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覺得怎幺樣?"
云箏渾渾噩噩的睜開眼,看到韋傅東站在床邊望著她。
她看了看床頭的時鐘,原來已經八點了,她竟然睡了這幺久。
喉嚨干澀得無法開口,她掙扎著從床上坐起,拿起床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才勉強能說話。"我很好,我只要休息一下就行了,你去上班吧!"
"妳呢?要不要請一天假?"
"沒事,我再多睡一會兒就好,下午就會恢復的。"
她的聲音啞得離譜,韋傅東不禁懷疑起她話里的真實性。
她前天也是這么說。星期六一早,他起床時發現云箏捧著畫冊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而且臉上有著奇怪的紅潤,那時他就已經發覺不對勁,下午回到家里,她已經搬到客房里,而且面帶慚愧的說她真的感冒了,因為怕傳染給他,她決定暫時先住在客房里。
這兩天他們吃的是稀飯配醬瓜之類的清淡食物,每一頓仍然是她煮的,而她除了起床張羅食物以外,一直都躺在客房里沉睡著,雖然她不止一次的說她只要休息一下就會好起來,但是事實似乎不是如此,今天都是星期一了,她的情況還是差不多。
"妳要不要去看醫生?"
"好,我今天下了課就去,你再不走會來不及的。"她雙頰泛紅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喝醉酒。
"有事情打電話給我。"韋傅東考慮著要不要送她到醫院去,不過他還是打消了念頭,云箏是個大人了,她會懂得照顧自己。
"嗯。"她點點頭,露出一個無力的微笑。
事實上她很清楚,韋傅東上班時不會響應任何手機訊息,即使她傳了訊息也沒用,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只有下班時間過后才會彼此聯絡,這已經是兩人之間的默契了,她并不想因為如此而打擾他的工作。
往房外走去,輕輕的合上門之前,韋傅東又想起了什幺,轉身想說話,卻發現床上的人已經閉上了眼,他只好將話吞進肚子里,在心中重復告訴自己一次,她的年紀已經大到足以自己照顧自己了。
。
即使生病,云箏還是要工作。
這只是個小感冒,這些年來她不都是一個人撐過這些病痛的?只是生病容易使人虛弱,尤其在心理方面,更是虛弱到了極點。
她的確需要他的陪伴,但是她不敢開口,怕他拒絕,也不想為他帶來困擾,但是在心里,她是那樣的渴望他的陪伴。
上課時,小朋友們五音不全的小提琴琴音更是有如魔音穿腦,使她整個腦袋脹痛得十分難受,她只能不停的告訴自己,她一定可以撐得過去,最后勉強上了一下午的課。
她上星期報名了小提琴的課程,令天正是第一天上課的日子。反正他這陣子忙也沒空理會她,她原本就該為自己找尋管道排解寂寞,只是她正要開始新生活的第一天便生了病,真是個不祥的預兆啊!
"老師!"周勤元快樂的朝她跑來。"我們一起去學小提琴吧!"
"嗨,勤元!"云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一整天都沒吃進什幺東西,還硬撐著上了一下午的課,接著又得到音樂教室練習小提琴,老天,她的頭真痛!可是她又不想回去,傅東總是很晚才到家,她一想到得一個人面對空無一人的屋于,那種凄涼的感覺比病痛更讓她害怕,也許做些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她會好過些。
"爸爸來接我們了!"
周勤元拉著她的手朝停在路邊的休旅車走去,云箏步履不穩的跟著他小跑步。
車門被打開,周尉博就坐在里頭。
"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郭老師要不要跟我們一道去吃點東西?"周尉博看了看手表,提議道。
"好……好啊!"她幾乎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也許吃點東西會好一點,搞不好就是因為吃得太少,她才有些頭重腳輕。
車子往前走了大約兩分鐘,車內只有周勤元開心的說笑聲,突然周尉博開了口,"郭老師身體不舒服是嗎?"
云箏只得把差點合上的眼皮撐開。"有點感冒而已。"
"老師,妳生病了?"周勤元傾向她關心的問。
"。"云箏連忙溫柔的將他推開些。"老師感冒了,你不要靠我太近,老師怕傳染給你,你如果生病就糟了,爸爸照顧你會很辛苦。"
"那老師呢?誰照顧妳?"周勤元這么一問倒是問倒了她。
她是不會奢望傅東懂得照顧她,以他的個性,他不會懂得怎幺照顧別人。兩人在一起到現在,一直都是她在打點生活中的一切,有時候她免不了要懷疑這算不算是自己倒貼他的,即使傅東仍有付出,比如主動親吻她,每晚抱著她入眠,可是她知道光那樣是不夠的,他只有在需要她時才會貼近她,這是很明顯的事實。
"老師是大人了,會自己照顧自己。"她微笑著說。
任誰都聽得出來她話中的苦澀吧?還好她感冒了,就算再沒精神也是應該的。
"老師,我來照顧妳好了!"周勤元同情的說。
云箏忍不住笑著問道:"你怎么照顧我?"
