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搞什么呀?已經(jīng)有數(shù)不清的客人在我那抱怨你這里的服務(wù)不佳了!」
責(zé)備聲響亮揚起,我抬起頭,一名年輕女子擦腰站在桌前。
我瞇起眼看清對方,覺得對方頗為眼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見過她……接著對方眼底亦出現(xiàn)對我似曾相識的眸光……
我們對望著,且同時蹙眉追溯在過往記憶中,何時曾有對方的出現(xiàn)。
「辛盼語!」她率先大叫出我的名字!改闶切僚握Z對不對?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一點都沒變耶!」
經(jīng)她這一連幾句的高分貝嗓音,我赫然想起她就是易燕—— 在我爸媽南下探望我時,會將一半房間借給我的那個女孩!
命運中的巧合就是這么有趣。畢業(yè)后她搬出宿舍時,我以為和她再也不會碰面了,沒想到又在此時此地相遇。
她變了好多。以前的她一頭短發(fā),一張清麗臉蛋,穿著T恤、牛仔褲……而眼前的她,肩披長發(fā),臉上化有精致彩妝,著絲質(zhì)襯衫、窄裙,典型的都會女子模樣。
我記得她考上了夜大,但怎么我好象比她像個學(xué)生。
「想起來我是誰了吧?」她笑著問。
「當(dāng)然。易燕,好久不見!刮艺f。
易燕拖出另一張小椅子在我身旁坐下。「我在樓上“瑪芝蜜”專柜賣衣服,有一些認(rèn)識的客戶向我埋怨二樓“目己”專柜來了個什么都不會的女生,我就趁著空檔下來給新來的下下馬威,沒想到是你……剛才嚇著你了吧?」
我搖了一下頭!高好。」
「其實只是想下來認(rèn)識個朋友,并非故意要刁難啦!不過我跟這里的前任小姐真的處得不太好!顾纹さ赝峦律,然后望望四周,問道:「對了,你今天第一天來,怎么孫小姐沒教你?」
我聳肩,也想知道孫香盈沒來的原因。而易燕真的和我印象中的她有極大的改變——不僅外表,連說話的方式也變了不少。在我以為,她不像是那種會下人馬威的女孩。或者,以前我根本沒了解過她。
她站起身,翻翻架子上的衣服,一邊說:「奇怪了,她應(yīng)該會來才對。本來進(jìn)公司都得受訓(xùn)的,可是孫小姐的這個專柜例外,一切由她自己安排!顾艏谄渲休^適合年輕人穿的衣服,本來該到鏡前比試的,但她卻突然轉(zhuǎn)身在我耳邊說道:「知道嗎?孫小姐和協(xié)慶的小開關(guān)系匪淺!」
她等著我露出好奇的表情,準(zhǔn)備進(jìn)一步敘述細(xì)節(jié)。但我只是維持初見她時的微笑面容,暗示她我對孫香盈和誰關(guān)系匪淺沒有興趣知道。
她點點頭,懂得我的意思。話鋒一轉(zhuǎn),問我:「你是怎么找來這工作的?」
「有人介紹的。」我含糊地答。
她以為我會告訴她是誰介紹的,見我沒有再開口的意愿后,她的眼底出現(xiàn)一抹了然。我想她這才將我和我的個性連貫起來了—— 我一向不喜歡同人聊別人或聊自己,是個話題貧乏的人。
她走到鏡前比試手上的衣裳!覆贿^孫小姐什么都沒跟你說,也怪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啦!」
「嗯!不小心得罪了不少人。」我看著她鏡中的影像說。
她揮揮手,「別放在心上,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層樓的客戶都是一些有錢人的老婆或小老婆的,難以伺候!」她將衣服放回原位,繼續(xù)翻看架上其它服飾。一邊說道:「剛來時聽這樓的小姐在說時,我還不怎么清楚,后來遇見一些上樓買少女服給女兒或侄女等等的客人,才相信她們真的以刁難人為樂!可是能怎么樣,想保住工作就得適應(yīng)啦!」
對她這番話,我不知該表示什么意見,只好問她:「你現(xiàn)在在半工半讀?」
她抽出兩套衣服,轉(zhuǎn)過身面對鏡子!笇Π!好麻煩哦!幾天后要考試,又要到處拜托人幫我代斑!
