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傅東一早起床就發現云箏不見了。
以往都是由他載她到附近的捷運站!讓她搭乘捷運去上班,今天一早竟然發現屋子里只剩他一個人,客房里的她竟然就這么不見了。
韋傅東覺得有些不服氣,他當然明白云箏是為昨天的事情嘔氣,但是她以前不是這樣愛使性子的人,第二天通常就什幺事都沒了,可是她竟然自己行動。
幸好她的東西都還在,只要她仍住在這個屋檐下,兩人總有見面機會,這種冷戰狀態應該可以很快的解除。韋傅東并不急著在此時打電話向她興師問罪,這不過是她使性子不肯搭他的車上班,沒必要因此大驚小怪的追查她的下落。
所以即使懷著一肚子的不快,韋傅東還是徑自上班去。
另一方面,云箏手里握著手機等待著,可是鈴聲遲遲沒有響起,她的心情越來越低落。韋傅東竟然連通電話都不肯打來問問,他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
"郭小姐,妳覺得怎幺樣?"
房東太太連問了兩次。
"嗯、嗯,很好。"云箏回過神來,四處看了又看。
這是一間位在市區的小套房,房租合理,但這終究只是一間小套房,她想要的是一個家!
"那妳要租嗎?"房東太太急著想得到答復。
"好啊!就這里吧,我今天可以搬過來嗎?"
"可以,妳付了訂金后馬上可以搬來。"
目前她最需要的是和韋傅東分開一陣子,她得有自己的地盤,一個讓她感到安全的地方,至于家,她可以慢慢找,只要能讓她有個安全的角落,其它的她不奢望韋傅東會給她。
她年紀已經不小了,也該為自己多想想,如果她這輩子都找不到另一半,那她總該要有一個自己的家,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有個可以讓她保護自己的居處。
"就這么決定吧,我今天就搬來。"
。
晚上八點,韋傅東回到家里,然而屋里一片靜悄悄的。今天云箏應該不需要學琴吧?昨天她在車上已經打電話和音樂教室取消課程,應該從此不會再去了,那她人呢?在三樓的花園里嗎?
希望她令天氣已經消了,他并不想和她鬧得如此不愉快。她不說話的側臉看來根憂傷,他知道她是在意著自己的。如果這件事能雨過天青最好快點結束,他不喜歡和她冷戰的情況,這讓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寧,連看公文都得重復看上好幾次才能讓腦子接收訊息。
他已經決定自己先開口和她說話了,可是找遍了房間和花園,卻沒見到她的人,除了客廳的桌上多了一把鑰匙……她留下了鑰匙,這代表著什幺?
他再次走回客房里,發現衣柜里所有的紙箱都不見了。她當初搬來時也只帶了一些紙箱,那是她全部的家當,如令她連那些都帶走了!
韋傅東怒不可遏的撥了她的電話。
"郭云箏!"
云箏還在自己剛租的套房里鋪著床,接起電話卻聽見韋傅東直接喊她的名宇,他平常不會這樣叫她的……
"嗯……"
"妳在哪里?"他的聲音里有著怒意。
"家里。"她的聲音細如蚊吶。
"我沒見到妳。"
"我在我家。"他如果到家了,應該看到她已經離開了吧?為什幺還要問呢?
"妳就為了這幺無聊的事情搬走?"
她未免也太小題大作了吧?就這幺一件芝麻小事,她竟然一聲不吭的走人。
云箏想不出有什幺話好說。
"妳最好給我一個理由。"
"這里離學校很近。"
"然后呢?"他呼了一聲。
"我覺得我不應該打擾你太久,再說我既然已經找到了房子,就不應該再留在你那邊。"這里由很充分,畢竟她一直住在他家也不是辦法,因為她沒有任何留在他身邊的理由。
"喔,還有呢?"
"我想要一個家。"
她想要一個家?這算什幺理由!
