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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君 第六章--郎如柳絮太癲狂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昨夜,一樣的夢境,夢中,他說著相同的話--

  我知道你的希望。你告訴了我。

  雪原上起大風,絨羽似的白花狂亂地飛舞,她想見他、想瞧清他的模樣,風與雪不再阻撓她,反而順遂她的愿望,卷起她的身軀,將她帶到他的面前。

  她見到了他,在這好長好長的夢里,她終於見到的這個男子,有一雙全世間最閃耀的眼瞳,青藍色的火、青藍色的寶石,她記得的,它是一匹大狼,只有那頭美麗的猛獸才有的美麗目光,渾身的玄黑毛色與天地問的皓白相映,它是那匹奇異的黑狼。

  我是壞人,也是你的大狼。

  是誰對她說?!

  曉書由幽思中轉(zhuǎn)回,右手緊握住胸前的獸牙墜子,左手觸了觸臉,發(fā)覺臉頰好燙,下意識泛濫起一股羞澀情懷,也不知為了什么。

  「小姐,你問阿俊和福哥嗎?」香菱丫頭清脆的聲音穿插進來,她邊收拾房間邊說著:「早上我見著他們啦,兩人都好好的,沒病沒痛呀,他們說昨日送小姐外出,回來天已晚,倒頭便睡了,啥兒事都沒發(fā)生!顾龔椓藦椕薇缓驼眍^,唔地一聲又道:「對啦!有件奇怪的事哩,阿俊說他昨晚作了個好可怕的夢,說出來後竟和福哥的夢一模一樣,夢見替小姐扛轎子時,教兩個惡人砍了一刀,他們倆說得活靈活現(xiàn)的,好似真的發(fā)  生過,咬咬,難道轎子扛多了,就會作道亂七八糟的怪夢嗎?可憐阿……」

  不是夢,絕對不是。有人救了他們,也救了自己。

  曉書擰著眉,她彷佛忘了很重要的一段,記憶在跌下轎子,經(jīng)過無數(shù)的翻滾之後,就變得真真假假,虛實莫辨。

  一頭狼,一個男人,獸化而成的人的軀體。

  她感受得到他雙臂之間的溫暖堅定,牢牢橫抱住自己,如同護衛(wèi)著易碎的珍寶,還有那拂過耳畔的沉啞低語--

  我是壞人,也是你的大狼……

  天呵--他、他真的這么說!他為什么要這么說?

  「哎呀,小姐--」香菱的聲音再次插入她昏亂的思緒,她抖著一件殘破的披風,上頭的白顏色沾著幾處臟活!感〗悖阕蛲沓錾秲菏吕?!怎麼一件好好的披風弄得這模樣?!你跌倒了?!摔跤了?!難怪你昨兒個神神秘秘的,吩咐人家準備熱水沐浴,臨了又把香菱趕了出去,怎么也不要我?guī)汀Rб,你是不是跌傷了?讓我瞧瞧,我、我不告訴老爺和何奶娘便是。」她緊緊張張地過來,對著曉書又摸又探的,上上下下地檢視。

  「咦?!」全身好好的,臉蛋光滑,手臂無傷,腳也沒事。完整無缺。

  曉書怔住了,經(jīng)香菱提起,記起自己該要有傷才是,可是昨日筋骨上的疼痛竟一夜間完全消失了,連傷痕也未曾殘留。

  還有一件事更教她錯愕--

  「香奏……」她細細喚著,有些可憐,有些怕聽到解答,可是不問不行!缸騼簜我要了熱水,自己凈身沐浴嗎?」

  「是呀。」香菱點點頭,「小姐說要浸泡一會兒熱水,催著人家離開,香菱還提醒您睡前得吃酒釀敲敲蛋呢,咦,蛋殼呢?」她彎身在桌下尋找,底下干干凈凈的,「小姐,您連蛋殼都吃啦?!」

  「你、是你幫我……幫我脫下衣衫嗎?」沒理會她的問題,曉書忽地握住她的手臂,眸中閃過一絲慌張,語氣不由得促了起來。

  「小姐不是自己脫下了嗎?您說不要我?guī)兔Φ摹!?br />
  「我、我說的……」她說了什麼?!突地,一張粗獷的面容躍入腦海中,靜謐的笑戲訝而捉弄。天!又是他?!

