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凌無涯又多休養了一天,儲備好足夠的體力,才帶著司徒湘離開客棧,繼續往西行。
自從有了肌膚之親,凌無涯對司徒湘的態度幾乎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沒再拿著冷臉對待、也沒有冷言冷語,大部分的時候,他是看著她,意會著她情緒的變化,在生活上,他開始寵溺她。
而司徒湘對他,也不再是畏怯的、不情愿的,她就只是順從的跟著他,溫溫婉婉的做回她自己,這樣也令凌無涯覺得開心。
“多吃一點,待會上路后,路上也許不會再有客棧,只能拿干糧當正餐了!绷锜o涯又夾了一點小菜到她碗里。
“已經夠了。”她低叫,覺得旁邊的桌子一定有人在看他們,臉蛋兒羞的快要埋進碗里。
這里是客棧里人人用餐的大廳耶,他怎么可以做這種事,一點都不怕別人看?她可快要受不了了。
“快吃,不然我就喂你哦!”他傾近她低語。
“好啦、好啦,你吃你的,先不要理我啦!闭媸堑模粋人的個性怎么可以差這么多,他之前的冷酷,都是故意裝出來嚇她的嗎?
知道她怕羞的性子,凌無涯這才開始吃自己碗里的飯,不過他還是分一點注意力在看她到底有沒有吃。
好不容易捱到吃飽,凌無涯結了帳,然后在掌柜的熱情歡送下,兩人坐上馬車終于出發。
“你要去哪里?”掀起布簾一角,司徒湘探出頭問。
“是‘我們’要去哪里!绷锜o涯糾正,然后又將布簾蓋下來,免得風沙吹痛她的皮膚。
“這樣我怎么跟你說話?”她哭笑不得的望著那片車簾。
“隔著布簾,你的聲音我一樣聽得到!狈凑锜o涯不讓她吹到風就是。
算了,跟他爭這些有的沒的只是浪費力氣,因為他決定了的事,根本沒她反對的余地,還是問清楚自己的疑惑比較重要。
“你還沒告訴我,到底要去哪里?”
“黑龍寨!彼偹憧现v出答案。
“黑龍寨?”那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那是一個山寨,里頭住的全是山賊!
“山賊!?”她倒抽口氣。
“你怕嗎?”他唇角因為她語氣明顯的驚詫而勾起笑意。
“會……會傷人的山賊嗎?”
“既然是攔路搶劫的山賊,還有不傷人的嗎?”他好笑地回答,只不過,搶劫是過去的事了。
“可是……為什么我們要去黑龍寨?”司徒湘靠近布簾又問。如果那里的山賊會傷人,他為什么要去?
“因為那里是我的家!
司徒湘一呆。
“你……的家。俊
“我是黑龍寨的寨主,當然該回去。”
司徒湘這次真的呆住,好不容易才又開得了口:“你……你在開玩笑吧?”
“我從不開玩笑!碑斎,逗她除外。
“可是,......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山賊……”山賊不都長得獐頭鼠目、要不就是滿臉橫肉的可怕模樣,怎么可能像他?
“不一定長得像山賊的人,才能當山賊。就像你,外表溫婉柔順,其實卻固執得很!币粋人哪是能用外表就論定一切。
“我才沒有。”她反駁,她一向溫婉柔順的。
“沒有?”他不客氣地大笑,“那是誰堅持抱著禮教不肯放?又是誰忍心丟下我一個受傷的人,決定自己逃跑?”
“我……我是人質只要有機會,哪有不逃跑的道理?”她氣弱的反駁。
想到自己一開始還萬分擔心、又急著與他劃清界線,到最后還是被他“吃”了,司徒湘就懊惱的連頭都抬不起來。
約莫再奔馳了一個時辰左右,凌無涯停下馬車,揮開布簾后將她抱下來。
“你怕嗎?”他扶她站好。
“怕什么?”她疑惑的抬眼。
“我是個搶財劫命的山賊,跟了我,你就當不成少奶奶,得當土匪婆了!彼p描淡寫地點明。
即使篤定她是他的人,但是凌無涯心里也會有一些疑慮。她是司徒家的大小姐,能接受一個身在草莽的丈夫嗎?
司徒湘的眼由疑惑轉為訝異。
這男人也會對自己沒自信嗎!?何況,她的人都已經屬于他了,他怎么還會有不安的心思?
