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秦淮河畔。
秦淮是天下聞名的溫柔鄉(xiāng)。河兩岸遍布著花街柳巷、河中則畫舫花船往來穿梭,處處鶯歌燕舞、嬌聲呢噥,彌漫著紙醉金迷的奢華氣息,也吸引來大批的王公貴族和文人騷客。
江南女子一般婀娜多姿、容貌端麗、溫柔似水,加上那一口軟聲噥語,簡直可以迷盡天下所有的男人,難怪人人都說江南自古出美女?墒恰灿欣獾模┤缌氯,一個名不符實的金陵女子。
「啊——救命呀!哇!」熱鬧的街市中傳出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引得眾人紛紛看向出聲處。只見一個男人正在抱頭逃竄。
那男人的呼救聲響徹云霄:「救命啊!救……嗝——」一只穿著繡鞋的小腳丫正面印上了男人的臉,把他所有的聲音踹了回去,也讓他乖乖躺平在地上。
那只小腳丫乘勢追擊,在男人身上肉多的幾個地方狠狠地蹬上好幾腳,才心滿意足地踩回地面。然後一根青蔥玉指伸出來:「不長眼的臭男人,竟敢占你姑奶奶的便宜?想找死就明說,本姑娘會成全你!狗東西!」
再次朝他腰側(cè)踢了兩腳,小腳丫的主人才舒服地拍拍手:心情舒暢地離開。「哼!算你運氣好,姑奶奶今天不想打人,便宜你了!下回記得帶著你的狗眼!」
待小腳丫的主人走遠(yuǎn)後,眾人才從四面圍向癱在地上的男人,憐憫地看著他鼻青目腫、嚴(yán)重扭曲變形的臉。
「可憐喲!被打成這個樣子了,唉,真是慘喏!」
「可不是,已經(jīng)翻白眼了呢!阿彌陀佛!」
「外地來的吧?竟然去惹柳家那個潑辣小姐!
「肯定是外地來啦,本地人哪會這么不知死活?唉,剛來金陵,人生地不熟就敢上街吃女人的豆腐,撞在柳月柔手里,被打也是活該啦!」
「哎喲,別這么說,人家到底很可憐哩!嘖嘖,鼻子也歪了。我說,這是這個月的第幾個了?」
「已經(jīng)是第三個了吧!
「是第四個了!上一個更慘呢,聽說肋骨也斷了兩根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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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著輕快的腳步,柳月柔哼著小曲兒進(jìn)了家門。
柳家也算是金陵城的大戶人家之一,祖產(chǎn)不薄。即使這一代的柳博文和兒子柳仲詩是不事生產(chǎn)的書呆子,守著祖業(yè)和幾畝田產(chǎn)也夠他們充裕地過完一輩子了。柳博文娶了一妻一妾,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兒子柳仲詩與小女兒柳月柔是已過世的正妻所生,大女兒柳水柔是二夫人范氏所生。柳水柔前年已經(jīng)嫁予縣府公子為妻,柳月柔則街待字閨中(看樣子是嫁不出去了)。
柳月柔一路哼著曲兒穿過花園,跨進(jìn)自己閨房,一邊甩去外衣一邊扯開嗓子喊:「青青!青青!你這丫頭跑哪了?快給我端杯水!今天好熱啊。天哪,我快渴死了!」
「月、月柔,你回來了?」背後傳來怯怯的招呼聲。
柳月柔扇著風(fēng)的手停住了,回頭看見柳家二夫人——范氏站在自己的身後。
「二娘?怎么過來了?有什么事啊?」椰月柔利索地勾來一張凳子坐下,見二娘仍緊張地絞著手帕站著,抬頭示意她可以坐另一張凳子:「坐吧坐吧,有事坐下說!」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她是長輩耶,有點長輩的威風(fēng)好不好!
「哦,好!狗妒下刈诘首由,手端正地放在膝上。
「說呀!找我什么事?」等了半天不見她開口,柳月柔有些不耐煩了。她不要這么怕好下好?好像她柳月柔會吃人似的。本來今天心情下錯,可瞧她畏畏縮縮的樣子就不暢快。
范氏微微驚跳了一下,囁嚅半晌才又?jǐn)D出話來:「月、月柔,聽說你、你又打人了?」
「是啊!他該打嘛!二娘,你到底要說什么?」柳月柔覺得耐心快用完了。
「可是,打人、打人不好的。不應(yīng)該隨、隨便打人……」范氏越說越小聲,甚至不敢看向柳月柔。她本來是已故柳夫人的陪嫁丫頭,後來生了女兒柳水柔才被柳老爺收為二房。夫人去世後,柳月柔的教養(yǎng)職責(zé)就落在她身上,可是她哪敢管夫人的女兒?而老爺一心研讀詩書,認(rèn)為教養(yǎng)女兒是婦人之責(zé),從不關(guān)心女兒的事,所以柳月柔才變得這么野。她真是有於愧於九泉之下的夫人!今天聽說柳月柔又在外面打了人,所以硬著頭皮前來規(guī)勸。
「知道了。隨便打人當(dāng)然不好,我從來不這樣做的。」她打的都是該打的臭男人!柳月柔耐著性子再問一聲:「二娘,你到底有什么事?」干嗎放著正事不談,扯這些漫無邊際的話題?
