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間里平日根本無人走動,安靜的連根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聽得見,所以盡管那兩人跟秦舞還隔了整整一樓半,她還是將他們以日文交談的對話,全聽進耳里。
秦舞大氣也不敢喘一個,就怕一個聲響會讓對方注意到自己的行蹤,此刻的她根本進退兩難,稍稍發出聲音都會讓人發現她的存在,只好一動也不動的繼續待在原處。
不過,過不了多久,她的上半身漸漸的往外移動,約略可以看到背對她的,是一個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而正對著她的則是一個穿著負責風城財團保全公司制服的陌生臉孔。
“有人懷疑到你頭上了嗎?”
“當然沒有,如果你自己不露出破綻的話!
“放心,我是最不容易被懷疑的一個!
高大的男人輕哼一聲,“有屁快放,我不想增加讓自己陷入危險的機會!
“你太緊張了,我進來公司整整半年,也沒見過有人會放著電梯不坐而來爬樓梯。”這樓梯美其名是逃生用的,事實上根本就是堆放廢物的地方,最多再提供煙槍族一個抽煙的處所。
“你不抽煙?”
“抽,可是二十五層樓以上是公司的機密重地,每一個電梯的出入口設有指紋辨識系統,記錄每一個在二十五層樓以上進出過的人員識別碼,更有二十四小時保全人員輪流巡邏,沒事的人根本就不會上二十五層以上的樓層來,更別提跑到樓梯間抽煙了,若不小心被主管給逮著可就糗大了,安心啦!
“小心總是好的!鄙頌闅⑹,他從來就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放心,危機四處、殺機四伏是應有的警覺,自己取人性命之前也不會警告對方,不是嗎?
“當然!贝┲H品娜送蝗蝗艘粡埣垪l給他,“這是下一個目標,今天晚上解決!
高大的男人打開紙條,瞇起了眸子,“原野智子?”
“嗯!
“殺她干什么?”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殺她,簡直是壞了他在道上的名聲,何況這樣的小角色根本用不著他這樣的頂級好手。
“她有她的用意!
“那也不必我去。”點燃打火機,他把紙條給燒成了灰。
“你先別忙著拒絕,附耳過來……”
接下來只見兩人嘀咕著不知說了什么,秦舞緊皺著眉頭,急得將身子更趨向前些,未料卻不小心把剛剛擱在樓梯旁的鞋子給踢落——
“誰在上頭?”高大的男人轉身低喝。
那鞋直直往下落,不等樓下的兩個人有任何動作,秦舞想也不想的便低著頭往樓上跑。
她必須回到二十八樓她的辦公室,否則以她此刻光著腳丫子的模樣讓任何人給瞧見,風聲一傳出,她就逃不過被人懷疑的命運……
幸好,才三層樓不到——
她沖出樓梯口便要往自己的辦公室跑,沒想到腳還沒踏上那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整個人就被捂住嘴往電梯里頭帶——
“不!”她想尖叫,卻叫不出聲音來。
電梯門關上了,開始往下降落,秦舞整顆心一沉,開始感覺胸悶頭暈,整個人陷入無助恐慌的暈眩之中,感覺身子輕飄飄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巨大的撞擊聲一聲接著一聲在她的耳朵旁轟隆隆響著,整個電梯開始不住地搖晃,然后無止境地往下掉落……
她下意識地緊緊抓著可以抓到的任何東西,眼前的一片黑暗讓她什么也看不清,只是緊緊地抓著……
“是我,丫頭!北凰o緊抓著的風淮恩不解她為何一進電梯整個人就進入無意識狀態,任他說什么她都似乎沒聽進去似的,只好任她緊緊的抱著自己,吃了痛也不哼一聲。
她在害怕,他可以明顯感受得到,但她的模樣太過匪夷所思,不像是被他突然擄獲的驚慌,也不像是方才跑上樓時的急切,倒像是……快要死之前的恐懼,那種近乎要崩潰似的無助與荏弱。
“啊——”她開始忍不住尖叫,歇斯底里的哭泣起來。
“舞兒!你把眼睛張開看看!”風淮恩低喝著捧起她的臉,然而她還是緊緊閉著眸子,淚與汗交錯滑落她驚慌的美麗臉上。
“好黑……不要再掉了……老天!啊……”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覺得空氣就快要被吸干了,她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想要汲取那僅剩的一點微薄空氣。
沒了……空氣沒了……
她就快要死了……
好可怕,電梯一直往下掉,她就要摔死了……
頭好暈好疼,身子都快要蒸發了……
“舞兒!你別嚇你風哥哥!快醒過來!”風淮恩緊緊抱著她,此刻在他懷中的她是如此的無助與脆弱,像是在下一刻就會在他懷中死去般。
面無血色的蒼白……
電梯終于到了一樓,叮當一聲,門開了,門口的保全人員迎上前來——
“快!叫救護車!馬上!”風淮恩一踏出電梯就對著來人吼叫,抱著已然昏迷的秦舞往外走。
該死的!你可千萬不要給我出什么事才好!
