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黎兒才沖出琴軒,便在回廊的轉角處撞上了吳蕭,后者的臉上正—臉誠惶誠恐的模樣,活像見了鬼似的。
“少爺呢?”
他抓住陸黎兒便要問少爺的下落,沒想到卻見到她一臉的淚,“你又怎么啦?”
“你找那只大笨牛干什么?他現在忙得很,天塌下來的大事他也不會理了,你自求多福吧!”
說著,陸黎兒越過他就要走。
吳蕭趕忙拉住了她,關心道:“喂!丫頭,我是你爹爹耶,你的傷心事應該跟我說啊!
“白癡才會為那只大笨牛傷心!告訴你,我沒有傷心,我好得很,現在我要走了,你別拉著我!”
“走?走去哪里?”
“你家少爺趕我走的!天下之大.難道沒有我陸黎兒可以容身之處,非得窩在這小小的華府不成?”
陸黎兒邊說邊傷心的抹淚,甚至第一次想起當時一起被拍賣的三個女孩。
她們也像她這般倒霉嗎?
“少爺又趕你走啊?”
不會吧?這丫頭那么有本事,三番兩次可以惹得平日溫文好脾氣的少爺趕人?
“那只大笨牛只要一遇上他表妹心就亂了,她要打我,難道我不能阻止她嗎?是她不小心摔下床受傷的,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又不是故意要讓她跌下床摔得頭破血流的……嗚……”
表小姐?頭破血流?
天啊!吳蕭在心里嘆了一聲。
“我說丫頭啊,表小姐從小身子骨就差得很,少爺對她自然是呵護備至,更何況表小姐跟少爺雖名分未定,但大家都知道他們遲早是要成親的,少爺為了表小姐受傷一時生氣對你兇也是正常的,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改明兒個我再跟少爺說清楚始末就沒事了,啊?”
本想這安慰定是有些效用,沒想到抬眼竟見陸黎兒傻了似的,怔怔的看著他,魂像是飛了。
“黎兒?”
吳蕭擔心的搖搖她的身子。
“你剛剛說什么?”
華熙和岳如箏遲早要成親?這是什么意思?“他們訂過親了?是真的?”
“沒訂親啊,但這整個長安城的人都知道表小姐是少爺的人。”
“什么?他們兩個、他們兩個……該死的!”陸黎兒傷心的跌坐在地上。
心,在剎那間碎成片片……
“黎兒?”
“我沒事!
她伸手抹去淚,卻依然坐在地上動也不動。
“你沒事,可我有事啊,唉,怎么剛好表小姐受傷呢?那前頭大廳里的人該怎么辦?”
吳蕭不由得嘀咕著。
“你去應付不成嗎?你是大總管耶,干假的啊?”耳尖聽到他的話,陸黎兒忍不住訓了他一句。
吳蕭突然饒富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隨即又嘆了——口氣,“這件事我怕我作不了主!
“什么大事你作不了主?”
“是……算了,這件事還是該先問問少爺,陸家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上回在拍賣會上搞成那樣,他們非但不生氣,還捧著好幾箱的黃金上門來說要把你給買回去,這其中定有什么古怪,我還是——”
“你說陸家莊?”
陸黎兒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扯住吳蕭的衣領,“他們現在在大廳里?”
“是啊!边@丫頭聽見陸家莊派人來興奮成這樣做什么?怪了。
“他們想要買我回去?”
“是啊。”
那幾箱黃金可是他當初買下她的好幾倍呢。
只不過,他才發現這丫頭是個寶,少爺又疼她,說什么他也舍不得放人,但,那些人似乎是誓在必得,誠心十足。
為了一個丫鬟壞了兩家商號的關系根本就不值得,更何況人家還捧足了黃金上長安城來,唉,難辦啊。
“行了,我去會會他們!
說著,陸黎兒回身就往大廳行去。
“喂,我們還是先去找少爺來處理吧!”
吳蕭在后頭叫。
“那些人是來買我的不是嗎?我自己處理便成!”說著,陸黎兒人已翩然飆進大廳,自行走到主位上坐定。
“嗄?陸……姑娘!
風塵仆仆的白總管一見是她,忙不迭陪著笑臉,“沒想到您親自出來了,之前有得罪之處尚請見諒,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夠了!我聽吳總管說你們要把我買回去?”她現在心情惡劣得比凜冬的雪還要冰,沒心情聽廢話。
“是,讓陸姑娘,不,是小姐您受委屈了,竟讓您被人賣到華府當丫鬟,少爺知道了心急得不得了呢,派我們火速前來接小姐回莊!
陸黎兒笑了笑,大方道:“可以啊,湊足了五百萬兩黃金到華府來,我就跟你們回去!
