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頂上寒風飛雪,那株樹奇形怪狀地長在懸崖邊,吐露的枝葉一邊高高地朝著天空,另一邊卻往懸崖邊深深下探,姿態猶如一個即將跌落懸崖的人。
他看到自己攀在樹梢,只差一點點便要落下懸崖,冷雪飛落在他的臉上,刺痛的感覺那么鮮明--他看到自己另外一只手緊緊拉住明光,她的半個身體已經落在懸崖外面,下方便是萬丈高崖,跌下去鐵定粉身碎骨。
而他的眼角突然瞥見一道詭譎的光芒刷地朝明光背后急馳而來--
“危險!” 闕無雙驀然起身,冷汗涔涔。
“你醒了?惡夢?”
闕無雙慌張地四下張望,幸好!他的周圍都是巖石,沒有懸崖、沒有怪樹,更沒有奇異的光線……
他松懈下來,卻仍是不由自主地打個冷顫。
“是夢……幸好只是夢……”
明光站在洞口看著外面的天色,似乎沒聽到他說什么。今天甚至比昨天更加嚴寒,法術在這種氣候下也無能為力。
她深深顰眉,憂心仲仲。
“你說你知道黑閻玉在什么地方,但這種天氣要如何出去尋玉?”
他起身走到洞口,腦海中努力回想著方才莫名的夢。那懸崖他并不陌生,昨天他就險些從懸崖上掉下去,他不能理解的是夢中的他為什么要攀在樹梢?昨天他所見到的懸崖邊并沒有那株形狀詭譎的大樹……莫非懸崖邊另有玄機?
“闕公子?”
闕雙回過頭,給了她一朵肯定的微笑。
“你在這里等我,如果我沒猜錯,黑閻玉應該就在我所想的地方!
“在這里等你?”明光搖頭。“不可以,這里山妖魑魅太多,萬一你又受了它們的誘惑,沒有本宮在旁邊你必死無疑。”
“不會,他們已經引誘不了我了!彼嘈Α!皹侵,請相信我,我不希望你跟我去!
明光沉吟片刻,終于還是搖搖頭!安怀!
闕無雙蹙起眉,眼前這女子固執得像顆石頭!皹侵鳌"
“無須多言,我不會讓你自己一個人去,無論找不找得到黑閻玟,我都得安全把你送回去。”
現在他的性命居然比黑閻玉還要重要了嗎?無雙訝然注視著明光。
“為什么?”
為什么?
明光別開臉,根本不愿意去想中間的曲折。她冷著聲音道:“闕公子,天色大亮了,趁現在天氣稍暖,我們應該出發了吧?” 闕無雙看了她半晌,想穿越重重的紗簾看到明光的表情原是徒勞無功的事,但他多希望自己能看到她的眼睛--他真希望自己有勇氣掀開那天殺的紗簾。
“闕公子。”她的聲音充滿了忍耐。
甩開不切實際的幻想,闕無雙努力回到夢中,那道詭譎的光線……光線后有人,但那是誰?那道光線是致命的?還是救命的?
他怎么也想不起來夢中的細節。
闕無雙不動,明光感到一絲怒意;她已經很久沒生過氣了,卻對這木頭似的男人感到火大!昨夜那奇異的平靜與溫暖還深深盤繞在她腦海之中,她越是想忘掉,那記憶越是清晰!
她想說服自己,那不過是太累了的結果,但內心卻非常明白事實并非那般容易。隱約中,她聞到背叛的味道……
“我們走吧!标I無雙突然開口,明光嚇了一跳!她努力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冷淡地揮個手示意他帶路。
“樓主,你堅持要一起前往也可以,但你一定要答應聽我的話!
明光沒動靜,隔著重重紗簾,根本看不見她的表情。
闕無雙十分堅決地負著手道;“樓主,你有兩個選擇,一是留在這里,二是聽我的話,否則我們這就下山!
明光不由得笑了起來,輕輕亮亮的笑聲教闕無雙楞了一下!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明光的笑聲。
“你笑什么?”
“沒”
明光沒說他所說的話帶給她愉快,真的很愉快。如果闕無雙不是擔心她的安危,又怎么會如此堅決,這奇異的感覺是她過去從來沒有的;這么多年來,只有她擔心別人的安危,幾時有誰擔心過她?
