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帝初登基時
離咸陽城大約一百余公里的華山之巔,有一處水勢奔騰、聲如巨雷的大瀑布,瀑布底下形成一潭天然的冷湖,湖水清澈碧綠幾能見底,是一處人跡罕至的凡間仙境。
一日,東海白龍奉命行雨,路經華山這處靈秀絕美的飛泉冷湖,一時興起,躍入湖中暢快嬉玩了一番,騰云欲走時,龍尾碰巧掃過湖邊一塊磷峋大石,無意間刮
下了一片鱗甲,就落在冷湖畔大石旁。
那片鱗甲受了雨露經年累月的滋養,竟然幻化成了一條雪白色的小蛇,形體雖然化成蛇身,但元神卻未脫去龍形,小蛇對自己的出生懵懂不知,成日在冷湖邊嬉
耍覓食,臨水照出它潔白無瑕的細長身軀時,總以為自己除了鱗甲的顏色特別以外,其實與色彩斑欄的同類并沒有什么兩樣。
但是日子一久,小白蛇才漸漸發現自己與同類仍有相異之處,再毒的同類一旦碰上宿命天敵,仍然難逃一死的命運,但它卻不會死,它非但有著與同類一樣的毒牙和毒液,甚至還有著連同類都沒有的毒血,所以,它想獵的生物必死,而想獵它的也是必死無疑。
它沒有天敵!
唐·開元
歲月悠然流轉,千年之間,細小的白蛇已漸漸長成身長數丈的巨蟒了。
白色巨蟒隱匿在終年積雪的深山之中,不知人世間已歷經了秦、漢、三國、晉隋、唐等朝代,千年的時光轉瞬間便飛逝而過。
千年來,白色巨蟒占據著湖邊一個靜僻的山洞,平時將自己喂得飽飽之后,就盤蜷著長長的身子,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個冬天,春天一來,再緩緩爬出山洞覓食,日子過得非常逍遙自在。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巨蟒每日優游于祟山峻嶺、巨澤大川之間,蒙山川之靈氣,得日月之精華,它已漸漸有了靈性,也開始懂得“思考”了,它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其中最不明白的事,便是為何同類都一一死去,自己卻不會死?
每經過一次的冬眠或蛻皮之后,它就會驚奇地發現,自己身上的鱗片慢慢有了奇妙的變化,一次比一次變得更加晶瑩剔透,更加銀白燦亮。
它的靈性和悟性甚高,已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命運是超乎平凡的、與眾不同的,當它無意之間發現自己竟然擁有隨心所欲變幻的法力時,還以為是歷經千年來無情、無欲、無憂、無愁的修煉所得到的成果,全然不知自身原是白龍精氣所化,天生便擁有仙家的法力之故。
它常將牙中的毒液化成氣,輕吁一口,便讓數尺之外的獵物瞬間斃命,山中所有的飛禽走毒避之唯恐不及,短短幾年中,飛泉冷湖方圓幾公里內幾無可獵之物,飛禽走獸銷聲匿跡,再不敢近它的身,即便是兇猛的虎豹都不例外。
終于,它發現山中原應有的蟲鳴鳥叫聲都消失不見,終年積雪的山頂冷湖畔,除了它和湖中無法逃脫的魚以外,已不再有任何活生生的動物了,它開始有孤獨的感覺,也覺得日子寂寥難耐。
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
這一日深夜,月光特別皎潔明亮,它將自己又長又粗的身子蜷掛在老樹上,慵懶地徜徉在月光下,它非常喜歡月光映照在自己銀鱗上那種閃閃發亮的樣子。
忽然,有只黑色大鳥從它眼前“嘎”的一聲迅速飛過。
最近已鮮少有動物敢在它眼前出現了,難得這只大鳥竟意外闖進它的勢力范圍,
但是,它卻一點獵捕的欲望都沒有,連頭都懶得抬起來,只是漫不經心地看著大鳥遠遠飛去。
這種百般無聊的日子,對它來說,實在是愈來愈無趣了。
今夜的云層稀薄,極目望去,隱約可以看見云層下的山澗之間,有著飛禽走獸躍動的影子,看上去熱鬧非凡極了——