  他、他還對自己做了什么?!曉書嚇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眼前一花,整個人幾要暈厥,他到底是人?是獸?還是鬼?為何這般糾纏她?他、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姐,沒事吧?臉色好難看呵!瓜懔馕甯种冈谒矍盎蝿,想將她的神智喚回!笗粫蛞固砘貋,在半途沖犯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阿俊和福哥作怪夢,連小姐也不太對勁兒,我瞧啊,得稟報老爺請個道長回來作作法、收收魂、定定驚。」

  「香菱,不要胡亂嚷嚷,我沒事!顾娜粐@著。

  香菱待說些什么,門外來了另一名丫鬟,福了福身道:「小姐,今天前廳來了貴客,老爺請小姐出去一下!

  「知道是何方來的貴客嗎?」曉書問,不太愿意前去,有些心浮氣躁。她許久不曾如此,該說她的個性不輕易如此,是淡如清水,信守無欲則剛。現(xiàn)下卻對一件事、一個人渾沌不清,追尋不出脈絡,愈亂愈急、愈急愈亂。

  「聽談話,貴客是打東北長白山地來的,有大筆生意打算同老爺合作!

  長白山地?!方寸悸動,宜覺的,什么事要發(fā)生了。

  曉書不由得獰眉沉吟。

 。

  沈府前廳。

  今天聽說來了一頭肥羊,這東北來的貴客好豪氣,初次拜訪,便送上十筐的長白山野山參,棵棵飽滿、株株人形,其他鹿茸、貂皮更不計其數(shù),折合市價,光是這見面禮少說也值上個幾萬兩白銀。

  精致的烏木太師椅排成「n」字形,正面兩個大位上,沈德瑞與那名東北來的貴客各別分坐,兩冀的幾張椅上則坐滿沈家各房所出的少爺們,每張椅子間隔著的實心沉黑小茶幾上,丫鬟們剛奉上新茶和幾色小點。

  「請、請,玄公子,別客氣。這香荼也是沈府自培自育,在江南一帶有些產(chǎn)業(yè),您試試合不合口?」沈府大家長沈德瑞殷勤招呼,將蓋杯向那名貴客推得更近。

  「貴府涉及的生意種類真多,各行各業(yè)都包括了,其是令玄某大開眼界,佩服、佩服!顾┝斯,斂去眸中過分銳利的光芒,錦炮軟靴,束發(fā)佩玉,舉手投足間有富家公子的傲氣,也有一股讀書人的斯文。

  「呵呵呵……去公子太謙虛了。來來,喝茶,咱們邊談邊喝!

  品完香茶,沈德瑞尚未開口,右冀太師椅上,身材微胖的沈家二少爺已搶著問:「不知玄公子此次來訪目的為何?是要同沈家談生意嗎?若論到人參、何首烏等貴重藥材,這方面的生意我熟,玄分子若感興趣,你我倒可約個時間詳談。」沈家藥材生意多交由老二管理,說管理是好聽了些,大權仍操縱在沈德瑞手中,而他有個幕後軍師,唯一的掌上明珠,養(yǎng)在深閨人未問。

  沈家老二這一提,倒有些想獨攬的意味,他早先就想自立門戶了,瞧老大、老四、老五和老六,各別拿了筆錢開拓自個兒的事業(yè),生意沒做成,倒又回家伸手要錢,他瞧了肚里一把火,心想若換成自己,定不會如此無用。

  「二哥,玄公子有說要做藥材的生意嗎?你這么巴著人家,可不可笑?!」說話的是四房姨太所出、沈家的六分子,他與曉書同齡,不知是否長年在商場應酬交際,那神氣老成得教人不敢恭維。

  「就是。玄公子家鄉(xiāng)雖臨近長白山,可瞧人家一表人才、文質(zhì)彬彬,那些北地的粗魯漢子怎比得上?!談些古玩書畫的鑒賞還差不多。二哥,你心頭做何打算,咱們兄弟心知肚明!股蚣胰贍敚撠熒蚋诰┏呛推渌罂h幾個古董鋪子,此時一塊大餅置於前,豈有不搶的道理。

  這位長白山來的貴客眉微挑,嘴角自顧飛揚卻不說話,只拿著一對眼興味十足地瞧著一群兄弟爭得面紅耳赤,偶爾揭開蓋杯啜口香茶。

  沈家老二被說中心事,叢惱了起來!噶堋⑷,你們竟用這樣口氣跟我說話?!好歹我還是你們的二哥!」

  「夠了,都給我住嘴!」沈德瑞一聲怒斥,氣得吹胡子瞪眼,還想接著罵下,卻教身旁溫和的聲音擋住。

  「沈老爺毋需發(fā)怒,是玄某波將來意說明,才引得各位公子猜測起疑,其是萬分抱歉!顾谧谋娙斯笆种乱,好似無視於方才鬧翻天的爭執(zhí)。

  沈德瑞連忙回道:「不敢不敢,讓玄公子見笑!