「呃?」范氏愣住,她剛才沒有說清楚嗎?
呃什么?柳月柔挑起眉等著她說下去。
「呃……我是說打、打人不好……」范氏開始發(fā)抖。
「我都說知道了。」她怎么還不轉(zhuǎn)入正題?害怕就快緊把話說完好回去呀!
「哦,啊,你知道了啊?那……那……」那么她的規(guī)勸算成功了嗎?范氏躊躇著是不是要告辭了,可是柳月柔還盯著她看,讓她覺得應(yīng)該再說點什么。
柳月柔嘆了口氣,算了,等她想說的時候再說吧。「青青!茶怎么還沒端來?我快渴死了!」這丫頭手腳越來越慢了。
「哦,那我給你倒茶吧!狗妒馅s緊站起要給柳月柔端茶水,她本來就是伺候夫人和小姐的丫鬟,這么多年了還是覺得自己不配跟她們平起平坐。
「不用不用,你坐著,坐著呀!」柳月柔叫住她,感覺自己的火氣又快上來了,長輩就要有長輩樣,起碼她現(xiàn)在是當(dāng)家主母,有點氣勢行不行?老是把自己當(dāng)下等人,怕三怕四。有什么好伯的?好像她柳月柔是會吃人的兇神惡煞一樣。
被柳月柔喝止,范氏無措地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柳月柔翻了個白眼,實在受不了她了,「二娘,你還有話要說嗎?」等她自己開口恐怕要等到天黑。
「沒、沒有了,沒什么事了。那、那我先走了?」看到柳月柔不耐煩的樣子,范氏更加無措。怎么辦?她好像又惹柳月柔生氣了。
「好,二娘沒事了就回去吧,有事改天再來找我!垢闶裁?來了半天什么事都沒說就要走了。柳月柔勉強壓住自己的暴躁脾氣,盡量和善地對待她。要是別人早就一拳揮過去了!她最受不了扭扭捏捏的人。
二娘老是這樣,自己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一輩子把自己擺在下等人的位子。她實在很難去尊重這種毫無主見的長輩。
「青青!青青!你還在磨蹭什么?」她需要一杯水來消氣,偏偏自己的丫頭還遲遲不出現(xiàn)。
「來了來了。」一個丫頭隨聲托著茶盤出現(xiàn),她走路姿勢很怪,總是先邁左腿,然後右腳劃了個圈跟上去,一看就知道是跛了一條腳的。
青青將茶盤端上桌,「對不起,小姐。房里沒有開水了,我到廚房去打水,所以來得慢了!
「白癡!打什么開水啊?我都說我熱得快死掉了,你也不曉得給我弄點冷水!真是笨死了!」柳月柔氣惱地瞪著熱氣騰騰的茶水,「還不快給我倒涼了!」真是氣死她了!
「是,是!骨嗲喟巡杷乖诓柰肜,用兩個茶碗來回倒動,讓茶涼得快一些?粗〗銡夂艉舻剞缟茸樱涌炝耸种械膭幼。小姐脾氣不好,可是她知道小姐是個好人。她小時候跌斷了腿,沒醫(yī)好就落了個終身殘廢;家里窮,為了不讓她拖累家人就把她扔在路邊。她在街邊捱餓受凍地坐兩天,沒有人肯理會她這個殘廢,可是小姐把她撿回了柳家,她成了小姐的丫頭。雖然小姐一直對她大呼小叫的,但從不曾打過她餓過她。她的腿腳不靈活,做事拖三拉四,可是小姐從來都只是說她幾句,卻不會罰她,也沒打算不要她而換個靈活點的丫頭。那年夫人嫌她侍候不好小姐要趕她走,是小姐硬拉住她。她知道,小姐是個難得的好主子,小姐的恩情,她一輩子也報答不完。
終於覺得茶可以飲了,青青把茶碗捧到小姐面前:「小姐,請用茶!