嗄?五百萬兩黃金?那不是等于將陸家莊所有的資產全部奉送了?少了這五百萬兩黃金,要一個陸家莊做什么?那些古董桌子和椅子嗎?還是園子里那些老樹跟石頭?
“小姐,您真是愛說笑啊!卑卓偣芎呛切α藘陕。
“我一向不愛說笑,我說的是真的,捧足了五百萬兩黃金華府就會放人,到時候你們再來接我回去吧!闭f著,陸黎兒已起身往外走去。
一把劍突然出鞘擋在她身前,阻止了她的去路。
“今日我們非得把小姐帶回陸家莊不可。”白總管已失了耐性,反正少爺交代過軟的不行就來硬的,非得把人給帶回去。
陸黎兒沒被嚇著,反而挺起胸來更靠近他一些,“你敢動我一根寒毛?你家的少爺恐怕不會同意吧!”
“要請小姐回去根本不必那么麻煩!绷怼獋坐在一旁的人終是開口了,站起身往她行去,“今日我們載了好幾箱黃金過來就是表示我們的誠意,如果華家少爺如此不識相非得跟我們作對不可,人我們是鐵定要帶回,他……我們也不會放過,小姐,您要三思啊!
“你威脅我?”
“不敢,陸家莊雖沒華府財大勢大,但保鏢殺手可是比華府多上好幾倍,要取一個人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
“你——”
“跟我們回去吧,小姐,和少爺成親后,您和少爺共同統領陸家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依然跟以前一樣風風光光!
陸黎兒水袖一揮,“住口!我不需要你跟我講道理!”
“是,小姐!
她氣悶的睨了那人一眼,沒好氣的問道:“這些黃金總共有多少?”
“回小姐的話,總共有一百萬兩。”
她不能讓華熙為了她的事再受傷……
心里千回百轉地,心上兜的全是華熙溫柔緊張的擁著岳如箏的模樣,還有他斥喝要她滾時的無情與冷漠……
罷了,沒什么可留戀的!
她陸黎兒的愛沒那么不值與廉價,需要卑微到去乞求他的垂憐!
“東西擱下,我們走吧!”嫁給林炎祺或許是命定,逃到這遠在千里的京城終究還是讓他給找到了。
腳還沒踏出大廳的門就給一柄扇子給攔下,陸黎兒抬起頭來幽怨的瞪著華熙,無視于他眸子里的懊惱與責難。
“你又在鬧什么?”她竟然想這樣不告而別的離開他?
“一百萬兩黃金,陸家莊夠大方了,反正你老是想趕我走,現在我要走了,你該高興的去叫人放鞭炮!”而不是一副想要把她吊起來打一頓的表情。
什么跟什么?她欠他了嗎?嘖。
“不賣。”華熙冷冷的一句。
“啥?”陸黎兒見鬼了似的瞪著他。
他當真把她當貨品來估價了不成?不賣?她陸黎兒要走就走,他管得著嗎?給他一百萬兩黃金算是報恩也應該夠了吧?
“你們可以回去了。”華熙不理會她,徑自轉向白總管。
“華少爺,這——”
“真是不好意思,因為早上我和黎兒鬧點意見,所以她才會任性的找事來氣我,事實上……我和黎兒已私訂終身,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近日,我們正要找個良辰吉日成婚。”
“丫鬟賣得,妻子卻賣不得,相信陸家莊莊主可以體諒這件事才對,你們先請回吧,我會派人專程送喜帖到陸家莊,屆時希望大家都可以來賞光,分享我和黎兒的喜氣!
華熙這一言,讓在場陸家莊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氣,也讓甫進門的吳蕭的腳差點讓門檻給絆倒,更別提就在他身邊的陸黎兒了,一張小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就是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
“喂,你……”她的食指比著他,卻讓他的大手給包進掌心里。
“什么喂?該喊相公!比A熙溫柔的糾正道。
“少爺——”
吳蕭想說點什么,卻讓華熙給瞪了回去。
“朋友不奪人之妻,貴莊莊主如果還當我華某人是朋友,就速速把這幾箱黃金抬回去,華某言盡于此,請!闭f著,拉著陸黎兒大步的走出大廳,“吳總管,替我送客!
* * *
她氣,氣極了。
華熙看在眼里,卻始終不發一語。
終是她先按捺不住性子的沖到他面前跳起腳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時候答應要嫁你這只大笨牛啦?一句話,我不嫁,死都不嫁!”
她竟然說死都不嫁他?
華熙瞇起眼,溫柔的神情里有著已然成形的怒氣,“你不嫁我,難道真的想回去嫁林炎祺?”
