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都會區的黑夜,有著極盡繁榮,也有一種格外令人想墮落的神秘。
在東京灣岸附近,一樁買賣正進行著。
“今天的‘貨’如何?”
“最近找不到太多貨,只有五個!
“五個?!才一半?!渾蛋!”
“對不起。”認錯的聲音頓了下,解釋道:“但是我們也很認真在替您尋貨,只是最近……我們實在被盯得太緊……”
“那是你的問題!崩淅涞恼Z調,正表明了來人有多不高興。“我付錢,你既然答應交易,就得在期限內給貨!
“我知道。但請再給我五天的時間,我一定找齊貨數!
“五天?”
“五天。”
“好,五天后,同樣地方、同樣地點,我等你;如果到時候你交不出足夠的貨,就別怪我不念情分!
“我明白,謝謝您!
點齊在車廂里的五項“貨品”,確定每個“貨品”都昏迷著,買貨的人臉色稍緩,指揮手下搬貨,離去。
交完一半的貨,賣貨的人立刻將現場痕跡掩滅;從現在開始倒數一百二十個小時,他必須找齊資數。
為了自己的利益著想,賣方最忌得罪買方;這是他們的規矩,所有想做買賣的人,都應該知道。
* 。 。
夜晚的時候,在臺北市的鬧區,隨便一抬頭看見的不是天空的月亮,而是新光三越最高層的金色光彩;而在東京,看到的高空景觀,最美的就是呈 尖塔狀、閃著白金光彩的東京鐵塔。
搭上巴土,賀靜往東京灣而去。
好不容易說服哥哥們讓她一個人出國自助旅行,不好好玩上一趟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來到關東,她先打發掉哥哥們特地替她安排的導游,但是很乖地去飯店CheckIn,免得哥哥們聯合到日本逮她。
東京實在是個很繁榮的地方,比起臺北更有過之;四通八達的交通網,還真是讓人生地不熟的賀靜看的有點傻眼。
翻著導游給的日本東京導覽手冊,雖然是看不懂日文字,不過圖片啊、漢字啊,半看半猜,反正只要能玩,隨便蒙都成啦!
聽說在東京灣岸,正計劃連造臨海灣,到時候,會有一座美麗的吊橋橫跨東京灣,而灣岸四周的景觀,一定會更有可看性。
東京灣游船點點,環岸的三面都市,卻各有著閃亮的光彩;買了船票,賀靜迫不及待的想上船。
“借過!币荒_才踏進船板,身邊忽然一陣日語的嘰咕聲,賀靜只知道她被人推開,眼看就要掉下灣岸里。
一只橫生的手臂突然攔在她背后,讓她傾斜的身體立刻恢復平穩的站直,她喘口大氣,心里直呼好險。
“謝謝!彼庇X轉身對人道謝,卻一時忘了自己在日本,出口就是習慣的中文。
那個救了她的男人并沒有回話,也沒有多看她一眼,越過她就徑自進入游船里。
賀靜趕緊跟上。
游船上的人并沒有多注意這件意外,三三兩兩的游客只顧著快些登船,等不及要暢游東京灣。
賀靜看著那個男人,越過船艙走到甲板上,倚著船尾站立,側向船艙,目光看向幽暗的灣岸。
他一身黑,五官在昏暗的燈光下讓人看不真切,削長及肩的發絲披散,渾身散發著拒人于外的冷淡氣息。
“你是日本人?”她走到他身邊,以中又問道。
他沒回答。
她想了想,又用英文問一次,但他還是沒回答。
可惡!她不會日文,她懊惱地想。但是不管,她決定用最熟悉的中文,開始說一大堆的話。
“謝謝你救了我,我第一次來東京,結果卻碰上一個東京的悶葫蘆,不回話也就算了;連‘哼’、‘嗯’,或是微笑都沒有,好冷漠。”
黑色男人沒有理她,賀靜繼續她的自說自話。
“很奇怪,好像酷酷的、不愛說話的男人都喜歡穿黑色的衣服,這樣會比較帥嗎?”她以疑惑的眼光看了他好幾眼,然后咕噥道:“但是你還真的蠻帥的,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都有女孩子搭訕你?”
“我本來認為男孩子如果頭發過長,就會過于秀氣、不然就是頹廢的藝術家類型,總之就是怪怪的;可是你不會耶,沒想到男孩子留長發也可以這么有神秘感、更有男人味!