"我很不高興妳說走就走。"
他總是如此直接。云箏閉起眼睛,開口道歉。"對不起……"
"妳想分手嗎?"
"我們在一起過嗎?"
"什么?妳以為我們之前在做什幺?我們有沒有在一起妳不知道嗎?還是妳認為那都不算數?"韋傅東語氣又開始兇惡起來,他無法相信那個溫柔快樂的小女人竟然跟他鬧起別扭,而且馬上走人!
"我只是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地方……"云箏的聲音里充滿了委屈,尤其他的語氣越來越差,這讓她更加難過。
韋傅東并沒有想到昨天的不偷快會引發她離家出走,他想,得馬上見到她的人,否則以她的個性會讓事情越演越烈,這種事最好盡速解決,免得夜長夢多。
"告訴我妳現在人在哪里。"
"我在我的家。"
"妳的家就在我現在待的地方!妳在跟我鬧什么脾氣?"韋傅東不由得肝火上升。"妳原本不是這樣的人,何必演得跟小媳婦一樣?妳有什幺不高興就不能跟我說嗎?偏要自己跑掉!"
"我不是在鬧脾氣,你不要對我這么兇。"
"好!"韋傅東吸了一口氣。"我不對妳兇,妳告訴我妳現在在哪里,我要立刻見到妳。"
"我們先冷靜一段時間吧!"即使他的用詞明顯的溫和許多,但聽得出口氣還是不佳,他的脾氣還是這幺大,難保見了面以后他還能冷靜。
"郭云箏!妳最好想清楚,我非常不喜歡妳這樣。"
"也許你不喜歡的是我這個人……"云箏難過的說。"你永遠只會說我不喜歡妳這樣、我不喜歡妳那樣,也許我本來就是這樣子的人,只是我們在一起這幺久,我一直勉強自己變成你喜歡的樣子。我沒有辦法永遠只當你喜歡的那個人!"
"我不想隔著電話跟妳說這些。"
"難道見了面以后就能說得更清楚嗎?"
她知道他一直不是個話多的人,每次交談都只是她在說話,兩人除了親吻和擁抱以外,剩下的又是些什幺?都是她一個人想辦法讓兩人多點交集!是她努力讓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多點快樂,全都是她一個人撐著。
而他呢?除了幾次心血來潮會和她玩玩愛情記帳本的游戲以外,有時候他甚至瞧不起她努力的記錄兩人的愛情。
"那就隨妳便吧!"
韋傅東就這么切斷了電話,云箏即使早已知道結果會是如此,但連聲再見都沒有,還是讓她忍不住落下淚來。
話為什幺不能好好說,她是他最親近的人不是嗎?
云箏自認兩人在一起的日子里,她從來沒真的拂逆過他的想法,總是盡量讓他開心,他喜歡看她快樂的模樣,那她就努力的對著他微笑,但是哪有人永遠是快樂的?
她也有憂郁的時候,也有傷痛,以往沒有人可以為她分擔,她獨自吞下那些苦澀都無所謂,但是他們已經不是一般的情侶,他是她的枕邊人,她每晚抱著入眠的男子,可是她無法從他懷里得到安慰,無法和他分享自己的一切,那種痛苦比一個人的孤單更甚。
如果他一輩子都是如此,那兩人真的有在一起的必要嗎?
云箏開始考慮了起來。
。
"老師!"
"嗨!勤元。"云箏蹲下身,和周勤元正面相視。
"老師,妳不去學小提琴了嗎?"他的臉上有著失望。
她嘆了口氣。她從那天以后就沒再去過音樂教室了,如令她又搬離了他的住處……到頭來什幺都沒了。
她昨天去看了幾間房子。她不想再租屋而居,想擁有一個家的欲望強烈得讓她積極的展開行動。也許是在韋傅東的屋子里住慣了,現在回到租來的小套房,面對著疊起來的幾個大紙箱,這種景象竟然讓她難過得每夜以淚洗面。不過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她以前都是這么過日子的,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因為老師最近很忙。"等會兒她還要去看房子呢!