一個念頭猛地閃過,它迅速滑下樹干,朝山下緩緩移身,雖然它并不喜歡云層下那個溫暖的世界,也不曾有興趣下山瞧瞧,不過,它已更不耐煩目前無聊的生活了,很希望山下的那個溫暖翠綠的世界能有令它感到有趣的地方。
山下的世界果然生氣盎然,它并不希望鳥獸一見它就遠遠走避,所以不隨意使用法力,也不隨意獵殺,只是靜靜觀察所看見的一切,也因此,它遇見活了千年也不曾見過的東西——就是兩足站立,穿著衣服的“人”。
第一個“人”遠遠看見它,就嚇得連滾帶爬,落荒而逃,發出怪異莫名的驚叫聲,于是它開始對“人”感到好奇。當發現第二個“人”的時候,它立刻警覺,竄上高高的樹梢,躲在枝葉間觀察那個“人”的一舉一動。
那個“人”背著一個竹簍,簍子里放著滿滿的葉子,它曾見過聰明的靈猿在一番廝斗過后,都會把那些葉子拿來咬爛涂抹傷口,心里便胡亂揣想著,多半是那個“人”受傷了,否則何以需要用上那種葉子?
看著那個“人”慢慢步下山,它被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莫名其妙地跟了上去,它對與自己見過的動物完全不同的“人”實在感到太好奇了,很想弄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長安城西柳鎮。
入冬后的一個黃昏,天開始下起初雪了。
十八歲的白木云緩緩推開紅紗窗,將身子倚在窗臺邊,憑窗遠眺,欣賞雪花紛飛的美麗景致。
外面實在太冷了,木云看見父親養了五年的狗狗,蜷縮著身體躲在后院的干草堆旁呼呼大睡。
木云一時玩心大起,從桌上拈起一顆蜜李子,對準狗狗的頭用力擲過去,蜜李子準確地丟中狗狗的頭,只見狗狗忽地把頭抬起來左右望了望,確定沒發現什么之后又趴下去繼續睡。
木云不由自主地輕笑起來,又拈起一顆蜜李子打算再丟一次,沒料到狗狗突然在這時候翻身跳了起來,眼睛瞪視著后院老榕樹的方向,失常地大聲狂吠。
木云感到奇怪,便朝狗狗吠叫的方向望去,愕然發現有個身穿白衣輕衫的男子就站在老榕樹下,一雙森森冷脾正凝視著她,她微微一驚,飛快地關上紗窗,一顆心怦怦亂跳個不停。
那個男人究竟是誰?竟然公然站在后院偷窺她,行為也未免太大膽無禮。
不多久,狗狗的吠聲停了。
木云悄悄把窗子推開一道細縫望出去,那個白衣男子已經消失不見了,她呆了呆,將窗子推得更開一些,極目四望,確實已看不見白衣男子的蹤影。
老榕樹下有一對明顯的足跡,但是方圓幾公尺內的雪地上卻沒有發現任何腳印,這個現象令木云大感疑惑,難道白衣男子就這樣平空消失了嗎?這感覺實在太詭異了,讓她根本忘了害怕。
第二天,雪下得更大了,只隔一夜,雪就積了有一寸那么深。
木云撐著傘穿過后院,打算進柴房取些炭火時,發現狗狗縮在墻角邊一動也不動,半個身體沒入雪堆中,她發覺不對勁,急忙彎身拍拍狗狗的頭,然而它卻毫無反應,周身僵硬冰冷,沒有一點呼吸。
木云不禁一陣鼻酸,想必狗狗是在昨天夜里被凍死的,她責怪自己沒有把狗狗帶迸屋內取暖,竟然任由它凍死在雪地里。
她不知道自己蹲在大雪中發呆了多久,直到雙腿被積雪凍得麻痹了,才緩緩站起身準備進屋,就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她又見到白衣男子了。
木云昨日因陡然乍見,匆匆一瞥之間并沒有機會細看他,但是,現在白衣男子就站在離她不遠的老榕樹下,她不過是仔細望了他一眼,就整個人被他獨特的外表震懾住了。
他站在紛飛大雪中,只穿著一襲白色薄衫,領發放任地曳在腦后,不知是不是頭發上沾了雪花的緣故,黑發之間竟閃動著一點一點的銀光,奇異動人至極,他的身材極高,超乎常人的高碩和雄偉,盡管面色冷峻異常,也無損他眉目之間教人無法逼視的俊美!
