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魔鬼……”
發顫驚恐的低喃,連同一陣陣啜泣,在寒夜的森林中回蕩,益發顯得凄邪。
穿越暗林深處,隱約見一抹傴僂無助的身影,蜷跪在一座不起眼的小屋前,雙手不停拍打門板。
“求靈姑,救命……救命呀!”老婦人使盡全身之力,拚了命喊道。
而她身旁的男孩則雙眼呆滯、面無表情地以一種極不自然的驚恐語調,喃喃重復著同樣的話語。“鬼……魔鬼……魔鬼殺人了……”
老婦人驚懼地看著面色慘白的男孩,心頭一急,立刻又朝著小屋泣喊:“靈姑、神君,救救命!救救我孫兒一命呀──”
余音未歇,小屋里驟然亮起燭光,隨著陳舊的門板嘎聲開啟,霍然出現兩張一模一樣的清俊面容。
“發生什么事?”相同的嗓音,發出相同的疑問。
“求神君,救命!”老婦人淚流滿面,朝前來應門的兩名少年拚了命跪拜。
此時,屋里驀地傳來老婦人滿心盼望的聲音──
“請婆婆先進屋再說!奔氈绿鹉呐簦路鹁鸵没陲L中似的,輕柔淡緲。
點了點頭,兩名少年互換眼神,隨即領人入屋,并手腳俐落地闔上門板。
小屋里,燭光暈暖,跳動的火簇中,輝映出一抹纖纖身影,在雪白紗幕的遮掩下,顯得圣潔非凡。
“您是……”紗簾后的女子頓了頓,緩緩低下頭,似在沉思又像冥想,半晌,才又道:“西村的……古婆婆?”
“正是、正是!崩蠇D人如見救星般撲跪上前,不?念^道:“求靈姑一定要救救我唯一的孫子呀!”
“您孫子是……”清靈的嗓音再度遲疑了下!鞍ⅰΓ俊
老婦人瞪大眼,對于靈姑的“一語命中”,心里不由得好生佩服,連忙拜服道:“沒錯、沒錯,就叫阿力!
有希望了!她的孫子有救了!
這三位一年前才出現在他們村里的靈姑與神君,不但能卜卦占命,更會治病驅邪,村人受其恩澤者眾,無不將他們視為真菩薩、活神仙。瞧!不過是初次見面,即能一語道出她祖孫倆的來歷,單憑此等靈力,她便深信──唯有靈姑,才能喚醒她唯一的孫子。
“鬼……魔鬼……”
不受控制的驚恐低喃持續漫布整間屋子,羅帳中的女子幽幽嘆息,輕問道:“他這失魂的模樣,有好些天了吧?”
“已經三、四天了!惫牌牌劈c頭,傷心道:“這孩子平常雖然魯鈍,但還算勤快。前幾天他上山檢柴,遇上風雪被困一夜,也不知當晚是撞了什么邪,回來后就變得癡癡呆呆的;今兒個更糟,一直這樣胡言亂語著。”
“他看起來應是受到驚嚇。”又是一聲幽嘆。
“可我怎么都想不透,到底什么樣的東西會讓他嚇成這樣?!”古婆婆以額叩地,又磕了個響頭!罢堨`姑明示吧!”
“這……”被尊為靈姑的女子驀地垂首,欲言又止。隱隱中,帷幔后似乎傳來紙頁翻動的摩擦聲。
此時,先前應門的兩名少年突然戴上一黑一白的鬼面具,一左一右地圍住古婆婆,似吟又唱道:“無須憂,無須愁,天徽山神出,惡鬼不敢留。”
咚──咚咚──
鼓聲驟起,黑白鬼面如兩道疾風般飛快竄至古婆婆的孫兒面前,一人擊鼓跳乩,一人舞劍伏魔;小屋內燭光閃動,在墻面、地上、紗幕間,幻映出重重疊疊的身影,一化十,十化百,穿插交錯,如幻似真。
咚咚──咚咚咚──
伴隨越來越急促的鼓鳴,黑面少年高執起手中的沙魚劍,高喊道:“降神咒起──”
他劍尖一劃,弧形的鋒勁瞬間卷起雪白紗簾,赫見一位五官粉雕脫俗,卻披泄著一頭銀白發絲的少女。
“鬼……魔鬼!”