這幾天放學以后她總是到處去看房子,有了自己的房子以后,她自然可以買些屬于自已的家具,建立一個自己的家。
"勤元!"周尉博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兩人抬頭望去,只見他陷在一片車潮當中,朝兩人揮手。
"老師,爸爸來接我了。"
"老師帶你過去。"車子那幺多,云箏不放心讓周勤元一個人過馬路,牽起了他的手朝周尉博的方向走去。
"謝謝妳帶他過來,這附近只要晚來一會兒就找不著停車位。"周尉博朝她苦笑,眼中沒有不耐煩,只有無奈。
周先生的脾氣倒是不錯,要是傅東遇上這種塞車的話早就一臉黑了……一想起他,云箏心里又是一陣疼。
她不再多想,只能點點頭道:"對啊,這里放學時間老是塞車。"
"聽音樂教室的老師說妳不去學小提琴了?"
"我想我大概沒什么拉小提琴的天分。"云箏自嘲的笑笑。"而且我最近又忙……"
周勤元坐上車子,拉著她的手不放。"老師,爸爸令天要帶我去吃湯包,妳也一起來好不好?"
云箏搖了搖頭。"老師等一下跟人約好了要看房子,所以沒辦法去。"
"妳要買房子嗎?"周尉博關心的問。
"是!一直租房子住也不是辦法,我想要有個屬于自己的家。"
"我有個朋友最近要移民,住在這附近的大樓里,她正急著想把房子出售,也許妳可以跟她聯絡看看。"周尉博形容了一下那間房子,在名片背面抄了個電話號碼遞給她。"她姓廖,妳可以打個電話給她,她最近忙著打包行李,應該都在家。"
云箏點點頭,朝他們揮手道別,待他們的車子沒人了車陣中,才低頭望著手上的名片。
如果一切真如他所形容的,那房子倒還滿符合她的需要。收起了名片,云箏決定先到已經約好的屋主那兒一趟,再撥通電話給這位廖小姐。
只是云箏并不知道,一旁有個人一直注意著她……
。
雖然云箏沒有搭上周尉博的車子離開,不過韋傅東心里仍不是滋味。
尤其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車子,這讓他感到自己完全被忽略了,難道她就不會看看路邊停了什幺車嗎?
氣歸氣,他還是一路開著車跟在她身后,直到望著她走進捷運站里。
幾次想引起她注意,甚至下車呼喚她,但是他始終拉不下臉來。
連著幾天云箏不曾打過一通電話與他聯絡,而他更不可能主動打給她,所以就這么僵持著。直到他發現一個星期過去了,想起也許自己不在她身邊可能造成她和周尉博有更進一步的機會,心里一急,他便匆匆忙忙的驅車來到學校,見到她仍是一個人,總算放下了心,不過周尉博遞了張名片給她,似乎是和她交換電話,韋傅東的心又往下沉。
少了云箏的屋子像是失去了什幺,尤其是少了她的那張床,總是讓他不得好眠。
他不明白云箏的想法,她想要一個家?
還是……她要的是婚姻呢?
通常女人開始執拗起來總是意味著她有其它的企圖,而他自然也猜得出對方的意圖,但是云箏又打死不肯見他的家人,一副急于與他撇清的模樣,難不成是欲擒故縱?
也許他不該把云箏想得那幺壞,畢竟兩人在一起時,她從未提過任何對于婚姻的看法。雖然兩人談天的話題相當少,總是云箏開口說話、問問題,他偶爾給些響應,但這不表示就不了解對方吧?
韋傅東認為自己是了解她的,只是這一回他完全不明白云箏要的是什幺。
他將車子停在捷運站附近,打了通電話給她。他不想這幺空手而回,像個傻子似的來到她任職的學校卻看著她離開并不是他的作風。
"喂……"她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的。
"云箏。"
"喂?"身處于地下的月臺,手機的收和狀況并不好。
"是我。"
"奇怪,怎幺沒聲音?"
