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送她回家梳洗換裝過后,他們才一同前往青幫總部。
餐桌上,石善堂已經坐在那里等著迎接未來的媳婦。當他一見到紀京楓,馬上撐著瘦弱的身子要起身。
紀京楓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
“石先生,您的身子不好,我扶您坐下吧!”
她這個貼心的舉動,一下子就擄獲了石善堂的心?v然身體十分不適,他還是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好,好!”他拍拍她的手,在她的扶助下慢慢生回椅子上,輕輕咳了兩聲之后,續道:“看來石磊真的是撿到了一個寶吶!”
多年來,他始終巴望著兩個義子能成家立業,但天不從人愿,兩個義子中,石海生玩女人像在穿衣服,用過即丟,而石磊則是對女人完全沒有興趣。
他本以為直到臨終,這個心愿都沒有實現的一天,卻沒想到石磊忽然開竅了,而且對象還是這么清秀、貼心的女孩。
石磊三步并兩步的走到義父的身旁,關心的看著他。
“義父,我不是說過嗎?我們到您的房里去看您就好了,您何必到大廳來吹風呢?我扶您回房去吧?”
石善堂擺擺手。
“要見未來的媳婦,我當然不可失禮,否則嚇到了人家,讓她臨時反悔,要等你再找到第二個人選,怕是我死了都等不到。”
雖然每個人都心里有數,義父的生命所剩無幾,然而每回聽人說出口,石磊仍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他和義父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又因為被義父收養,而不得不踏進黑幫這個大染缸,時時必須面對生命的威脅。
但是,義父在他心目中,就像親生父親一樣。失去義父,對他而言像是割掉心頭的一塊肉,與失去血緣至親的感覺是一樣的。
“不會的,義父!彼銖姷奈⑿!靶鞑粫驗檫@點小事就反海,是您多慮了!
兩雙眼睛同時的望向她,紀京楓只得從善如流的跟著回答,“是啊,您不用擔心。病人應該好好休息,我扶您回房吧?”
石善堂掩著嘴咳了兩聲,這才虛弱的道:“那好吧,讓未來的媳婦扶我回房。石磊,你吩咐廚房把飯菜送進我的房間,我們就在那兒吃!
偌大的房間里,只有幾個簡單的家具。
落地窗的窗簾全數遮蔽了室內的陽光,即使開燈,還是揮不去房間陰暗而又死氣沉沉的感覺。
一走進房里,藥味和濕味撲鼻而來,紀京機忍不住皺起眉頭。
她扶著石善堂到床上坐下后,輕聲開口,“我把窗簾打開好嗎?這房間的濕氣太重,日曬可以改善。”
石善堂點點頭,她便拿了枕頭替他在身后堆上好,讓他舒服的半躺后,這才轉身拉開落地窗的窗簾。
窗簾一被拉開,室內頓時灑滿了夕陽余光。
紀京楓再將窗戶稍稍打開,微風吹了進來,也帶動室內的空氣流通。
“這樣好多了!彼D過身來,朝老人綻出微笑!叭绻覂饶茉贁[上幾盆植物,那就更好了!
石善堂也回她一個微笑,但是笑得很勉強。
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精,王醫師已經警告過他,接下來的日子會很痛苦。隨著、癌細胞的漸漸擴散,痛苦會越來越劇烈。
近日來,他常常痛得半夜睡不著,只能咬牙苦撐。雖然要拿到嗎啡對他而言不是難事,但他卻不愿意藉肋毒品抑止痛覺。
現在,他的身體又痛了起來。
“我可以叫你小楓嗎?”
紀京楓點點頭,走到床沿坐下,關心的看著他。
“您還好吧?”他的額上冒出了一顆顆的冷汗!笆遣皇呛芡?要不要我去幫您叫人過來?”
石善堂搖頭拒絕。
“不用了,叫他們來,他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到青幫的路上,石磊約略的跟她提過,他的義父寧愿在家里等死,也不愿意上醫院的事。
紀京楓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問:“為什么您不肯到醫院去?現在的醫療技術非常進步,只要您肯去,說不定還有治愈的機會,也不會拖到這么嚴重!
他搖搖頭,抿緊了唇,待疼痛過去之后才道:“這是報應。我這輩子做了很多壞事,雖然稱不上喪心病狂、十惡不赦,可是殺人、走私,我一樣也沒少做。而人老了,對很多事的想法都會改變,我只是用折磨自己的方法來贖罪!