她太堅強冷漠,也太與世隔絕,闕無雙這小小的堅持對她來說竟顯得那樣珍貴罕見!
“本宮答應就是,你帶路吧!
她竟然答應了!闕無雙有點意外,他還以為必定會遭到她堅決的抵抗呢?粗鞴饽桥奢p松模樣,無雙心里不由得嘆了口氣……希望他的擔心是多余的。
希望……夢只是個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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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高的城墻上往下看,敵國的士兵們前仆后繼地攻城,人數之多,簡直像螞蟻一樣難以計數!
喊殺之聲此起彼落,守城的將士們雖然拼了命護衛城池,但人數畢竟太過懸殊。敵國士兵們的攻城梯輪番搭上有不少士兵已經跳入城中,讓情勢更加險惡!
儼夜已經穿上盔甲,氣勢驚人地守在城池最后一道防線上;通過那條長長的樓梯,敵國的士兵便能夠長驅直入,得到玉門關。
“虎翼隊守住東南面,龍爪隊守住西北面,別讓攻城梯上來!朱雀隊的弓箭手們干得好!繼續下去!”
儼夜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好像敵國的士兵還沒有登上城墻,好像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握之中,但他其實知道這次他們很可能真的守不住了,敵國派出的士兵實在太多。
他沒想到他們居然來得如此之快!正所謂一步錯、步步錯!他將城里大部份的將士們派出去挖那看不見的溝渠,為的正是防范蠻子來犯,沒想到他們來得比他所想的還要快。
現在雙方實力相差懸殊,他派在外面的將土們最快也還要一天才能回來,而這關口,眼看卻要守不住了
“樓主!樓主!您不能上去!危險!”
儼夜身后厚重的城門被敲得震天響,他回身瞪著那扇門吼道:
“我說過,除了兵士之外,誰也不許上來!快回去!”
“將軍,是明月樓的二樓主,她堅持一定要上來看將軍!”小兵在門后焦急回報。
儼夜楞了一下,火氣更大了!
“快回去!誰也不許在這時候上來這里!聽到沒有?快回去!”
突然一名敵方的戰士呼嘯著領著一小隊士兵往他的方向沖,幾名士兵已經慘死他們的刀下。儼夜抽出他的配刀,發出低低的怒吼,迎了上去。
儼夜以一敵十,沒想到敵軍領兵的戰士居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戰士穿著蠻夷的戰袍,怪力驚人地擋住了儼夜凌厲的刀勢,同時回頭對著后面的小隊吼:”想也不要想!”儼夜從來沒感到如此焦急,月影就在那扇門后面!要是他們打開了門……后果他根本不敢想像!
儼夜瘋了似的掄起刀,一陣旋風似的猛攻!戰士連連后退、雖然擋得十分吃力,但終究是擋住了。幾名士兵正用刀背猛力敲著鎖門的銅鎖,發出刺耳的聲音。
儼夜的目光轉向其它地方。城墻上我方的士兵死的死傷的傷,已經折損大半;其他的多半還拼了命阻擋試圖上城的敵軍,眼下居然沒有人能來阻擋這些兵士開門。
就在儼夜分心之際,那蠻夷戰士好地發出詭異的怪叫聲,手中的大刀猛地砍向儼夜。儼夜往旁邊跳開,但還是慢了一步,大刀砍傷了他的手臂,一條又長又深的血痕登時浮現!
“開了!" 士兵們發出興奮的呼嘯聲,儼夜的心幾乎從口中跳出來。
蠻夷戰士樂得大聲呼嘯,只是那呼嘯聲只持續了半秒,緊接著就變成恐怖的尖口。
打開的門后穿出一道驚人的光線,淡紫色的光束刷地射中了戰士身上的鎧甲。刺鼻的燒焦味傳來,蠻夷戰士瘋了似的拍著自己的胸,嘴里發出痛苦驚慌的慘叫聲。
“干坤神火聽我令……,火字借法!”
果兒喃喃自語地念著咒文,突然朝士兵們直直伸出手指,那些士兵們還搞不清楚狀況,只看到果兒的指尖突然射出十道火紅色的光線--士兵們慘叫的聲音傳來。
儼夜愕然發現那些士兵瘋了似的后退,每個人胸前、臉上都有燒焦的痕跡。
“妖怪!有妖怪!”
