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中裝扮好的房焰舲,神色木然地蓋上紅蓋頭,由著荷兒及喜娘將她自房中攙扶出。這一切對她而言像場鬧劇,沒有任何意義,她要嫁給一個厭惡的男人,與他共度一生。
一生聽起來很長,但只要她不帶任何感覺去度過,相信很快就會結束。
她茫然地走著,觸目所及是一片紅,除了紅之外,她看不見其他,見不到未來。成親該是件令人歡喜的事情不是嗎?為何她笑不出來?雙眼甚至有著刺痛的感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到了,她要嫁的人是武偉,一個最令她厭惡的男人,她自是高興不起來,也笑不出來。那么,嫁給誰才會令她感到開心?
腦海中不期然浮現樊瀧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地輕揚起一記漂亮的笑靨,但隨即垮下。她嗤笑自己糊涂了,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又何必給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
現實中,她得和武偉共度今生,不管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歡,她既然已經答應了父親,就要做到。
沒多久,她已被喜婆牽引到熱鬧的大廳,所有人見她出現,忍不住鼓掌喝采。
她被牽到武偉身邊,準備要拜堂成親。在站定后,她心底突然衍生出一股想逃的沖動:她想跑,最好是跑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她不要嫁給武偉,不要!
可她什么都沒有做,像是失了心魂般,傻愣愣地站得挺直,想像這只是場噩夢,等夢醒之后,她會發現什么事都沒有發生,她沒有嫁給武偉,沒有遇見過樊瀧,她仍是以前那個冷血的房焰舲。
她聽不見賓客們是如何對她和武偉評頭論足,稱贊他們是如何的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她也沒聽見父親和武偉快樂的朗笑聲,她什么都沒聽見……
“一拜天地!拜——”
荷兒及喜婆將她轉過身,她木然的任由她們擺布,她們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二拜高堂!拜——”
房焰舲跪下,她的頭讓喜婆近乎粗魯地強行往下壓,但她心底仍是迷惘得很,甚至還事不關己似地神游太虛起來。
“夫妻交拜——”事情就要成定局了。迷蒙中,她以為自己墜落地獄之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僅能軟弱地縮在角落里。
“等一下!”一聲叫喊打破迷霧,將她自幽暗的地獄中拉起,為她的生命注入一道陽光。
她渾身一震,不敢相信雙耳所聽見的。
“是你?!”房孤絕一眼就猜出來人的身分,畢竟武偉向他形容過樊瀧的模樣,他震驚地看著不該出現的人。樊瀧不是死了嗎?焰舲明明答應他要殺掉樊瀧,為何現下樊瀧會好端端的出現在此?
房孤絕實在不愿去想女兒已背叛他的事實,他瞪大眼看著樊瀧及他身后的一群人,眼底忿恨地泛著殺氣。
樊瀧帶著各大門派的人上門來,準是來尋他晦氣的!
他終于明白為何各大門派的人馬會遲到了,原來全是有備而來。背在背后的右手默默凝氣,隨時準備出掌。
“樊瀧?!師父?!”武偉瞠大眼看著早該死掉的樊瀧,以及巫山派的師父及師弟們,他們怎么會一起出現?難道事情有了變數?
聽聞武偉喊出樊瀧的名字,房焰舲再也顧不得自己是新娘的身分,逕自粗魯地拉扯下覆面的紅蓋頭,轉身看向樊瀧。
四目于空中復雜交會,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愁緒。
“多謝諸位賞臉前來參加小女的婚禮,請諸位入席,使婚禮得以繼續進行!狈抗陆^佯裝不解樊瀧及其他人的來意,好聲招呼。
武偉沒房孤絕來得鎮定,他全身不住地抖啊抖的,擔心東窗事發了,所以樊瀧才會偕同師父、師弟們出現,他該如何是好?
