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情一震,反應快速地旋過身,握住對方手腕,及時截住利劍。
“云兒?!”
“放開我!”云水心推開他的手,堅持要殺人。
“云兒!”東方情一擒一縱,輕易奪下她手上的劍,皺眉看著她!澳銥槭裁磥磉@里?”
該死,哪個家伙告訴她的?他故意不帶她來,就是不想她再對上柯渡飛,為什么她來了?
“你以為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你來這里嗎?”云水心生氣地瞪著他!拔艺f過,我要親手殺他,你休想阻止我!
她是云水心?!柯渡飛忍著胸口、雙手骨被斷的痛,努力想看清楚。她……她真的是云水心?怎么可能……
“讓你親手殺了他,然后了無牽掛地離開我?休想。”東方情將劍丟到一旁,將她摟在自己身邊。
“他不值得你動手。”
“那你就可以殺他?”她更不滿。
東方情臉上的肅殺之意漸消,眸光仍有著深沉的恨意,但是神情已經冷靜。
“不,我也不殺他!鄙硇钨亢鱿蚯埃绞衷俪露娠w打了幾掌,然后退回,柯渡飛整個人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倒在地。
“廢了他的武功,我把他的命留給濟南府衙,他的罪狀自然會被公諸于世。”進了官府,他一樣是死罪。
只不過,他不會死得那么容易,他所做過的事會被公開,惡名傳諸千里,就算是死,柯渡飛也必須付出比死更多的代價。而他的女兒,就算沒受到牽連,她也將無法坦蕩活在世上。
東方情斂了恨與怒,低首望著云水心,眼里霹出溫柔。
“殺人,不會是報仇的最好方法。而只用他一條命,來賠葉家的四十余口,也太便宜他了!边@種人,不配他與云兒動手殺人。
云水心閉了下眼,懂得他的意思,裹著面紗的臉埋入他胸膛,理去她兩行無聲的淚水。
堡外傳來官兵包圍的聲音,很快地,官府的人便會沖進來。
“龐管事,放開他們兩個!
“是。”柯無雙與柯超頓時被釋放,柯無雙立刻沖向自己的父親。
“走吧!睎|方情摟著云水心往后院而去,龐管事也跟著離開。
柯渡飛被官兵所捉,連同柯無雙、柯超。
而東方情順利取回墨硯刀,在不與官府打照面的情況下,三人退出柯家堡。
* * *
結束了,這段長達十年的血價。
報仇的結果,似乎很簡單,但是為了這個結果,他和她各自付出了十年,代價未免太大。
面對血海深仇的仇人,東方情沒有一刀殺了他以求痛快。因為,在云流宮中經過十年的歷練,他深思熟慮的行事作風,已凌駕了他感情用事的沖動。
仇要報,但論起葉家所付出的代價,絕不是一命相抵就足夠;不殺他,是要柯渡飛自己承受比被殺更痛苦的后果。再說,一刀殺人固然痛快,但那樣并不代表就是對的。
濟南府衙公告柯渡飛罪狀,宣判他與吳山寨死罪,靜待秋決,柯家堡財產全數充公,山東境內一片嘩然。
這些結果,也算意料中事,東方情不再費心神注意,在府衙公告的隔天,他帶著云水心回葉家祭拜爹娘。
墨硯刀已回歸葉家人,葉家的血案真相也已人盡皆知,沉在這座宅院里整整十年的冤魂,如今也可以安息。
祭拜爹娘過后,東方情將兩人手上的香,插在墓碑前。
東方情望著她,動手將她的面紗拿下來,轉而披在她肩上。
只有兩人獨處的時候,他不許她遮著臉,他們兩人之間,連面紗這層薄薄的距離都不可以有。
“云兒,柯家堡的事已經了結,明天,我們就動身回云流宮!
“回云流宮?”她抬眼。
“對!彼罩氖,在宅院里散步,也算是道別。“回宮后,再找天仇來醫好你身體里的毒!
“如果醫不好呢?”
“一定醫得好!彼隙ǖ赝!疤斐鸬尼t術高明,就算真的碰到他解不了的毒,也還有宮主。”
再不然,最后最后,也還可以找唐門的人。傳說唐門有一位絕世高人,天下間沒有他解不開的毒,也沒有他想毒卻毒不死的人。
云水心垂著眼,她該去嗎?
東方情一看就知道她又在猶豫什么,他笑嘆口氣,抬起她的臉輕輕撫著。
“云兒,你是我妻子,我們拜過堂的,對嗎?你不會想在十年后,給為夫的我一張休書吧?”