千萬不要!
***
“剛剛這里有發現什么可疑的人嗎?”一名穿著保全人員制服的男人剛下樓,望著剛剛駛離的救護車微皺著眉頭。
“報告主任,沒有!
“那救護車是怎么回事?”
“是副總裁的助理秘書秦小姐突然在電梯里頭昏迷不醒,副總裁抱著她沖出來,讓我叫了救護車。秦小姐看來很嚴重呢,臉上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
想起剛剛所看見的,他還有些驚魂未定,這還是他進風城以來第一次看見副總裁吼人呢!嘖,當真是兄弟一個樣,生氣起來都像是日本天皇般地威風。
“你確定她昏迷不醒?”
“是啊,副總裁緊張得對我大吼呢,還假得了?”
那人沉思了一會,突然問道:“注意到她腳上穿鞋了沒有?”
“嗄?”那名保全人員被問得一愣一愣地,莫名其妙的看著自己的主管。
“回答我的話,愣小子!”
“報告主任,這我……沒注意到!比硕蓟杳粤,他哪還會注意人家的腳上穿鞋了沒有?有沒有搞錯?這是什么鬼問題!
男人瞪他一眼,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一進電梯,男人打開手機撥了號。
“找到人沒有?”
“沒有,我總不能像灰姑娘里的王子一樣,拿著一只鞋子四處要人試穿合不合腳吧?”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冷笑。
“我剛剛看見風淮恩抱著秦舞上了救護車!
“秦舞?”
“風淮恩的秘書!
“你懷疑是她?”
“嗯。不過我不能確定,除非找到更可疑的人。”
電話那頭沉吟了一會,“那晚上的行動要繼續嗎?”
“當然,這只不過是件小事,很容易解決。”
“你要殺了她?”話筒那頭傳來的聲音顯得有些冷冽。
“怎么,你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緊張的樣子?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我只是必須了解任何可能發生的意外狀況!
“廢話,她當然得死!不過這種小事就不必報告組織了,我一個人可以輕易解決!彼刹幌牍澩馍Γ驗橐粋女人而讓組織懷疑他的辦事能力,他是寧可錯殺也不可能放過秦舞的。
。
“這是一種十分特別的電梯恐懼癥,因為電梯的急遽下降而造成病人的血壓產生無法抗拒的變化,造成病人短暫性缺氧,再加上病人潛意識對電梯起落的恐懼,造成她電梯一個晃動及起動就開始產生暈眩及肌肉緊繃情形……全世界這樣的病例并不多,而引起相關癥狀的原因,大多是出于病人過去的恐怖經驗。”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造成她這樣的病癥原因,心理因素大于生理因素?”風淮恩在聽了醫師詳盡的解說之后自己下了結論。
“可以這么說。”
“所以她這種狀況……并不會造成生命危險?”
“不,她的心理因素會造成她的血壓迅速變化,以致身體一下子無法自我調適過來,產生缺氧昏迷狀態,不緊急送醫處理,她就有因缺氧死亡的可能,但秦小姐這種不算是病的病不是現今的醫療可以治愈的,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搭電梯,相信這一點她自己明白,所以……風先生,我不得不懷疑秦小姐怎么會讓自己去搭電梯進而造成休克?”
風淮恩發現醫師懷疑的目光盯著自己,突然他覺得自己是無法饒恕的罪人。
“是我的錯,我不知道她有這種病!彼嗳嗝夹,從秦舞一送進加護病房到現在,他的頭就一直沒有停過的疼著,心也疼。
“其實也不能說是病,只要她可以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這種狀況就可以不藥而愈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高醫師!