他的五官深邃,線條有如鐫刻般分明,臉型輪廓很日本味,而他很高,至少有一日八十公分以上;因為以她堪稱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站在他身邊要看他實在很辛苦。
“你一定很少笑,也很少開心,因為你臉部的線條好僵硬,好像直直的,永遠都不會彎曲一樣!彼ь^,繼續很辛苦的打量他,然后對他說話。
坐在船上應該是欣賞灣岸風景的,結果賀靜卻一直打量那個男人;奇怪的是,他應該知道她在看他呀,但他卻都不理她。
“奇怪,我說了這么久,你都不會覺得我很吵嗎?”自言自語了半個小時,她快渴死了。
他沒嫌她吵,可是也連個哼聲都沒給她,害她覺得好無趣。
“快下船了耶,結果你還是不理我,你的耐性真的很好;如果是我哥哥,就算再疼我,也會認輸快快把我打發掉,哪可能讓我吵那么久!彼莾蓚混商界的哥哥,很疼她、對她百依百順,但是絕對不會任她胡鬧。
游船開回原來的渡口,該下船了。
他不急著與人擠著下船,賀靜就繼續站在他身邊。
“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她忽然抬起頭,對他 嫣然一笑,并且確定他看見她的笑、聽見她的聲音。
“我知道你聽不懂,不過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們中國人有句話說‘一見鐘情’,我想我一定是!彼櫚櫺”亲,可愛地道:“你知道嗎?我們古代的中國女子對救命恩人的報答方式,通常最直接的就是‘以身相許’。你也算救了我,可是我想你一定不會要我用這種方式報答,因為你一定覺得我很吵,而你才不想留只麻雀在身邊煩死自己!
說著,她還自顧自地笑了。
“不過沒關系,如果我再碰到你,一定不會放過你。一回生、二回熟,見面三分情,到時候你一定要跟我說話。”在上岸之前,她回頭凝望住他,“就這么說定了哦!
他還是面無表情,一點回應都不給。
更寡情!
她噘著嘴白了他一眼。“算了,你記得我就行!
該怎么讓他記得她呢?她開始動腦筋。
然后她突然伸出手探向他的臉,他果然反應迅速地抓住她的手,眼神嚴厲的瞪了她眼。
賀靜賊賊地笑了。
“嘿,這下我可以確定,你剛剛都有在注意我、沒有把我當隱形人;我叫賀靜,要記得我們的約定哦!”
她微微掙開他的手,他沒有直接放開,眼神仍然盯著她。
“賀、靜!彼屑毮钋宄,“我叫賀靜!
他眼神一閃,輕易的放開手,她蹦跳著上岸,然后回身給他一抹飛吻,嫣嫣笑著,人就跑掉了。
黑色男人恢復面無表情,上了岸,挺拔的身影跟著走向灣岸旁的堤岸。
一個很年輕的東方女孩,彎彎的鳳眼黑白分明、挺直的俏鼻、殷紅的小巧唇瓣,配上白瓷般的面龐,美麗、純真、不設防,個性卻魯莽、大膽、多話。
麻雀?
或許,她真的是。
。 。 。
呦,好好玩哦!
從不知道,去逗一個男人會這么好玩耶;當然賀靜也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行為,實在太大膽了點兒,可是出來玩嘛,哪來那么多禁忌?
在這里沒有人知道她是賀氏的千金小姐,在東京這個每天往來好幾百萬人的城市,她也只是蕓蕓眾生里的一朵,毫不起眼。重點是,她不是每天都遇得上這種冷漠,卻又不吝于助人的男人。
因為剛剛沒看夠灣岸的海景,所以跑掉以后,賀靜又繞回灣岸的堤防,坐在堤防上賞夜景。
灣岸的海水很美,映著遠岸的燈火、大廈,海面上微起的波浪,讓水面上的夜景顯得更加如夢似幻;倒映在波浪中的大廈,隨著水波一層層的浮動,忽隱忽現的宏偉建筑,扭曲的像是變形的畫面,看起來有些好笑。
然而眼神一眺望回遠處的真實建筑,距離與美感立刻又呈現出來,讓人不能不贊嘆建筑者的神奇。
賀靜坐依堤岸的欄桿,雙腿悠哉的晃呀晃的。
“可愛的小姐,等人嗎?”