“你胡說什么。”她輕斥,很想笑,但又不想被他惹笑。
“跟我回云流宮。”他輕輕哄誘。
“可是……”她猶豫地咬了咬唇!澳抢锏娜酥滥阌衅拮訂?”
“知道!本退阍炔恢溃谒蛱鞂⑾骰厝ズ,保證云流宮上下全都知道了。
“可是,我……”她心里總有不安。
“在這個世上,還有你牽掛的事嗎?”
只有他啁。她瞥了他一眼,算是回答。
眉目傳語,他可以心神領會,于是又問:“既然只有我是讓你牽掛的,為什么還要猶豫?”
她不是猶豫,而是經過十年,他們都不再是以前的他和她,況且她現在的模樣
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嫌棄她了,她會承受不起、會因心碎而死的。
“云兒,跟我回去吧!其實我可以直接帶你走,如果你不肯,就算一路下迷藥,等你醒來,我們也會回到云流宮,但是我不要這樣。我希望你愿意跟我回去,當我的妻子,和我廝守一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的,對嗎?”他低柔地道。他知道,就算分別十年,她還是愛他的。
她回望著他,良久,終于點點頭。
“我跟你回去,但是你要答應我,不可以限制住我的行動!彼拥珪
“可以!辈殴。
東方情很清楚,她答應跟他回宮,去解毒;但是,她還沒完全打消離開他的念頭。
休想了。一旦上了云流宮,他怎么可能讓她再離開?! ”
* * *
一回到青華藥鋪,將身前的云兒給扶下馬后,東方情就覺得不對勁。奇怪,事情都解決了,他怎么還會心神不寧?
等走回后院,東方情就知道原因了。
“東方大哥!币娝麄兓貋恚L琤立刻迎上來。
“原來是你們!笔秋L琤和秋寒星。
“嗯!憋L琤朝著那位戴著面紗的云水心,淺笑地點了下頭!澳阋欢ㄊ窃乒媚锪恕!
“云水心!彼t疑地回答。
“我是風琤,云流宮主座下四婢之一,東方大哥算是我的兄長,也算是我的師父!彼茸晕医榻B,然后又接著道:“他是我的夫婿,秋寒星。”
“云姑娘。”在風琤的示意下,寒星光打招呼。
“秋公子。”她回了個禮。
大家都認識了,風凈望向東方情。
“龐管事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們了。東方大哥,你該一開始就告訴我和寒星的,這樣至少我們還能幫你一點忙。”結果,東方情卻只要他們傳個命令,然后要他們好好去游玩,真見外。
“很多事已經安排好,不是真的很大的難題,也不必要你和寒星來幫忙。你們才新婚,應該多聚聚!睎|方情笑了笑。至于那些陰謀來算計去的事,實在不適合在人家新婚的時候就叫人做。
“東方大哥,你還是太見外了。”風琤搖搖頭。
在她有危險和難題的時候,東方大哥二話不說便替她承擔了下來;而這次東方情有事,她卻沒能及時幫到忙,還跑去游玩,這讓她內疚。
“寒星?”東方情笑笑地望向秋寒星,妻子的內疚,做丈夫的應該要負責安慰一下吧。
“琤兒,你有這份心,東方會了解的。東方有能力處理好自己的事,你應該相信他!鼻锖巧锨皳碜∽约旱男∑拮。“再說,真的需要幫忙,我想東方不會舍不得叫我們的。”如果情況有危急到得要他們出面,東方早叫人了。東方情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好吧!敝荒苓@么想了。
“凈兒,明天我們就要回宮,不如今天晚上你做幾道小菜,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飯、聊一聊?”寒星建議道。順便可以熟悉一下,這個讓東方情惦念半生、深愛不移的女子。
“好啊!憋L琤立刻點點頭,看向東方情和云水心!坝蠒r中,我們在后院石庭見,你們一定要來。”
云水心顫了下。
“我和云兒一定到。”摟住云水心,東方情肯定地道!
* * *
一起用飯,代表她必須拿下面紗,東方情可以不在意她的臉,但———別人呢?