她一手拿著一套,對著鏡中的自己露出滿意的表情。我手撐著下巴,看著她的背影,發(fā)覺她的身材著實不錯。
「。≡懔!顾蝗槐е路@喊!竸偛盼乙粫r無聊,通知樓長和經(jīng)理——二樓的“Inn”來了個小毛頭,請他們過來一下……」
「我們已經(jīng)來了!
我才驚訝于她竟向上司報告我是個「小毛頭」;一旁接在她話尾發(fā)出的聲音,提醒了我們已有兩名男子站在柜前。
其中一名較矮、年紀(jì)與我們較相近,并宣稱他們已經(jīng)來了的男子,帶著笑容看著易燕瞧;并說:「沒見到小毛頭,倒看到該在三樓的人,遛達(dá)到這兒來了!
「啊……」易燕側(cè)頭想著借口。沒兩秒,她俐落說道:「我是下來上廁所,經(jīng)過這里時,巧遇以前同校不同科系的老朋友!」她拉著我的手。「向你們介紹,她是辛盼語。」
然后她指著其中較高、非常俊逸、一身斯文氣質(zhì)的男子。「盼語,他是我們這家百貨公司的經(jīng)理盧庭南,很帥吧!聽說經(jīng)理有個妹妹,是我們的學(xué)姊哦!,」
易燕在介紹盧庭南時,語腔轉(zhuǎn)柔,眼光迷蒙,想盧庭南在她心里有著特殊地位。
「而這個一臉古怪的人,則是總管二、三樓的樓長周盟培!顾萋实亟榻B另一人。
周盟培聽了她的話后,皺著鼻:「這是什么介紹詞,差別待遇這么大?」
「是啊,勸你少跟經(jīng)理站在一塊兒,只會凸顯你的缺點!」易燕擦著腰損他。
周盟培擺擺手,對著盧庭南說:「瞧瞧,現(xiàn)代的小女生都這么勢利……」
易燕一把圈住我手臂,「可別把盼語也算進(jìn)去呀!盼語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乖乖牌。你們知道嗎?她以前租的地方多么……對了!盼語,你該不會還住在那里吧?」
她突然將話題轉(zhuǎn)到我身上,弄得我極不自在。
而她似乎自我的沉默得到了答案,遂以一種老管家的口吻說:「哎呀!那地方怎么還能住人?你快搬出來吧!」
我尷尬地笑著,為不知如何掙脫她的手而發(fā)愁。
「她住在什么地方?」
問的人是盧庭南。他的聲音和他的問題都令我一驚。
他的聲音輕輕的,音質(zhì)干凈而優(yōu)雅,有別于潘朗瑟探沉而震人心弦的嗓音,聽來極為舒服。另外,不知道他為何想知道我住在哪里;他看起來不像是會對這種小事有興趣的人。
「就是……」易燕眼珠子繞了一圈,還沒把話說清楚,就又施展她迅速轉(zhuǎn)移話題的功力,對著盧庭南嘖道:「經(jīng)理,怎么你就沒關(guān)心過我住在什么地方?」
周盟培看看盧庭南,幫他追問。「你還沒回答他想知道的問題!
盧庭南將視線全數(shù)停在我臉上,等著答案。
「不說,除非得到盼語的同意。」易燕兩手將我手臂圈得緊緊的,整個人貼在我身旁!概握Z,我可以說嗎?」
我?guī)Ыz尷尬的微笑,依舊保持沉默,相信已經(jīng)將我的意思表達(dá)得很清楚。
「別為難她了,談?wù)勊墓ぷ靼!」讓人覺得率性而風(fēng)趣的周盟培說。
我點點頭,同意這個話題。
盧庭南接著說:「昨天孫小姐告訴我日班的職員找到了。她應(yīng)該會來指導(dǎo)你才對,可是她沒來?」
我正要回答,易燕便搶著說話:「對啊,好奇怪哦!」
「說不定孫小姐有事在忙,不如調(diào)個職員來幫她吧!」周盟培向盧庭南提議。
易燕立即高舉起手,「好啊好!我自愿!