“快逃!快逃!”
霎時間發生的變化讓每個人都措手不及!敵國的士兵還分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就看到他們隊中勇猛的蠻夷戰士竟然嚇得自己跳下了城池,幾個士兵慘叫連連,又跌又撞地也從城池上跌了下去一命嗚呼。
他們爬梯的速度慢了下來,驚懼地睜大了雙眼,猶豫著要不要爬上去。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月影嘆口氣出現,模樣依然溫柔恬靜,尊貴的姿態極不協調地消立在這戰場中央。
她有點驚訝地發現儼夜受了傷,紅色的血從他的手臂上流了下來。
“你受傷了?”
儼夜的士兵們也覺得恐怖,雖然明知道明月樓主是他們的人,但看到區區兩名弱質女子竟然能傷人于無形,他們心中也不免升起恐懼。
“這是妖術……”
“這叫巫術!不懂可別瞎說!”
他們談論的聲音那么大,好像現在不是打仗,而是正在看街頭術士表演。
儼夜火大地回頭瞪著那些嗡嗡聲,憤怒地吼道:
“還不快趁機把他們打下去!”
士兵們這才回過神來,喊殺之聲再度響起。敵軍的士兵一看不過是兩名女子,膽子登時也大了起來。這次他們的主帥說了,誰能打開城門便連升三級,加贈黃金百兩--這樣的誘惑的確是難以抗拒的。
“你們上來干什么?這里非常危險!快下去!”儼夜火大地對著月影吼。
月影來到他身邊,蹙著眉盯著他的手臂。
“你受傷了。”
“我知道我受傷了!打仗的時候受傷是很自然的事!" 他快氣昏了!這朵嬌弱的小花非要選在這時候到這里來討論他的傷勢嗎?
“但是你傷得不輕!痹掠皣@息著上前,將自己的衣袖扯下一大片,溫柔地替他裹上!澳銘撓氯バ菹⒁幌,你流了很多血!
儼夜哭笑不得地注視著眼前的溫柔女子,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正在做什么?敵軍的戰士們重新登上城池,到處都是刀光劍影,他們一個不小心就要命喪在這個地方,她卻只是蹙著眉,好像身邊的事情都與她無關。
“快打輸了……”果兒居然不怎么滿意似的開口。"樓主回來會很不高興!
儼夜氣得罵不出來,不怒反笑道:
“是啊!樓主回來大概會氣得想把我們都給殺了,不過那也是辦不到的事,因為到那時候我們都已經死了!”
月影瑟縮了一下,她的眼神有些受傷,原本正在替他療傷的手也縮了一下。
“我姐姐不是那么殘忍的人!
儼夜知道自己的話說重了,但他現在只希望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趕快離開他的視線,也只好冷冷哼了一聲道:
“那也得等我們打完仗再說,兩位現在可以下去了嗎?”
“用黑云龍影術吧!惫麅和蝗晦D向月影建議道:“雖然我們功力不夠,但做做樣子還是可以的!
月影嘆口氣。
“也不知道敵方陣營里有沒有道士或者和尚?要是被看出來可就慘了……”
“現在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先試試看再說!
果兒說著,拉著月影往前走,一直走到城池最高的地方
“你們兩個在做什么?快點下來!"
儼夜氣瘋了!無數火箭從她們頭頂上飛掠而去,好幾次幾乎射中月影,但她卻心無旁騖地站在城池的最高點,閉著眼睛喃喃自語。
“別吵,要想保住所有人的性命就快來幫忙!惫麅旱氖种胁粩嗌涑龌鹦牵恐Э拷掠吧砼缘幕鸺冀o那火星給射偏了方向,但果兒一個人的能力有限,而下方的敵軍當然不會放過那白衣女子那么明顯的目標。
儼夜顧不了那么多了,他筆直沖到月影面前,用自己的身體當作擋箭牌,不斷地揮舞著手中的刀,掄起一圈一圈寒冷的霜風--
城池下方的軍隊騷動了起來!這是做什么?堂堂神威將軍儼夜意為一名女子護法?
