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蘇州
天賜良緣,永結同心,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鴛鴦廟石像前的十六個大字光鮮至今只有數個月,香火已綿延不絕,比供奉著玉皇大帝的廟宇還要鼎盛七分,來自四方的善男信女可說是趨之若騖,全來廟里乞求一份好姻緣。
一名托缽的和尚行步至此廟前,望向那兩尊雕琢精致傳神的石像一眼,只見他掐指一算,眉頭挑起,心里驀地打了個突。
“敢問施主,這廟里供奉著的是……”
“秦日笙秦少爺和他的夫人!
“他們往生了嗎?”
“秦夫人死了,秦少爺應該還活著!
和尚皺起了眉頭,“你確定秦夫人已死?”
“是死了,自殺死的,在場的人都看見了,就是因為這樣,秦少爺才會氣得讓蘇州城斷糧半年,這座廟就是鄉民為了賠罪而蓋,讓他們在活著的時候無法相愛的戀情可以在后世得到圓滿,生生世世在一起。”
從這廟開始動工的那一天開始,秦氏商行便將一袋袋的米運進蘇城,解了蘇州城內的米荒,于是鴛鴦廟一落成,城里的人們更視到廟里上香為每天的例行公事,風雨無阻。
和尚聞言直搖頭,“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這位師父,你口里在說些什么?”他的低喃讓人聽不清,卻又隱約的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沒什么,這位施主可知秦少爺府上怎么走?”
“蘇州城內誰不知道秦府?”那人笑開了,手指著東方道:“師父往前走約五里路就可以到了,那是蘇州城內最美最大的宅第,不必問人也找得到!
“謝施主的指點!焙蜕写騻揖,轉身往秦府走去。
。
這是前來秦府的第十個大夫,卻一樣對二少夫人的病癥毫無對策,管家送走了大夫,正要關上大門,卻見一和尚走上前來。
這位施主,老衲想見秦日笙秦少爺一面,煩請引見!
“不好意思,師父,我家少爺現在不見客!惫芗铱蜌獾耐窬堋
“老衲可以等,等到他愿意見老衲為止!闭f著,和尚就靜靜的站在秦府大門前念著手上的佛珠,嘴里喃喃有詞。
一會,管家見這和尚打定主意不走,不由地嘆了口氣。
“這位師父,我們府里出了點事,您要見少爺是不可能的,不必在此浪費時間了,我這里有紋銀一袋,您拿去吧!闭f著,管家上前遞了一袋銀兩給和尚。
“多謝施主,不過老衲今日前來并不是為此,而是方才行經城內的鴛鴦廟,見那香火鼎盛比眾神佛還來得受人擁戴,所以特地上門來求見,有事相告,事關府上少爺及少夫人性命,老油也只能賴在這里等人了!
“事關咱們少爺及少夫人性命?”管家真的被嚇壞了,少夫人沒死的事城里可沒幾人知曉,更別提她生病的事了,而每個大夫來替少夫人診治時,也都是隔著一層簾子,沒人知道簾子里頭的病人是誰,這和尚卻語出驚人……
“如果老衲料得沒錯,此刻貴府的少夫人定是病得奄奄一息、無藥可救了!
“嘎?”管家這回真的被震傻了。
“老衲說的沒錯吧?”
“是沒錯,師父,您怎么知道……”
和尚嘆了口氣,直搖頭。
“請這位師父進來!遍T內突然傳出一聲低啞的嗓音。
管家一聽到秦日笙的話,忙不迭回聲相應,替和尚開了門,“師父,少爺請您進去一見!
和尚的步子才跨進前院,一股勁風迎面掃來,下一刻一把折扇已飛快的抵住他的咽喉。
“說!你怎么知道我夫人生病一事?”秦日笙俊秀迷人的臉龐閃現一股怒火,幾個月來在床榻邊守候,不眠不休的容顏添了幾分滄桑。
和尚安詳的睨了他一眼,淡道:“若鴛鴦廟不拆,不只少夫人,連你都會沒命!