周盟培白她一眼,「易大小姐,你別忘了從這個星期四起你整整請了兩個禮拜假!」
「有什么辦法,接連有一堆考試呀!不努力點的話,我的學(xué)分可危在旦夕!」 她拍拍我的肩,「而盼語很聰明的啦!加上我這么好的老師,保證她一兩天就學(xué)會賣衣服了,放心啦!」
周盟培輕嗤,「誰對你放得下心?」
「喂喂!你這是什么話?經(jīng)理,你可得幫我評評理!」易燕走到盧庭南面前,兩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喂!經(jīng)理呀!你看盼語看得癡了嗎?」
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看她和周盟培拌嘴的我,聽她這么一說,才將目光和盧庭南對上;只見他眸中盛有笑意。
「辛小姐很可愛!顾f。
我愣了愣。沒記錯的話,我尚未對他們開過口,而他就覺得我很可愛?
還來不及有何反應(yīng),易燕的聲音又起,「我抗議,怎么經(jīng)理就沒說過我可愛?」
盧庭南沒有理會她的抗議,頗有意味地凝了我一眼;好不容易別開視線后,他說:「我有事,先走了!顾燹D(zhuǎn)身走開。
「全公司里就屬你最沒大沒小了!」周盟培搖搖頭,好似她多么不可救藥。然后他亦起步離開。
易燕被他訓(xùn)得心有不滿,指著他的背影叫罵:「哼!全公司一果就屬你最會拍馬屁了!整天只會跟著經(jīng)理轉(zhuǎn),還好你是男的,否則我一定天天詛咒你……」
有好幾個客戶和專柜小姐尋聲探頭看她,但她不覺有恙,掉頭看著我。
「我好羨慕你哦!第一回見面就被經(jīng)理夸可愛耶!唉!早知道我就學(xué)學(xué)你,別這么聒噪……」她懊惱著方才盧庭南在時,表現(xiàn)得過于多話。
看著眼前表現(xiàn)多變化的她,我總算能將印象中坦率、有哈說哈的易燕和她復(fù)合起來。但不知是我多心還是怎的,竟覺得她的眼神和語氣似乎老帶著一絲諷刺。
為除去這種臆測人心的想法,我試著開口:「你……」
「猜對了,我喜歡他!」在我提出完整問句前,她先坦率表白!复饝(yīng)我,別對他有興趣哦?」她拉著我的手要求。
別對盧庭南有興趣!又是一句令我愕然的話。我頓時不知該向她保證絕不對盧庭南有興趣;或告訴她即使我有意思,也未必能得到盧庭南的青睞;或向她解釋現(xiàn)在的我對愛情那回事毫無興趣,誰也激不起我平靜的心濤……
沒等到我任何回答,易燕似已頗為習(xí)慣。
「其實借故通知他下來這里也是我的追求策略之一,要不然實在想不到辦法能接近他!」她走到鏡頭前擺幾個美麗的姿勢!改腥撕每蓯,我都表現(xiàn)這么明顯了,他還不理我,真是!還在我面前夸你可愛,我嫉妒你……」
這種開玩笑的嫉妒,威力卻也不;如果盧庭南還在這里,我會希望他收回那句害我被人嫉妒的話。
而大半小時幾乎都是自己在唱獨角戲的易燕,轉(zhuǎn)身下了結(jié)語:「算了啦!反正他應(yīng)該也沒什么特別的意思。好象快下班,我該回去了。明天我再來找你。」
「明天見!刮艺f。
見她匆匆離去,我終于明白她并非想下來對我下馬威,也不是想來認(rèn)識個朋友,而是借故找來心儀的人,和對方見上一面……
所以我說愛情會使人盲了心眼,喪失自我。
☆ ☆ ☆
上班逾半個月,孫香盈還是沒出現(xiàn)過。
