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陰鷙的眸子中透露著濃濃的不安與氣惱,站在醫院的長廊外頭面對著中庭花園,他的煙一根接一根始終沒有斷過。
白送進急診室老半天了還沒見半個人出來,他連抓個人來問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站在外頭像個白癡似的等待,這種等待很是磨人,腦海中不斷閃過的是地撲向冷子杰,為冷子杰擋下一拳而受傷吐血的畫面。
為了冷子杰,她可以不顧一切,不惜用她柔弱的身子去保護他?
唐逸狠狠的將煙蒂丟在地上用鞋底踩熄,下意識的又從口袋掏出煙盒,頭卻空空如也,他火大的將煙盒往外一拋,一雙眸子不由自主的又掃向急診室。
冷子杰和唐逸一樣守在急診室外頭,卻沒有唐逸的煩躁不安,反倒是鎮定非常,只是眉宇之間帶著些許疲憊與擔憂,無論如何,白是為他擋那一拳而深受重傷的,於情於理,這件事他都必須管到底不可。
「冷先生,你……」接到冷子杰電話趕來醫院的江薇,在看到他的臉時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他的嘴角浮腫且血跡斑斑,整個人看起來疲憊得令人心疼,她的心涌上一股說不出來的難受,鼻頭一陣酸楚,「你……怎么弄成這樣?你不是說有朋友受傷?怎么你……」
冷子杰只是淡漠的看她一眼,并不解釋臉上的傷,「要批的文件帶來了嗎?明天與大和公司的合約書都弄妥了嗎?」
江薇見他一副淡漠態度,淚光在眸中一閃,她慌忙低下頭掩蓋過去,頭低低的走上前將手亡的牛皮紙袋遞給他,「都在這,冷先生,如果有什么問題的話就 Call我,我會馬上替你處理的,我先走了!
唐逸若有所思的瞅了江薇一眼,見她慌慌張張的模樣,他的心上竟沒來由得感到一抹不安與奇異的感受,她,不會是愛上冷子杰了吧?
江薇—轉過身就感覺到眼前的犀利目光,驀地將頭一抬,恰巧對上唐逸一雙若有所思的眼,她心上—驚,嚇得手上的其余文件都失手落了一地。
「我有這么可怕嗎?這位小姐!固埔莶粦押靡獾膯柕,一雙眸子一瞬也不瞬的落在她身上。
「嗄,沒……對不起,我只是嚇了一跳!顾芸斓氖帐捌鹦幕,蹲下身去撿文件。
唐逸也跟著蹲下身去幫她撿,撿起後將文件遞給她,眸中帶笑,「小心點,這樣慌慌張張的怎么當秘書?」
江薇仰起臉看唐逸,不明白他這么做究竟是為什么,眉間不由自手的浮上一抹輕愁。
「江秘書。」冷子杰走過來,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看笑得詭異的唐逸,冷漠的眸子中竟拂過一抹擔憂,驀地,他伸出手拉起她,「我還有點事要問你,我送你回公司吧!
已經害了一個白,他不能再無端的將江薇扯進混沌裹,他只要一想到唐逸方才看江薇的眼神,心上就沒來由得產生一股強烈的不安,當下決定將她迅速的送走。
「嗄,可是你的朋友不是還在急診室嗎?」江薇從見到唐逸開始,便知道急診室里的人百分之九十九是白,若不是她,冷子杰和唐逸不會同時出現在醫院里。
「沒關系!估渥咏芏挷徽f就拉著地離開,將唐逸一個人留在醫院。
唐逸冷冷的望著離開的兩人,唇邊不禁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冷子杰看來還挺在乎江薇的,對他而言,這該算是件好事吧?
「唐無生?」
唐逸聞聲回頭,見到方才進急診室的醫師,一顆心又提上來!杆龥]事吧?」
「她的人很虛弱,要休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過來,至於她肚子的小孩……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你說什么?!」唐逸一把揪住醫師的領口,邪魅的眼中透著股陰寒,「你說什么小孩?怎么會冒出一個小孩?」
「白小姐懷孕了,可能連她自己都還不知道。 」
「懷孕?」唐逸愣愣的看著醫師,怎么會?他和白認識才一個多月,她竟然這么快就懷了他的孩子,他真的太大意了,老天!