“為什么不行?我可看不出來他哪一點比你差!
“也許他比我好,可是你愛他嗎?”這小妮子就不能成熟些、懂事些嗎?竟然可以隨隨便便的答應嫁一個人?
“至少他疼我,不會動不動叫我滾;至少他只愛我一個,不會一轉眼就去抱另一個女人;至少他對我是一心一意,不會像某只大笨牛三心二意……唔……”陸黎兒的小嘴陡地被一只大手給捂住。
華熙從后頭將她的身子圈進懷中,“我該把你好好打一頓!
他發現自己根本對她無可奈何,不管她做錯了什么,他還是無法無動于衷的放她離開自己。
“你……什么?你還想打我?該死的你!”她開始在他懷中奮力掙扎著。
“別再動了,你逃不開的,除非我放手!彼麥厝岬脑谒叺袜。
“那你就放手啊!抱著我干什么?你以為我是小狗啊?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我陸黎兒才沒那么不要臉,人家都討厭我了,我還死黏著人家不放!你放開!我討厭你,討厭死你了!”
“黎兒!”華熙將她抱緊了一些,“我道歉,好嗎?是我的錯,就算我再生氣,就算你再不對,我也不該叫你滾,對不住。”
“你跟我道歉?”
“是,我道歉,真心誠意的道歉。”
見他道歉,陸黎兒心又軟了下來,只不過想起自己的委屈,不由得又嘟起小嘴,“你是該道歉啊!你表妹想打我,我拉住她的手只是自衛而已,沒想到她卻不小心摔下床,又不是我推她的,我也被嚇了一跳,你卻對我兇!”
“她想打你?”華熙凝起眉,“為什么?”
“她說她要打死我,我就不會去勾引你……哎呀,現在你還說要娶我,完了,我鐵定會被她給打死!”越想越不對,她突然推開了他轉身便跑,邊跑邊說:“我要走了!否則哪天你還幫著她打我,我會難過得干脆去死!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華熙飛身一躍便擋住了她的去路,“我怎么可能幫著別人去打你呢?”
陸黎兒揉著撞疼的鼻子,嘀咕道:“罵我我也受不了,讓開!”
“你要去哪等我們成親后我再陪你去,現在你給我乖乖待在荷風居,晚上就睡我那里,我會請吳總管替你看著門,不會讓任何人去打擾,你只管安心住下,別再胡思亂想了,嗯?”
“請吳總管替我看門?”好耶!陸黎兒聽得眼睛發亮。
華府大總管替奴婢看門……呵呵,得好好嘲笑他一頓才行。
“不好?那你想找誰?說出來都依你!比A熙縱容的將她摟進懷里。
“你表妹!
“什么?你——”
見他馬上變臉,陸黎兒氣得一把推開他,“才剛剛說要依我呢!原來騙我是呆子!哼!”
華熙忙不迭伸手抓住要跑開的她,“黎兒,你就別鬧了!如箏她是小姐,更何況她身子不好。”
“那你娶她!”
“這跟那是兩回事,你別胡鬧了,嗯?”
胡鬧?又說她在胡鬧!
陸黎兒氣得伸手槌他,“你就是疼她,不疼我!”
“唉!我是疼她,因為她是我妹妹啊,哪有哥哥不疼妹妹的,對不?更何況,我姨娘,也就是如箏的親娘,對我更是從小就打心理疼著,后來姨娘不在了,我這個當表哥的難道不該對妹妹好些?多疼她一些?”
“你當她是妹妹?她可不當你是哥哥!我聽吳總管說全長安城的人都知道她是你華熙的人,你們遲早都會成親,現在你卻說要娶我……見鬼了!你腦袋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那個吳蕭!原來是他在黎兒面前多嘴!
“我知道表妹對我的情意,她愛我,那是她的自由,我無法阻止她,也無力阻止她,只希望時間可以沖淡一些她的執著!
“她愛著你,還每天看著你、守著你,怎么可能忘得掉你呢?”
“我總不能因為她喜歡我,就把她趕出府吧?”
“你卻可以三番兩次的開口叫我滾!彼肋h不會忘記他氣得對她吼時的冷漠,好傷人。
“黎兒……”華熙嘆口氣,緊緊抱著她,“我要怎么做才能讓你原諒我,忘掉這件事?”