紀京楓聞言,不贊同的皺起眉頭。
看見她的表情,石善堂忍不住微笑。
“若是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就直說了吧。我們將來都是一家人了,你直接說出來,沒關系!
“這樣的贖罪一點意義也沒有!彼敛华q豫,直截了當的說:“您用折磨自己來贖罪,這是損己不利人的行為。別人既沒有得到利益,對您一樣沒有任何好處可言。如果您真的想贖罪,就應該讓自己活得久一點,捐善款、做善事,并且將青幫解散,免得再造更多罪孽。”
石善堂先是無言的看著她幾秒,接著朗聲大笑。
“哈!哈!”下一秒,他劇烈的咳了起來。“我這個兒子真是好樣的,居然能找到像你這樣的女子。”
紀京楓一邊撫著他的胸口,一邊道:“我不會因為我剛才說的話跟您道歉!
他搖手示意。
“你不需要道歉,你說的對!彼鋈晃兆∷氖帧!拔液芨吲d磊兒能娶你這樣的女子為妻。他一直都不曾快樂過,身為我的義子,他沒有選擇進不進青幫的權利,他的義兄——我的另一個義子——一直視他為眼中釘,他是熬過來的。你是他生命中唯一美好的東西,答應我,你會讓他幸福!
她一聽,只有無言。
撒謊向來不是她擅長的事,她實在裝不來幸福小女人的模樣。
“我……”她艱難的開口,“我盡量!
石善堂點點頭,閉上眼睛。
“除了讓我活久一點做不到之外,你說的那些,石磊已經在做了。我希望你能陪著他,他會很高興的!
她想問得詳細些,但是就在她要開口時,石磊帶著幾個端菜的傭人走了進來。
“可以開飯了!
晚餐的過程進行得非常順利。
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石磊開口說話,紀京楓只負責乖乖的坐在一旁,在他講述兩人“戀愛”的過程時,點頭微笑以對。
偶爾他會握住她的手,或是靠在她耳邊說幾句悄悄話。
在石善堂眼中看來,這些都是情侶之間的姿態,只有紀京楓知道,石磊附在她耳邊說的,其實是提醒她不要弄混了兩人“相識相戀”的過程。
一頓飯吃完,石善堂的體力已經不勝負荷,石磊叫來王醫師照顧義父之后,便送她回家。
車內,石磊一臉的心事重重,從頭到尾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今天他之所以特地讓她陪著他演了這么一場戲,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昨天王醫師忽然告訴他,義父的身體每況愈下,隨時都會離開人世,叫他要有心理準備。
當年意氣風發的男人在病魔的折磨下,如今看來仿佛一具枯骨,他忍不住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的嘆息包含了太多痛苦,紀京楓不自覺的握住他的手,安慰他。
“你義父會沒事的!
他看著她白皙而纖細的手,忽然緊緊反握住她。
“謝謝你陪我演這一場戲!
“這沒有什么。”她想抽回手,但他卻不放。“嗯,可以放開我了嗎?”
“我不放!彼凵窕馃岬淖⒁曀,一語雙關。“我不放開你。”
這樣的情況下,她應該生氣的,但是在他的注目之下,她卻不自覺的臉紅了起來。
好長的一段時間,車內是一片的沉默,彼此都沒有開口,卻也沒有人主動移開視線。
前座的司機忍不住好奇的從后視鏡窺探他們,卻被石磊嚴厲的眼神瞪了回去。
他連忙收回視線,死死的盯著前方道路,再也不敢亂看。
“我想吻你!笔诟┥碓谒暂p輕吐出這句話。
他是在征求她的同意,因為他不愿意強迫她,只要她開口說不,他不會有任何動作。
但她只是張著眼睛看他。
紀京楓很清楚,他將選擇權交到自己的手上。
只要她點頭,他會毫不猶豫的吻上。若是她搖頭,他也不會勉強索吻。
但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時該做什么選擇?
他渴望她,她對他亦有感覺,他們之間的吸引力是無庸置疑的,但她卻不看好他們的未來。
只是一個吻而已……她的心里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只是一個吻,不會影響什么的。
只要她不交出她的心,單單一個吻又有什么關系呢?