而當(dāng)初自告奮勇下樓幫我,宣稱在兩天內(nèi)可以訓(xùn)練我成優(yōu)秀售衣員的易燕,也已經(jīng)因為學(xué)?荚嚩鼉蓚禮拜沒來上班。
與易燕一同工作的那兩天,完全沒習(xí)得什么售衣訣竅。她只是不斷地同我聊天,也不管我到底對她所聊的話題有無興趣或有無反應(yīng)。
當(dāng)各項問題隨著客人的出現(xiàn)而出現(xiàn),她的應(yīng)付方法則是!請樓長周盟培出面與客人溝通——
周盟培礙于專柜老板是孫香盈,加上各個客人皆來自上層階級,他也不好作主決定;只好又請出經(jīng)理盧庭南。
盧庭南了解情況后,便指示盡量遵從客人的要求,但亦要顧及專柜的利益。
經(jīng)理下這樣的指示是合理的;只是,仍讓人有摸不著頭緒的感覺。例如,當(dāng)熟客要求給予折扣時,究竟該依對方所要求而同意,或為顧及利益而拒絕?
畢竟這里的每套衣服定價皆上萬,即使是個小折扣,價差便有數(shù)千元之多;我不覺得屆時若孫香盈追究起來,我有能力負(fù)起這項損失。
與易燕討論過后,決定還是接受客人的折扣要求。她認(rèn)為孫香盈不可能完全依定價與客人買賣,而且高級服飾的利潤極大,孫香盈不會因些許折扣而有所損失。
如此一來,在應(yīng)對客人時,終于不再有無所適從的態(tài)度,加上不論衣服適不適客人,都露出贊賞的眸光、豎起大拇指說好看……便很少再受到客戶的抱怨。
所以在孫香盈一直不露面,及易燕無法再幫忙的情況下,這半個月來倒沒再出過什么大錯。
另外,晚上的兩份工作也漸漸適應(yīng)了。
所以除了每天五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實在太少外,這樣的日子倒也不錯。尤其光想到再過兩個禮拜,便有三萬元的進(jìn)帳!雖然全部得呈給我的債權(quán)人——但在面對客戶時,仍覺得不笑也難。
潘朗瑟強(qiáng)迫我接受這個工作后,沒有再出現(xiàn)過。
不過我知道他不會就此消失的。想想他那兩天的態(tài)度,就知道他不會輕饒過每個有欠于他的人。
而我,也沒想過要賴他那筆帳。且我是打算在兩個月后就將錢全還給他,而不想依他所令,耗上一年才與他結(jié)束債務(wù)糾紛。
很難猜測得到他會有何反應(yīng),但這回我絕對堅持我的決定。
今天上午沒什么客人,我遂坐在小圓桌前打盹。
午飯過后,來了一名貴婦。
貴婦著一襲白底碎花的改良式旗袍,進(jìn)來時身后有一名提著不少購物袋的跟班。她首先不帶任何意思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要跟班先回車上等她。
那個司機(jī)兼跟班的中年男子依令離開后,婦人認(rèn)真地翻看柜上的衣物。
工作了近半個月,空兩觀色的能力明顯進(jìn)步。
有些婦人無主見,習(xí)慣依他人的意見來下決定,我便得識相的頻頻贊賞……有的婦人則極度自信,只相信她自己的眼光,不喜歡旁人提意見。而這名舉手投足間皆帶著傲氣的婦人,顯然屬于后者。
此時,我只需乖乖站在她的右后方,等待她的決定。
令我詫異的是,貴婦一下子挑了六套昂貴的衣裝,擱在圓桌上要我打包。
我忍不住多看她一眼,發(fā)覺她空著兩手,并未提著錢包。
「請問,這些您全部都……」我不禁懷疑她如何付帳。
她不耐地橫我一眼,「動作快一點,我趕時間!