“湘兒?”他催促。
“怕與不怕,有差別嗎?你會因為我怕,就讓我走嗎?”她望著他反問。
“當然不會!倍汲闪怂娜肆,哪還能讓她跑掉。
“那你又何必問我呢。”她淺淺一笑,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小河。
“你笑了。俊绷锜o涯追上來,握住她的肩。“湘兒,再笑一次!
笑?
望著他期盼的神情,司徒湘心頭微顫,談笑的輕松心情已不見。即使有過肌膚之親,但他眼神這么赤裸裸的直望著她,還是讓她好不習慣。
“我……我去河邊洗個手!毕孪轮,她隨口抓了個理由就避開了。
凌無涯走在她身后,跟著蹲下身,由身后抱住她。
“凌——”她回頭想叫他放開,他卻直接傾身吻住她。
“湘兒……”他的低喚混合著嘆息!巴浤切┦`你的禮教觀念,放開自己,讓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不好嗎?”
“我……我不習慣……”她低喘吁吁地別開臉。
十八年來扎下的觀念根深蒂固,哪有可能說忘就忘?凌無涯也明白,所以他只是誘哄,沒有強迫。
“試著當我凌無涯的女人、試著做你自己,不要當司徒家的小姐好嗎?”他摟著她坐在草地上。“我不要你改變什么,只是希望你在我面前,能放心的不帶任何防備,能夠開懷的時候大笑、想哭的時候就到我懷里哭,不必辛苦的壓抑自己!
“可是,我們能在一起一輩子嗎?”她偎在他懷里低問。
“當然能!
“那我的婚約該怎么辦?”她擔心的永遠是這個,F在還想著,該怎么對她的父母交代?
“湘兒,你忘記我說過的話嗎?”他低頭,放松著表情望著她。“我說過,這些事你都不要擔心,交給我處理。等回到黑龍寨,我立刻讓人籌備婚禮,你只要等著當我的新娘就好!
“這么快!?”
“當然!彼徽浀拿榱怂纳碜右谎!霸谟羞^客棧的那一夜后,也許你已經懷了我的孩子。再說,你不會認為以后我們還會分房睡吧?”
司徒湘被他話里的暗示弄得又羞紅了臉。
“你真的打算娶我?”
“如果不打算娶你,我不會碰你。”雖然他是個男人,但可不代表他見了每個漂亮的女人都會想據為己有。
他就一定要說的這么露骨嗎?司徒湘微嗔的捶了他一拳。
他卻只是回她無賴的一笑。
“你是一寨之主。難道......寨里沒有任何女人等著你嗎?”她問,卻低著頭不敢正視他。
他會不會認為她善妒?
凌無涯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從沒對任何女人動過心。”他正色回答!跋鎯,對我有信心一點。雖然我出身不高、又只是個粗魯的武夫,但是我對三妻四妾從來不欣羨,只希望娶一個妻子,能懂我、陪著我就夠了!
這是他的承諾,也是他能給自己妻子的最大保障,他不會弄來一堆侍妾來讓自己最鐘意女人傷心。
“娶了我,我很可能就是你一輩子的負——”她猶豫地道。
“不許說!”他點住她的唇,不讓她說那些自鄙的話。“做我的女人,要相信你自己是無價的。在我眼里,沒有任何女人比得上你。”
“可是,你真的不會后悔嗎?”
“不會!彼卮鸬臎]一點遲疑。“就算你有再多缺點,我就是認定了你,更不用說你根本沒有多少缺點,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對自己沒有自信。湘兒,相信自己、也相信我,嫁給我好嗎?”
如果不是真心誠意,他不必花這么多的耐心來哄她、建立她的信心。雖然一開始她是個半路被劫的新娘,可是,卻也因此才遇到了一個真心愛她、而她也動心的男人。這又是命運的另一個安排嗎?讓她必須經歷過這些,才能真正找到屬于她的幸福?
在危急中,凌無涯舍身救她;而她的未婚夫,卻只求自保,不在乎她會遇到什么事、不在乎她的安危。
誰才是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答案顯而易見。而他的心意已經這么明顯,她還要想什么理由來抗拒?雖然他根本不容她拒絕。
把未來交給別人,是一項賭注,可能賭贏、也可能賭輸,但至少,她要托付的,是一個她鐘意的男人、一個愿意以命保護她的男人,不是一個陌生對象,那么就算賭輸了,至少心甘情愿,不會后悔、不會有埋怨。
這么一想,她釋然了,怎么相遇的有什么關系?重要的是,他們都傾心于對方。
于是,在凌無涯耐心的等候中,她終于抬起眼,輕輕點了點頭。
“好!