但怕就怕,她早已交出自己的心,而這一吻會擊潰她所有的防備……
他們的視線交纏,紀京楓想拒絕,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石磊眼中的渴望點燃了她身體里的火焰,也將她的遲疑燒得一點都不剩。
“小楓?”他一邊輕喚她,注意著她的表情,一邊緩緩的、溫柔的捧起她的臉頰!安灰咕芪摇
他粗糙的手指輕輕的摩婆著她的臉頰,她一閉上眼睛,他溫熱的雙唇便跟著落下,覆蓋在她的唇上。
紀京楓情不自禁伸手摟住石磊的脖子,意亂情迷的回應著他的吻,感覺四肢逐漸軟弱無力。
他加深了吻的力道,從原先的輕柔逐漸轉變為火熱。
車子慢慢在巷子底停了下來,司機尷尬的望向窗外,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后座吻得忘形的兩人,目的地已經到了。
偷偷從后視鏡望了一眼,兩人依然沒有分開的打算,他只好輕輕呼出一口氣,假裝欣賞窗外的風景。
直到有另一部車也駛進巷中,強烈的車燈照射在吻得難分難舍的兩人身上,紀京楓這才猛然睜開眼睛。
一抬頭,就對上司機尷尬的表情,她困窘得幾乎想鉆進座椅下。
她滿臉羞愧,扭動著想掙脫石磊,脫離這尷尬的處境。但他卻不肯放開她,手臂緊緊的摟住她的腰,制止她的掙扎。
“明天我會再來找你!彼拇侥Σ林念^發,說話時的熱氣直吹向她的耳朵!安灰颖芪,不要假裝我們之間的吸引力不存在,好嗎?”
紀京楓沒有回答,輕輕的推開石磊之后,打開車門落荒而逃。
石磊并沒有如他所說的來找她。
整整一個禮拜,他沒有再出現,甚至連一通電話也不曾打來,就像是在空氣中蒸發了一樣,無消無息。
紀京楓不禁揣想原因,然而想來想去,都是壞消息。
有沒有可能……他遭遇什么不測了呢?這并非沒有可能,她知道他的義兄一直都在暗處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傷害他。
這個念頭讓她坐立不安。
好幾次,她忍不住想打電話去問他,但每每一拿起話筒,卻又因為猶豫不定,最后還是放棄。
還有一件事也困擾著她。
最近這幾天,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好像有人在暗處窺視她。
好幾回她在幫病人打針或是處理傷口時,總可以感覺到背后有道視線緊緊盯著她。
她曾經懷疑過是不是石磊,或是他派來保護她的人,但是又覺得不太合理。
如果真的是石磊,為什么他不肯出來見她?而他派來的人,也從來不曾如此鬼祟的偷看她。
不安的感覺在她心里升起,她總覺得有某種不祥的預兆,好像有什么事正要發生一樣。
這一天,因為附近大樓發生火災,醫院的急診室送來了一個又一個燒傷的病人,她忙了一整天,下班回到家時,已經累得差點就在沙發上睡著。
外頭的保鎮替她買了晚餐,她草草吃過,洗完澡之后便上床就寢。
她向來很強眠,一點小小的聲音就足以將她驚醒。此時門被打開的聲音,讓她猛然睜開眼睛。
沉重的腳步聲沿著走廊朝她的房間走來。
她轉頭看向時鐘,已經是凌晨一點鐘。
是小偷嗎?她緊緊捉著被沿,張大眼睛瞪著門口,尋思著該不該鉆到床底下躲起來。
就在她驚疑不定時,房門被大力的推開,一身狼狽的石磊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床沿。
她眨眨眼,看著他滿是血絲的雙眼及下巴的胡碴。他看起來像是好幾天沒有好好闊眼,而他的表情……是一片死灰。
她掀被下床,繞著床沿走到他的身邊,在他面前蹲下。
“發生什么事了?”她伸出手,輕輕放在他的肩上!澳憧雌饋砗茉。”
他緩緩拾眸,凝視著她好一會兒之后,忽然伸手將她擁人懷中,用沙啞的聲音道:“義父走了!
石善堂死了,在今天晚上。
他握著義父的手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氣。
盡管王醫師早就警告過他,義父隨時可能離開人世,但當事情真的發生時,對他的打擊仍然超過他的想像。
紀京楓任他將自己抱緊,一句話也沒說。
她知道在這種時候說任何話都是多余的,失去至親的痛苦,不是那些空泛的言詞可以安慰得了的。
“他就像是我的親生父親。”他將頭埋在她的發間,低聲說道:“他將我帶出孤兒院,給我優握的環境,栽培我出國念書,將我視如親生般的疼愛……”
她抬起手,回抱他。
“我很遺憾!彼p聲回答,溫柔的撫著他的背!澳氵@幾天都在陪你義父?”