原本失了魂的阿力,在乍見白發少女后,突然發狂驚叫,連退數步欲奪門而出。
“惡鬼即出,別給逃了!”白面少年喝道,隨即和黑面少年兩路包抄。
而乍見孫兒發起狂來的古婆婆,一時之間也慌了手腳,只能無助轉向眼前那雪白圣潔得不似凡人的絕美少女。
“求靈姑救救命!別讓惡鬼賴住我孫兒呀!”古婆婆匍在少女跟前,痛哭失聲,至深的祖孫親情,令人動容。
暖暖的霧氣不由自主地在眼底凝結,白發少女傾身向前扶起老婦人,輕聲保證道:“別慌,我們會有辦法的,您先起來。”
古婆婆在靈姑的攙扶下感激起身,霎時,小屋里爆出更尖銳的一聲狂叫──
“別碰我婆婆!”
發狂的男孩奮力掙脫兩名少年的鉗制,并沖上前撞開少女,拉住老婦人就要回身逃跑。
“阿力……你認得婆婆了?!”古婆婆激動地反抱住男孩。
連日來,她寶貝孫兒總是失魂落魄地未正眼瞧過她,F在,會開口認人了,豈非天降的奇跡?!
這一切,都該感謝靈姑啊!
“謝靈姑、神君救命之恩。瞧!阿力會認人了,他會認我這老太婆了……”古婆婆含著淚,緊摟孫兒還不忘拚命鞠躬道謝。
“婆婆,您別靠過去……小心她的袖里有銀煉……會殺人的……會殺人……”阿力雙臂護住老婦人,全身發顫地直瞅著白發少女,仿佛她是前來索命的地獄之女。
屋里氣氛凝窒,沒有人知道男孩何以突然冒出這一段“控訴”,但他明顯懼怕白發少女,卻是不爭的事實。
“阿力別怕哦!靈姑不是什么魔鬼,她是來幫咱們把惡鬼趕走的──”古婆婆輕拍著男孩的胸膛安撫道,求助的眼光同時掃向屋里的三個人。
“婆婆說得極是──”少女緩步上前,玉嗓輕哄:“瞧!我袖子里頭并沒有什么銀煉──”為了爭取信任,她輕揚手臂,甚至還用力地甩動雪白的袖袍。
是的,確實沒有銀煉!
正當古婆婆安心呼了口氣,準備看孫子有何反應時,突然“啪”的一聲,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從少女袖口里順勢滑了出來,觸目驚心地平躺在眾人視線內。
“啊──”
阿力驚恐萬分,顯然受到更駭人的刺激,戒懼的眼中充滿死亡的陰影。
“刀……刀……會吸人血……會殺人……婆婆,咱們快逃……快逃。 卑⒘φ疸さ馈PU勁一發,馱起古婆婆便發狂地沖出門,鬼面少年見狀反射性追出,而少女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拾起地上的匕首,只能舉步跟上。
豈知前腳才剛跨過檻,忽地,一陣陣的悶轟劇響,由遠而近,天地共鳴,仿佛就要奪人心神似的震耳欲聾。
“什么聲音?!”兩名少年大喊道,同時拿掉臉上的鬼面具,抬頭環顧穹蒼。
穿越樹林的夜風迎面襲來,夾著一股不尋常的熱,一陣狂過一陣,幾乎讓人難以站立。
“瞧!”少女伸手指向東方天際翻涌的云層,雪緞般的發絲亦隨風揚舞。
暗夜的天,是魔魅般的詭紅。倏地,一團火球破云而出,如天神降怒般地劃過天頂,重重墜擊在遠方的天徽山脈。
轟隆劇響,大地震動!血紅的火舌爆烈翻卷,迅速吞沒整個山頭。
“這……怎么回事?”手持白色面具的少年呆瞪著遠方熊熊火焰,喃喃道:“我們剛才……沒有……念錯咒吧?”不然,怎會天神降怒呢?!
“是隕星,隕星降臨……”白發少女說道。她曾在古書中見過類似的記載,但……隕星直接撞擊天徽王朝的龍穴命脈,感覺似乎……很不祥!
“我說是天神降怒才對!”一旁拿著黑面具的少年另持己見道。
看著一道道細碎的火雨,接二連三從天而降,三人同時沉默下來,也都迷惑了起來。
是隕星降臨?或天神降怒?說真的,他們并不清楚!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種恐怖的異象,怕是一輩子難遇一次吧!