沒有猶豫,我迅速地計算好全部的價錢,同時仔細(xì)折妥衣服。
在交給她購物袋之前,我先請她付帳!敢还踩f八千元,不知道您是……」
她的臉色在一秒問鐵青。「你是什么意思?」
她的怒容使我愣了一下,才又說:「不知道您是刷卡付帳,還是……」
婦人氣得顫著兩肩,猛得深呼吸后,壓低聲音說:「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的確不知道她又是哪位人人都該知曉的貴婦。
只是,如果我知道她是誰的話,我就該任她拿走柜一果的衣服,且彎腰謝謝她的光臨?
實在想不出她能隨意拿走衣服,又毋需付錢的理由!副福摇
沒聽完我說的話,她沉住氣道:「你只要告訴香盈這些衣服是潘媽媽拿的,她就知道了!
原來,她是潘朗瑟的母親。
依那天潘朗瑟和孫香盈的談話,聽得出來是眼前這名貴婦要孫香盈自創(chuàng)品牌;且孫香盈十分尊敬這名貴婦……
看來,她的確有權(quán)力拿走任何她想拿走的束西。
但是,我不得不持懷疑的態(tài)度。不是我不知變通,而是假若接下來的客人,每個都聲稱她是孫香盈的「潘媽媽」,我又該怎么辦?
我能請她出示身分證明嗎?「很抱歉,雖然您是……」
她狠狠瞪著我,「你不得太得寸進(jìn)尺,我現(xiàn)在趕時間,一點耐性也沒有!
我一時啞口。
得寸進(jìn)尺?這四個字該用在到目前為止,還沒法說全一句話的我的身上?
我將裝有價值超過三十萬元衣物的袋子拿在身后;決定還是遵從自己的原則 ——寧愿得罪人,也不愿為自己惹來另一份債務(wù)。
「真的很抱歉,如果您不能付帳的話,這些衣服……」
「你說什么?我不能拿走這些衣服?」貴婦的表情,讓我覺得她幾乎就要尖叫了。
我有些遺憾地?fù)u搖頭,向她解釋:「如果出問題的話,我恐怕沒辦法負(fù)責(zé)!
她兩手擦腰,「誰要你負(fù)責(zé)什么來著?我拿走香盈的衣服,又會出什么問題?」
我想,如果她真的不愿付帳的話,還是請她待孫香盈在的時候再來拿走她中意的衣裳。
「能不能請您……」
「不!」沒待我話說完,她立刻回絕。「我想不起來什么時候拿香盈的衣服還得付帳!甚至,拿下這座百貨公司,我都不覺得我該付一毛錢,你懂了嗎?」
懂了,終于懂了。
全省七家協(xié)慶百貨,果真是協(xié)慶集團(tuán)的財產(chǎn)之一。眼前這名貴婦,乃是集團(tuán)總經(jīng)理潘朗瑟的母親,想必也就是總裁夫人了!
易燕并說過,孫香盈和協(xié)慶的小開關(guān)系匪淺——原來她指的小開就是潘朗瑟
我真是遲鈍,早可以猜出來的事情,竟得兜這么大圈才注意到。
打從貴婦提到她是孫香盈的潘媽媽,我就該擺出一副不知大人駕到、小人有失遠(yuǎn)迎的謙卑才對,竟還敢要求她付帳……也難怪她會這么生氣了。
婦人見我久不作響,以為我還沒清楚她的高貴身分。
「還不清楚?我,就是你們的總裁夫人!」她伸出手,要我將袋子遞給她!高@些衣服,我可以拿走了吧?」
我退后一步,依舊不敢草率做決定。想起易燕曾說過,出來作事的訣竅就是少擔(dān)責(zé)任;凡是能請上級負(fù)責(zé)的就請上級負(fù)責(zé),省得自找霉運。
此刻我覺得易燕說得極對,或許請經(jīng)理盧庭南出面會使事情圓滿解決!笇Σ黄,或許我請盧經(jīng)理出面和您談?wù),怎么樣??br />
「你這丫頭怎么這么刁呀!」
「對不起,我實在不能擅自決定……」唉,為什么我每句話都是以對不起作開頭?