敵軍的帥營中緊急傳來號令:那名女子乃是明月樓的樓主,是個巫婆!快殺了她!
殺!殺!殺!
頓時,無數燃著火炬的箭像下雨一樣瘋狂地往月景身上激射,儼夜仿佛天神下降,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他站在月影身前,天地之間仿佛就只剩他們兩個人,他手中的鋼刀銀光閃閃,所有火箭到了他身前都立時斷成兩截--一剛一柔、一陽一陰,昏暗的天色下那場面竟讓人看傻了眼!那般壯烈……那般凄美!
“羅密卡多殺殺哩……%O$@……天地干坤聽我號令,坤字借法,云來!
驀地,城池的正上方頓時烏云密布,雷電在烏云中隱約咆哮,凄凄狂風呼嘯而起。
“西卡弩雅必拖魯必拖……天地干坤聽我號令,干字借法,龍來!
銀藍色閃電呼地落下,筆直地落在敵軍的帥營之中,轟地發出令人畏懼的爆炸聲。但這還不是最令人感到可怕的。
最令人感到可怕的,是隨著銀色閃電落下,烏云中竟鉆出一條形貌可怕的黑龍,張開血盆大口發出憤怒的咆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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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儼夜為她準備的客房里,月影迷迷糊糊地看著頂上秀氣的花帳,突然有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迷惑感。
“你醒了!
儼夜沙啞著嗓子,兩只眼睛泛著血絲,憂心地注視著她。
“你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我還以為你會永遠這么睡著……”
“啊……一天一夜了嗎?”月影不自在地笑了笑,很快在房里看了一遍,果兒不在,這房里只有她跟儼夜。
“果兒呢?”
“她去為你熬藥了!眱耙蛊>氲厝嗳嘌劬,她昏過去之后他就一直這樣守護著她,整整一天一夜,實在累了。
“你一直都在這里?”
“嗯……你是玉門關重要的恩人,我放心不下。”
月影連忙搖頭苦笑。
“千萬別這么說,我只不過是使了一點幻術罷了。
儼夜露出疲倦的微笑。
“那幻術卻救了玉門關,也救了許多百姓,如果不是你……我真不敢想像后果會變成什么樣子!
客套話說完了,儼夜卻沒有離開的打算。月影悄悄地看了他一眼,他的模樣看起來糟透了。身上染了血的鎧甲還沒換,胡渣長滿了他陽剛十足的臉,連他的頭發都亂成一把。她的眼光轉向他受了傷的手臂,那傷沒有包扎,上面纏著的仍是她袖子上的白絹。
月影輕輕開口道:“我沒事了,將軍可以放心回去休息!
“是嗎……”儼夜舒口氣,眉宇之間看來的確放松了,但還是坐在床前。
“儼將軍?”
“我不想走……”
儼夜嘆口氣,苦笑地趴在床沿,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楞楞地注視著她。
“讓我在這里吧,果兒很快就會回來,將士們也都感謝你的幫助,我在這里照顧你不會引人非議,好嗎?”
“可是……”月影有些不自在,她的手緊緊握住棉被,臉上露出一絲不安。“男女授受不親……你為什么要在這里?我真的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休息!
“我知道你沒事!眱耙箍嘈ΑD撬麨槭裁床幌胱吣?因為看著她可以讓他安心?
回想城墻上那驚險萬分的一幕,他總覺得她很可能會在下一秒鐘中箭,然后渾身血跡地倒在他懷里,然后永遠醒不過來--想到那種景象,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恐怖感覺。
儼夜知道自己無法走開,無法就這么簡單地走開,他就是辦不到。
“我不想走,就只是不想走,我想留在這里,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心!
聽著他的聲音,月影隱約明白了些什么,她說不上來,但知道她跟儼夜之間有什么東西悄悄地改變了。
月影終于也微笑著嘆口氣。
“你休息吧,我會在這里!
到底是誰需要照顧呢?儼夜微笑著想,但他沒來得及想出答案,趴在床沿的他幾乎立刻跌入睡夢之中。
看著儼夜那張陽剛十足的面孔,月影忍不住溫柔,忍不住想伸手撫弄他亂了的發……但她不敢。
她只是深深地凝視著睡夢中的儼夜,眼波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