“把你表妹送出府去,我不想再看見她!彼菹滦牡馈
只要岳如箏存在的一天,她相信歷史會一再地重演,然后,她會傷心再傷心,直到再也沒有淚可以流。
她不要這樣……
一直看到自己心愛的男人護著另一個女人,一直聽見自己心愛的男人為了另一個女人而責備自己……
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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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府近日上上下下皆忙得不可開交,重整莊園,處處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陸黎兒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坐在池塘邊喂魚,臉上只有落寞,看不出半絲喜氣。
“快當新娘子了應該高興才是,怎么悶悶不樂?”一陣低沉悅耳的嗓音淡淡的劃破了原本的寂靜。
陸黎兒微微地抬起頭來,見到是沈奕,眸子又回到池塘里的魚身上去。
“陸姑娘不開心?”沈奕對她的冷落不在意,反倒走上前在她的身畔坐了下來,“你不喜歡華熙?不想嫁華熙嗎?”
她眸子一抬瞪向他,“你是來幫華熙當說客的?甭花腦筋了!我說過不嫁就不嫁,他若真硬要逼我上花轎,我鐵定去告官!”
聞言,沈奕不由得哈哈大笑。
“笑什么?”她被他笑得氣呼呼地。
“姑娘真可愛,屆時生米煮成熟飯,告官又有何用?只是鬧得姑娘再嫁也不是,還丑了婆家,兩邊討不了好!
一聽也是,陸黎兒不禁靠近了些,“那該怎么著?你說說!
“姑娘不是怕我來替華熙當說客嗎?怎么又敢聽我說了呢?”
“我有腦子,又不是你說什么我就信什么,你羅嗦什么?有什么話就快說.再不說我也不聽了!
“好好好,姑娘甭動氣,在下可見不得姑娘哭,姑娘要真不想嫁,在下就讓姑娘嫁不成,這一點你不必擔心,只不過……在下搞不清楚姑娘究竟是為什么不想嫁華熙呢?他不好嗎?”
沈奕沒想過翩翩佳公子華府華大少爺竟也會有吃閉門羹的時候,傳到宮里大概沒人會信吧?
“我……我只是搞不太清楚他為什么要娶我罷了!彼皇且言廊绻~送出府,他卻不肯讓步。
沈奕的眸光一閃,“是嗎?他沒說?”
“沒說。”他有說過他愛她嗎?好像沒有。
“這樣……”沈奕沉吟了好一會,若有所思的望著她,“那他可有提起關于陸老莊主的遺言?”
陸老莊主?遺言?
陸黎兒突然間跳了起來,“你說什么陸老莊主的遺言?”
“陸姑娘……”
愣了好一會,陸黎兒驀地問道:“你知道我是陸景淳的女兒?是嗎?”
“很奇怪嗎?我跟華熙都知道你是陸景淳的女兒,而且陸老莊主的遺言這幾日在城里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知道誰娶了陸黎兒就等于擁有了陸家莊,現任陸家莊當家的還為此特地跑來長安城,到華府大鬧特鬧了好一場,搞得整個華府還得商請少林寺子弟層層圍護,為的就是讓婚禮可以順順利利的舉行……這些,難道陸姑娘你都不知情?”
陸黎兒跌坐在地上,雙手抱著頭,“我被華熙關到這里來已經七八天了,怎么會知道外頭的事?”
“有這樣的事?華熙怎么可以把你關起來呢?我還以為你跟他情投意合呢!沒想到……”
“我爹他……真的死了?”
“是死了,尸體已經讓人從大海里撈起來,身上有多處劍傷,可能是被人給砍死然后再丟進海里的!
她的心一慟,難過得快要透不過氣來,”兇手呢?”
“很抱歉,還沒查出來!
“遺言呢?又是怎么回事?”
她爹都已經失蹤半年多了,現在才突然冒出個遺言?還剛剛好選在她要跟華熙成親的現在出現?
難道,華熙是為了這個遺言才非要娶她不可嗎?為了陸家莊的錢,所以非娶她不可?
不!不會是這樣的!他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
但,為什么她的心亂七八糟地,半刻也不能安寧?
“聽說是你爹生前留下來擱在華府,讓華熙代為保管的,就不知為什么這遺言會突然間跑了出來!
“你說什么?我爹把他的遺言擱在華熙這頭讓他代為保管?這怎么可能?”
陸黎兒不僅震驚,而且不敢相信。
她爹跟華熙早就認識了?那華熙是什么時候知道她是爹的女兒?
一開始嗎?
還是后來才知道的?
他明知道爹爹的遺言還要娶她,是真心還是有心?
也許,他愛的根本就是岳如箏,娶她只是為了陸家莊的錢…
老天!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她不要再想下去了!
“陸姑娘,你還好吧?”沈奕關心的上前拍拍她。
“帶我走!求求你!”她已經不會思考了,她不能再留下來。
“可是……”
“你說過你可以讓我嫁不成華熙的,不是嗎?”
“是!鄙蜣软右怀,唇角逸出了—抹笑,“但是你得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