滔天火焰,染紅黑色夜空,并且不斷肆虐蔓延。就在三人震撼于眼前所見之際,身后突然傳來一聲稚嫩的泣喊。
“阿姊……”小屋門前,立著一抹嬌小圓滾的身影!岸纭「纭
“汝兒?”白發少女驚覺回頭,連忙奔上前去!霸趺?被嚇醒了?”她摟著小女孩柔軟圓潤的身軀,心想方才的轟隆劇響,想必嚇著了睡夢中的小妹。
“我作了一個好可怕的夢……”五、六歲的小女娃哭得抽抽噎噎,手里卻不忘緊抓著一只小龜殼。
“什么夢?說出來聽聽,就不可怕了。”少女從懷里取出純白手絹,替小妹拭去頰上的淚。
小女娃吞了吞口水,煞有其事地說道:“有火……好多火……啊對,就像那樣!”她突然指向對面山頭的熊熊火光。
“別怕、別怕!”朗白少年露齒一笑,將白色面具蓋掛在小女娃手中的龜殼上,騰出雙手一把抱起她,道:“那是小哥剛才念錯了咒,所以火球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
“念錯咒?”小女娃歪斜著腦袋,疑惑地看看少年,又看看遠方的火焰,然后天真地點點頭,道:“那么小哥下次要小心點!別再念錯咒,嚇死汝兒和小龜了。”小女娃撒嬌地環住少年的頸項,并將臉埋進少年結實而溫暖的肩窩。
“好好好,小哥會小心的!
“外頭風大,先進屋去吧!”少女撫著小女孩的烏黑發絲說道,眼睛不自覺地又瞄了下火紅的天徽山,不曉得為什么,她心頭老是浮現一股莫名的不安。
而看著眼前已“轉移目標”的三人,另一名少年則忍不住翻翻白眼,咕噥了句。
“進屋之前,請容我提醒你們一句──”
話一出,正要進屋的三人同時停下腳步,狐疑地回過身來,少年點點頭,不耐地甩了甩手上的黑色面具,指向黑暗樹林的彼端,宣布道:“不管有沒有念錯咒,重要的是──古婆婆他們還沒付錢就已經跑了!”
※※※
跑,絕不是問題。
但如何在無月的夜里、黑漆漆的林間,跑得迅速、跑得正確、跑得不落痕跡,那肯定就是一門高深的功夫了。
偏偏,他就是如此身手不凡!
盡管他是胖了點,外加年紀大了點,但好歹他的武功也是數一數二的。
老人奮力騰身飛步,略顯胖碩的身軀如風般在林間穿梭。轉眼間,已來到一間陳舊的木屋前。
打了聲暗號,在獲得屋里人的回應后,老人立刻閃身入屋,并反射性要行屈膝跪禮;此時,屋里的男子突然舉手制止,示意他起身說話。
老人無言叩首,起身看著映照在燭光前的孤挺身影,遲疑了下,才道:“見到“他”了?”
“見到了。”
““他”……說了什么?”老人緊繃起來。
“要我們去殺人。”黑衣男子的眼中泛起一道冷光。
“殺人?!”老人吃驚!“難道……”
黑衣男子緩緩旋過身,從懷里取出一把閃著奇詭銀光的匕首,冷峻的臉上閃過一抹輕笑。
““他”要我去殺皇太子。”
“皇……皇……皇太子?!”老人失聲吶喊,先是怔愣住,但隨即就像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不可遏抑地狂笑起來。““他”是瘋了不成?竟然要你去殺皇太子?!”
““他”是瘋了,但卻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焙谝履凶拥难壑胁灰娨唤z笑意,因為他比誰都明白南宮魁是個誓奪天下的狂人。
老人又兀自笑了兩聲,見苗頭不對,連忙止住笑,認真問:“那……接下來該怎么做?”
“當然是做我該做的。”
“說得是、說得是。”老人干笑兩聲,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連忙又忍住笑。
見狀,黑衣男子反而揚扯嘴角,似笑非笑道:“在“他”眼中,我不過是個名為“無心”的死士、是助“他”奪得天下的一顆棋子,我永遠不會是任何人,也不具任何意義,所以……”他頓了下。
“所以?”
“所以我決定替他除去“皇太子”!