"我叫爸爸帶我們去吃有營養的東西,生病的時候要多吃點東西身體才會好得快,我也請爸爸一起照顧妳。"
"他真的很乖巧。"云箏摸著周勤元的頭,對周尉博說。
"是。"周尉博點點頭,眼里滿是為人父的驕傲。"就這樣吧!我帶你們去吃點清淡的東西,我知道這附近有家北方餐綰根不錯,吃了東西你們可以一起去上課。"
"不好意思,我總不能平白無故的讓您請客。"
"算是謝謝妳平常對勤元的照顧。"
"對。±蠋。"周勤元露出笑容。"現在換我照顧妳!"
"那老師要好好謝謝你啰!"
摸摸他的頭,云箏決定等病好了后,對這孩子伸出手好好擁抱他一次,她了解,這個年紀的孩子其實很渴望大人的擁抱……
因為她小時候曾經這樣過。
*****
云箏九點多回到家,發現客廳里的燈亮著,覺得有些訝異。
"妳去哪里了?"韋傅東正坐在客廳里看電視。
"你今天怎幺這幺早?"她用著濃濃的鼻音問,將手上的背包、琴箱放下,先是掏出口袋里的衛生紙擤了一次鼻涕,接著打開櫥柜把琴箱放進柜子里。
"妳沒有聽見我的問題嗎?"他的聲音有點冷。
"我去上小提琴課。我不是跟你說過學校的音樂老師請產假,而我會拉小提琴,所以由我來代課,不過我覺得我拉得有點糟,所以報名了小提琴的課程,今天是第一次上課。"云箏邊說邊走到沙發旁,因為身體一直發冷,她沒有將外套脫掉的打算,將圍巾重新在脖子上圍好。
"上到幾點?"韋傅東眼睛仍瞪著電視勞幕。
"六點半到七點半,不過我下了課以后去看醫生。最近天氣多變化,感冒的人很多,我才會拖到現在才到家。我不知道你會這幺早回來,否則我就事先打電話跟你說一聲。"
"幼華說妳和一個家長一起走的。"
"喔,韋太太是嗎?"她一向稱林幼華韋太太,不曾刻意將她的名字記在心里。"我令天沒見到她。"
"妳也沒見到我。"韋傅東關掉電視,起身走向書房。
"你不是在工作嗎?"為什幺她老覺得他很冷漠?
韋傅東轉過身看她,眼里寫滿了不悅。
他打了幾通電話回來發現她不在家,知道她到學校去了,心想她病成這樣竟然去上課,所以下午一到放學時間他便先離開公司開車直奔她的學校,哪知他不過才遲了幾分鐘,就從弟妹口中得知她坐上一名學生家長的車離開,而那位家長好死不死正是周尉博。
周尉博的妻子是張亭芬,當年大學里公認的枝花。雖然不同校,不過韋傅東仍然對她一見傾心,哪知還沒著手追求,她居然先讓周尉博追了去,而周尉博現在又接近他的女人,他心里當然不高興。
尤其幼華還小心翼翼的打探著他是不是和云箏之間出了問題。
他知道,她心里一定想著,他們兩人之間出現的第三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周尉博,自家人的勝算更薄弱了,周尉博和云箏一樣習畫,而且周尉博在畫壇享有盛名,云箏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
"你到學校去了嗎?"云箏朝他走去。
"幼華說妳已經走了。"韋傅東望著她,看見她的眼里有著抱歉的神情,心不禁軟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到學校去……"云箏感動的抱住他,嘴里不停的說:"我真的不知道你會去,你從來沒有去過,而且你最近很忙,我知道你是特別抽了空去的,傅東……我真的很抱歉。"
原來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對她完全不在意,這讓她倍受感動。
"醫生怎么說?"他抱著地,可以感受到她身上冒著熱氣。
"就是感冒發燒,醫生幫我打了針也給了藥。"她好想給他一個吻,兩個人能這樣依偎在一起的感覺真好,這幾天那種病中的惡劣情緒全都消失了,只要他在意她就好,其它的她都可以不要。"你應該打電話給我的,我如果知道你去接我,我會很高興。"
"我哪知道妳會跟著人跑!"一想到地搭上周尉博的車,韋傅東還是免不了心里有疙瘩。
"周先生是我學生的家長,他兒子想學小提琴,我介紹他們到我上課的音樂教室去學,周先生順道載我過去而已。"云箏甜甜的解釋著,握著他的手討好的望著他。
"學?他老婆不是小提琴家?"他仍記得張亭芬當年總是提著一把小提琴。
"你也認識他們。"云箏露出遺憾的神情說:"據說他太太已經在幾年前去世了,不過他兒子非常乖巧,而且很懂事,知道我生了病,還說要照顧我……"
"我可沒說要讓妳給別人照顧。"韋傅東打斷她的話,順便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
云箏溫柔的一笑。"他才七歲呀!"
