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氣
為了爭一口氣,
我賭上我的未來、
我的幸福,
還有,
我的一生。
這里安靜得過分。
馮清敏睜開眼睛,她感覺到有些鼻塞,額側輕微的抽痛了一下,但已經比昨天和前天好很多了。
抬起頭找到時鐘,已經早上七點了,這時候她的住處早就被外面嘈雜的人聲、車聲,吵得不得安寧。
她躺回柔軟的枕頭上,赫然看到鄒懷彥臉部的大特寫,這家伙!果然來這一招。
不用質問他憑什么,因為,他必定會以無辜的表情說:“這是我的床,你不讓我睡這里,要我睡哪里?”
瞧瞧他的睡相,實在不怎么樣,發絲散亂,棉被有一大半踢到她這邊,大概他半夜覺得有點冷,整個人便靠向她這邊,不只頭和她枕在同一個枕頭上,還有一只腳大刺刺地跨在她身上,難怪她會動彈不得。
唯一會騙人的,就是他那一臉天真的睡顏,馮清敏用指尖描畫他的眉、他挺直的鼻,來到他的唇邊,卻沒有點畫下去。
一直以為遙不可及的東西如今竟近在眼前,這種感覺實在太不真實了。
慢慢地挪動身子,掙出他那只長腿的鉗制,確定沒有吵醒他,她才翻身下床,草草的整理衣衫。
她沒有多作逗留,便馬上離開他的住處。
不久后,鄒懷彥醒來,他摸摸身旁的空位,已經沒有殘留任何溫度。
他半坐起身,一臉的怔仲,想著昨夜同枕共眠一事,是不是只是一場夢?
*****
一回到住處,打開大門,馮清敏才記起自己昨夜去找鄒懷彥的主要目的,雖然她并沒有對不起馮妍柔,但她還是在心中暗怪自己做了會令她傷心的事。只希望馮妍柔仍在熟睡,沒有發現她徹夜未歸。
然而,世事難如人愿,向來晚起的馮妍柔已在容廳等了她一整晚,一聽到幵門的聲音,她便馬上驚醒。
她跳下沙發,跑來馮清敏的身旁,拉著她的衣袖急切地問:“你終于回來了!他怎么說?”
“他──”馮清敏幵口后,才發覺不知道該怎么說?
“我昨晚打了好幾通電話都被轉成留言,你們到底談得怎么樣?你怎么跟他說的?”
面對一臉焦急的馮妍柔,馮清敏甚至不敢正視她的雙眼。
“我們……沒有談太久……他也沒有告訴我太多……”
“可是我等了好久,等得好累,途中還睡著了好幾次,又突然驚醒……一直到現在…”
馮妍柔放開她,精神有些恍惚似的喃喃自語,她無意識的往窗口望去,發覺室外早已不再是一片黑暗。
“天亮了?”她回過頭看向馮清敏,瞳眸中緩慢地燃起火焰!澳闾炝亮瞬呕貋怼
“我──”
“你在懷彥那里過夜?你們該不會……為什么?”馮妍柔不待她解釋,便一徑的認定自己遭到背叛,“為什么?你怎么可以這樣?我是這么的相信你、依賴你!你怎么可以乘人之危?”她歇斯底里地尖聲問:“跟我說是我想多了,你們根本沒有怎么樣!”
“我們沒有怎么樣……”他們的確是沒有怎么樣啊!但馮清敏的辯解虛弱得毫無說服力。
“可是,你在他那里過夜!”嘶吼出這句話后,馮妍柔跌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看著馮妍柔由氣憤轉為傷心的模樣,馮清敏覺得于心不忍,然而,即使將實際情況告訴她,她大概也不會接受,馮清敏只得說謊……
“我沒有……我沒有在他那里過夜……”馮妍柔立刻停止哭泣,抬眼看著她,等待下文。
“我其實……很早就離開他那里了……”她因為說謊而別開頭,不讓馮妍柔看見她的表情!盎貋磉@里的途中,遇到……遇到我的男朋友……我們一聊聊得太晚,他就留我……”
“你咋晚住在你男朋友那?”馮妍柔的神色立刻平靜了許多。
“我本來想打電話給你,可是,因為想起來時已經太晚,我怕你已經睡了!
“可是我一直在等你!彼是怨馮清敏讓她擔心太久。
“對不起……”
馮妍柔搖搖頭,站起身,“懷彥怎么說?