  「其實此次來訪,真是有件買賣要同貴府商議,還望沈老爺成全!

  「是什么樣的買賣?」這一問,在場眾位少爺沒有不豎耳細聽的。

  他笑了笑,神情多么無害,野蠻的獸性成功地壓制在假象的文明底下,目中的光輝誠誠懇懇的,他放口,慢條斯理地說:「什麼樣的買賣,這完全決定在沈老爺手上,您盡管將條件開出來,而玄某只有一個要求--」語氣如人心弦地一頓,「請將令媛嫁給玄某為妻!

  「不可以!」

  女兒家的嬌聲陡然響起,將男子的請求犀利地擲回去。

  剛步近前廳大門,曉書便聽到這荒謬可笑的事,這時間也顧不得秀氣和大家閨秀該有的禮儀,她撩著裙沖進來,待望清那名眾人口中的貴客時,方寸猛地震撼,身子不由得輕輕顫著。

  他、他竟敢這么大方地走入沈家大門?!昨夜,他對她、對她到底做了什么逾矩的事?現(xiàn)在還敢來這兒?還敢對爹提出這捉弄人的要求?這個壞人,壞到骨子里去,壞得可惡又可恨!

  瞧著曉書柳眉倒豎,清雅臉蛋通紅通紅的,雙頰微鼓,他眼眸帶笑,對她的怒意毫不為意,只是有點驚奇,原來她也有明顯的脾氣,畢竟是女孩兒,生起氣來也帶三分嬌性。

  做什么對她笑?!

  我是壞人,也是你的大狼。腦中浮現(xiàn),如呢喃在耳。

  曉書一驚,兩袖捂住雙耳,連番輕喊:「不要聽!不要聽!我不要聽!」他到底要她怎樣嘛?!

  「曉書,你怎么了?!」沈德瑞訥訥地問,饒是他經(jīng)歷無數(shù)大風大浪,向來安靜聰穎的女兒竟在眾人面前發(fā)怒失控,一時間,他還其不知如何反應。

  腦中輕喃只有自己聽見,是他動的手腳,曉書又急又慌,不知怎麼解釋目前情形,她手指住他,仍是輕喊:「爹,他不是人,他不是……您相信我,曉書說的是真的!

  聞言,被指控的他好整以暇地挑挑單邊濃眉,唇邊泛著了然的笑,他的不發(fā)一語是個高招,使得曉書的話聽起來倍加好笑。

  沈德瑞急了,怒地立起身子,臉孔一板。

  「你怎么這么沒規(guī)沒矩?!用如此損害尊嚴的話罵人,玄公子氣量大尚能容忍,但你教為父的臉攔住哪兒去?!」他衣袖一拂,「早知道也不必喚你出來丟臉,給我回房去!好好反!」

  爹親從來沒用這么糟的口氣責罵過她,從未對她擺出如此難看的臉色,因自己親娘早逝,家中兒郎雖眾,他多少都顧及著她,從未像今天這樣。

  思及此,曉書心頭一酸,眼眶陡熱,倔強的性子又不容許她在人前掉淚,一股悶氣梗在胸臆和喉間,好心痛,好難受。

  「我不要嫁人!」喊著,她腳一踩,咬箸唇奔出前廳大門。卻不及領受那一對男性的眼瞳中,專注為她、燃燒著的點點憐惜。

 。

  這一天沈家過得不怎么平靜,入夜,月兔升起,柔和的脂光稍稍緩和了緊繃。

  繡房內(nèi),曉書指尖沾著荼水,透著瑩光,下意識任著手指在桌面畫出一道道交錯的水痕,思緒沉入自我當中,一會兒咬唇、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嘆氣。一直到香菱丫頭喚她  「小姐,夜深了,該上床歇息了!剐〗憬駜簜在前廳發(fā)怒的事早傳得沸沸揚揚,何奶娘差她過來問緣由,她心底兒慌,總覺得問不出口,因為小姐真的很反常,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又惱又羞又不知所措的,可是為了……他?!香菱小腦袋瓜轉(zhuǎn)著,瞄了瞄桌上沾水寫的字,小心地問:「小姐,香菱再替您倒碗水來吧?要不,茶水都沾光了!