「唐先生,你還好吧?」醫師擔憂的看了他一眼,眼前這個近來媒體界的寵兒看來似乎很糟,鎮定得令人莫名的感到毛骨悚然。
「你說她還不知道自己懷孕?」
「嗯,她身子太虛,我還沒有告訴她!
「那就不要說了,就當作沒發生過這件事!固埔堇滟难凵駫哌^醫師,「沒問題吧?」
「我知道了,唐先生!
*****
認識他,她已經第二次進醫院,唐逸居高臨下的看著病床上的白,心上的思緒復雜得連自己也解釋不出為什么。
是的,他擔心她,當她口吐鮮血的在他面前暈倒時,他的一顆心緊緊的糾成一團,心痛、心疼的感受有如刀割,像赤裸裸的刀劃過心臟。
是的,他在乎她,當她以身替冷子杰擋下一拳時,他只覺得天地都變了顏色,一股被背叛、被傷害的情緒在他的腦海中糾纏不清,恨得他想抓狂,想將冷子杰撕碎成片片。
冷子杰又贏了,以前到現在,他似乎從來沒有真正贏過冷子杰,就連—個女人的心他也贏不來,還深深的傷了她,傷了自己還來不及出世的小孩,他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恨過自己、怪過自己、怨過自己……
「水……我要喝水……」白的口中喃喃的發出囈語。
唐逸輕輕將她的身子扶起,拿了一杯水遞上她乾澀青紫的唇辦。
她無意識的輕啜了幾口,柔弱的身子往他的懷中偎去,似乎企求著他身上的體溫來溫暖她、保護她。
唐逸放下水杯將懷中的人兒摟緊,能被人依靠是一種幸福吧?至少現在的他是這么想的。
過去曾有一段好長的日子,無時無刻,他都在希冀有個溫暖寬大有力的臂彎可以擁抱自己,在他悲傷的時候可以傾吐,在他受欺負的時候可以尋求慰藉與依靠,只可惜盡是夢罷了,隨著年歲日長,他終究發現自己就像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或者說,更像是個無人要搭理的棄兒。
沒有人可以了解他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冷家的人,自己的父親、自己的爺爺,經年累月的派出殺手追殺他,那種悲哀與心灰意冷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明白的。
愛—個人的感覺究竟是怎么樣的呢?他真的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他曾經愛過,所以才會帶給自己那么多痛苦與悲哀的童年生活,他不再愛了,日子里只有恨的感受,讓他很快的學會生存與自我保護,他也開始不對弱者施予同情,女人尤然。
現在,他卻開始在乎起這個女人,他身體的某—個部分是為她而痛著的,是那般的深刻而明顯,又怎能讓他忽略得掉呢?
只不過,他已經不懂得如何愛一個人了,在乎一個人的感覺已經讓他活得痛苦,他不想再有讓自己愛上一個人的機會,該放手了,徹底的放手。
這女人愛的男人不是他,這一場仗算是他輸了,要整冷家還有太多辦法,曲孟僑說得不錯,他何必做繭自縛綁一個女人在身上?沒必要的,—點必要都沒有。
*****
冷子杰帶來一束紅色的玫瑰花,玫瑰花靜靜的躺在病床邊的矮柜上,室內還是諍得一點聲音也沒有,空氣似乎冷得懾人,就連窗外的燦爛陽光都無法讓室內增添幾許暖意。
他溫柔的望著床上蒼白的人兒,淡然的開了口,「醫師說再過兩天你就可以出院了,出院後我帶你到處走走,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我想回英國念書!
「好,婚禮過後我親自送你去英國。」
「不,沒有婚禮!
「別任性,你知道白氏財團沒有人管理是不行的。 」
「你并不愛我啊!你沒有理由要替我管理白氏財團。」白幽幽的望著冷子杰,不懂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愛情對我而言并不重要!
「對我卻是重要的!
冷子杰嘆口氣,「很抱歉我必須這么說,可是,你真的沒有選擇的權利,董事會已經等得不耐煩,除非你和你母親愿意將董事長的位置讓出來,否則你就必須結婚,當然,對象并不一定是我,這—點你是有選擇權的!
事情又回到原點,唐逸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好像—開始她的母親將她許給冷子杰一樣,現在,難道真的要和冷子杰再辦—次婚禮?