“除去“皇太子”?!”老人再度失聲叫道,兩道白眉扭曲變形,但見男子仍然神情篤定,他不由得警覺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收斂住笑,男子拍拍老人的肩膀,走向半掩的窗邊,眺望遠方滔天焰火,冷鷙道:““他”要皇太子的首級,我就給“他”皇太子的首級,七月初七那天,我相信“他”會很高興再見到我。”
聞言,老人的眉毛扭得更加糾結,他無話可說了。
沉默籠罩木屋,半晌,黑衣男子才望著天徽山大火,開口道:“對了,這場火是怎么回事?你查清楚了嗎?”
哦!這個他就有話說了。
“關于起火的原因,目前眾說紛紜,有人說從天空掉下一顆大火球,是天神降怒,可又有人說是山神顯威?傊F在人心惶惶,大家都怕……都怕……”老人驀地打住。
“怕什么?”
“怕……”老人有所忌憚地直瞄著黑衣男子,支支吾吾。“怕是……天徽王朝……”
“王朝如何?”他冷問。
老人直吞口水!芭率峭醭瓬缤龅恼髡!”
“哦?”男子挑眉回頭。
“這場火一日不滅,人心一日難安呀!”老人嘆道。
冷峻的劍眉緊擰著,黑衣男子再度轉身面對遠山大火,沈道:“難道──真是禍之將至?”
禍,將至?
老人一怔,再度無言以對。
※※※天降災,禍將至,人心浮動。
沃靈蹲坐在小屋前,雙手托腮,凝望著遠方依舊火紅的天徽山,面露愁色。
自從當夜那場突如其來的天災異變,天徽山已經整整燒過十個晝夜。
這場火,來得猛、燒得兇!不但毀了半座天徽山林、融了山頂積雪,更讓原本白雪紛飛的時節,出現了反常的炙熱。
沒有雪、不下雨,這場火怎可能平息?!也無怪乎郡府征召了方圓百里內所有村莊的壯丁前去救火,卻仍然徒勞無功。
大火燒得狂肆,人民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唉……
沃靈忍不住嘆了口氣,低垂下頭,強迫自己將心思放在研讀膝上那本“凈心咒”上。
她無能為力,擔心再多也無用啊!
“阿姊……”屋里,一句呢噥輕喚,小女娃揉著惺忪的雙眼,從被窩里爬了出來,并從被褥下摸出隨身不離的小龜殼摟在懷中,短胖的小腳丫子空懸在炕邊晃呀晃的,然后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沃靈起身,放下手中的“凈心咒”,上前幫小妹穿上外袍。十七歲的她,自幼身兼母職,早已練就“聽聲辨別”的本領。
“汝兒,你昨天又沒穿鞋跑出去戲水了?”她板起臉,擺出大姊的架式。光聽那啞中帶嘎的嗓音,便可肯定又是著了涼。
小沃汝跳下床炕,兩腳連忙套進小花鞋里,然后捧高手中的龜殼,道:“是小哥說河里的魚死了,我不相信,所以帶小龜去瞧瞧。”
“然后你就順便玩水?”沃靈面不改色道,擰了條熱毛巾幫沃汝抹臉。
“是小龜……呼……嘻……”
暖烘烘的毛巾覆上臉頰,小沃汝舒服極了,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
“它想玩水……咯……”她一面認真解釋,一面因為毛巾擦拭耳朵的動作而發出一陣咯笑!拔遗滤凰疀_走……所以下去陪它……咯,好癢!”
“我可還沒聽過有溺死的烏龜!辈灰詾槿坏氖种笍椓讼慢敋。
“阿姊別生氣嘛!”沃汝環住沃靈的脖子,紅撲撲的臉頰順勢貼了上去!拔医行↓敵鰜硪黄鸬狼!彼媲弥敋ぃ陕暫暗溃骸靶↓、小龜,你出來。”
見妹妹傻氣又耍賴的行為,沃靈忍不住失笑出聲!澳阋呀浲纤跋滤碧啻,它不想理你了!
沃汝抿著嘴,不死心地又敲了敲。“小龜,你不能當“縮頭烏龜”,快出來!”可龜殼依然是龜殼,變成了化石還是龜殼。
噙著笑,沃靈忍不住輕拍小妹肉肉的小屁股,道:“好了,去灶上拿個饅頭吃吧!”
小沃汝咕咕噥噥地一邊敲著龜殼一邊走向灶臺,沃靈則微笑轉身拿起“凈心咒”;此時,一把匕首突然從她衣袖里露了出來。
又來了!
翻翻白眼,她取出匕首,拿在手中晃道:“汝兒,你何時又把這東西放進我衣服里的?!”