  「?!」曉書一震,神魂是回來了,待垂眸瞧著滿桌的水字,有的尚還完整,有些半干半濕,更有些一只留水痕,全是寫一個名字:玄三郎。登時,頰上飛來紅云,做什麼念著他的名?!急怒下,袖子當桌掃過,將字全都弄亂了。

  「小姐……衣袖濕、濕啦……」丫鬟怯怯地提醒。

  知道自己反應過度,曉書緩緩寧定下來,歉然地瞧著一旁的香菱,勉強微笑。

  「你去睡吧,不用陪我了!

  「可是小姐--」她還想說,卻被主子一個手勢制止!改恰〗阌浀冒亚们玫俺粤,唉,生氣更要補補身子,千萬別忘了!顾岩活w酒釀蛋從茶幾移來桌上,端正地放在曉書面前。

  「知道了,待會兒再吃!

  聽起來就像敷衍,香菱嘆了聲,無可奈何!改窍懔獬鋈チ。」

  一會兒,房中靜寂,曉書瞧著面前的蛋,也不是瞧,只是視線鎖住一個焦點,怔怔望著,思緒如潮,一波未及想清另一波又隨後而至。

  她想,爹親走在惱她,還有各房的姨娘和那些同父異母的手足,必覺得她得罪了他們所謂的貴客,若沈府有何損失,一切罪責便推諉到她身上來。

  哼,她才不怕,只怕……只怕明兒個去探視奶媽時,她已聽聞此事,知道有個北方男子莫名地送來大批禮品;知道他竟是為求親而來;知道自己當著眾人的面大發(fā)脾氣,把人家的心意當面擲回去。曉書長長嘆息,奶媽若是知曉了,不知要如何責備她?!

  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全是那個神秘至極的男子呵。根本就不是什麼「貴客」,他到底是誰?!這問題曉書自問無數(shù)回,就是找不出答案。

  他自稱玄三郎,由東北長白山地而來。曉書思索著這個丫鬟提供的消息,推敲每個線索,腦中掠過他的音語,夢中的、現(xiàn)實的、模糊的低喃、沉穩(wěn)的字句,心猛然一動,倘若他是獸非人,真是那匹玄黑美麗的大狼,他幻化人形迢迢而來,是為了什么?莫不是……莫不是……

  曉書頓時頰如霞燒,思及他對爹親做的請求。

  所發(fā)生的一切極端的離奇,說不出的詭譎,若非曉書親身經(jīng)歷,在其中絞盡腦汁仍尋不出合理解釋,她也絕不會相信。而那匹狼於她有莫大的恩惠,不只一次將她由險境中救回,她雖對他羞惱氣憤,可心里頭又有一股奇妙的感情,柔軟羞澀,連自己也說不明白。

  忽地,毫無預警的,空氣中颼地一聲清厲,一柄匕首以斜角插入桌面,將那顆香菱丫頭干交代萬交代非吃不可的酒釀敲敲蛋給擊碎了,蛋汁溢得桌面皆是。

  曉書回過神正要發(fā)出呼喊,男性的大掌已然覆上,掩住她美好的小嘴和下巴,另一只手臂則由背後抱起她的腰身,整個背就這么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上。然後,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輕響,如情人的愛撫。

  「別怕,是我。你知道的,我絕不會傷害你。」

  是他話中暗藏的深意柔軟了曉書的心,她停止掙扎,側(cè)過臉龐,眼睛近距離與他的對上,時間彷佛都停止了,他眼神深邃如淵,兩簇冷火閃動,那青藍的火焰曉書并不陌生,陌生的是自己此刻的心境讓他這樣攬著、瞧著,內(nèi)心深處、極探極深的靈魂,正隱隱悸動。

  「我不會傷害你,絕對不會!顾俅伪WC,唇邊有笑。

  「你、你放開我!顾龥]掙扎,只是說著,臉龐染上紅潮,覺得他的胸膛好熱、好硬,熨得自己一片背脊也發(fā)燒了。她連忙掉開臉擺脫他的注視,眼神落在桌面上,才發(fā)覺那刺入木桌中的匕首似曾相識。