“不客氣,秦小姐很快就會醒過來,你不要擔心,我先走了!闭f著,他退出了病房。
風淮恩凝著眉心,平日漂亮的眉宇如今掩上一抹憂郁,望著躺在病床上那近乎奄奄一息的秦舞,心似乎又隱隱疼了起來。
根本沒聽說過她有這毛病,午叔也不知情吧?否則他該告訴他的,至少也該提醒他一聲。
緊握住她冰冷的小平,風淮恩還是難以忘懷她之前在電梯埋頭緊緊抱著他,她身體傳遞給他的那種近乎死亡的恐懼……
那一刻,他其實有點分不清楚是她害怕得多,還是他害怕得多。
“你在擔心我?”
風淮恩抬眼,望見她一臉疲憊的笑。
“你終于醒了。”他的大手溫柔的撫上她的臉,關心的眸子將她的眼底神態梭巡了好幾遍,“你還好嗎?”
“比你好。”她頑皮的一笑。他看起來比她更像病人。
“有體力取笑你風哥哥了,嗯?”見到她的笑臉讓他釋然許多。
“不是你的錯,你不必自責。”
他眨眨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自責了?”
“你剛剛不是還在偷哭嗎?”她也眨眨眼,說得若有其事。
“你這丫頭,一醒過來就胡言亂語,我得叫醫生再過來替你檢查一遍才行!
“你剛剛真的沒哭?”
風淮恩微笑著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擱,“自己摸摸看不就知道了?”
她的手才一碰上他的臉,她便紅著臉忙抽回手,“我開玩笑的啦,用鼻子想也知道風三少爺不會為我流眼淚。”
“用鼻子?”風淮恩莞爾。
被他嘲弄似的眼神一睨,秦舞骨子里的任性不經心的跑了出來,“不行?本姑娘就喜歡用鼻子想事情!”
“可以,你愛用眉毛想也行,用嘴巴想也行!
瞅著他,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就愛寵人,我若真指著狗說它是貓,你是不是也跟著稱是。俊
“你風哥哥可不是那么沒原則的人。”
“小心,太有原則會娶不到老婆的!
風淮恩不在意的聳聳肩,直視著她笑言,“沒關系,我有你啊!
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讓秦舞燒紅了臉,心跳加快非常,眸子慌亂的四處亂瞟,就是不敢看他的臉。
“你在胡說什么?我才不要嫁給你!”她低喃著。
小女兒神態在羞澀中帶著一抹動人的甜,迷人得緊,讓風淮恩看著看著竟莫名的失神了好一會。
仿佛意識到他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秦舞不自覺地也抬起頭來睨了他一眼,恰巧撞上他那直撲而來的探索視線,心一驚,像是做賊心虛般,她的眸光竟先行逃脫了他的。
“舞兒?”
“什么?”她下意識地將身子往被子里頭縮一些。
“告訴我你下午在樓梯間聽見了什么或看到了什么?”
話題出乎她意外的轉開,她這才掀開被子從床上驚跳起來,望向窗外漆黑的一片。
“現在幾點了?”她有些喃喃自語地問。
“晚上七點。”
聞言,跳起的人兒重新躺回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高,竟是沉默不語。
“舞兒?”
“什么也沒有啊!彼肓讼,就是不想告訴他,他知道了只會增加他的危險,這是她絕對不能冒的險。
風淮恩瞅著她,疲憊的身子緩緩地往椅背上靠,“那你匆匆忙忙的從樓梯間跑上來做什么?”
“我匆忙離開忘了拿皮包所以跑回去拿啊,結果莫名其妙的被人逮進電梯里……然后人就在這里了。”說著,秦舞懷疑的瞄了他一眼,發現他也一臉懷疑的看著她,她不安的舔了舔唇,“對了,你為什么突然捂住我的嘴巴,把我硬帶進電梯里?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嚇死人?”
他眸光一閃,不答反問:“你以為是誰?”
“我……怎么知道是誰?可能是搶匪或殺手什么的,原野俊一才剛死不久,公司里并不安全,你也說了,那樁兇殺案有可能是公司里頭的人干的。對了,這事查到些眉目了沒有?有沒有懷疑過保全人員?”
他挑起眉,“保全人員?”
“是啊,如果人是保全人員殺的,那你叫他們把公司封鎖也沒用,根本抓不出嫌疑犯來。”
“你懷疑的有點道理,只是動機呢?”
“那就得再仔細調查了!
風淮恩淡淡一笑,“這事交給我就好,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好好休息,別躺在病床上再跟我談公事,嗯?”