「3嗯!沽氯峤舆^茶碗,看見青青仍站著,揮揮手:「去一旁坐下,別老杵在我面前,擋著我的風(fēng)了!」
「是!骨嗲嘧咧量繅Φ囊粡堃巫由献拢嬲挂幌滤崧榈哪_。她就知道,小姐其實是個細(xì)心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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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朗朗,涼風(fēng)習(xí)習(xí)。
難得今晚有風(fēng),鬼才會悶在不通風(fēng)的繡樓,所以柳月柔甩著綢扇,乘著夜色在柳府內(nèi)閑逛。
路過大哥柳仲詩的書房,意外地沒有聽到他搖頭晃腦拖長聲音在吟詩。柳月柔覺得奇怪,便踅進(jìn)他的院子,想看看那個書呆子是不是終於開竅了。
柳父是一心撲在詩書中、不理家事的,生平最遺憾的是自己不能考中進(jìn)士,最大的希望是兒子能夠青出於藍(lán)、出人頭地。受父親影響,柳仲詩也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蛀書蟲。但畢竟與柳月柔是同母所生,兄妹間的關(guān)系還算親密,所以柳月柔閑著的時候也會過去探望一下鉆在書堆里的大哥,聽一聽大哥那套迂腐的圣賢說。
「大哥,多日不見,無恙否?」懶得走正門,柳月柔從窗臺翻進(jìn)書房,擺好架勢準(zhǔn)備接收古板大哥的禮儀教訓(xùn)——「咦?沒有開罵?老哥,你竟然不罵我?」終於習(xí)慣她的行事風(fēng)格了嗎?柳月柔驚喜地望向柳仲詩,卻見他呆坐在書桌旁,手捧著一卷書,兩眼無神地盯著前方。
「喂?大哥?」柳月柔探身在他面前揮揮手,再抽走他手中的書,柳仲詩竟然仍是渾然不覺。
「喂!失魂啦?」梆月柔猛一拍他的肩,讓他驚叫一聲跳起來!赴Γ逸吺熳x圣賢書,自許君子,處世便當(dāng)寵辱不驚,安定自若。小小驚嚇,何以失態(tài)至此?老哥,你這樣不行喔!」柳月柔朝他擺擺手指,聽多了他的那一套,多少學(xué)到一點。
「月柔?你什么時候來的?」柳仲詩搶回書卷,「快回房去!大家閨秀當(dāng)是日落後不下繡樓,無人陪伴時不出院門。月柔,你這樣成何體統(tǒng)!」
柳月柔聽而不聞,「大哥,你剛才在發(fā)什么呆?有心事啊?」
「去去去,少管閑事,有空多練習(xí)女紅!沽僭姴蛔栽诘剞D(zhuǎn)過身。
有問題哦!柳月柔賊兮兮地湊近他:「犯了相思病吧?有喜歡的人啦?是哪家的姑娘呀?」
柳仲詩口齒不清地對她說:「你你你……你一個女兒家,怎么可以談?wù)搩号角橹,這這……這成何體統(tǒng)!不許再胡說!你應(yīng)該謹(jǐn)遵婦言……」
「別管什么婦言不婦言!」柳月柔不耐煩地打斷他,「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有沒有跟人家說過話?有沒有摸過人家的小手?還是親過嘴了?」這書呆子有沒有開竅呀?
「你、你你……怎么可以這樣說,我對琴操姑娘向來敬重,以禮相待,你、你怎么可以講得這樣不堪?太不知廉恥了!」柳仲詩氣得渾身發(fā)顫。
呆子!柳月柔撇撇嘴,「你那個琴操姑娘是哪家的?姓什么?住在哪兒?」這書呆子看中的會是什么樣的人?
柳仲詩愣住了:「你、你怎么會知道琴操姑娘?誰告訴你的?」
天!拜托他不要這么蠢好不好!「你剛剛才說的!沽氯嵴娌恢肋@么笨的哥哥怎么去獲取女孩子芳心,難怪還在這兒單相思。
「我?我說的?」柳仲詩呆了會兒才發(fā)覺事情下妙了,「我沒有說!你聽錯了!快回房去!這么晚不要留在外面!走走走!」不顧一切,慌張地推妹妹出門,砰的一聲關(guān)門落閂,然後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怎么辦?被月柔知道了!天呀,怎么辦?他一向循規(guī)蹈炬,這次竟控制不住自己。婚姻之事本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可以先有私情?可是……可是,琴操呀……柳仲詩又癡癡呆呆地想起那張絕美的嬌顏。
「喂喂喂!你還沒告訴我呀!喂!」柳月柔在外面拍門板,不見有回應(yīng)就繞到窗臺,正要翻進(jìn)去,卻見大哥又是一副呆呆的癡情模樣。算了!今晚放過他,反正她總會知道的!柳月柔笑得「狡猾狡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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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香院?