天曉得他擔心的根本不是那個小鬼,云箏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展現的氣質和當年的張亭芬有多相似,那小鬼的老爸搞不好也看上了她!
"去洗個澡早點休息。"他摸摸她的頭,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
"好。"云箏也在他頰邊印上一吻。"那你不可以再吃醋了喔!"
轉過身,她沒等他回答便走進客房里。
韋傅東一個人站在原地,品嘗那從未有過的吃醋滋味。
。
云箏好不容易大病初愈,兩個人總算可以重拾往日的親密。
"我知道你其實對我很好。"她換著韋傅東的臉頰認真的說。
"嗯。"他喜歡云箏緊偎著自己時的舒服感覺。
"加紅心五顆好了。"她臉上有著頒布大赦令的表情。
"才五顆?"他挑起眉。見身邊的她已經不再有前些日子的虛弱,臉上的紅潤也自然了些,他終于放心了。
"你總不能每次都那么貪心吧?"
她的唇嬌媚的嘟起,讓他忍不住印上一個輕吻。
然而這樣的輕吻在觸及那柔軟的唇瓣后,往往會失去控制,就像他們這些天來的第一個親吻一樣。當時他不過只是想給她一個晚安吻,接著就一發不可收拾。他慶幸現在不是坐在車上,可以盡情的將后面的步驟一一實現,不必勉強接捺住沖動,眼睜睜的看著她一臉嬌羞的下車離去。如令她安然的躺在自己懷里,而且除了這張大床哪里都不去。
"不行,你已經把所有的紅心都換光了。"云箏笑著躲開他不安分的手。
韋傅東輕而易舉的將她拉回懷中,望著地在懷里對他淺笑的迷人模樣。
"我以為妳早就忘了那件事,我似乎已經欠妳一屁股債了不是嗎?"
這幾天她病愈以后,兩人彷佛回到最初剛認識的時候,每回一碰觸到彼此,不到五分鐘之內一定會一路糾纏著回到大床上,休假時更是整天都分不開。
"鈴鈐……"電話鈴聲打斷了兩人的嬉鬧。
韋傅東訕訕的摟著她的腰不讓她逃跑,一手接起電話。"喂?"
"哥,你忘了今天是老爸的生日嗎?"
"差點忘了。"連續趕了幾天的工作,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他哪會記得那么多事?
"我上星期還特別提醒過你,你竟然又忘了。晚上六點開飯,你可別像去年那樣遲到,我們可不想等你一個人,還有,帶郭老師一塊來,老爸很想見見她。"
"我晚上會準時到。"
他掛上電話,再望了時鐘一眼,現在是下午三點多,出門買個禮物應該還來得及。
云箏看著他,問道:"怎幺了?你要去公司。"傅東明明告訴她所有事情都已經處理完了,這星期會比較有空的。
"不是,我想出門買個禮物,今天是我爸的生日。"
"喔……"云箏假裝不在意的從他手里脫逃,起身整了整被他弄亂的衣裳。對于這種話題,她一向閃避得很快。
"妳準備一下,我們一起去外頭逛逛吧!"韋傅東也跟著起身。
和他一起逛街,這主意不錯,她喜歡兩個人手牽著手走在路上,站在他身邊,她總是很驕傲自己有這樣出色的伴侶。她想也不想的點了頭,并露出甜甜的微笑。
。
不到一個小時,兩人已經身處名店街。
"你買什幺送你父親?"云箏湊過來看著韋傅東選的男用厚外套。
"冬天穿的衣服。圍巾之類的東西往年都已經送過了,其它的他也不缺,至于陶瓷玉器,我想其它人應該會送。"韋傅東交代店員將衣服包起來。
"看來你也不太會挑禮物嘛!"云箏笑著說,她明白他對這種人情往來總是不會想太多。
"這很實用。≈辽倏梢源┰谏砩,最近天氣又冷,總不能把黃金拿出來穿吧。再說老爸喜歡可以搭配的東西,像太制式的按摩椅就很難跟家里的裝潢搭配。"韋傅東一向是個很實際的人。
她微微一笑。也許也正因為他的實際,她才會喜歡他,她明白自己有時候的碓太過理想化,待在他身邊,她總有種踏實感。
"那件駝色的大衣也很好看,我買給你。"
云箏一眼就看得出那要是穿在他身上一定很好看,尤其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可比模特兒,原本就適合外國人的尺寸。
"妳買給我?"韋傅東懷疑的望了她一眼。
雖然她在貴族學校里工作薪水并不少,加上她平日并沒有什幺花費,尤其少了房租以后,但是她大概想得太簡單了,這些大衣隨便一件都超過六位數字,這筆錢她得存上好幾個月。
"你不喜歡啊?"云箏失望的看著他,他好歹也該相信她的眼光不會錯吧!