“嗯,好啊!彼犜挼鸟R上閉上眼,“我累了想睡了,三少爺先回家休息吧!
他不走,她根本離不開醫院,無論如何她今晚都必須到原野家一趟。
“我留下來陪你!
秦舞的眸子倏地張開,“什么?”
“我說我留下來陪你!彼麥厝岬闹貜鸵淮嗡脑挕
她忙不迭揮著手,“不用了,真的,你在我旁邊……我會睡不著的!
“喔?我以為你怕黑?”
“我不怕黑,我只怕電梯……三少爺,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你這樣會讓我良心不安的!
“那為了不讓我自己良心不安,我通知午叔到東京來一趟……”
“你不可以這么做!我爸他根本不知道我有這毛病,要是他知道了一定擔心死了,我不準你說!”
“不準?”風淮恩笑得一臉興味。他喜歡她不經意流露出真性情的偶爾任性與無傷大雅的小霸道。
“呃,我是說……請三少爺不要告訴我爸爸,免得他老人家為了這一點小事擔心……好嗎?求求你!鼻匚枵f著頭也低了下去。
“你在求的是風城三少爺還是你的風哥哥?嗯?”
她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這兩者不都是一樣的嗎?”
“不一樣!
“我不懂!彼胨揪褪窃谡也。
“如果你求的是風城三少爺,那你的要求恕我辦不到,如果你求的是你的風哥哥,那一切好說,你倒說說你求的是誰?”
搞半天,他就是斤斤計較稱呼。
咬唇咬了大半天,秦舞還是輕輕地叫出口了,“風哥哥,你什么時候變得這樣小里小氣的?”
“不是我小氣,是你變得八股僵化、冥頑不靈。”風淮恩開心的伸手揉揉她的發,“再叫一次!
“為什么?”他當她是應聲筒?
他順勢捧起她微嘟起小嘴兒的漂亮臉蛋,溫柔地將臉湊近了些,“我喜歡聽啊,算我求你嘍!
被風淮恩這正經八百的一求,秦舞口中風哥哥三個字硬是叫不出口,感覺上此時此刻若叫出這三個字,像是兩人在私訂終身般的親昵不已……
他是故意要看她難堪不已的模樣嗎?可惡!
“不叫!”她別開臉,感覺他的呼吸輕輕地拂過她的頰畔。
“氣什么?丫頭?”他將她的臉扶正,賞玩著她頰畔邊比天上
的紅霞還要動人的韻致。
“我……”眸一抬,竟見他的臉近在咫尺,她身子下意識地往后一退,“沒生氣。”
“真的沒?”他傾身細看著她。
她覺得自己緊張得快要窒息了,雖然人不是在電梯里,可是那種缺氧的暈眩感竟再次襲向她……
“你不要靠我這么近……我好難受……風哥哥……”終于,她受不了的伸出雙手抵住他的胸膛不住地輕喘。
“傻丫頭……”風淮恩見她那模樣,情不自禁的大手一攬,攫住了她的腰往懷里一帶,溫柔如春風的唇瓣覆上那兩片不住抑制著嬌喘的紅唇。
“不……不可以……三少爺……”她慌亂的推拒著他。
他怎么可以吻她呢?老天!爸爸若知道了鐵定會把她打死!
“你既然叫我少爺,那就沒有權利對我說不可以!彼行饬,并把氣發泄在對她的吻上。
“風哥哥……不要這樣……求求你,好嗎?我求你……”他再這樣吻下去,她根本抗拒不了他。
終于,他放開了她,沒事似的微笑著,伸出手來拍拍她的臉,“求饒成功,看在你可憐兮兮的份上,快睡吧。”
就這樣?她瞅著他,不明白他的微笑里是否還含有別的意思?
她該問嗎?問他為什么吻她?
不……
她不想自討沒趣,更不想自取其辱。
手機鈴聲突然刺耳的響起,擾亂了室內原本流動的曖昧氣流。
風淮恩走到窗邊接聽電話,只聽他說了一句“我馬上過去”電話就掛了。
“你有事就快去辦吧,我一個人沒問題的!睕]等他開口,秦舞就道。
風淮恩一笑,下意識的又揉揉她的發,“你說這話的模樣真像是個善解人意的小妻子。等我回來,嗯?”
不等她說什么,他像風一樣消失了,好像剛剛的一切都只是在夢中,什么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