這男人實在太不像凡人了!木云心里這么想,凡人男子即使長得再怎么英俊好看,也絕不可能像眼前白衣男子幾無瑕疵的那種俊美。
白衣男子的目光冷冷地凝視著木云,一瞬不瞬的,即使他的視線不熱烈也不帶一絲情感,卻也讓她無端紅了臉。她轉身匆匆進屋,緊張不安的情緒在她胸口蔓延開來,她無心做事,總會不由自主從門縫中偷偷地瞥一眼后院,瞥一眼老榕樹下,白衣男子一直沒有離開過,任由漫天飛雪覆蓋在他身上,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過圍欄,木門,石墻,隨著她的身子而移動。
他偷窺她,她也偷窺著他。
直到木云的父母親從藥鋪中回來,出聲叫喚她之后,白衣男子才忽地不見。
木云悵然地凝視看雪地中深陷的足跡,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可是一顆心已如窗外狂舞的飛雪,久久也停不下來。
他——千年銀鱗巨蟒,自從跟著采藥的“人”回家之后,就偷偷棲身在這棵老榕樹上,已有兩、三個月了。
他對這家“人”極有興趣,尤其是那個被喚做“木云”的女孩子,她的身子輕輕軟軟、裊裊娜娜,好似水做成的一樣,弱柳般的身影在他心里蕩漾起一波柔柔的漣滿,他驚喜地發現,原來“人“’的模樣也有生得像木云那樣姣美動人的。
他每天藏身在老榕樹上,偷偷學著“人”的語言,偷偷聽著這一家“人”的對話,偷偷觀察這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和行為,當他漸漸聽懂這家“人”所說的每一句話以后,才發現當“人”實在是一件有趣極了的事。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對于只伏在樹上觀察木云的行為,已逐漸不能滿足他了,他還想跟她說話,想接近她,想讓她知道他的存在。
于是,他想了一個好辦法,決定將自己變化成“人”的模樣,想試一試若以木云同類的姿態在她面前出現,她將會有什么反應?
第一次看見他,木云飛快地關上窗子,表情十足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他深感奇怪,自己并沒有張牙舞爪,表現出獵捕她的動作,更何況他已經變成她的同類了,為什么還怕他?難道木云也會害怕同類?
他完全不了解,在“人”的世界里,男人與女人是不能隨便接觸的,女人天生似乎就該畏懼男人。
不過,他很滿意木云第二次看見他的時候并沒有立刻轉身就逃,甚至很喜歡木云觀察他的眼神,雖然不太了解木云臉紅羞澀的模樣有著什么涵義,但是他知道,木云至少不討厭他變成“人”的樣子。
他對木云的興趣日漸濃厚,想把木云擄走的念頭也一日比一日強烈,雖然此刻他尚且能夠適應平地嚴冬的氣候,可是一旦到了盛夏酷暑,他必定無法忍受地氣的蒸騰,到那時候,便不得不回到深山冷湖避暑,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須盡快找一個伴帶回去。
如今,他已經找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伴了,如果能將木云擄上山,那會是多么暢快。新奇的一件事!
天氣晴朗,無雪的這一天,他決定——付諸行動了!