云水心就擔心這個,她已經見過太多鄙夷的臉,有的人雖然不介意,可是她也無法承受別人眼中的同情。
事實證明,她是多慮了。
在東方情的脅持下,她沒能賴得開,還是到石庭赴風凈的晚餐之約。
一見到她的臉,風琤和秋寒星并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更奇怪的是,他們的表現像她就是個平常的人,她的臉一點也不嚇人。
如果這是東方情的影響力,那么,她該感動還是難過?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用完晚膳,東方情牽著她走向廂房,望著她的眼神是寵溺的。
她的眼光一下子暗,一下子亮;表情一下子高興、一下子遲疑。可見她又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他們……對我的臉,并不驚訝。”她遲疑著,很老實地說了。
“我事先告訴過他們,但真正見到你的模樣,琤兒很為你心疼!痹谒龥]注意到時候,風琤對他說了。
“她、她很美!边@是真心話。
風琤清麗動人、秋寒星瀟灑俊逸,兩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對天生的壁人。風琤的溫柔,牽制住了不羈的寒星,讓他心甘情愿守著她,不再漂流。
“宮主座下的四婢都很美,風琤柔、霄玦俏、水玥嬌、焰珂媚;她們四個人的武功,是我和其他三位堂主教出來的,所以四婢和四堂的關系,可以說很密切。四婢全都名花有主,等回到宮里,你還有機會可以見到其他人!
他笑點了下她的唇。,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他真的重色,那么不需要宮外的其他女子,光是宮里的四婢,就夠合男人動心的了。
“風琤會武功?!”她有點驚訝。外表纖細柔弱的風琤,有哪點看起來像是會和人動手的樣子?
“會,而且琤兒武功不弱,她最厲害的絕學,是可以用箏音傷人!彼逆究刹皇瞧胀ǖ逆九匾獣r,她們都是獨當一面的護衛。
“這也是你教的?”
“是。”東方情點點頭。“我到云流宮之后,也學子許多武功。外人認為青龍堂主最厲害的是刀法,但其實我最擅長的,是音律殺人的絕學。”四堂之主各有其擅長的武功,對各種武學都有涉及,這是身為一堂之主必須要有的能力。
云水心垂眼藏住驚訝。
知道愈多關于云流宮的事,她就發現,她和他的距離愈遙遠。他就像在天邊高不可攀的星辰,而她,只能站在原地,當一個平凡人。
“不管你在想什么,我不喜歡你臉上的表情。”
東方情不高興地盯著她! 安粶誓阆胍x開我的事。”
云水心盈盈抬眼,遲疑的手撫向他臉龐。
“墨硯哥哥,你還是好厲害,好像我怎么追,都追不到你!彼挠牡难凵瘢癫亓饲f心事。
“你不需要追,因為我一直都在你身邊。”他握住她的手,貼著自己的臉,語氣有著溫柔、有點嘆息!霸苾,你的小腦袋瓜里怎么會藏有這么多的胡思亂想,身份、才能、外表,那些事很重要嗎?”
很重要。因為,她什么都沒有。
他可以不在乎,但是她不能。因為,她沒有勇氣站在很多人面前,假裝自己毫無殘缺的抬頭挺胸。
可是,這些他全不當一回事。他知道她的顧忌,卻不能理解,所以,她什么都不能說。
“那,在你眼里,什么事才是重要的?”她努力放輕聲音、放松表情。
“你!彼拖履,眼神對著她的。“只有你才是重要的,你是我的妻子,我唯一愛的女人。”
她心一顫。
“可是,我變丑了,又不溫柔、又不可愛,也再不會是以前天真不知愁的云水心,你怎么還能……
愛這樣的我?”她很清楚自己變了,有時候想到以前的自己,她都覺得可怕,為什么她以前能得到那么多快樂和幸福?
“是我沒能保護你,才會害你受苦。你受了苦,我只會更心疼你,哪有時間想不愛你?”他輕笑,不想她傷感。
“那你呢?我也變了。對仇人,我心狠手辣;對世事,我冷眼看待;能理智沉穩處事,是因為我不關心。我變得無情了,也不再是你以前單純的墨硯哥哥,你還會愛我嗎?”
現在的他,是完全的江湖人,如果必要,可以殺人不眨眼,冷酷的也許更勝劊子手。
“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我的墨硯哥哥!彼蛦〉氐溃耙彩俏摇ㄒ粣鄣哪腥!
“這就夠了!彼皖^吻住她的唇,她閉上眼,輕嘆口氣后,順從地接受他的吻。
東方情吻得很溫柔,但沒有吻得深,抬起臉時,他臉上掛著一抹滿足的笑容。
“云兒,這是我們重逢后,你第一次在我懷里這么乖。”一點都沒抗拒他的親密喲。
她微暈地低下臉。
“墨硯哥哥,如果我們沒有遇見這些事,順利地成夫妻,那么現在的我們,會變成什么樣?”
