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點,霍瑞克被一通手機吵醒。
“喂?”哪個不識相的家伙居然在這種時間打電話吵人!
“嘖,你情緒很差哦。”來電的人很不怕死地說道。
“辛皓煒,你是吃飽太閑了嗎?”瑞克不悅地回道。才六點耶,他不想睡覺,別人可還要補眠。
“我只是謹遵你的交代,一有我妹妹的消息就通知你呀。”辛皓煒無辜地回道。他還以為可以得到瑞克的感激呢。
“不用了,我人已經在臺中了!币姷剿妹,還伯沒機會嗎?真要靠辛皓煒,那他大概什么事也不用辦了。
“可是,我妹妹不在臺中呀。”辛皓煒的語氣更無辜了。
“什么意思?”瑞克睡意全消。
“我前天通知你,說小薰回臺中,可是我沒想到,小薰才回臺中一天,昨天晚上就和我爸搭晚班飛機去歐洲玩了。”
“什么!?”瑞克差點吼出來。
“呃,冷靜、冷靜!
“辛皓煒,你在整我嗎?”瑞克冷冷地問。
“當然不是!毙琉樥Z氣十足十誠懇。想整霍瑞克,他又不是瘋了想替自己找麻煩。“只是湊巧!
“湊巧?”誰會相信那種借口。
辛皓煒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得好好解釋了。
“或許我應該先告訴你一件事,我父親一向很疼小薰,而有我爸的默許,她要作任何決定從來不須透過我,或者一一向我報告,就算我是哥哥,也沒有權利限制她做任何事。小薰是——很有主見的!
聽得出辛皓煒語氣里的誠實,霍瑞克的火氣緩了緩。
“抱歉,不該對你發脾氣。”
“沒關系,是我給你錯誤的消息,讓你白跑一趟,你有生氣的理由。”在打這通電話之前,辛皓煒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一大早,兩個男人就用手機互相道歉,實在不能算是個好消遣!比鹂藨袘械恼Z氣里有抹笑意!爸懒蠲檬裁磿r候回來嗎?”
“不確定!
“皓煒,我發現你這個哥哥做的真的很失敗!比鹂舜舐晣@口氣。
哪有這么疼愛妹妹、偏偏又對妹妹的近況都不了解的哥哥?這情況要說他們兄妹感情好,實在有點牽強。
“當你有個阿拉丁神燈似的老爸的時候,就算你哥哥是圣誕老公公,也只能靠邊站了。”他也很哀怨啊。
要知道,阿拉丁神燈是無所不能的,而圣誕老公公也不過一年送一次禮罷了。相較之下,哪個比較受歡迎?
“誰叫你把妹妹寵上天!比鹂艘稽c都不同情他。
“瑞克,我有個疑問!毙琉樛蝗坏馈!凹热蛔蛱鞗]找到我妹妹,那你為什么還留在臺中?”
瑞克表情一頓!拔腋吲d留著,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毙琉樐母艺f不行!爸徊贿^……這好像不太符合你一貫的作風。”
“什么作風?”
“你一向是生意至上的,以賺錢為最大目標!毙琉樚嵝训溃骸叭绻惺裁词履茏屇愦蚱七@個原則,我會很好奇!
“那你慢慢好奇吧,我要繼續睡了,失陪!闭f完,瑞克還真的就掛上電話。
可是掛了電話,瑞克卻沒了睡意。
昨天……在飛機上還記得他來臺灣的主要目的,可是一到這里之后,他根本忘了有關辛皓薰的事。光是那個小笨蛋,就足夠他氣到迷糊了。
“瑞克,你在跟誰說話?”隱約聽到說話的聲音,花語睡眼惺忪地打開門,身上還穿著小熊圖案的睡衣。
“我沒在說話,你回去睡覺!
“喔!币粋口令一個動作,她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就轉身回房繼續睡覺,聽話得讓人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在夢游。
他真的真的很懷疑,若沒人護著,她一個人能安全活到現在嗎?