真可笑呵!她覺得這—切的鬧劇讓自己看來是個百分之百的小丑,任人擺布捉弄的小丑,任人看笑話的小丑。
「我不愛你,冷大哥,你知道的,我不知道怎么嫁給—個我不愛的人!瓜氲揭е獋不愛自己的人睡覺,她就無法接受。
更何況,她和一開始畢竟是不同了,她的身子已經給了唐逸,心也給了他,雖然她不能愛他、不該愛他,但她還是愛上了他呵!又能如何?這一切不是她所能控制改變得了的。
「那么唐逸呢?你愛他,對吧?」冷子杰淡問著。
仿佛讓人察覺到她對唐逸的愛是種罪過,白驀地仰起一張蒼白的小臉怔怔的望著他,不停的搖頭。
「不,我不愛他,我怎么會愛他呢?不可能的,他是我的殺父仇人,這輩子我都不會愛他的,不會的……」她慌亂不已的說著,已經不知道她究竟是在說服別人還是自己了。
「好了,別再逼迫自己了,愛一個人并沒有錯,更何況唐逸的事報章媒體部已經公開道歉,警方也正在找殺你父親的兇手,整件事都還在調查中,唐逸不—定跟你父親的死有關系!
「是嗎?」白飄忽的眸子突然定定的落在他臉上,「他跟父親的死會沒關系嗎?那么,那把刀是怎么回事?懷表又是怎么回事?」
冷子杰的眉頭皺起來,「你怎么會知道刀子的事?」
這什事警方列為機密控管,外人根本無法得知命中白文棠心臟的那把刀是屬於唐逸的,報紙對此事更是只字未提,白如何得知?
為什么冷大哥和唐逸的反應都是—樣的震驚?難道她不該知道?還是唐逸果真是殺人兇手,而那把刀是足以證明他有罪卻未被公開的證物?
白不明白的問:「我不該知道嗎?」
「是不該,雖然那刀的確是屬於唐逸的,但事實不一定就如你想像的那樣,這世上很多事不是眼見為憑就可以解釋得清楚的!
「就算他可以為自己洗脫所有的嫌疑,我也不會再相信他!顾虉痰恼f道,嬌弱的身子激動的顫抖著。
冷子杰陡地瞇起了眼,「是爾謙告訴你的?」
「他只是希望我知道真相,不讓我受唐逸的假相所蒙蔽!
「真相是如何還未能定論。」
她不解的眸子緩緩的移向他,幽幽的問道:「冷大哥,你為什么一直幫唐逸說好話?冷爾謙說過唐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整垮冷氏,是真的嗎?冷氏跟他有什么仇呢?既然有仇,為什么你要幫他說話?」
「我跟他沒有仇,但是冷家的確對不起他!
「冷大哥……」
冷子杰淡漠一笑,「他算得上是我哥哥!
「嗄?!」白愕然不已,怎么想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我比他小一個月,父親本來要娶的是唐逸的母親,可是卻在我母親懷了我之後,被爺爺逼迫娶了我母親,我的存在是因為父親被爺爺設計而和母親上了床所造成的,而父親最愛的其實是唐逸的母親,為了保護唐雨珍與唐逸的生命安全,父親只好放棄他們母子,可是後來爺爺卻要父親叫唐雨珍打掉她肚中的小孩,父親沒有照做,用盡心思將他們母子趕離香港,全都是為了讓他們脫離爺爺的眼線。
「爺爺一直不知道唐逸的存在,他以為這個小孩在三十二年前就該消失了,我和父親也一直瞞著他老人家,生怕他真的對他們痛下毒手,沒想到出乎人意料之外,爺爺前陣子知道唐逸的存在,也知道他是并吞冷氏資訊的人之後,竟一心只想要見見他,人老了想法可能會改變吧?唐逸畢竟是冷家的子孫,說什么爺爺也不會讓他流落在外!
「所以他所做的—切都只是為了報復你、報復冷家?因為你的存在讓他與他母親的生活顛沛流離,因為你的存在,所以導致他成了沒有父親的孤兒?」她輕輕的問,心疼唐逸曾經遭受到的苦。
「他的恨很深,深得比我想像的還來得濃厚。」冷子杰自嘲的一笑,「如果可以,我還寧可自己沒有生在這豪門之家呢!
她難以想像的搖頭,「我不知道他有這樣的過去!