  「我的匕首!挂詾檎也换貋,被一名兇惡的獵戶拾了去,而現(xiàn)下銀般流光仍在,北房中燈火更加明亮。

  趁男子健臂放松時,她推離了他,握住匕首將它放起,彷若思及什麼,她明眸一抬,大膽地望住他,鼓起勇氣地問:「你到底是誰?!你真是、真是那匹大黑狼?!」

  他笑紋加深,發(fā)現(xiàn)逗弄她時,那張雪白的臉蛋會因而紅撲撲的,清雅的性子起了變化,小小身軀中彷佛春滿力量,瞬間揚高斗志。他喜歡這一點,有旺盛的精神,往後才能與他天涯共游。

  「在狼子中,我排行第三!褂行┐鸱撬鶈枺趾孟褚讶蛔鞔。

  曉書微怔,但畢竟心思聰穎,黑即玄,狼為郎,又排行第三,玄三郎。

  真遇上精怪了,可是曉書絲毫不怕,眼前這黑狼幻化的男子,她對他的感覺很復雜,但絕對不包括害怕。他從未傷害過她,反而回回相救,而自己心里頭有著不平之氣,那是因為他的捉弄--

  他化作狼、化作獵戶,化作她夢境中的男子,而令又比作眾人口中的貴客,做出荒謬的請求,那對無時無刻不閃動著戲謔的眼睦,瞧得她心發(fā)慌。

  許多話欲問明白,但一時間卻不知說些什么,她眨著眼,瞧瞧桌面又瞧瞧他,軟唇抿了抿,天外飛來一問:「你做什麼打碎我的敲敲蛋?!」

  他眼神陡地一沉,瞄著曉書,長指敲擊桌面,發(fā)出叩叩的聲響,靜靜道:「蛋以酒釀,酒中有毒,蛋里亦入了毒素,你每日食下一粒,不知不覺已遭人下毒,難道一點知覺也沒嗎?」

  「你、你說什么?我聽不懂。」她聲音在茫然中輕顫。

  他濃眉挑高,「你懂。只是心寒,不愿承認。這宅第中多少人盼望你死,你不是沒經(jīng)歷過,這小小行徑又算什么?」語帶殘忍,而真相總是殘忍。

  「你胡說!」她輕喊一句,心飛快地加速,近來就是這樣,總沒來由的心促盜汗,弄得最後都要喘不過氣來,「你胡說……」隨著輕喃,她腳下一軟,匕首落了地,身軀也墜落了,跌入他伸來的雙臂中。

  他不說話,抱著她穿過一簾輕紗,步進女性雅氣的內(nèi)房。

  撩開床帷,將她柔軟的身于安置在繡床上,跟著坐在床沿,他凝著她,適才冷酷的容色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愛憐橫溢的神情。

  「你胡說……」曉書喘著氣,仍反駁抗議。那酒釀敲敲蛋是奶媽的家傳秘方,她待自己萬般慈愛,怎會下毒害她?!不可能、不可能!

  「我沒有!顾f,語氣持平。

  「你胡說……」她低喃,有些哭音。

  「我沒有。」

  「你胡說……」

  他嘆了一口氣,長指撫觸著她的軟頰和滲出薄汗的秀額,一下下這麼輕柔,低低哄著:「忍著點,一會就不那麼難受了!菇又氖謥淼剿男乜,整只掌密密地罩在高聳上,毫不避諱。

  「你想做什么?你、你又來欺負人家!箷詴σ(wěn)住呼吸,見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不禁驚慌失措,又急又氣,又羞又惱。

  是錯看他了嗎?連他也來欺陵自己。登時,心無形地痛了起來,眼眶一熱,珍珠般的淚串兒由眼角流下,墜在軟墊上,滲入布料中。

  見狀,他又是長嘆,一只大掌以適度的力氣壓住她推拒的兩手,俯下身,無數(shù)的親吻印在她的臉龐上,吮著她的淚,吮去她細細的啜泣,柔聲道:「我不是要欺負你。我不會傷害你,絕對不會。你信我的,不是嗎?」