馮清敏頓了一下才答道:“他沒有跟我說什么,不過,他明白你真的很在意他,我想,他會重新再考慮他和你之間的事……也會再和你……好好談談吧……”謊言一句接著一句,她不禁心頭發悶,有點瞧不起自己。
“真的?”馮妍柔問,想要再次確認。
馮清敏的頭點得非常無力。
“那……我就再乖乖地等他打電話給我羅?”說著,馮妍柔便展幵笑顏。
看她這個樣子,馮清敏的心更是往下沉,“其實……你不覺得,事實上,他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馮妍柔的細眉揚了揚,對馮清敏的這句話感到非常不以為然。
“他到底好不好,只有我才真的知道!闭Z畢,她自認非常理所當然地走進馮清敏的房間,打算好好的補眠。
*****
請了兩天病假之后,馮清敏連著三天又無故缺席,若再加上周末假日,她已經有一個禮拜沒有上班了。
她本來想消極地等待公司的消息,再表明辭意;但等了又等,電話卻沒響過幾次,就算響了,也都不是公司打來的。
這一天,她終于按捺不住,帶著辭職信來找鄒懷彥。
敲了兩下門,她進入鄒懷彥的辦公室,等著他露出一個“你終于曉得要來上班了”的表情。
但他卻連頭也沒抬地說:“早!庇置榱耸稚衔募膬尚凶,“今天應該沒什么重要的事,你先泡杯咖啡給我。”
他一如往常的態度反而反常,但馮清敏無意與他兜圈子,她直截了當的將辭職信放在他桌上。
“如果你先收下這個,我會很樂意為你服務——最后一次。”后面四個字她特意放慢速度,以強調她的辭意堅決。
鄒懷彥的視線離開手上的文件;看著那封辭職信兩秒鐘后,抬頭看她。
“還有呢?”他板著臉問,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她會下這樣的決定。
“我剛剛已經先向人事部表明我要辭職……”但人事部經理卻要她先征得鄒懷彥的同意,由鄒懷彥通知他們該怎么做。
鄒懷彥逼人的目光令她坦率的態度一頓,想要再開口,卻發覺她竟辭拙了。
他直盯著她,表情嚴肅,似乎故意要讓她感到害怕退怯。
“干什么用那個眼神看我?”馮清敏以強硬的口吻問,他憑什么……憑什么用那種眼神看她,好象她做了什么虧心事似的。
鄒懷彥還是不說話。
馮清敏不禁惱火了,“你剛剛不也說了,今天沒什么重要的事。我不在的這一個禮拜,沒什么重要的事等著我,表示這個公司有我沒我并沒有差別,不是嗎?而且,我剛剛聽說與日本M&K集團的合作案已經談成了,你也大方地全權交給業務部葛經理處理……”
聽到日方經過審慎評估之后,愿意與他簽約合作,她打從心底為他高興,然而,現在她卻像是在抱怨。
“我不在的一個禮拜,公司也沒有任何聯絡……”既然他這么不需要她,那么,他便沒有不批準她的辭呈的理由。
“我交代他們,隨你要放多久的假都可以!编u懷彥冷冷地說。
他提起筆,想要再度專注于文件上,心卻靜不下來,最后,他放下鋼筆,合上檔案夾。
“是嗎?”這表示他能干到不需要秘書輔佐?
“不問我這算什么?”他懶得弄清楚她又準備如何的曲解他,只是自問自答,“這算是特權,我愛怎么樣就怎么樣。”
馮清敏看著此刻霸道得沒有道理的鄒懷彥,心想,就算他是因為她而改變。她也不會太過于感動。
“交接的工作我會負責!辈还芩趺聪耄凑o意已決。“現在是請人事部對外征人,還是從內部推薦人選?”
鄒懷彥像是在考慮她這個問題,只見他緩緩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你也未免太關心我了,這么好的人才,我怎么舍得放手?”
“只可惜我從來沒在你的手上過,你該珍惜的是我表姐,什么時候再和她好好談一談?她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彼s快幫表姐訂下約會的時間。
“我相信我已經跟她說得很明白了!彼粫僖婑T妍柔的!霸摬粫悄阌纸o了她‘我愛的是她’的假象吧?”