“花小姐。”一大早,花語才剛開了店,就有一名年輕人跑來店里,以一副很熱絡的語氣趴到吧臺上說道。
“陳先生,早。”花語笑著打招呼。“你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昨天本來跟你約好來收貨款,可是臨時抽不出時間,所以今天特地先來,這是貨單!彼f了一張紙給她!翱刹豢梢越o我一杯冰咖啡?”
“好。”花語倒了一杯冰咖啡給他,然后接過貨單看著內容,看到總計金額時,她嚇了一跳。
“五萬六千塊!?”
“對呀,有什么不對嗎?”陳先生暍了咖啡,一臉陶醉!拔壹业目Х榷怪蟪鰜淼目Х染褪翘貏e好喝!
“可是我記得……才四萬七干六百二十塊而已呀!彼趯巸舫霾钋疤氐卣埶愕模瑢巸羲愕膸摬粫绣e。
“花小姐,”享受完咖啡,陳先生放下杯子,語氣嚴肅,“你算的應該是舊的報價,上個月我們進的原料漲了,售價當然也就跟著漲價,我告訴過你了呀,所以五萬六千塊才是正確的貨款。因為你是老主顧,從來不拖欠貨款,所以我還把尾數去掉了呢!
“可是……我根本沒聽過你說漲價的事!
“花小姐,做生意很辛苦、錢不容易賺,你不會連這點錢都要跟我計較吧?”陳先生祭出哀兵牌。
“可是……可是……”她根本沒準備那么多貨款呀!
霍瑞克實在聽不下去了。
“拿過來讓我看看!彼麑ㄕZ說,
“哦。”花語趕快拿給他。
瑞克將貨單從頭看一遍。
“藍山、曼特寧、巴西、摩卡,每一百公克的咖啡豆漲兩塊;綜合咖啡豆每一百公克漲一塊半;細糖包每一大包漲五塊;肉桂粉漲兩塊……”她叫的貨全部都漲價。
瑞克把貨單念完,然后緩緩抬起頭。
“你說,因為原料漲價,所以售價就跟著漲?”
“當然呀,如果不是我們的進價漲了,我也不會隨便調高價錢!标愊壬桓睙o奈的模樣。
“如果說咖啡豆漲了,我還有理由相信,可是所有的東西部漲價,連臺糖產的細糖都漲,Mr?陳,你會不會覺得這種騙錢法太低級了點?”
“你胡說什么!?我哪有騙錢?我這是……這是合理的漲價。”陳先生辯解道。
“花語,你進貨的單據都還留著嗎?”
“還留著。”她點點頭,從底下的抽屜里找出那些進貨時的單據。
瑞克拿起來翻一翻,每張單據都列了數量和單價;上個月的進貨單里,根本沒有標明漲價,他們寫的單價,也還是原來的報價。
“你說漲價了,為什么這些貨單里還是舊價格?”
“這……”陳先生一時語塞。奇怪,以前花語都不會問這么多呀!什么時候多了這個男人?
“你們進貨真的有漲價嗎?”
“這……你是誰?我和花小姐之間的帳款,關你什么事?”陳先生先聲奪人。
“我是替花語管帳的人,你以后請款都要經過我。如果你提不出合理的解釋,那么我就要告你詐欺!辈槐卮舐暥矅,瑞克光一張冷冰冰的臉,就夠讓那些心虛的人嚇破膽了。
“我、我……可能是我老婆算錯了,我再看一次。”陳先生強自鎮定地拿回請款單,然后趕快把單價改回來,再算一次!耙还彩恰娜f七千六百二十塊!