秦日笙俊眉一挑,“說清楚!
“沒死之人怎能受得起眾人膜拜呢?何況連天地神佛的風采都要搶盡,只能說是劫數難逃!
聞言,秦日笙收起折扇,背過身望向屋里,心中一陣驚駭,“若是如此,那我為什么到現在都沒事?”
“施主八字重,不同于常人,否則又怎能顛倒姻緣?”和尚若有所指道!耙鼍壊旧献鸱蛉俗⒍ó攤寡婦,你的出現讓這姻緣亂了線,照理說尊夫人應該死過一次,命薄字輕已是命定,現在又受眾人日日上香供奉膜拜,怎承受得。坎贿^,就算是佛陀再現也救不回她必須死的宿命。”
秦日笙一聽見和問說阮湘得死,心里頭的火頓時冒出,冷斥了聲,“荒謬!”
“阿彌陀佛,信不信就在施主的一念之間,這輩子當不成夫妻,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只要有心,你們就可以找到彼此,又何必執著在這一世的生離死別?何況,你們今生緣已盡……”
“住口!”秦日笙再也聽不下去,掌風一出院子里的樹木全部應氣而倒,“滾!我再也不要見到你這個臭和尚!”
和尚未動氣,只是淡然一笑,翩然離開。
“記住,拆了鴛鴦廟你們還修得了來世緣,若不,你們定生生世世成不了夫妻,淪落苦海!
和尚雖已走遠,但所說的一字一句卻渾厚有力的傳進秦日笙的耳里,久久不歇。
。
她的面容看起來是如此的安詳平和,完全看不出氣息將盡,纖細白皙的小手緊緊拉著他的,彷佛這樣,他們就可以在來世尋找到彼此,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不要這樣!比钕嫔焓帜ㄈデ厝阵涎劢峭挡氐臏I,溫柔的微笑著,“我發誓自己絕對絕對會去找你,不管是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們都還要當夫妻,誰也拆散不了我們,嗯?”
“我隨后就跟你走,黃泉路上相伴不寂寞!
阮湘淚灑香枕,不住地搖頭,“你忘了我們的兒子?為了他,你必須好好的活下去,只可惜我未能實現我們的諾言,到鴛鴦廟一游。”
聽說鴛鴦廟每一個細處都是精雕細琢,但落成之后她的身子卻一日比一日虛弱,大夫也診斷不出是何原因,到了臨盆前仍不見好轉,反而更嚴重,她好不容易撐著生下小娃兒,可是小娃兒出生至今只不過半個多月,她當母親也才這短短十余日,卻深深的感覺到自己氣數已盡。
數日前,由于一個和尚的警示,整座廟立刻被相公封起,她不明白其中原因,但從他鎮日睜著充滿紅絲的眼怎么樣也不肯稍離開她,她明白,或許是為了她。
“別再提那座廟!”他會毀了它!
“相公……”
“我不能沒有你,湘兒!除了你之外,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秦日笙緊緊的抱著懷中益漸冰冷的身子,就怕一個松手便再也抓不回她的魂魄,夫妻從此分離無法相見。
“我知道……”阮湘縱容的笑了,笑得飄忽而絕美,“但我已經很滿足了,至少這輩子能得你所愛,還為你生個胖小子!彼D頭看著安靜躺在一旁的娃兒。
“可我不滿足!笨癜缘捻永飵е⑿膫谋,“我不要你離我而去!我不允!聽到沒有?”
她又怎舍得下他呢?好不容易兩相繾綣,卻是空夢一場。
早知如此,她還會愛嗎?
會的,她知道。
愛上這個男人太容易,不惜玉石俱焚。
阮湘的小手輕輕的撫過他蹙起的眉間,低喃道:“我愛你,相公,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湘兒……”他的胸口陡地一緊,熱淚盈眶。
緊抓著他的小手無力的垂下,秦日笙動也不敢動的將臉埋在那還泛著馨香的胸口,不愿承認她這次真的已經離他而去。
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他發誓,就算為此把天地都翻覆過來,他也會把她給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