  一股熱源由他的掌心溢出,穿透她的左胸,雖然隔著衣衫,那薄薄的絲綢擋不住他引動的熱力,微刺微麻!似有縷縷勁力傳遞過來,注入她的心臟。

  「啊--」曉書面泛潮紅,上身弓起,感覺胸臆間的緊悶頓時散去,一團熱在體中流轉(zhuǎn),在五臟六腑中來去,好軟好暖,整個人熱烘烘的,心魂趨於平靜。

  胸口微微起伏,秀白臉上早分不清是淚是汗,像歷經(jīng)一場生死大戰(zhàn)。

  他絲毫無謂,面容貼得極近,舌緩緩舔舐著她的小臉,像獸類一般,舔過著她的眉、她長長的睫毛,舔掉她鼻尖上的細汗,也舔弄著她微啟的唇瓣。

  「是不是舒服點兒了?往後別再吃敲敲蛋。記住了……」

  曉書讓他的話震回些許心智,一回神,發(fā)覺他早已放開對她的箝制,是自己的兩臂不知何時竟主動攬住他的頸項!箍著他、抱著他,而左乳上,他的大掌還在那兒留連。

  「你--」她一驚,猛地推開他,身子朝繡床內(nèi)翻滾,捉來棉被包住自己。

  他位子一移,坐得更進來,目光銳利而邪惡,故意瞄著她露在被外的巧肩和小腳。「我驅(qū)除你體內(nèi)累積的毒素了,你要過河拆橋嗎?」

  「別這樣看我!」曉書鼓起勇氣地喊了一句,耳垂兒都紅了。他看得她心發(fā)熱、發(fā)慌。他治好她嗎?可她的心還是跳得好快,還是不受控制。

  「唉--」他好笑地嘆息,高大的身軀已占去繡床二分之一,「不這么看你,該怎么看你?何須遮掩呵?你這身軀,四年前在月牙地我已瞧過了,昨夜也教我摸遍了,我還瞧見那枚狼牙,你把它掛在--」

  「住口!不準說!」曉書的腦袋瓜轟地猛震,白皙的臉如熟透的番茄,如天邊的霞紅,火燙得驚人,都要冒出煙來了。

  他唇角揚了揚,對她的命令不予理會,「你把它掛在」

  「不準說、不準說!你這只好色的大野狼!」

  她握緊小拳頭,羞急得快要失去理智,想起那雪原石群後的溫泉池,想起那匹大狼詭譎深沉的目光,想起昨夜真是他替自己沐浴凈身,所有女性最隱密、最私自的地方全教他看盡摸遍,他還來說嘴,還一副自得的模樣--

  沖動下,曉書捉著軟枕,忽地朝他撲去,舉起來就打,邊打邊委屈地哭,軟枕中的羽毛散了出來,好多好多,又細又白,像長白山地的冬雪,在空氣中慢慢飄蕩,落著兩人一身,小小床帷里恍若另一個天地。

  他雙臂一扯,猛地抱住她,眼神轉(zhuǎn)為深邃。

  曉書在他懷中仰望,手中的軟枕被拋棄在一旁,而這場羽毛雪自顧自地下著、飄著,心的某個部分柔軟了起來,像在雪原的洞中,她倚著洞壁翹首盼望,然後見那匹黑狼由遠處走來,而今,他在她的面前,以人的模樣,緊緊抱住了自己。

  眼輕輕合起,因羽毛落在臉上,不及睜開,他的唇已俯下,似有若無地印在自己軟唇上,跟著一聲縹緲的嘆息,他的吻加重,舌尖竄入小嘴中,探索著屬於人的吻、屬於女人的芬芳香氣。

  或許久、或須臾,當所有羽花塵埃落定,他猶然抱著教他吻得昏昏沉沉的女子,在她發(fā)紅的耳垂邊以氣息輕拂,緩緩地、啞啞地、悄悄地繼續(xù)未完成的話--

  「那枚狼牙,你把它掛在胸脯上,我很喜歡!

  四年前在荒山雪原,她夢中的夢,一個連自己亦無察覺的愿望,讓他以一枚隨身數(shù)百年的狼牙對她下咒,如定物、如印記,無論分離多遠,或在何者時空,他總能尋到她,天涯亦如身畔。

  稍頓了頓,他親親她的額角,話中有淺淺笑意,「我只告訴你一個,其他人,你不準我說,我就不說了。好不?」

  這一晚,曉書忘記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恍惚地作了一個夢,夢境是新的,場景由長白山地的雪原轉(zhuǎn)回,摸到自己的閨房里,在軟榻上、在床帷里,那匹狼蜷在她身畔,玄黑的毛豐澤輕柔,不時用舌舔著她的小臉兒,它目中的火光依然,美得如天邊最亮、最耀眼的一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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