我的低聲提議仍無法取得貴婦的附和,她黑瞳中的火焰燃得更旺。
「這一切關(guān)你什么事?你又能決定什么?」
我無奈的望著她,發(fā)覺她和她的兒子潘朗瑟的確有共通點——不但跋扈,而且易怒。
她再次伸出手,向我要袋子!赴岩路o我,你要說幾次我趕時間哪?」
「抱歉,我實在……」
「你實在太放肆了!」
被罵放肆的我,同時挨了個響亮的耳光!
拿在背后的袋子掉到地上,我側(cè)低著頭,左手撫著發(fā)辣的左頰,兩側(cè)的太陽穴一陣暈痛。
若我的反應(yīng)能快些,或許我會回罵她,甚至回打她一掌;但我著實遲鈍,只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一巴掌是要你記得,絕對不可再如此無理地得罪客人!」
我無理?我放肆?我得寸進(jìn)尺?
唉……所有的罪皆由她定了,我還能說什么?
「怎么了?」
在我和貴婦皆沉默的當(dāng)頭,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是孫香盈!
她終于出現(xiàn)了——在如此緊要的時候出現(xiàn)?
「啊!潘媽媽,你要來怎么不通知我一聲?」孫香盈走到婦人身邊,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的潘媽媽一臉鐵青,且氣得胸口一起一伏、兩肩發(fā)顫。她著急地扶潘母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怎么了?怎么氣成這樣?」
孫香盈輕拍潘母的背安撫她。只見潘母瞪著我,一時還氣得說不出話來,她便知道惹得她的潘媽媽氣成這樣的罪魁禍?zhǔn)住?nbsp; 就是我!
孫香盈挺直腰,質(zhì)問我,「怎么回事?」
我再次愕愣住。
她的語氣如刀、目光如劍,兩者皆直射向我;豪不掩飾地暗示我她想以銳利的目光置我于死……
現(xiàn)在的她和當(dāng)天與潘朗瑟同在一起的她判若兩人……
我只能想到三個字—— 雙面人——
意識及此,突然不意外為何她會將「Inn」專柜丟給我一個人應(yīng)付了。
她想整我,甚至還刻意聯(lián)絡(luò)一些客戶前來……因為她知道那些目光高高在上的婦人會如何待我……
只是,為什么是我?因為我弄壞潘朗瑟的車,她想為他出口氣?還是……
因為我是由潘朗瑟專程介紹來的?
這算是一種警告?就像易燕不斷在我耳邊提醒我,不可對盧庭南有意思一樣
又一個被愛情蒙了心眼的女人!
不能在這里待下去了;當(dāng)然,此刻孫香盈亦有再好不過的理由攆走我,我的心底十分清楚。
「辭退她!」果不其然,坐在椅上的總裁夫人下令道。
孫香盈瞇起眼,對潘母的要求不覺意外;但她卻未一口同意,她說:「她是朗瑟介紹來的!
「朗瑟?」潘母驚站起身,「不可能!我兒子怎么可能認(rèn)識這么刁的丫頭!」
「她弄壞朗瑟的車,朗瑟要她在這工作,每個月以一半薪水償還車子的修理費!
經(jīng)過孫香盈的解釋,潘母玲靜下來,再一次仔細(xì)的打量著我。我迎向她的目光,發(fā)現(xiàn)她的眸中有不屑、有不解……
和她一樣,我也覺得事有蹊蹺——那潘朗瑟,貴為大集團(tuán)的總經(jīng)理,何必同我計較那區(qū)區(qū)十萬元,何必還特地為我安排工作?
