我要她!」
闕無天嘴角泛起一絲淺笑,那笑容教周挽情不由得渾身一顫,「好,她是你的了,你現(xiàn)在就可以帶走她!」
周挽情無法置信地瞪著闕無天。他要把她讓給沈谷?他竟然又像三年前一樣,要把她讓給沈谷?
「不,你不能這么做,你不能!」
他漠然地瞥了她一眼,聲音平淡到聽不出絲毫的感情,「你忘了你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我什么事嗎?」
「我……」
「你答應(yīng)生孩子,不是嗎?那時候因為你眼睛看不見,無法照顧他,所以我不得不采權(quán)宜之計,生個孩子過繼給他。現(xiàn)在既然你的眼睛好了,自得履行承諾,負(fù)起照顧他一輩子的責(zé)任!
周挽情搖頭,淚水沿著她的臉頰不住落下,「不,我不要!當(dāng)初我會答應(yīng)你,是因為我愛你,愿意為你做任何事,甚至愿意為你去死,但你不能強迫我嫁給沈谷,不能強迫我和一個我不愛的男人在一起,更何況我真的沒有推他。」
闕無天一動也不動地站著,修長的身子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異常高大,「沒有?那是我親眼看到的,你還想否認(rèn)!現(xiàn)在師弟就在你面前,你還想否認(rèn)!」
「我當(dāng)然否認(rèn),因為那是……」周挽情幾乎忍不住想將真相說出來,但是當(dāng)她接觸到沈谷那陰沉森冷、帶著幾分警告意味的眼神時,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那是什么?你為什么不繼續(xù)說下去?」
「我……」她嘴巴一張,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任由淚水潸潸落下。
一旁的沈谷笑著,「她怎么說得出口?她接受周紫焰的命令,像個娼妓般出賣靈魂,用自己的肉體去接近男人,耍得人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逗得人欲死欲仙,等事成后再一腳踹開,這種事她怎么說得出口?」
「你胡說!你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哦,那是怎么回事?你倒說說看,說那個主動誘惑我的女人不是你,說那個和我徹夜纏綿的女人不是你,說那個伏在我耳邊發(fā)誓只愛我一人的女人不是你!或者你要說,你從來就不認(rèn)識我們師兄弟,也沒有和我們在一起過?」
一句句利如刀鋒的言語如箭般深深刺入周挽情心坎里,她摀住耳朵,拼了命地?fù)u頭,「不是,你胡說,我從來沒有那樣過!你胡說、胡說、胡說!」
沈谷推著木椅上前,一把扣住周挽情的皓腕,「情兒,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沒有人比我更配得上你。只有我才知道真正的你是什么樣子,也只有我才明白真正的你有多熱情、多浪蕩、多狡猾!
沈谷一使勁,將周挽情拉到自己身前,一把扯開她胸前的衣襟,指著她豐潤雪白的乳峰說道:「我記得你右乳有一顆小痣,腰上有一個花瓣形的胎記,還有,你的耳朵后面有——」
周挽情欲辯無詞,只能不住喊著:「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沈谷露出一抹冷笑,「我怎么能不說呢?那些可都是我度過這漫漫三年的動力,如果沒有這些綺麗的回憶,沒有靠著對你的思念與夢想,我怎么能活下去,撐過來呢?」……她淚眼蒙地看著眼前這如同鬼魅般的男人,「你到底想怎么做?」
「我說過了,我要你,要你一輩子陪著我,哪里都不準(zhǔn)去!
「我不會答應(yīng)你的,我生是天哥的人,死了也是天哥的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嫁給你。」
沈谷絲毫不以為意,「是嗎?」
他抬起頭看著闕無天,「大師兄,你說呢?」
闕無天臉色鐵青地瞪著周挽情半裸的身子,想她美麗身軀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處地方。
該死!雖然他極力要自己相信周挽情是無辜的,但如果沈谷沒碰過她,怎么會知道她身上什么地方有痣,什么地方有胎記?那是只有在兩相裸裎,彼此交纏時才會知道彼此身上有什么特殊之處。
一種無法言語的痛苦從他的胸口傳遍全身,他僵硬地轉(zhuǎn)過身,「一會兒我讓下人替你們兩個準(zhǔn)備新房,天一亮你們就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