“有什么人是你不愛的?”馮清敏帶刺地反問。
“你倒不如問,有什么人會不愛我?”鄒懷彥又將問題丟還給她。
她的唇角略微上揚,顯然很樂意回答他的問題。“如果有人這么問你,你可以把我的名字告訴他。”
鄒懷彥的眼睫下移,看了看她的唇,再看向她的眼。
“不要告訴我在那一晚之后,你對我還是沒有感覺!彼恼Z氣放低放柔,像在傾訴愛語。
她蹙眉,手撫住胸口,不準自己的內心竟為了他簡短的幾句話而起漣漪。
“如果你耍無賴、曲解事實,我會很看不起你。”
他拉起她無意間放在胸前的手,“我們是沒什么,不過,同床共枕過也是事實!彼拖骂^想在她的手背印上一吻。
“放開。”馮清敏使勁的想抽回自己的手。
“好不容易讓你在我的手上,我豈能輕易的放人?”鄒懷彥別有所指的刻意以迷人的音調說道。
馮清敏雙眼微瞇地看著他,“這種強迫的手法,太不像你的作風了。”
他微微一笑,“還有更不像的!
他將她拉向自己,快速地帶著她旋身,拉幵她的雙手,將她壓制在他的大辦公桌上。
這樣的姿勢當然令她覺得不太舒服,不僅一些文具刺著她的后背,還有一種嚴重被侵犯的感覺……呃!盡管他還沒有做什么。窄裙因為她的背部后彎而縮短,她防衛性地緊緊并攏雙腳往旁邊移。
他的下半身因而靠近桌緣,上半身整個罩住她的上空。
“然后呢?”她的心跳加速,但絕大部分都是因為氣憤。
他低頭,前胸貼住她的胸口,在她耳邊吹氣。
“然后,我會吻你的脖子、解開你的衣扣,吻你胸前的每一寸肌膚,你要我繼續說,還是要我先做?
她別開頭,不愿和他的氣息糾纏在一起。
“把我當成性幻想的對象,不會太屈辱你了嗎?”她仍在發揮毒舌功,只是說話已有抖意。
“你也知道我已經多次幻想在這里對你這樣了? ” 他的口氣故意有些下流。“現在一切終于可以實現了。
“說到底,你和尋常男人沒什么兩樣!彼哉J為這句話雖然保守,卻非常諷刺。
“沒錯!钡z毫不以為意。
知道她的嘴巴不會對他客氣,他只淡淡的親了一下她的唇角,便將唇移到她的頸項。
在她頸間聞到的發香似有催情作用,他真的升起在這里占有她的念頭,他本想放開她的手,但她抗拒的姿態仍在,他急忙又緊握住她的手腕。
下顎一再碰及她的衣領,他遂以單掌將她的雙手扣在她的頭頂上,另一手從她的腰間往上游移,在她美麗的突起處稍作停留后,便開始解她的衣扣。
她不再掙扎,事實上,從一開始她便沒有太激烈的反抗。
他的吻落在她的鎖骨上,輕輕的吸吮。
馮清敏合上眼,因為自己腦筋清楚得過分而覺得好笑,唉!鄒懷彥還是沒弄清楚,強迫占有對她是無效的。
“鄒懷彥!彼雎晢镜。
“嗯?”他的唇來到她的雙峰之間,手正想扯出她的衣擺,由該處探入。
馮清敏刻意放輕亂了秩序的呼吸,“麻煩你再多舔剛剛那個地方幾下,那邊……我比較有感覺!
鄒懷彥原本是要照做的,但腦子自動過濾了她說的話后,背后像是被人潑了一大桶冷水似的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她冷眼瞧著他,“你清醒了沒有?不夠的話,我可以讓你更清醒些!
不難想象她還能說出多么令人反胃的話,他放開她的雙手,托著她的腰及肩,扶她起身。
她原以為他不敢再造次,放心的正想要整理衣衫,卻又被攬入他的懷中。
“做什么?”
他將她想推開他的雙手,鉗制在她的腰后!白屇銊e再那么該死的清醒!
不管她是否會咬他,也不再管自己向來對女人的尊重和溫柔,他拋開所有的顧忌,狠狠地、放肆地吻她。
濡濕的舌在她毫無心理準備之下便鉆入她的嘴里,吸吮、攪弄、狂妄地汲取。他鉗制住她的手和他的雙唇一樣用力,像是在傾訴他的難以自制及屢屢遭她拒絕的懊惱。
他成功了,一個熱吻讓她失了神,渾身發軟地偎著他,好半晌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他放開她,樂于見到她有些暈眩及茫然忘我的表情。
他忍不住露出驕傲的神色,好不容易證明她不是完全對他無動于衷,他很難不驕傲。
過了一會兒,柔情與愛憐正要回到他的臉上時,她卻用力地甩了他一巴掌。
當她還要再打他一次時,揮過去的手卻在空中遭他制住。
他剛剛勝利的表情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僵持了數秒,他才放開她。
她馬上退開數步,背對著他,兩手微顫地扣好衣扣。
“提醒我以后不要傻傻地激起男人的征服欲望。”
“為什么老是用‘征服’來形容男人,而不是情不自禁……”
她頭也不回地說:“可笑的情不自禁!