也難怪孫香盈會對我暗懷敵意。
「叫她明天不用來了!古四杆尖饬艘幌,下了決定。
孫香盈一瞬問換上另一張臉—— 那張柔美似水的臉!缚墒,潘媽媽,朗瑟他 ……」
「朗瑟他不會有意見!古四笓]揮手,斜眼瞪著我,「留她在這只會丟你的臉,誰知道她得罪了你多少個客人?」
「她得罪誰都不比得罪您讓我生氣。」孫香盈撿起地上的袋子后,喝令我:「還不快向潘媽媽道歉!」
在這種情勢比人強(qiáng)的情況下,是裝不起骨氣的;否則只是徒增自己的罪狀罷了。
我輕咬了下唇一下,說:「潘夫人,非常抱歉……」
「我不接受!」潘母神氣的背過身子不看我!赶阌o退她!」
孫香盈猶豫著,輕聲說:「其實,這些天還真的聽到不少客人向我抱怨。只是,我覺得還是先問問朗瑟……」
「這店是你的,還問他做什么?」潘母一時忘了對象是孫香盈,突然大聲對她咆哮。
孫香盈一臉委屈,淚水懸在眼眶邊,教潘母看了不舍。潘母只好退一步,「算了,算了,就依你吧!誰教你這么乖巧,又什么都聽朗瑟的!
「潘媽媽……」孫香盈紅著臉撒嬌,將購物袋交給潘母!高祝∧@個時候不是都和方阿姨她們約好……」她作出打麻將的手勢。
潘母這才想起。「對對對,還好你提醒我,否則又會遲到了!
孫香盈扶著她走了兩步,向她道別,「潘媽媽,您慢走!
潘母笑嘻嘻地?fù)]揮手,離開這里。孫香盈目送潘母,遲遲不轉(zhuǎn)回身。
今我不解的是,她怎不藉這個機(jī)會辭退我?還是……她要我主動提出辭職?
「孫姊……」
她旋過身,寒著臉道:「什么都不必說,這幾天你的表現(xiàn)如何,我都知道。」
她當(dāng)然都知道,是她安排我有這樣的表現(xiàn),不是嗎?
我輕揚唇角,發(fā)覺自己居然想笑!肝沂窍搿
她手一舉擋掉我的話!覆还苣阆朐趺礃樱抑磺竽銊e再桶像今天這樣的樓子了。我的每個客人都不是你得罪得起的!顾驹谝鹿袂把惨暭苌系囊路。
她真的還要我留下來?
我愈來愈胡涂了!肝抑,所以我想我還是辭職好了……」
她停下翻看衣物的動作,身看著我!阜噶隋e,就想一走了之?」
我擰眉思索她這話的意思,只聽她又說:「在逃避之前,你總該先好好反省反省吧?」
我眉一揚,想告訴她我要離開并非是逃避,更想反問她,她真覺得該反省的人是我?
「你的表情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她雙手環(huán)在胸前,一副高高在上的嬌貴模樣。
低下頭,看著自己臟污的步鞋,及她耀著光芒的高跟鞋……心想算了,還是別跟她起沖突。我低聲說:「我想,我真的不適合這個工作……」
只要能平安離去,我不在乎之前所受的欺侮,或是她接下來的冷言冷語。
沒想到她卻說:「非要我把話說明嗎?我不會讓你走的,除非……是朗瑟要我 辭退你!」
我驚詫地抬起頭。只見美麗的孫香盈唇邊竟帶著冷笑、邪惡的冷笑……
我訝異的模樣令她頗為滿意,未來得及斂起得意的笑容,她便踩著優(yōu)美的腳步離去。
可怕的女人!只因她不滿潘朗瑟對我的照顧,就堅決要設(shè)計讓潘朗瑟對我反臉相向的場面……
「還好吧?」
沉思中不察有人來到我身邊;剡^神,周盟培正關(guān)心地看著我。
「周先生……」我強(qiáng)牽出一絲淡笑。
「若非親眼所見,實在很難想象……」他看到剛才的情況,似乎亦同樣訝異于孫香盈的表現(xiàn)!副,當(dāng)時實在沒法幫你。」
我不覺得他該道歉。我知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顧慮。
「謝謝你!刮艺f。
我真的感謝他,至少在我極需人安慰的時候,他適時出現(xiàn)了。
「想開點!
「謝謝。」我再一次小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