木云一早送父母親出門之后,就將身上厚重的外罩棉衣脫下,慢慢清掃前院和后院的積雪,掃到后院時,她手中的掃帚漫不經心地在青石地板上劃過來劃過去,潛意識里有種說不上來的期待,她在期待什久?在等待什么?她有點迷憫,視線不由自主的朝老榕樹下飄過去。可是,卻沒有看見她期待的那個人——
木云怔仲地站著,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她怎能期待一個陌生男子,好人家的女孩兒是不能這么做的,她臉紅耳熱,正待回頭,樹后突然閃出一個白色的人影來,她的心劇烈地狂跳,看著白衣男子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她慌得連忙后退好幾步,隨即一想,后院那道圍墻隔在他們中間,她沒什么好怕的。
木云才剛放了心,竟看見白衣男子輕而易舉翻身躍過圍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風一般地奔到她面前。木云大驚失色,嚇得雙腿一軟,癱倒在他堅硬且冰冷的雙臂上,他朝著她的面頰輕輕吹口氣,淡淡的白霧襲向她,她再也使不上一點力氣,全身發軟,乏力地喘息著,她看見那張俊美的臉孔漸漸地消失,終于,她再也睜不開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仿佛是一場五彩繽紛的夢!
木云夢見自己長了一雙白色的翅膀,飛竄在樹林枝丫間,又像騰云駕霧般,飛上了七色的云彩,在無盡的空間上滑行,身心都感到無比的輕盈舒暢。
幻化成人形的銀鱗巨蟒拖著木云疾奔上華山,不消多久的工夫,飛泉冷湖已遠遠在望了。
他將木云帶進湖邊的一處洞穴內輕輕放下,一旦變成了人,身體也跟著變得笨重許多,回華山這一段路所花的時間,比他下山時多了一倍,他本想變回原形,又怕木云醒來后受到驚嚇,所以只好作罷!
洞穴中雖然幽暗,但他的眼睛即使在黑夜中也能視物,他趴在木云身旁,凝觀看她纖細的眉目,尤其是她白得似雪的肌膚,有他初生時的那種顏色,十分令他心動,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在木云的臉頰上輕輕觸碰著,他從來不知道“人”的手指頭會有那么敏銳的觸覺,從他指尖傳來的感覺異常奇特,那是一種溫暖的、細致的、柔嫩的感覺。
他愛極了這種觸碰!
他的指尖順著木云頸項那道細致的線條滑下,厚厚的棉衣阻礙了他的探索,他不明白為什么“人”總是要將自己重重包裹起來,難道不覺得累贅嗎?
他拉扯著木云身上的衣服,一層一層的解開來,露出神秘且朦朧的雪白色肌膚,他幾乎可以看見她皮膚上細微的絨毛。
當他看見木云纖巧的胸脯,不禁愣了一愣,視線往下移,又再看見與他身上截然不同的那塊方寸之地時,這才終于明白木云吸引他的真正原因了!
千年來,他不曾確認過自己的性別,當同類尋找伴侶繁衍后代時,他一向冷眼旁觀,并不曾對同類動情過,甚至不曾有過必須繁衍后代的念頭,雖然他也懷疑過為何自己的習性與同類大異,卻因單純的性格而無意深究,以為就算不繁衍后代也無所謂,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出在他的元神其實是一條白龍之故。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變成的人原來是雄性的,因此雌性的木云才會那么強烈吸引著他,讓他初次嘗到動情的滋味!
好冷!
木云猛地一驚而醒,冷的感覺有如針刺,刺得她渾身發痛。
她驚坐起來,眼前一片茫然漆黑,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一陣陣陰寒之氣侵入骨髓,冷得她牙關發顫,她抖抖索索的抬起雙臂,試圖環抱住自己,當指尖一觸到裸露的胳臂,這才驚覺到自己竟然身無寸縷,她嚇得魂飛魄散,全身的血液頃刻間幾乎凝住了。
黑暗中,木云感覺一道視線緊緊盯在她身上,她感到毛骨悚然,僵硬地側過臉,隱隱約約看見了那個白衣男子,就盤腿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立刻抱緊雙臂縮進墻角,驚恐地回想著自己是否已經失身于他了。
木云努力遮掩裸露的身體,顫抖地、嘶啞地低喊。
“把……衣服還給我!”