“不必了!房孤絕,我們都已經知道你的真面目,你無須再偽裝了!蔽咨脚烧崎T沉不住氣地大聲嚷嚷。
“沒錯!”少林、崆峒、泰山、峨嵋等各派人馬立即附和,刀劍亮晃晃地閃動著。他們全看過房孤絕的親筆信函,看透他的野心,他還想裝嗎?!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其他賓客議論紛紛。
“巫掌門,房某不僅您何出此言?”房孤絕仍在裝傻。
“我們接獲少林無嗔方丈通知,得知你一心想要獨霸江湖,表面上是個行善的大好人,私底下卻做些全是見不得人的勾當,那些被毀的莊院全是你一手策劃,你敢不承認?”峨嵋的掌門師太忿恨指控。
嚴重的指控一出,所有人皆倒抽口氣,不敢相信雙耳所聽見的事實,期盼房孤絕能好好解釋此事。
“你們有何證據?”房孤絕就不信他們有辦法拿出證據來。
“哈!要證據是嗎?好!我們就給你。”崆峒派掌門冷冷一笑,向領在前頭的樊瀧示意。
樊瀧自懷中取出房焰舲不小心遺留下來的信函,將它丟給房孤絕。房孤絕身形一動,接住信,打開一看,立即知曉現下已是東窗事發。
在信函被拿出時,房焰舲這才想起遺失信函一事,莫怪她回莊后老找不著,當時她心底已有不祥的預感,現在預感果然成真了。
她素來行事謹慎小心,卻萬萬沒想到會有出紕漏的一天,更沒料到這個紕漏竟會大到令她無法承受。
這陣子她老是心不在焉,心中老想著他的人、念著他的傷,才會忽略丟掉信的嚴重性。自刺傷他后,她并未到其他地方去,信函會丟失,絕對是不小心落在他身邊,正巧讓他拾了去……
她強忍著歉疚,不敢看向父親。她知道此刻父親定是失望得很,他可以栽在任何人手里,卻絕對想不到最后出賣他的人竟會是他最寶貝的女兒。
她對不起父親!饒是說上千萬個抱歉都彌補不了她所犯的錯。
巫山派掌門氣呼呼地質問:“如何,認了吧?”不怕他不認,上頭的字跡大伙兒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沒人栽他的贓。
“認了又如何?不認又如何?”房孤絕看似氣定神閑,事實上,他明白自己今日想平安度過是件不可能的事。
天要亡他,他能說什么?!
“無恥!”峨嵋師太不齒地輕啐。
“你這個偽君子!”
“你騙大家騙得好慘!”
眾人是你一言我一語的將房孤絕罵得體無完膚。
聽著眾人的叫罵,房焰舲整個人都傻了。她直盯著樊瀧瞧,耳邊的字句聲聲告訴著她,這些人全是樊瀧帶來的,而他們全是沖著她和爹爹而來,他們要來殺她和爹爹。
但……為什么?為什么他做得出來?為什么他可以這般無情地偕同其他人來殺她?是了,是她先無情待他,他不過是反擊罷了。她在想什么?她是個壞女人。
她恍惚地笑著。
“哼!不要臉!居然還笑得出來?吃我一劍!倍脶規熖藓薜負P劍直接刺向她。
房焰舲眼角瞄見劍光一閃,直覺快速移動身形,避開致命的攻擊:在她避開的同時,她才猛然想起,在眾人面前她是不會武藝的,她居然忘了?!她這一閃,無疑又是一項有力的證據,足以證明他們父女倆一直在說謊。
房孤絕見狀,沒有任何表示,畢竟該來的總是會來。
當房焰舲精準地閃過攻擊時,立刻引起其他人議論,喧嘩聲四起。
“哼!這又是更好的證據,你的女兒不是不會武藝嗎?照理說她應當躲不過這一劍,為何她能輕巧躲過?且我見她方才躲避的步伐,分明是身懷絕技!房莊主,你如何解釋?”峨嵋掌門師太咄咄逼問。
房焰舲咬著唇辦,更是不敢望向父親,她知道父親對她的行為有多失望。
該殺了樊瀧的,如果不是她手下留情,也就不會造成今日的后果;她知道她做錯了,但若是時光重返,她會改變主意嗎?