凌無涯狂喜的再度吻住她。
“我會保護你一輩子!”
許下了承諾、剖白了彼此心意的兩個人,理應是更親近、更開心,然而在司徒湘的笑容里,總還有那么一絲陰影。
司徒湘不說,凌無涯也看得出來。能讓她掛心的事,除了與古家的婚事之外,絕對沒有別的。
凌無涯心里有數,所以一路上盡管是為了顧慮她而放慢速度,但他并沒有在任何地方多作停留,兩天后,馬車來到一處山腳下,才準備要上山,山上就跑下來兩個人。
“恭迎寨主。”兩人跑到馬車前,見到凌無涯就是恭恭敬敬的行禮。
司徒湘好奇的翻開車簾。
兩個看起來像是守門兵的男人嚇了一跳。
寨主的馬車里怎么會有女人?寨主不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嗎?
“寨中有事嗎?”凌無涯沒理會他們的失神,逕自下馬車,然后又抱了馬車里的女人下來。
那兩個守門兵看的差點沒愣到天邊去。
是女人耶!而且是個大美人耶!寨主什么時候又改了性子怎么沒通知他們?害他們現在久久不能回神。
抱司徒湘下馬車后,他扶著她往上走,看著那兩個還呆愣著的守門兵。
“馬車交給你們。”
“哦,是、是。”守門兵一半回神,一半還失神。
“我們走吧。”不理會他們看凸了的眼,凌無涯扶著她繼續走。
上寨的路比一般山路寬敞許多,坡度也不算太陡,看得出來是經過一番整理。但對于司徒湘這個腳不便的人來說,這樣的路走起來還是很辛苦。
“累嗎?”走沒多久,他便問了,看著她略喘的小臉。
“還好!
凌無涯看了看前面的路。
“我抱你走好嗎?”看她走的辛苦,他有點舍不得。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彼纤麚鷳n的眼!拔覜]事的,你不要一直擔心我。何況,我總要自己走的,你也不可能隨時跟在我身邊幫我。”
其實,她的腳跛的并不嚴重,如果不快走、不是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來。只是受過傷后的腳不耐長久使力所以走路對她來說,才會成為一件吃力的事。
凌無涯摟著她的腰,讓她大部分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這樣不好吧。”她略紅了臉。
“從現在走到寨里還有一段路,靠著我走,你才不會太辛苦。”
“可是,萬一又有人跑出來,看到我們這樣……不太好吧?”她想到下面那兩個可能還沒回神的守門兵。
“隨他們看去!彼臅恢滥切┤诵睦镌谙胧裁矗F在只想疼寵他的女人,別人的想法一概不管。
“凌——”
他耳明手快的點住她的唇,糾正:“喚我無涯!倍荚S了心、許了身,又即將嫁給他了,她再連名帶姓的喚他,就太不應該了。
“無涯!彼c點頭,很順從的喚了。
他這才滿意的收回手。
“你這么扶著我,讓其他人看兒了,不會影響你身為寨主的威嚴嗎?”她知道身為主事者,都必須有一個威嚴可畏的形象,就像她爹,每回出現的時候,所有的妻子都只能在后頭跟著,而他一說出口的話,更是無可違拗的圣旨。
“威嚴?”他輕嗤!叭绻倚枰獎e人怕我,我會直接找那個人來單挑。”然后把那個人打到求饒為止。
“這個寨里,每個人都很重要,我雖然是寨主,但也只是做一些決策性的事,只要寨中兄弟生活平安和諧,其他的小事我是不管的!彼裕@個寨主當的并不累。
司徒湘停下腳步,看著他。
“你總是一再讓我覺得,我好像不夠認識你。”每次她以為了他是怎么樣的人,他又立刻浮現出另外一種面貌來讓她錯亂,然后又得在心里重新定位”凌無涯”這個人。這樣很累的耶!
“不夠認識?”他挑眉,抓著她的手摟住自己的肩,然后又摟住腰,最后索性抱住她,讓她感覺到他整個人。“這樣夠不夠?”
“不是這個認識啦!”奇怪,他怎么那么愛逗她?司徒湘嗔著眼推開他,“我指的是你的個性、你處世的態度!
“哦。”讓佳人推了開去,挺可惜。不過他不介意,反而微笑的對她攤開手,“我,凌無涯,就是凌無涯,也只是凌無涯。”
言下之意是,他就是他,怎么樣都是他,不會變的。
她懂,所以在他的等待下,她再度走向他懷抱。
“寨里,還有些什么人?”她問,有了那么一點“丑媳婦將見公婆”的忐忑。
“很多,都是寨里的兄弟!