柳月柔躲在街角,張大嘴瞪著那塊高掛的紅招牌,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她躲在暗處監(jiān)視了大哥兩天,今天傍晚終於見到大哥出門了,興奮地一路跟過去,卻見大哥竟然進(jìn)了這間秦淮河畔最豪華的妓院。
妓院?她迂腐守禮的大哥耶!
去!她這么吃驚干嗎!柳月柔合上嘴,站直身拍拍弄臟的衣袖。其實沒什么好驚訝的,男人嘛!這個事實只證明了大哥還是個健康的男人。很正常的,不是嗎?
正要打道回府,卻聽得雅香院中一陣喧鬧,接著兩排侍女魚貫走出門,簇?fù)碇粋著紅色云紗霓裳的女子。是誰呀?這么大排場?
這時有人大叫:「花魁出來嘍!花魁出來嘍!快去看看!這就是今年的花魁琴操姑娘!」
琴操!花魁?柳月柔跑過去想看個清楚,卻被圍上去觀看的人潮擠得靠不了前。只隱約可見那位琴操姑娘云鬢高簪,身材傲人,所過之處帶起一陣香風(fēng)。在她身後跟著一群衣著華麗的貴公子,柳仲詩赫然在其中,他和幾個文人被排擠在外圍,臉上的笑仍是那么癡癡呆呆的。
柳月柔想擠近去看清楚一點,卻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她火大地踢開幾個倒霉的擋路鬼,沖上前時,只來得及看到花魁一行人上了一艘燈火通明的花船,緩緩駛離岸邊,留下圍觀的人群仍在陶醉。
柳月柔蹙眉看著花船駛向河心。那個花魁就是老哥喜歡上的人?真是慘喲。第一次有了中意的女孩子,竟是高不可攀的花魁。她的裙下之臣這么多,哪有空去理會她哥哥那個沒錢沒勢的書呆子?哎,改天還是勸大哥放棄好了。
雅香花船上,柳仲詩如雕塑般呆立原地。半張著口,癡癡地望著臺上彈琴的花魁琴操。
多么高雅美麗的女子呀!如天仙下凡般的美貌,溫柔可愛、知書達(dá)禮、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即使淪落風(fēng)塵,那一身端莊優(yōu)雅仍令人可望而不可及。自從上個月幾個朋友硬拉他去雅香院見過她一面後,他就無可救藥地迷醉在她絕倫的美艷里。
一個衣著暴露的妓女媚笑著靠在柳仲詩身上,「公子,我叫艷紅,公子貴姓呀?」柳仲詩渾然下覺。艷紅在他身上磨蹭了好久後仍得下到他的注意,終於一甩絲絹頓足離開。
哼,又一個被琴操那個假惺惺的女人迷得魂不守舍的笨男人。瞧他那副蠢樣,眼睛放在頭頂上的琴操怎么會看上他呢?那邊可多的是風(fēng)流倜儻王孫公子!
艷紅扭著腰走回欄桿處,又妒又慕地看著彈完琴後正與幾個貴公子談笑的琴操,無奈地嘆了口氣。人比人,氣死人啊!旁邊卻跟著傳來連二接三的嘆息聲,她回頭一看,卻是一幫雅香院的姊妹,個個都撈不到「生意」,只好一同站在這邊納涼。
「哎,琴操有什么好的?那些男人怎么個個都巴在她在腳下?」一個胖妓女不平地開口,立即引起眾人的共鳴。
「對呀!還不就是我們那一套,只不過人長得漂亮一點,就飛上天了!」
「就是,整天假惺惺地扮高雅,其實還不是那個樣!男人就是犯賤!」
「也別這么說,人家手段是比咱們高明,起碼你就扮不來!她現(xiàn)在正得意,你們別老在背後說閑話,她耳朵靈著呢!上回香蓮罵了她一句,被她聽到了,立馬就讓嬤嬤摑了香蓮兩巴掌。」
眾人聽了噤聲。艷紅小聲地嘟囔:「哼!你現(xiàn)在得意,等你過了氣,看我怎么整你!
沉默良久,二個妓女愁眉苦臉的開口:「哎,我好幾天沒客人來了,再這樣下去遲早被媽媽打死!
「我也是呀!連那些不怎么樣的貨色都跑去花大把錢聽琴操彈琴。哎!現(xiàn)在腰包里一個子兒都沒有了!