白衣男子臉色漠然,忽然趨近她,她嚇得尖叫連連,禁不住哭喊出聲。“別過來……求你別亂來,把衣服還給我,放我回去……”
白衣男子看著木云,對她簌簌落下的眼淚感到十分好奇,他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拭去她的淚珠,從她眼中流出的溫熱眼淚讓她好奇不已,他把指尖湊到唇邊舔了舔,微咸的。
木云忘了哭泣,錯愕地看著他不尋常的舉動,赫然間發現,在這個陰暗的山洞里,她居然可以清清楚楚看見他的一舉一動,她貶了眨眼睛仔細一看,原來在他的身上,竟然發出微微的銀光,宛如一圈淡淡薄霧將他全身籠罩住一樣。
木云本來就覺得白衣男子不像凡人,從任何角度看都不像,如今再加上自己所遭遇到的這場匪夷所思的劫難,更加肯定白衣男子不是凡人了。
那么,這男人若非凡人,又是什么?是妖,魔、神,還是仙呢?將她擄到這個洞里又是為了什么?若想要她的命,又何必讓她活到現在?
白衣男子不言不動,只是用他那雙奪魂懾魄的眼睛緊緊勾住她的魂魄,她壓抑住慌亂的情緒,事已至此,再多的恐懼和害怕對她也無益,她終究還是必須面對未來不可預知的命運,若是真的會死在他手里,那也是劫數難逃吧!
這么一想,木云反倒鎮定多了,她仰頭直視他,鼓起勇氣問:“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衣男子偏了偏頭,看樣子像在沉思,他那張俊美的容貌,讓木云的心怦然一動,她垂下頭移開目光,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他忽然低沉地開口!澳恪⒛驹、別怕……”
木云愕然抬起頭,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他說話的方式雖然很生澀,但是,卻能清清楚楚的說出她的名字來。
木云不由得一陣心慌意亂,隱約看見自己的衣服就散落在他的身旁,她立即抬手指了指,急切地說:“把衣服還給我!”
白衣男子回身抓起衣服,朝木云用力扔過去,他的雙眼依舊冷峻,但是唇角卻勾起一絲微微的笑意來。
木云轉過身,火速將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穿,她注意到,白衣男子的視線一直不曾離開過她的身體,奇怪的是,他的目光不邪不淫,似乎純粹只是對她的身體感興趣罷了,雖然盯著她的眸光總是冷冷冰冰;但是她發現自己其實并不太討厭他深深切切的凝視。
穿上衣服之后,木云的身上多了一層保護,身體也逐漸溫暖起來,面對白衣男子的懼怕也因此減少了一點。
木云怯怯地看著他,輕輕說:“我知道……你可能不是人,那么……你究竟是誰?叫什么名字?把我擄到這里來究竟想做什么?還有……你是不是已經對我無禮
了?”
木云問完一連串的問題,然后緊張地繃緊神經望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白衣男子輕輕蹩了漫眉,認真地回答木云的問題!拔覜]有名字,無禮是什么意思?”
木云的臉驀地一紅,這該怎么解釋,就算問出他對自己無禮的事實又能怎么樣?就算他已經侵犯了自己,再追究也沒什么用了。
她深深吸口氣,轉開話題繼續問:“你會放我回家嗎?”