石磊點頭。
“幾天前他的病情忽然惡化,王醫師盡了全力搶救,但是……”他頓了一頓,逼回眼中的淚意!拔乙恢贝谒纳磉吪闼!
“這樣就夠了。”她柔聲道:“我想你的義父會很高興的,在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有你這樣一個孝順的兒子陪著他!
他忽然捉住她的手,緊緊壓在自己的心口。
紀京楓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是并沒有抗拒,任他拉著自己的手緊貼著他的胸膛。
他脆弱的模樣觸動她的心弦,讓她心中奇異的生出一股想要保護他的念頭。
這個念頭實在太過荒謬,但是當她輕撫過他的臉頰,她清楚的看出自己造成了什么樣的改變。
他閉上眼睛,偏過頭,緊緊靠著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在那一刻、她只想揮去他眸中的悲傷,于是想也不想的,她傾身靠近他,將唇貼上他的。
石磊的身子先是輕輕一震,然后便毫不猶豫的緊抱她人懷,狂野、火熱的索求她的吻。
她張開嘴,無助的發出喘息聲,對他舌頭的入侵毫無招架之力。
他品嘗著她的甜蜜,更深深地吻著她,他的手滑過她的腰際,然后緊緊摟住,將她拉得更緊。
意亂情迷間,石磊一直提醒自己不該這么做。她只是基于同情才安慰他,他這樣的做法是不正直、不對的。
但她的滋味如此美好,而他如今只想忘記失去至親的痛苦,他選擇忽略良心提出的警告,完全沉溺在她的甜蜜里……
刺耳的鬧鈴聲叫醒了她。
紀京楓撐開沉重的眼皮,抬手摸索桌上的鬧鐘位置,找到開關之后將它按掉,她翻個身又閉上眼沉人夢鄉。
然而身旁冰冷的觸感提醒了她一件事,她猛然睜開眼,石磊已經不見了。
拾手看了看手表,早上七點鐘。
睡前的記憶再度回到她的腦海中,她將頭埋進枕頭中低聲呻吟著。
一切就這么自然而然的發生了,她甚至還來不及思考,當然也沒有任何抵抗拒絕,一切都是那么理所當然。
她坐起身,茫然的望著前方。
好啦,現在她要思考的是,接下來該怎么辦?
無可避免的,她可能會面臨幾個尷尬的情況,懷孕便是其中之一。
她不想假裝自己是清純的少女,不知道性是怎么一回事。畢竟他們發生關系,沒做任何防護措施,她有可能懷孕,而她甚至不確定果真有那么一天時,他會有什么反應?
他說他要她,這句話可以有很多種不同的解讀。
其中之一,同時也是最糟的一種,便是他只是對她感興趣——肉體上的——而不想有任何感情的發展。
她的心里有個小小的聲音駁斥這個說法。他不是這樣的人,那個聲音這樣說:他對你絕對不是沒有感情的。
紀京楓也很希望如此,但是她不得不為最壞的可能做打算。
就算他有那么一點喜歡她吧!可這世上多得是男人恐懼被綁住,恐懼踏進婚姻里,她可不能一開始就期望人家會娶她以示負責。
這個念頭讓她忍不住譏消的揚起嘴角。就算他肯娶,她又肯嫁嗎?她完全沒辦法想像自己成為“押寨夫人”的情形。
她擺擺手,揮去腦中各種想像,拾起地上的衣服穿上之后,走進浴室里梳洗。
石磊應該是回去了吧?她站在蓮蓬頭下頭,一邊沖水一邊想著。畢竟他的義父才剛過世,他必定有許多事情要忙。她不打算在這種時候還緊緊捉著他,問他將來打算對她怎么辦。
他們會發生關系,她自己要負一半的責任。是她鼓勵了他,而老實說,現在她對這個決定并不后悔。
身為一個成熟理性的現代女子,她很理性的愿意為自己的選擇負起責任。哭哭啼啼的把錯都推到男方身上,叫他負責,這不是一個成熟女子該有的行為。
梳洗完畢后,她換上了一件白色上衣及黑色褲子,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床頭柜上留下了一張紙條。
那是石磊留下的,上頭龍飛鳳舞的文字說明他必須趕回去處理他義父的后事,所以沒有辦法繼續留下來陪她。
至少他不是一聲不響的就定人了,紀京楓默默的想著。于是,她將那張紙條放進抽屜里。
她深吸一口氣,拒絕再去揣測他的心意。那是無用的,她提醒自己。
環顧房間過后,她提起包包,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