望著底下的海水,隱約見到晃動的人影,賀靜轉回頭,發現有個男人很接近她,并且說了一串她聽不懂的日語。
她謹慎地望著他,雙手扶著兩邊躍回地面。
“小姐,我不是壞人,只是想跟你聊聊天而已!眮砣藦堉θ,和善地又說了一串。
賀靜根本聽不懂,她尷尬地搖搖頭,直覺要離開。
“你是日本人?”才一轉身,才發現自己身后,突然又冒出一個男人;這個男人用英語對她發問。
賀靜怔了下,閉著嘴巴不開口,很快就越過兩人要離開。
這時隱在暗處的另兩人立刻也圍了上來,將她環在中央,背面是海,四周則全被他們堵住。
“她不錯!焙髞淼娜艘詫徱暤难酃馓籼薜乜戳怂砩舷隆
“應該可以交差!
“嗯!
也不知道他們說些什么,只知道后面一聲點頭同意,另三人立刻向前要抓住她。
“Helbr!”賀靜嚇了一跳。
她立刻大聲呼叫,但是今天灣岸上的人并不多,撲上前的男人以很熟練的方法、用沾了迷藥的手帕想迷昏她,但是賀靜更快的扯下包包,旋轉地打著,讓別人一時無法靠近她。
“擺平她!
旁觀的那個男人一下令,其他三人分別扯住她的包包、一個趁機抱住她的身體,另一個則飛快以手捂住她口鼻。
“唔!”她立刻閉氣,但是在掙扎中,她很快沒氣的急吐出口氣,再吸空氣時,就將手帕里的味道給吸進去。
她瞇眼用力扯回包包,那個扯住她包包的男人,一時沒防備的因為拉力撞上她,她順勢壓住身后抱住他的那個男人。
“他媽的,打昏她!”
被撞著壓向欄桿的男人氣得破口大罵,賀靜搶到時間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嗆咳著讓自己清醒。
“果然是你們!”
暗處里另一陣低沉的嗓音響起,一抹黑色身影快速飛踢,一瞬間,那三個想抓她的男人全被踢開。
賀靜不穩地抱住欄桿,眼前一片朦朧。
“你是誰?敢來破壞我們的生意?”
“灣岸區屬于‘崎川社’的管轄,是誰允許你在這里做生意?”黑衣男人冷冷地反問。
“你是誰?”提到崎川社,帶頭做生意的男人警覺地反應。
“憑你,還不夠資格問!
想到畸川社的勢力,讓那四人同時有點畏縮,但是已經沒有時間,行動曝光,他必須賭一賭。
“上!”
一聲令下,三個手下再度圍上黑衣男人,而下令的那個男人則繞道接近賀靜,準備抓了人就跑。
賀靜虛軟地靠著欄桿,眼睛閉著,感覺到有人抱住她,她立刻掙扎。
“渾蛋!”男人以日文罵了句,一個拐肘襲向她頸后。
“唔!”賀靜痛地差點昏過去。困為兩人太過接 近,那男人一時沒測好距離的打中賀靜的后腦,讓賀靜又是一陣昏眩。
不行……她不可以被抓到。
使盡最后的力氣,她用力踩中身后人的腳,然后倒向及腰的欄桿,身子倒投進灣岸的海水里。
“!”緊抱著她不放的男人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
黑衣男人分別打昏想困住他的那三個人,一回頭就瞥見她的身影往海水里掉,立刻撲身過來一拉住她,卻只拉到抱她的那個男人。
“啊、!”
一個拉一個,為了自救,那男人立刻放開賀靜,賀靜整個人噗通一聲,沉入海水里。
“賀靜!”
黑衣男人面色一變,將那個垂在欄桿外的男人扯上來,一拳揍昏他,然后隨即跳入海水里。
。 。 。
凌晨時分,位于千葉縣的某棟純日式建筑內,一名男人身著黑色浴袍,盤坐在和室中,持著話筒正與人通話中。
“風,辛苦你了。”
“這原本就是我該做的,無所謂辛不辛苦。”他頓了下語氣。“抓到這些人你要怎么辦?”
“在黑道的規矩,如果他們所屬的組織不能給我滿意的答復,那么應該就是以武力解決了。”電話那頭的人,以著平淡的語氣回道。
“這種人口販子的生意,應該會有買方,‘川’那邊查得如何?”