白衣男子看著她,搖了搖頭。
木云的心情頃刻間墜人萬丈深淵,她不敢相信,自己將在這個冰冷黑暗的山洞中過一輩子的事實,呼吸不禁急促起來,胸腔劇烈地起伏著,就像一只傷重的兔子,在做垂死前的掙扎一樣,她氣促地低呼!半y道你要我在這個山洞里跟你過一輩子?我不要——”
“不要?”白衣男子淡淡一笑,說:“那也沒有辦法!”
木云打了一個冷顫,絕望地看著他,要想逃離這個謎樣的男人,簡直比登天還難了,她到底該怎么辦?
一陣靜默,死寂的山洞里,木云只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卻沒有聽見他的。
白衣男子突然伸手將木云攔腰抱起,倏忽之間,就已從洞中飛竄而出,木云嚇得驚叫一聲,待回過神來,他已將她放在一處人間罕見的美麗湖畔了。
木云忍不住驚嘆出聲,好美的湖!
清澈碧綠的冷湖雖然美得讓木云贊嘆不已,但隨即襲來的凜冽寒風卻讓她冷得心臟幾乎要麻痹了,她抬頭四下一望,才發現自己身處于白雪皚皚的高山之上,指尖仿佛在一瞬間凍結成冰。
木云想開口說好冷,但喉嚨卻已冷得發不出聲音來,她聽見白衣男子低聲對她說:“你應該餓了吧!要喂你吃東西了!”
木云冷得反應變慢,正想轉頭看他時,卻忽地白影一閃,瞥見他飛身躍入冷湖中,木云呆了呆,不知道是冷過頭還是受了太多次驚嚇,倒變得冷靜多了,她兩眼注視看湖心,詫異他竟敢跳進足以在頃刻之間將人凍成冰塊的冷湖之中,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念頭尚未轉完,閃電般的人影已從湖中躍上岸來,他手中提著一條體型巨大、通體都是淡青色的魚,
“啪”的一聲,那條巨魚落在她身旁,魚的嘴還在一張一合,拼盡氣力扭動著。
白衣男子在她身旁蹲下,對她似笑非笑他說:“吃吧!”
木云怔怔地朝他望,他究竟是什么東西!怎么會有這種不怕冷的本事?來回冷湖一趟,除了頭發沾了幾點水滴之外,絲般的薄衣上幾乎滴水不沾,就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是她,卻已經凍得快要死了。
“火、火!”木云覺得自己就快冷得昏厥了,只能勉強說出這個字來,可是一看見他茫然迷惘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不懂“火”是什么東西。
木云只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再這樣下去,她非得凍死不可了,如果現在能生起一堆火,那條魚如果能煮成一鍋熱騰騰的魚湯,該有多好!
想要活下去的念頭支撐著木云站了起來,她艱難地拾起地上幾顆扁扁尖尖的白色石頭,顫抖的手指用力敲了敲,有點火星冒出來了,她開心地撿來幾根地上的枯草和樹枝,轉頭看見白衣男子正彎下身奇怪地看著她的舉動,她冷得牙關發顫,揚了揚手中的枯枝,勉強擠出聲音對他說:“幫我……多撿一些來……愈多愈好!
他點了點頭,似乎了解了。
就在木云剛打著火,把枯枝引燃的同時,他已經抱著滿滿一堆枯松技回來。
木云拼命搓揉著快要沒有知覺的雙手,哆哆嗦嗦的把枯松枝層層堆疊起來,然后將干草塞在枯枝與枯枝的縫隙之間,她拿起已經點燃的枯技,朝干草處一一引燃上火,干草一吃到火星立刻迅速延燒開來,火焰從枯枝和枯枝間猛烈地竄燒著,突然間轟地一聲,火勢升得天般高了。
好溫暖、好舒服。
木云終于欣喜地笑起來,一回頭,卻看見白衣男子被熊熊大火嚇得朝后躍開一大步,眼睛瞪著火,一臉戒備的神色,木云這才愕然發現,原來,他怕火!