“嗯……應該會有幾個孩子,然后,我忙著記賬、處理莊里的事務;而你——就替我生孩子、養孩子,順便搗蛋!彼钏己蠡卮。
“搗蛋?!”好歹她是個莊主夫人、也會長大,不會永遠都像小孩子好嗎?他對她的成熟度可真有信心。她哭笑不得。
“因為,我寧愿你永遠會搗蛋、會活潑、會找事情讓我忙,可是卻每天笑口常開。”他憐惜地望著她,一點都不希望她懂得這些傷悲,而這又該怪柯渡飛。這時候東方情在想,只讓他接受王法的制裁,會不會太便宜他了?
“墨硯哥哥!”她偎進他懷里,又想哭了。
“云兒,不要想離開我好嗎?”他摟著她,再度要求。
“墨硯哥哥,如果我們是夫妻,那我們遲了十年的新婚之夜,你愿不愿意現在還給我?”她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貼著他胸膛,問著別的問題。
“你說話的語氣,好像那是我欠你的。”東方情哭笑不得。但是不可否認的,想到他們的新婚之夜,他也只是個正常而平凡的男人,他可以拒絕天下美女,但是唯一不能抗拒的,就是他最心愛的女人!
“你是欠我啊!彼^點的理所當然。
她連著兩次用這種明示跟暗示,東方情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讓自己可以看見她的臉。
“云兒,你是認真的,還是只是想考驗我的自制力?”他很嚴肅地問。
“那你呢?你是真的還愿意把我當成你的妻子,還是只是在安慰我?”她壓下羞怯,以同樣嚴肅認真的口氣反問。
“你一直是我的妻子,絕不會改變。”他皺著眉,這話他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別告訴他,她還不相信。
“那……你還等什么?”她微羞的眼眸避著他的,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俺牵悴幌肟匆娢疫@張……”
“不許再說!彼杆傥孀∷淖欤粶仕僮詰M下去。
她眼神溜轉了下,像以前精靈百出的模樣,東方情一時看呆了;她卻伸手摟住他頸項。
“墨硯哥哥,新郎要抱新娘進房!彼凳。
“有這種習俗嗎?”問歸問,他還是打橫將她抱了起來。
唔,她真是太瘦了,他不太滿意地想道。等回宮后,一定要叫天仇開藥,好好幫她補一補。
“不知道,只是我想你抱我!彼櫚櫛,很老實招了!澳幐绺?”
“嗯?”她在遲疑。
“我的身體……不會很好看!彼Z音很低很低地招認。她想做他的妻子,突然很想很想。
在他保證愛她后,她真的很想做一回他名副其實的妻子。
“等我檢查過后,再說好嗎?”他露出抹笑,跨步走向她的廂房。
他當然知道她在說什么。替她療傷的時候,他已經看過她身上的傷痕,也預期還有更多,但在當時,他只顧著替她療傷,沒想過要察看更多。
入了房,走向床畔,桌上油燈閃爍,他將她放上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眼神專注而深情。
“把燈滅了,好嗎?”她低喃。不知是羞、還是緊張,她覺得身體開始發熱。
“不!彼p笑著搖頭,放下一邊的床幔,減弱了燈光,但卻保持在兩人仍可以看清楚對方的亮度!
她懊惱地白了他一眼,然后眼垂低低的,再不看他了。
東方情放下另一邊床幔,側在她身旁,修長有力的手指撫過她的臉,再往下,直至腰畔,開始解著她腰帶。
“云兒,”手解著她的衣服,但他的眼神仍然望著她,一瞬也不瞬!安灰肽愀抑蛔鲆灰狗蚱,在今夜過后,就開始準備逃走。我不準,聽清楚了嗎?”
她嘟起唇,又白了他一眼。
她是真的有這種想法,想著能和他做一回真正的夫妻,若是必須離開,她至少無憾;可是他卻看穿了。
“夫妻,該是一輩子的事。”他低首吻她,一邊吻,一邊拂開了她身前的衣物!爱斈臧萏,就是一生一世、不離不棄,我只認定一個妻子,就是云水心,如果她不肯陪我一輩子,那么,我就孤獨一生!
“墨硯哥哥……”她顫然地摟住他,被他吻著的唇舌,不再全然被動無反應,憑著本能與他的引導,她開始回應。
她不曾懷疑過他對她的愛,她很想就答應他,兩人再不要分開,可是每次想到自己的臉,她就是無法下定決心。
愛他,應該是給他最好的,她不敢霸著他的愛不放,卻讓他失去擁有更美好女子的機會。
“云兒,不要離開我……”退下自己的衣衫,他的精壯,襯得她更為纖弱。
“墨硯哥哥……”終究,她還是沒有承諾。
淚,飄流在激狂與濃烈的愛意里,在他懷里,她不要擔憂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