“‘川’已經找到買方接頭的人,買方給的回答,是‘不知道’;他們不知道賣方的貨物來源、也從不過問,只要求賣方能準時交貨。”
“買方是什么來頭?”
“中歐方面的人!彪娫捘穷^語氣頓了下!氨容^起來,買方比賣方好處理多了!
他明白他的意思,非國內往來,一個處理不好,就很容易擴大成國際黑色事件;崎川社也許不怕這樣的事,但也沒必要替自己找麻煩。
“通常這種生意應該會從東南亞那里下手,買方為什么會挑日本?”該不會是視日本于無物吧?
誰都知道,愈是先進、進步的國家,愈尊重人權、對人口失蹤事件的處理也就愈仔細;反之,在東南亞某些治安不佳的地區,要買賣人口就容易多了,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對國家來說影響不大。
“他們不只挑在日本,而且下手的對象,都是非日本籍的觀光客;今晚你救的人,不也是這樣的單身女子?”電話那頭似有笑意,但又不明顯。
他不會忘記,當他接到消息趕到灣岸時,“風”一身濕答答、手臂上還抱著一名昏迷、渾身一樣濕透的嬌小女子。
“風”簡短地說明他到場的經過,將后續事務全交代給他,然后抱著那名嬌小女子,借了他的車就離開。
“她只是名無辜的受害者。”“風”淡著語氣回話。
“但是,你從來也沒有照顧過哪名受害者?”電話那頭忍住笑意!啊L’是不羈的,看來這次要破例了。”
“等她醒來,我會送她離開!薄帮L”淡淡地說道。
“你要留下她、或送走她,對我來說都沒有差別!彪娫捘穷^的人終于忍不住笑意。“她看起來很小,應該還沒有成年,你小心別被人誤以為是誘拐未成年少女就行。雖然我底下擁有頂尖的律師團可以預防萬一,但這種事總是別鬧上法庭比較好!
“你、多、慮、了!
“好、好,我多慮、多慮!辈煊X有人變了語氣,電話那頭的人立刻識時務的準備道再見!澳阈菹!
“有狀況的話,隨時通知我!
“嗯!彪娫捘穷^停頓了下,“你暫時別出面,我不希望你曝光!彼麚摹帮L”會因為責任感太重,自己露面解決這件事。
其實站在身為人主的立場,有這種責任感重、又忠心的下屬是絕對的福氣,凡事他們都會替他解決,他盡可以當個太平主子。
但是一個主子若有長遠的眼光,就該明白適時保留的道理,加上“風”的原有身份,思來量去,還是別曝光的好,免得惹來意外之事。
“我明白!薄帮L”回答。
“那就這樣,你對這件事的涉入暫時到此為止;在我沒做出任何決定之前,你盡可以在千葉縣度假,不必回來了。”電話那頭的人,最后干脆下個明確的命令,讓某人不得擅動。
“好。”
“就這樣!彪娫捘穷^的人先收線。
掛上電話“風”起身,走向和室外的長廊。
這座舊式的日式和院里,就只住他一個人,當他想清靜的時候,一定不會有人來打擾他。
和院雖然屬于他、只住他一個人,但是卻不只有一間臥室、一座浴池。在帶她回來后,他將她全身濕透的衣服脫下,再找出另一件浴袍替她穿上,將她安置在另一間和室。
她吸人的迷藥不多,對她應該不至于造成什么影響,但她渾身冰涼,在灣岸上吹了風、又在數個小時后才換下濕衣,開車回來的一路上,他打開暖氣保持溫度,但不能保證她不會著涼。
在換衣服的時候,他替她擦過身體,也看過她背包里的文件和其他物品。有一件事被電話里的男人說對了,她尚未成年。
放一個根本還沒長大的女孩子獨自到國外旅行,她的家人未免太過放心!
能在一個晚上兩度遇到危險的人不多,很不幸地,她就是。
莽撞、大膽,又容易招惹禍事。
偏偏兩次,他都遇上,又都救了她。
她太年輕,不符合他的原則,而她并非日本人,這足夠麻煩;他若夠自知,就不該帶她回來。
但是,能讓他連著出手救兩次的人也不多,正確來說,到目前為止,她是惟一的一個。
賀靜——
也許,她真的是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