「現在你知道他不是天生就這么壞的了,不過有一點我永遠也無法原諒他,那就是他傷害了你,為了報復我,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如此,對此,我真的很抱歉,如果不是我的疏忽,忘了他會找上你,你也不會被他……」
「你說他不是第一次如此是什么意思?」白打斷了他的話,一張臉變得有點慘白,「他以前搶過你的女朋友是不是?他是為了報復你,所以才硬要我嫁給他的,而不是為了白氏財團,是不是?」
「白。」冷子杰輕輕的上前擁住她,「冷靜點!
她激動的搖頭,「不!」讓她怎么冷靜?如果唐逸只是為了報復冷大哥,那她豈不是只是個莫名其妙的犧牲品?當初,如果她不是冷大哥的未婚妻,是不是就算她將白氏財團雙手奉上,唐逸也不會要地?
「唐逸他是愛你的,只是他不知道罷了!
「不,他不愛我,他之所以要娶我全都是為了白氏……喔!不,他是為了報復你們冷家,為了報復你!顾拥目拗,在冷子杰的懷中不斷的掙扎著,「都是你、都是你!一切都是你害的!
「對不起,白。」除了對不起,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白哭得歇靳底里,心的痛是那樣的深切,對於自己的感情,她是充滿著濃濃的無力感與矛盾,一方面憐惜唐逸的過去,一方面對自己愛上他感到深深的挫折與無余。
原來她還抱著一點點希望,希望唐逸除了白氏財團之外還有那么一點點愛她的,現在全沒了,為了報復冷大哥,他什么都會做,什么女人都會要,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連床伴也不一定是吧?
難怪他說她和他的秘書是不同的,她的秘書是床伴,她呢?她只不過是他報復冷大哥的工具罷了!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玩弄了她之後將她甩在一邊,不過問她的生死,連婚約也派人去跟母親取消了……
老天!她在想什么?婚約取消了不是更好嗎?在他有可能是殺了她父親的兇手之後,她跟他之間早巳不可能了,她還企求什么?他的愛嗎?真是可笑至極。
走了也好,消失了也好,否則,她會不惜再次動手取他的命,她會的,她一定可以做得到,如果有機會的話。
「對不起,我不是真的怪你,我只是……只是……」
「沒關系!估渥咏艿,「的確是我的錯!
見了他疲憊的笑容,她恍然道:「就是因為如此,所以你不惜一切想要彌補我,是嗎?」
冷子杰定定的望了她一會,點點頭,「我會把白氏一直經營到你可以回來接手為止,算是我的補償,至於我們的婚姻,只是個給眾人交代的儀式,如果你信得過我而且也同意的話,這會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你的意思是……假結婚?」
「嗯!
白無言了,一下子也不知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當然,這對你的名節或多或少會有妨礙,不過,如果你真的找到心上人時,我會出面解釋的!顾盅a充了一句。
「你呢?等我回來接手還要等好幾年,你難道不想要結婚,也沒有心上人?」
「我說過愛情對我而言并不重要。」冷子杰輕輕的帶過,從椅子上站起身,「決定好了再告訴我,過兩天我來接你出院!
「我已經決定了!顾h忽的笑了笑,「能嫁給冷大公子應該很令人羨慕吧?只不過,這一次我們說要結婚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相信,上次我可是放了好多人鴿子哩。」
「也許你會再放大家一次鴿子也說不走!顾牡。
「嗄,冷大哥?」
「開玩笑的,再讓你放一次鴿子,我這冷大少爺的臉不就沒地方擺了?」
白紅了臉,雖然上次的事也跟她無關,不過她還是覺得過意不去,「放心吧,我不會再讓你丟臉了,真是對不起。」
「別再對我說對不起了!估渥咏軆墒植迦肟诖ν,「沒有哪一對未婚夫妻像我們這么生疏客氣的。」
被他這一說,她瞼又紅了,「可是……我們不是真的……」
「開玩笑而已,你又當真了?」他笑著搖頭,輕輕的扶她躺下,「好好休息吧,也許可以早一天出院!
她的眸子突然閃閃發亮!缚梢詥?」
「如果醫師同意的話。」他在她的額頭吻上一記,「我走了,睡吧!」
「再見,冷大哥!拐f完,白乖乖的閉上眼,直到床邊的腳步聲遠離,傳來關門的聲音,她才再度緩緩的睜開眼。
已經快半個月沒見到唐逸了,如果可以,她但愿一切能從頭來過,他能愛她,她也能愛他,這樣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