她不敢去想,怕得到的答案仍會相同。
眼見事情再也瞞不了,房孤絕不禁搖頭長嘆!把媾z,你讓爹太失望了。”本以為最大的敗筆會出在樊瀧身上,卻萬萬沒想到是出在自己女兒身上;她終是違背了他,饒了樊瀧一命。
所有的話梗在房焰舲喉中,她沒有辦法乞求父親諒解,她的確是做錯了,瞧她惹出多大的麻煩。
“你總算認了,房孤絕!蔽咨脚烧崎T冷冷一笑。
房孤絕的默認造成極大的震撼,從沒人想過他的心思竟是如此陰沉。原來所有事件皆是房孤絕一手策劃,虧他們還視他為大善人,簡直是諷刺至極。
樊瀧無言地望著房焰舲,知道今日所為對她而言造成多大的傷害,但他卻不得不這么做,此舉無疑是將兩人推人無邊地獄之中。
房焰舲定定看著他,沒有出言責怪,僅是悲傷地看著他。
武偉嚇得冷汗直冒,看出形勢比人強,顫抖著聲求饒!安弧魂P我的事,不關我的事。”他萬萬都想不到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他以為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原來他錯了。
“武偉,你背叛師門,還有何話可說?!”巫山派掌門責罵不肖子弟。
“馮掌門,你可得好好處置門下不肖弟子。 贬轻寂傻恼崎T特意提醒,要他切莫護短。
“師父!我是被逼的,房孤絕父女逼迫我聽從他們的話,不得聲張,否則要將弟于凌遲至死;弟子本是不從,可三番兩次遭他們父女倆凌虐,不得不屈服。弟子也覺得不該,心里很是痛苦,不只一次想了結性命,但只要想到弟子一死,就更沒人知道他們父女倆的真面目,便不得不茍延殘喘,等待時機好揭穿他們的陰謀!
“師父,弟子知道您是不會相信弟子的話,不過既然各位武林同道已知房氏父女的真面目,弟子已心滿意足,可以安心離去了。”武偉嚇死了,馬上哭得聲淚俱下,編造出自身無辜的謊言,說到未了,甚至還拿出長劍抹向脖子,只求眾人相信。
“住手!傻徒弟,你怎么不早說?”巫山派掌門見他以死明志,馬上相信了他,心疼地阻止他尋死。
“是。∽鲪憾喽说娜耸欠渴细概,與武少俠無關。”他自盡的舉動引起眾人同情,相信他沒說謊,否則不會以死明志。
“說的是,武少俠可謂是忍辱負重!”感嘆的感嘆,沒有人不相信他的話。
見自己已取信眾人,算是保住性命,武偉在心底不住慶幸。好在他夠聰明機警,不然就得倒楣的同房氏父女一起死去。
房氏父女眼睜睜看著武偉演戲博取眾人同情,在遭到武偉背叛的同時,也看清他的為人。
樊瀧詫異地看著武偉演得有聲有色,不敢相信武偉可以把謊言說得如此之好。
“千錯萬錯都是房氏父女的錯,我們要為所有無辜犧牲受害的人討回公道!痹掍h一轉,又回到罪該萬死的兩人身上。
“不錯!殺了他們,討回公道!”眾人齊心一志,異口同聲喊道。
房焰舲謹慎地退至父親身前,想保護父親離去。
看著女兒的動作,房孤絕不再那么難過了;雖然女兒放了樊瀧,但她的心終究還是向著他的。
所有人慢慢靠向房氏父女,準備要取他們的項上人頭。
“想要我的命?沒那么簡單!”房孤絕清冷一笑,看了眼女兒所選擇的男人。
賓客們聞言不解地相互對看,突然問覺得全身發軟、四肢無力,儼然是中毒的征兆。
“你下毒?!”他們究竟是何時中毒的?怎會毫無所覺?他們從進入房家莊后,什么東西都沒碰到,只暍了茶水……!就是茶水,茶水中被下了毒!
“房孤絕果然是卑鄙小人!”沒中毒的人立刻發出不屑的批評聲浪。
“他早就計劃在今日將所有人殺掉!”泰山派的掌門人氣忿地發現事實真相。
“幸好無嗔方丈及時發現他的陰謀,不然所有人豈不都得慘死在他陰毒的計算當中?”峨嵋師太不住感嘆,同時也感激無嗔方丈及時通知了大伙兒,否則所有人都會著了房孤絕的道兒,平靜的江湖勢必會陷入水深火熱當中。
“焰舲,走!”房孤絕沒空閑理會那群中了毒的人,拖著女兒急速離開房家莊。
被留下來的荷兒及其他家仆,則盡心地努力阻擋其他沒有中毒的名門大派人馬去追房氏父女;可沒三兩下功夫,便死的死、傷的傷,再也沒有人能阻止。
于是沒中毒的名門大派留下一些人幫忙照料中毒者,其余的則全數朝房氏父女追去,武偉自然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