小沃汝有個怪習慣,就是老愛把匕首往她身上藏,上回也是因為這把匕首突然從袖里掉出來,才把古婆婆的孫子阿力嚇了個半死。
聞言,沃汝停下拿饅頭的動作,從自己懷里取出另一把較小的匕首,天真道:“你一把、我一把,壞人來了才不怕!”說著,還不忘認真比劃兩下。
“不是告訴過你,別再這么做了嗎?”沃靈將匕首同屋里的作法器具放在一起,并再三交代。“下次別拿這么危險的東西出來玩,不然阿姊真要打你屁股嘍!”
“可是壞人來了,可以嚇他嘛!”小沃汝仍然很執著。
“你怕阿姊碰上壞人,難道就不怕小哥碰上壞人?”一句酸味十足的話語驀地插入!霸趺茨憔筒粫沿笆兹o我?”沃求涯一臉不是滋味地站在門邊。
“小哥是男生,才不怕!”小女娃顯然有自己的想法。
“偏心的汝兒,下回可別來找我帶你去抓魚了。”沃求涯故意說道,如愿地惹來小沃汝的一陣恐慌。
“可是小哥本來就不需要匕首嘛……”她一臉委屈,看起來像是快哭了。
“小哥是逗你的,別信他!”沃靈憐愛地撫摸小妹柔軟的發絲,輕哄道。
小沃汝拉拉沃求涯的衣角。“小哥別逗汝兒了,再帶汝兒去抓魚好不好?”她圓睜著一雙無辜的水靈大眼乞求著。
沃求涯撇撇嘴,滿意地偷笑道:“抓魚當然是沒問題,不過我問你──還是小哥最好對不對?”
“對!”一句狗腿歡呼,兄妹兩人又甜膩膩地抱在一起。
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屋外傳來,一張和沃求涯長得一模一樣的俊朗面容赫然出現門邊──
“不好了!”
“嘎?”沃靈驚訝地看著進門的大弟沃求湛,他不是才剛出門辦事,怎可能這么快就回來了?
“我剛才聽到一個消息──”沃求湛低彎著腰,一手扶著門板,一手撐著腰際,又急又喘道:“聽說郡府大人打算請人作法祈雨,連祭壇都搭建好了!
“請人作法祈雨?”沃求涯驚問!罢l?”
沃求湛喘著氣,抬眼看著屋里所有人。
“難道是……我們?!”沃靈和沃求涯同時驚呼出聲!盀槭裁矗浚
點點頭,沃求湛說道:“是村人們向郡府大人推薦的!
畢竟,烈火延燒十天十夜,人民又驚又怕,大火滅不了,大伙兒都沒轍,再加上天徽山境遼遠廣闊,如果老天爺執意不幫忙,就算集結再多壯丁也是無用,所以村人們才會想到祈雨的方法,希望藉助天的力量來化解這場災禍──而誰叫他們又是村人眼中“無所不能”的“靈姑”和“神君”呢!
“怎會這樣?現在怎么辦?!”沃靈方寸大亂,像只無頭蒼蠅般在屋內踱步打轉。
祈雨……
哦,天。∷龎焊鶅壕蜎]想過會遇上這種事!
沒錯!她是村人滿心信賴的靈姑──她料事如神、有鎮妖除魔的能力、會替人治病論命……可說穿了,她也不過是在爹爹生前跟著學過一點面相卜卦、了解一些醫理草藥,其他的“功力”則全靠她兩個弟弟“張羅打點”、“努力營造”,她只要配合著“演出”即可。多年下來,他們落腳過無數村莊,靈姑、神君之名,似真似假,有模有樣,倒也沒出過什么岔子。
可至于作法祈雨……確實就需要點“真本領”了!而她也必須承認──他們兄妹沒這能力。
唯今之計,只能在被村人拆穿之前……
溜!
“看來,咱們只能“老方法”以對了!蔽智笱臒o奈道,心里的想法是和沃靈一樣的。每當他們名氣越來越大,遇到快要罩不住的事情時,便會連夜舉家遷離,找個沒人認識的村落重新開始。這次顯然也無法例外!
“那咱們還等什么?”沃求湛果決道。
三人立刻有默契地同時散開,以快速老練的身手開始收拾家當。
反正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心虛偷溜,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是老手,更何況他們已經溜過不下五、六回了!