“這次沒算錯了?”瑞克似笑非笑地微勾唇角。
“沒有,就是這個價了!标愊壬Z氣很肯定。
“好。既然是算錯,我也不好計較太多,畢竟陳老板和花語合作很久了。不過,既然是合作很久了,陳先生多少也該給點折扣吧。
我們付貨款都是現金、也不曾拖欠,那么多咖啡豆商我們獨獨叫你的貨,都這么捧場了,陳老板的價格如果那么硬,就太不夠意思了!比鹂诵πΦ卣f。意思是如果你敢不給折扣,他馬上替花語換一家咖啡豆商。
“呃,你說的也有道理,這樣吧,我把尾數去掉,就收四萬七千塊,夠爽快吧。”陳先生冒著冷汗,還要露出笑容,表現出很有誠意的模樣。
花語一聽,很高興的就要給錢,可是瑞克卻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
“陳先板,你是做盤商的大老板,怎么折扣給得這么不干不脆?既然要給,就大方一點,我也不貪心,你就給我們打個九折就好,再扣掉那些不起眼的尾數,四萬兩千,就這么定!比鹂撕芸鞌党鏊氖䦶埱гn,然后擺到陳先生面前。
陳先生當場傻眼。
“麻煩你把收據和發票給我。”瑞克理所當然地伸手要。
“這……這……”
“陳老板,說定的事,你就阿莎力一點,我也很干脆呀,錢馬上給你,你如果再拖拖拉拉,就不夠意思了,以后大家還要合作的,總是要好來好去嘛!”瑞克一番話軟硬兼施,陳先生只能含淚同意。
失算呀,本來以為花語很好拐,誰知道半途殺出一個程咬金,讓他偷雞不著,還蝕把米。
“謝謝,那我先走了。花小姐,如果有欠貨,記得打電話給我,我一定馬上幫你送來!标愊壬f。
“哦!被ㄕZ只能傻傻地點點頭,好半天才回過神。
這樣……也能省錢?
“他給你的報價都偏高,而且不曾打折,還騙你,我沒叫他打八折已經很客氣了!比鹂似擦似泊。
“你好厲害,三、兩句話就讓陳先生認輸了!斌@愕過后,花語開始露出笑容。就算再笨,她也聽得出來,剛才瑞克是在替她爭取權益,保護她耶!
“不是我厲害,是你太笨了!彼豢蜌獾氐馈
“我……反正我本來就不聰明。”她低落地說。
瑞克瞥了她一眼,發現她的神情真的很低落,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這種表情。
她一直都是知足而無憂的,就連生病的時候也是,也許會害怕,但卻不曾難過。但現在,她似乎真的有點難過了。
瑞克突然覺得有點罪惡感,奸像該安慰她一下。
“其實……你也有你的優點!彼铧c晈到自己的舌頭。
“你不用安慰我,我不會因為這樣就難過的!彼赂业匾恍,然后進吧臺開始忙著準備材料。
瑞克拉住她的手,“我說的是真話,不是在安慰你!
天知道他霍瑞克只會在商場上跟人廝殺,從來沒做過照顧、安慰人這種事。
“謝謝。”他的好意她懂,不過她了解自己。
“花語,看著我。”他加重語氣,花語只好抬起頭!澳阌心愕暮,別人比不上!彼苷J真地說。
“瑞克,謝謝你!彼吹贸鰜,他是說真的!澳阏娴氖且粋好人!彼龥_動地抱了他一下,又紅著臉趕快放開,假裝很忙。
看著她恢復精神,瑞克這才打開隨身電腦,連線回香港,而耳邊因為聽到她又開始對著那些咖啡、器具自言自語,唇角不覺泛出一抹微笑。
留在這家店不出三天,他就已充分了解她為什么老是入不敷出;而也才三天,他便已夠了解花語身邊那些好朋友到底扮演什么角色了。
首先,她來往的那些貨商,都會忍不住占她一點小便宜,不過這個月他們完全被霍瑞克這塊鐵板給踢回去。
再來,她真的很不會算帳。論煮東西,她功力一流:但光是帳務一項,就足以讓她的店永遠賺不了錢。更別提之前寧凈提過的——每個請來的助手在認定她柔弱可欺后,總是占她的便宜。
花語是個很單純的小女人,很容易了解,但愈了解她,霍瑞克就發現自己愈來愈擔心。
這三天,他也認識了花語那幾個好朋友。
那個一副母雞捍衛小雞樣的寧凈就不必說了,商場女強人一個;而隔壁的瑤瑤,則是個耐性十足的小女人,但做事慢吞吞的會讓人發瘋;寶兒是個嘴巴很利的女人,冷淡而孤傲,專門在夜間活動。這三個女人,在過去三天內一一現身,除了跟花語聊天之外,順便也來看他。
霍瑞克深深覺得自己像是動物園里的稀有動物,免費供人觀賞。
這群母雞,說好聽點兒是關心花語,但說明白,根本是來監視他有沒有做出任何不軌的事。
她們都以花語的保護者自居,這點他認同,但把他當成是匪諜一樣防范,就有點令他不高興了。
“怎么了?”送咖啡回來,就看他表情兇兇的,好像誰得罪了他。
“沒什么!彼贿呚撠熆搭櫴浙y臺,一邊還是以他的Notebook與外界通訊,還順便以即時通和香港公司的各部門主管開會。
“可是你的表情不開心!