木云正被他認真戒備的表情逗得想笑時,他卻忽然蹲下來,周身隱隱泛起一層白光,微微的光暈從他身上冉冉擴散開來,木云怔呆地看著發生在他身上的奇異景象,完全沒有預料到將會發生的事。
一陣銀光乍現,木云在措手不及之間,赫然目睹他變成了一條身長數丈的巨大銀蟒,昂首吐信,火紅色的眼睛瞪視著她,她不禁駭然地尖叫出聲。
“蛇——”
木云驚恐欲逃,可是雙腿嚇得發軟,才逃不出幾步,就已經踉蹌跌倒在地,銀蟒迅速移到她身旁,轉眼間又變回人形,一把將她用力抱進懷里,木云還在狂叫個不停,冷颼颼的感覺爬滿了她全身。
“我不想嚇你——”他捏住木云的臉,強迫她正視他,嘴唇幾乎湊在她唇邊說!笆悄阆葒槼鑫业脑,不能怪我!”
木云在他冷冷的懷中顫栗著,呼吸又急又快,淚珠滾滾落下,她再怎么猜想,也猜不到他原來是條蛇!
“你……究竟想怎么樣?”木云驚惶地哀聲問著。
他冰涼的舌在木云臉上輕輕舔過,把她的眼淚舔了干凈,然后低低的說:“山中的日子太寂寞,豢養你,陪我過冬!
豢養!
木云一瞬間無法呼吸,難道他只想把她當成動物一樣養著玩嗎?她忽然感到一陣難以言喻地嚴重的失落!
他緊擁著木云,舌尖從她輕啟的紅唇上柔柔滑過,令她不由得心神一蕩,她從來都不曾與男子有過這樣親昵的行為,他的舔吻,讓她的思緒縹緲四散,幾乎忘了對他的驚恐,只覺得胸口有簇不安定的火苗在焚燒,她幾乎無法抗拒,也沒有能力抗拒。
這種想法讓木云既惶惑又不安,盡管眼前這個男子俊美得世間罕見,但他并不是人類。∷趺磿䦟λ麆有,甚至有點被他迷惑?太可笑了!
木云察覺了心情奇妙的轉變,無故羞紅了臉,陡然掙脫他的懷抱,把身子移到火堆旁取暖,她偷偷瞅著不敢近火的他,輕聲問:“這是哪里?”
“華山吧!我聽見有人這么說,”他朝火堆移動了一步,謹慎地停住,面露厭惡的表情說:“把火滅了,我不喜歡!”
“不行,一旦滅了火,我絕對活不過一個時辰,我會凍死!”木云倉皇地說。
他懷疑地看著她,不甚明白。
木云望了他一眼,淡淡笑說:“你是蛇,蛇的血是冷的,當然也就不怕冷,可是我不同,我是人哪!”木云用力強調了最后一句話,表面上是在提醒他,事實上卻是在提醒自己。
他并沒有被木云的話刺傷,其實他根本聽不懂木云語中借著嘲諷的涵義,他繞過火堆,把那條青色的魚抓起來朝木云丟過去,抬了抬下顎對她說:“快吃吧!”
木云瞟了 一眼那條幾乎有她身子一半大的魚,胃部一陣嚴重翻攪,她根本不知道該從這條魚的哪一個部分開始吃,再說,她也絕對不吃活生生的魚,思索了片刻,只想到一個將就的辦法,于是從松枝堆中挑出一根細長的松枝來,然后將尖端從魚的口中用力刺進去,再從魚尾穿出來,勉強推入火堆旁的泥地中,打算就這樣把魚烤熟了吃。
銀蟒停駐在木云身上的目光讓她感到渾身不自在,那道銳利逼人的視線就像隨時都能看穿她的身體一樣,木云不敢抬起眼來,只能專在地凝視著火焰的跳動,尤其是他變成蛇的那一幕不斷映現腦海中,她很害怕,萬一銀蟒不再想豢養她時,會不會把她當成食物一口給吞掉呢?
這么一想,木云感到全身爬滿了涼意,如果想多活幾天,無論如何,她暫時是不能惹惱他了!