看著三人忙碌穿梭的身影,小沃汝不由得走上前拉住沃靈的衣角問道:“阿姊……咱們又要搬家了嗎?”
“嗯!蔽朱`一邊將整疊的書籍收進木箱里,一邊回答。輕描淡寫的態度表明了不打算跟沃汝詳細說明,反正說了她也未必懂得。
“可是我喜歡這里──”小沃汝嘟起嘴,閃亮的雙眸黯淡下來!斑@里有山、有河、有小魚……”她咽了下口水!斑有……”
“還有一座火燒山。”沃靈接話道,蹲下身摟住小沃汝!叭陜汗裕蹅円欢ǹ梢哉业奖冗@里更好的地方,相信阿姊好不好?”
小沃汝偏頭看了沃靈一會兒,然后突然回抱住她,以圓胖的小臉貼上她白皙的面頰,說道:“其實汝兒也不是真的這么喜歡這里,換個地方還有新房子可以住,也是很開心的!
“汝兒……”聽著小汝兒貼心的安慰,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沃靈緊摟著小妹,熱淚盈眶道:“阿姊保證,一定會努力讓你過好日子、住好房子,還會買好多好多東西給你……”
“阿姊對汝兒真好!蔽秩觊_心道,在沃靈臉上用力印上一聲響吻!捌鋵嵨易蛱炀陀袎舻轿覀冏∵M一個好大、好漂亮的房子里,大概有整片林子那么大哦──”
“整片林子?”那肯定是她一輩子都買不起的房子。
“是真的,那個房子好大好大,里面住了好多人,他們都穿好漂亮的衣服走來走去,我真的沒騙你,阿姊你一定要相信我──”
“嗯,我當然相信你!狈凑皇菈袈铮
“呵,阿姊最好了!再親一個!
沃汝咯笑著,對著沃靈又摟又親。姊妹倆感情好、性子真,一句話?梢愿袆觽老半天,但就是肉麻了點。
“喂、喂,你們兩個!”沃求涯睇著肉麻的兩人,一臉吃味。
“好了,別爭風吃醋了,你們趕緊將該帶的東西收拾好,我先去外頭備好馬車糧水!蔽智笳窟m時制止肉麻三人組的無聊對話,然后果決地步出小屋。
微微頷首,沃靈也收回心神!傲粝碌倪@些書我再整理一下,汝兒,你去幫忙小哥收拾法器。”
“好!”沃汝兩眼笑彎如月,興奮地蹦上前摟住那些作法器具。
“逮到機會了,嗯?”沃求涯扯動嘴角,將小妹的欣喜盡收眼底。
那些法器是他們的謀生工具,有真有假共分兩套,而為了在作法時達到某些“逼真”的效果,通常會拿來穿插使用。為免意外,平常沃求湛是禁止汝兒去碰那些器具的,可偏偏汝兒最大的興趣就是趁他們不注意時,偷玩那些法器。
“喏,約法三章,我收真的法器,你收假的,可別乘機偷玩哦!”
沃求涯以食指點了點沃汝紅通通的小鼻尖,開始起身動手收拾。沃汝將小龜殼掛在背上,開心卷起袖子加入行列。
明明是冬季時節,豆大的汗珠卻不約而同沾濕屋里三人的衣襟,可時間緊迫,現在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須臾,正當沃靈將最后一疊書放進木箱時;沃求湛突然從外頭沖了進來,神情慌張大喊!霸懔耍〈迦藗兂蹅冞@兒來了!”
“什么?!”怎么這么快?!沃靈一驚,頓時又慌了手腳。“現在怎么辦?往后門走嗎?”
“阿姊,咱們屋子沒有后門!毙∥秩晏煺嬗终J真地提醒道。
“快,先把收好的東西搬上馬車。”沃求湛指揮若定,和沃求涯各扛起一只木箱奔出屋去,小沃汝也機靈地跳上床炕,抱走她最心愛的棉被。
沃靈著急地在屋里晃了兩圈,最后才想起要將灶上的饅頭打包帶走,以防路上肚子餓沒東西吃。
經過一陣混亂,當四人跳上馬車、帶著家當準備離開時,才悲慘地發現距離小屋大約三十步之遙處,早已跪滿一群村人,恭敬守候──
“求靈姑、神君,救救命呀!”
現在誰來救他們呀?!
馬車里,悲慘的四個人外加一只無膽露臉的烏龜,正愁云慘霧地彼此無言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