看著她甩門離去,他深吸一口氣,撥撥頭發,原想扯出一個笑容,恢復地最英挺自在的模樣,但好難,他看看天花板,再看看墻壁,突然覺得自己無措得有些可憐。
沒想到一個馮清敏便搞得他很難相信自己曾經如何的意氣風發過,或許是因為一路看著她從有些笨拙的社會新鮮人,蛻變為一名干練的成熟女子,所以,他從來不覺得她的內心和外在有多大的變化。
然而一旦發覺,一個接著一個原本毫不起眼的話語和動作,便開始在他的心中發酵,并起了化學作用。他知道這一次和以往不一樣,但他卻無法保證自己的心會永遠為她悸動,畢竟,愛情對男人而言并不像女人……
*****
和關亞桐約會時,馮清敏一整晚安靜得有些反常,她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晚餐后看的那場電影演了些什么?也沒有辦法專注于他的談話,她的思緒總是在亂飄。
她自認為先前無故缺席三天的態度非常不負責任,所以,在找到人接替總經理秘書一職之前,她仍然照常上班。
和以前一樣,她只有在辦公場所和他有所接觸,但少了斗嘴和談笑,只做最低限度公事方面的對話。
她不曉得他在想些什么,或者該說,即便是以前,她也未曾明白他的想法過。
她不懂他這一刻夸這個美麗、下一刻又說那個體貼;不懂他昨天摟的是這一個、今天要找的卻是另外一個;不懂他為什么老是可以用最真誠的口吻,對著電話的另一頭說“我愛你”……
不懂他為什么開始用復雜的眸光打量她……
他以前不是老愛說,只有外星人才有可能看得上她嗎?
盡管不相信他會對她動心,但前些日子,他所說過的幾句話開始慢慢的在她心中沉淀,他說他是情不自禁,還說他開始動不動便想起她,以及他看到有人寫卡片給她,他便不甘心地也想要表示點什么……事實上,他那張有點拙的紙條。她還小心翼翼地夾在她私人的記事本里呢!
唉!不過是幾句話,便能讓她鎮日心神不寧,鄒懷彥對她的殺傷力有多大,真是可想而知。
所以,她絕對會拒絕到底。
望向窗外,發現車子早已在她住處的大樓門前停住,她轉頭看向關亞桐,發現他正以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然后,她看到他拿在手上的戒指!
她剛剛錯過了什么?求婚詞嗎?
她再望向關亞桐,相信即使是他,也會被“對不起,我剛剛在發呆,沒有聽到你說什么,你可以再說一次嗎”的話傷到。
面對關亞桐等待答案的臉,她沒有多作考慮,微微一笑后,便點點頭。
“好啊!”她說。
關亞桐的臉上沒有驚喜,而是淡淡的錯愕。
馮清敏趁他在訝異之際,將戒指拿過來,沒有細瞧便合上蓋子。
“你知道嗎?浪漫的情境會讓人忘了自己。”比如她睡在鄒懷彥家的那一晚便
是。
大概是因為事情已不在他的控制之中,關亞桐的笑容反倒沒有了平日的得意自
在。
“我可不認為我已經有能讓你忘了自己的能耐!
馮清敏斜睨著他,“你是料定我不會答應,才跟我求婚的吧?”
“那又怎樣?反正你答應了啊!”他摸摸鼻頭,驀地高興了起來。
“來不及收回了?”她只因為一時的沖動,把自己的未來給玩掉了、只為了想看關亞桐錯愕的表情、只為了讓鄒懷彥……
“想脫離我的陰影?大概得等到你遞離婚申請書的時候才有可能吧!”他表示一切就這么說定,不得反悔。
她不會反悔,以往她就是太不容易沖動,日子才會過得如此貧乏。對著關亞桐展開允諾的笑顏后,她打開車門欲下車。
“我可以吻你嗎?”他突然問。
她怔了兩秒,反問:“可以給我五分鐘刷牙的時間嗎?”
他雙眉一挑,“我想,我可以等到我們結婚的那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