“有嗎?”
“有。你看起來像在告訴那些看你的人,說:‘你們欠我五百萬’!
瑞克一呆。
“我哪有這種表情!?”欠他五百萬,這是哪門子的爛形容詞?
“不然你為什么都不笑?”
“為什么我該笑?”他反問。
“我們是開店的人呀,當然要以微笑來面對客人!彼D了下,“如果你不想笑也沒關系,但至少不要每次抬頭都瞪人嘛!
“我哪里有瞪人?”他抬頭。
“你現在就在瞪我了!
“有嗎?”眼神更兇。
“沒有!彼⒖谈目冢芘︽偠ú艣]跳開。
瑞克抓住她的手,拉她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坐著。
“休息一下。”他把她的飲料放到她面前。
“謝謝!彼闪丝跉,低頭喝她自己調的冰花茶。
今天生意很好,她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忙,到剛剛才有機會閑下來,和瑞克聊聊天。
“每天這么忙,你不覺得累嗎?”看她這么累,一天卻只能賺上幾千塊,他都替她覺得累。
“會累,可是我也覺得很滿足!鄙钅馨捕,自給自足,那是她希望做到的事。
“不想賺更多的錢?”
“我想賺錢,可是我不想當大富翁。”她很老實地道。
“為什么?”每個人都喜歡擁有很多財富吧。
“夠用、夠我生活就好,我不想要很多錢!被ㄕZ吐了吐舌。“其實,是我不會管錢。錢太多了,我會不知道該怎么辦!
瑞克想了想,突然也點點頭。
“說的也是。給你太多錢,你搞不好連錢怎么花掉的都不曉得!币_她的錢,太容易了。
“我怎么覺得你好像在笑我?”她一臉懷疑。
“我是實話實說!彼柭柤。
“就算是事實,你也要說得婉轉一點嘛!這樣很傷我的心耶!”他果然在笑她!
“你不是說你不會難過嗎?”他瞄了瞄她。
“是別人說的我就不會難過,可是你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一他好奇了。
“你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如果你嫌棄我,我會特別難過!彼荒樥J真地道。
瑞克心一動。“怎么個不一樣法?”
“就是……就是……”花語用力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來怎么形容!胺凑褪遣灰粯印!
瑞克一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枉費他還期待她會說出什么話,結果……
咦,他在期待什么?
“這是什么?”電腦螢幕里突然出現一個方塊,花語好奇地靠近去看,都是英文。
霍瑞克一看到那些字,立刻鍵人回應,對方也回得很快,兩人一來—往,花語發現他臉上的表情變嚴肅了。
“發生什么事了嗎?”等他打字的速度變慢,花語才小小聲地問。
“公司出了點狀況!
“什么狀況?”她這才想到,除了他住在香港,是個大公司的總裁外,
“有人想趁我不在的時候出賣公司利益,我得回去處理!彼恼Z氣里沒有一點怒氣,唇角甚至微勾著一抹笑,看起來讓人覺得好可怕。
“你要走了!?”花語只注意到這個。
“公司出狀況,我這個經營的人,當然得回去處理。”他打完一連串指示,等對方回應收到之后,便退出連線,關閉所有視窗。
“可是……可是……”她有點慌,不知道自己想說什么。
“可是什么?”
花語扭著雙手,“你、你一定要回去嗎?”
“對!焙芸隙ǖ恼Z氣。
“那我……我怎么辦?”
“你!?”瑞克眼睛瞇了起來。
看她低垂著臉,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想也知道她大概是不想他走。但公事就是公事,他不可能下管。
可是留下她一個人在這里……
不行,他不放心。
“你也一起來吧!”他下了決定。
“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