"聽得到嗎?"
手機被切斷了,韋傅東坐在車上,望著手機上已經結束通話的訊息,懷疑著是真的因為收訊不良而斷訊,還是因為她認出了他的聲音,所以才掛斷電話?
反正等她下了車走出捷運站,自然可以從手機上得知剛剛的電話是他打的。
她會回電吧?
其實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
按下對講機,過了一會兒馬上有個低沉略微沙啞的嗓音出現。
"廖小姐嗎?"云箏朝著對講機問,很確定對方是個女人,只是聲音粗了些,顯得十分豪放。
"喔!妳是郭小姐是嗎?"
"是的。"
"我幫妳開門,妳上來吧!"
廖樺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只是她比較男性化,人高馬大的,連講話的聲音都像男人。云箏也發現,屋子里的擺設很中性,格局寬敞,由于是一個人住,所以沒將屋內隔出許多空間,一進門就可以遍覽無遺。
親眼見到了藝術家的窩,她不禁有種大開眼界之感,屋內的設計的確與眾不同。
"不必脫鞋!"廖樺一見她彎腰,連忙喊著,"進這屋子不用那幺麻煩。"
"真棒!我也不喜歡進門要脫鞋。"云箏當下就為這屋子加分。
"哈哈!我聽尉博說妳是教晝的?"廖樺是標準的北方人,連臉蛋都長得極具性格。
"只是帶小朋友做做勞作而已。"云箏連忙道。知道周尉博的朋友們全是藝術家,她這個教美勞的小老師根本不敢以老師自居。
簡單的帶云箏在屋里子晃了一圈,閑話家常一番后,廖樺單刀直人的問:"妳喜歡這屋子嗎?"
"非常喜歡,妳真的舍得賣嗎?"
"舍不得也不行啊!我就要結婚了,丈夫是法國人,嫁雞隨雞啰!只好將臺灣的房子賣了。"
"恭喜妳!"云箏看得出她的笑容里有著甜蜜。
"我一度以為自己大概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要在這屋子里終老一生,哪知道該是我的還是逃不掉,總算有人要,還好外國人的審美觀比較不一樣。"廖樺豪爽的說。
"真棒……"云箏心里有說不出的羨慕。
"如果妳喜歡的話就賣給妳吧!臥室是屋里唯一有墻和外頭隔開的地方,一個人住算是很寬敞。工作區的部分,如果想有單獨的空間,可以把簾幕放下,就能和其它區域隔開了。"廖樺一邊說,一邊拉出一側隱藏的柜子,打開后拉出一條細繩,降下簾幕。
"真是太好了!這設計真有意思!"
"妳喜歡就好,當初我為了這屋子也是費盡苦心,現在要離開了還真是舍不得!"
"我了解,如果我有這樣的屋子,我也會舍不得的。"
"看來妳似乎很喜歡,那我把東西都留給妳了。"
"真的嗎?"光是家具就要不少錢!
"我總不能也把這些全搬到法國去呀!妳看看該換的就換掉吧,買個新床或是新沙發,至廚具、工作區的工具、餐桌等等,那些都是新的,我想妳應該不會想換掉。"
"當然,餐廳和廚房的感覺很棒!"云箏簡直對這屋子滿意得不得了。
"那時為了把這些東西弄進臺灣,光是挑選、訂貨再等海運,就花了半年時問。"廖樺嘆道。
"我真的好喜歡這屋子。"
"看來我們這筆生意是談定啰?"廖樺伸出了手。
"當然!"云箏也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終于有屬于自己的家了,有了屋子以后,她可以去采購其它的家具,慢慢的將屋子布置成她想象的模樣。
云箏在心里悄悄的畫著藍圖。雖然這個家不會有其它的成員,但至少可以暫時沖淡她和韋傅東之間的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