「要是朱公子來光顧我就好了!那我就一輩子不愁吃穿了!」一名妓女突發(fā)奇想。
「你?少開玩笑了!朱公子即使來也不會光顧你!他哪一次來不是只點花魁的?哎,說到這個,朱公子每年都會來秦淮玩的,今年怎么還不來?」
「你們是在說那個洛陽四公子之一的朱公子么?」
「除了他還有誰?朱家可算是天下首富了,朱公子每年都帶著大把銀子來秦淮。哎,朱公子出手大方得不得了,人又俊俏,陪過他的姊妹個個都撈足了!」
「就是!朱公子拿錢當(dāng)水使,任誰都能從他手里敲出銀子來,人家都稱他為『散財金童』呢!」哎!眾妓女手托腮倚在欄桿上做白日夢——如果朱公子要自己陪,向他要什么東西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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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夢成真!
幾天後,金陵城各妓院花樓炸開了鍋:大消息啊!洛陽四公子之一的朱公子來金陵了!
胭脂鋪的各式胭脂水粉被搶購一空,布店衣鋪的各色衣料供不應(yīng)求,首飾店的老板更是賺得眉開眼笑,整個秦淮煙花地陷入半瘋狂狀態(tài)。
風(fēng)塵女子們個個拚命打扮著自己,只求引得朱敬祖那個超級金龜婿注目。朱敬祖的行跡被到處傳說著,他去了哪里、打賞了誰多少錢、送了誰什么東西,每一個消息都帶給她們無比的驚嘆和興奮。
一片熙熙攘攘中,斯人獨憔悴——柳仲詩扶著柱子,悲苦地仰天長嘆:「蒼天啊,舉世混濁,清者受污,天道不公!
天啊,朱敬祖那個紈绔子弟,竟然想玷污清雅無暇的琴操,,可恨蒼天無情,世人被阿堵物迷惑,甘愿同流合污,琴操眼看就要被活活推入火炕!而他一介文弱書生,無力阻止……哦!柳仲詩痛苦地雙手抱頭,悲憤欲絕。
「喂!老兄,吃飯了!吃完再傷心吧!」
柳月柔打著飽嗝,拍拍他的背,連吃飯都要人三催四請的,他少爺?shù)纳钅芰υ絹碓降拖铝。自從聽到那個朱什么東西的與他那個琴操姑娘見面的消息之後,他就維持這個死樣子快三天了。要不是他是自己惟一的哥哥,她早就一腳踢他到天竺去,省得礙眼。
「不,琴操危在旦夕,我怎么還吃得下飯?」柳仲詩傷心地別過頭去。雅香院前天放出消息: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的時候,琴操姑娘將在花船上舉行開苞競價,出價最高者可成為花魁琴操的人幕之賓。而朱敬祖三天前去雅香樓見過琴操,聽說一見面就被琴操迷住了,也打算參與此次的競價。以他的財富,琴操可以說已經(jīng)是他的囊中之物。哦!可憐的琴操!一朵高貴嬌弱的傾城之花即將慘遭蹂躪……
「什么危在旦夕,別說的這么難聽,青樓女子遲早會有這么一天的,她也是自愿的。你還是先去吃飯吧,餓死了沒人可憐你!」柳月柔涼涼地剔著牙。
琴操要舉行開苞競價的事她也聽說了,據(jù)說那個朱什么的是最可能的得標(biāo)者。但,這不關(guān)他柳仲詩的事,不是嗎?反正以柳家的財力,他是不可能得標(biāo)的,早點死心也好,另外去找個合適一點的女孩子來喜歡。
「不!琴操怎么可能是自愿的?她是那么的高潔、出淤泥而不染,一定是雅香院鴇母逼迫她的!朱敬祖剛來金陵,琴操就舉行開苞競價,用心可想而知!」
「當(dāng)然可想而知啦!想從朱公子身上撈一把嘛!」柳月柔接口。其實她若是琴操也會這樣做,聽說朱敬祖錢多得當(dāng)土灑,人又長得英俊,既然那琴操姑娘遲早要下海,不如選一個最肥的,說不定還可以套牢朱公子,從此脫離苦海。
「對!就是這樣!鴇母貪圖錢財,於是和朱敬祖勾結(jié),硬逼琴操下海!可恨琴操就這樣被犧牲了……可憐的琴操……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別人操縱……」
什么跟什么呀!柳月柔不耐的煩了個白眼,吃飯就算了,她拿去喂野狗好了。
柳仲詩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琴操呀,你麗質(zhì)天生,淪為煙花女子已是蒼天無情,想不到現(xiàn)在竟然連清白都保不住……天啊!你何苦這樣殘酷地對待一個弱女子?琴操……我竟無能力救你……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