“你的親人呢?”
“我唯一的親人,是收養我的義父和他的家人,但他們不住在這里,所以你暫時不必擔心!彼浪谙胧裁础
“他們……會喜歡我嗎?”
“只要是我喜歡的人,義父當然也會喜歡,你別再胡思亂想,我們還是快點上寨吧!边@么走走停停,只怕走到天黑,他們還都還走不到寨門口。
“嗯!彼c點頭,兩人相扶著繼續上山的路。
不會吧,走了這么久還沒走到這里?虧她還在這里站這么久,等著給人驚喜,結果是站到自己雙腳都快酸死了,那個人還是沒出現。
該不會是山下那兩個站哨兵看花眼了吧?
呃,應該不會。凌無涯那張撲克臉是黑龍寨的招牌,如果連自已的主子都會認錯,那山下那兩個站哨兵也可以切腹自殺了。
但是,沒道理凌無涯走了這么久,還沒走到吧。
愈想愈奇怪,然后,遠遠的,她看到了一對相偎走過來的男女,男的顯然對女的百般呵護,一路扶著她走,像生怕她跌倒似的。
她一下就把眼睛轉開.因為她等的人不會做這種事
咦?等一下!
她又把視線轉回去,仔細看著那個男人,還不斷揉著眼。
她是眼花了嗎?她才不過十七歲耶,不會眼睛就不行了吧?
“喂,過來。”她把一旁站衛兵的人叫過來。
“小姐!眮砣斯ЧЬ淳吹貑局
“你看那個人……像不像無涯大哥?”她很慎重地問。
衛兵很盡責、很認真地看了看,然后,很確定地對她點點頭。
“是寨主。”
真的是他!
咚,咚!她倒退兩步,倒是衛兵很自制的沒看呆,趕緊回到自己崗位上去站好,姿勢規矩的像是沒離開過。
她看呆了好一會兒,然后及時在那對男女走到之前跑去藏起來。
終于,凌無涯扶著司徒湘走到寨門口。
“恭迎寨主!遍T口的衛兵齊聲道。
“嗯!绷锜o涯抬頭望了所有衛兵一眼。
司徒湘氣喘吁吁的跟著抬起眼,因為從沒走這么遠的路,讓她走的雙頰暈紅、氣息不穩,要不是凌無涯一路扶著她,她肯定走不到這里。
用木頭架的高大拱門上掛著一個牌匾,大大的寫著“黑龍寨”三個字,而門旁的衛哨更是站的挺直,一點都不敢松懶,看起來像是訓練有素的士兵。
這一點都不符合她對“土匪窩”的想像,但無涯說這里頭住的全是山賊……真的嗎?可是他們看起來一點不像心狠手辣的攔路盜匪。
忍不住朝身旁的人投去懷疑的一瞥,這才發現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門后的一處。
“還不出來?”他說道,眼里有抹柔和的神采。
司徒湘才疑惑著,就見一名少女從門后跳了出來,大大的笑顏幾乎與陽光一樣炫人。
“討厭,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啊!”她嘟著嘴瞪著凌無涯。
“想躲過我的耳目,你的輕功起碼得再練五年!绷锜o涯不客氣地道。
“哼,是你年紀比我大、練功又比我久,不然我才不會輸你哩!”她不平的嚷完,然后才轉身看向司徒湘,“你是?”
“我......”司徒淚湘才要開口,凌無涯卻將她的話尾截了去。
“她是司徒湘!
“哦?”少女應了聲,然后眼里閃過一抹惡作劇的神采!澳愫,我叫紅嫣,是無涯哥哥的未婚妻!
未婚妻!?司徒湘的面色瞬間蒼白若紙。
“紅嫣,別胡鬧。”凌無涯皺眉,擔心地望向司徒湘。
“你有未婚妻了。俊彼就较嬲痼@的退出凌無涯的懷抱,一張小臉盛滿不信,雪白的貝齒緊咬著下唇,不讓情緒潰決。
“湘兒,不是的——”凌無涯才想解釋,紅嫣卻跑到他身邊拉著他衣袖。
“無涯哥哥,難道你想悔婚嗎?”她一臉泫然欲泣。
司徒湘閉了閉眼。
“凌無涯,你騙我!”心碎地望了他一眼,她轉身就跑。
“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