"不是。"韋傅東示意店員也把那件大衣包好,但是由他付帳。
"為什幺?"看著他用金卡付帳,云箏有些不以為然。"我要送你!"
一手提著打包好的購物袋,韋傅東一手擁著她往前走。
"我心領了,不過妳不認為那應該是老婆做的事嗎?"
原來他是這樣想的……云箏覺得心情大壞。
沒錯,妻子是比情人還有幫他購買衣物的資格,可是她算什幺?兩人手牽手逛街,她是以什么身分待在他身邊,讓他在她耳邊低語?
"妳想逛什么?我們去看看。"韋傅東眼神四處張望,找尋女裝部門讓他為云箏添些新衣,打從兩人在一起至今,他似乎不曾送過云箏什么。
"我腿有點酸,想找個地方坐坐。"
這是兩個人頭一次一同上街購物,她以前也沒有和男友一起逛街的經驗,但是她已經開始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
尤其兩個沒有正式承認彼此關系的人,在金錢方面她完全不懂得處理,她開始想著,這段日子以來住在他的住處,她沒有付過任何房租,但是她理所當然的占用了他的住所,占據了原本屬于他的空間,她又是憑什么?
她到底是拿傅東的什么人?一大堆的疑問闖進她腦子里。
"恐怕沒什幺時間了,六點得到我父親那兒。"
韋傅東知道云箏習慣每次進咖啡店就會在里頭坐上一個小時以上,如果只是逛逛買衣服,以云箏的個性應該不會花太久的時間。
"還是你先走,我可以自己搭車回去。"云箏幫他想了兩全其美的辦法。
"妳不跟我去嗎?"怪了,她都已經跟他一起出來選購禮物了,沒道理不一塊去他老爸那兒。
云箏垂下頭。他不該這么問的,他一開始并沒有邀請她去,怎幺現在的語氣卻像是她要爽約?
他的個性總是讓她不知道該怎幺做才好,她總是生怕自己失了分寸,就像她想買件衣服送他,他卻說那是妻子做的事,感覺上像是提醒她,她并不是他的妻子,現在他問的是"妳不跟我去嗎?"而不是"我父親想邀請妳去",或是"我希望妳陪我一起去見我父親"。
她要怎幺判別該不該去?
是不是要到了那里以后,發現他父親和他一樣,奇異的看著她,告訴她只有媳婦才有見公婆的必要,她才算受到教訓?
"為了避免給你帶來困擾,我想我不適合去那種場合……"她懦弱的拒絕,將責任推到他身上去。
韋傅東望了望她閃躲的表情,心想也許她也不想這幺快就被他的家人定位,倒也不急著要求她一同前往。
他心里也不想這幺早結婚,兩個人住在一塊的事實已經引起家人的關注,父親開始催他成家,如果和云箏一同出席家庭聚會,也許家人的催促聲會更急迫,既然云箏并沒有意愿,那幺保持現在的情況也不錯。
"好吧,那我先走了。"摸摸她的頭,韋傅東微笑著和她道再見。"我晚上也許會晚一點回去。"
云箏只是望著他點頭,發現自己的臉僵硬得有些不自然,只好勉強擠出笑容。
原以為他會多說一些話,或是為她要不要去見他的家人和她多討論一些,但是他都沒有……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她覺得自己好孤單。
也許以兩人目前交往的程度,他心里真的不認為現在是見家長的好時機吧?但是云箏心里難免還是有點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