“你……聽說過倉龍嗎?”木云齦著銀蟒那張沒有表情的臉,試著用輕快的語氣問他。
“那是什么?”銀蟒傲慢地問。
“倉龍是傳說中的吉祥獸,”木云一邊拔動著松枝,一邊微笑說,“我記得父親曾經說過,家中倉廠里常常增加粟米,是因為世代都有倉龍的緣故呢!家中有了倉龍,家道自然就會豐盛了!”
銀蟒嗤的一笑,懷疑地說:“世上哪有倉龍!”
“有!”木云用力點頭,十分肯定地回答,深怕他不信,更加強語氣說:“倉龍的模樣其實就和你……的原形很像,只不過,倉龍的頭上比你多長了一只角罷了!可是你別小看那只角,有了那只角就是龍了,而你沒有角,說好聽也只是一條成精的蟒蛇而已!”
“變成了龍又怎么樣?”他一臉不屑,“成精的蟒蛇也沒什么不好,我一樣可以活幾千年不死。”
“可是……”木云急切地說。“人們喜歡龍,不喜歡蛇呀!龍是神,而蛇卻只是妖而已呀!”
他沉默地看看木云,了解地說:“你喜歡龍,不喜歡蛇!
“嗯!”木云輕哼,本來還擔心自己這么說會傷了他的自尊心,可是從他眼中傲然的冷漠看起來,他根本就不以為意。
木云放下心,自顧自地繼續說:“反正……你也沒有名字嘛!不如……我就叫你龍吧!蟄伏的龍……對了,你覺得蟄龍這個名字怎么樣?意味著你終有一天會像龍一樣騰空飛起來,你覺得如何?”
他若有所思的望著木云,無所謂他說:“如果你想這樣叫我,就隨你吧!”
“噢!”木云滿意地笑起來,試著輕輕喚一聲!跋U龍!”
對于初次有了名字的蟄龍,表情顯得有點不習慣,他伸手把魚拿起來,看也沒看就張口要咬,木云大叫一聲,把魚從他手中奪過來,忙不迭地喊!斑沒熟啊!不能吃、不能吃!”
“什么熟不熟,我從來沒吃過熟的東西!
“從現在開始,你只能吃熟的東西!”木云把魚放回火上烤,堅持地說。
“當人真麻煩,吃一餐飯這么費事!
木云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瞅著他說:“誰叫你要把我抓來,如果現在后悔了就趁早把我送回家,否則,從今天開始你都得聽我的,知道了嗎?蟄——龍——”
木云故意把“蟄龍”兩個字拉長了尾音叫,看蟄龍皺起了眉頭,她就忍不住輕笑起來,從替他取名字開始,她忽然發現自己并不那么怕他了,那是一種奇怪莫名的感覺,雖然蟄龍是條蛇,但從一開始就對她沒有惡意,就像他所說的,他覺得山中日子寂寞,想豢養她過冬,想法只是這么單純而已。因為他不是人,所以不能了解這種強擄少女的行為有多么不道德,多么不容于世,他根本完全不懂,只是隨興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木云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赫然發現自己竟然憐惜他過著孤獨寂寞的日子,甚至在為蟄龍強擄她的行為辯解,心中不禁悚然一驚,她是怎么了?為什么已經開始原諒他所做的一切?甚至準備接受他了?
她失神地望著熾烈燃燒的火焰,迷亂不知所措,一點也沒有察覺到衣角無意間沾上火星悄悄燒了起來,當她發覺待,還沒來得及動手撲打,就看見蟄龍突然間猛撲向她,手掌用力蓋在著火的衣角上拍了幾下,把火星給拍滅了。
木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不敢相信地問:“你……不是怕火嗎?”
“但我怕火燒了你!”
看蟄龍眼中流露出緊張的情緒,木云不由得一震,雙頰發燙,渾身的血液都往心口沖,心臟失速狂跳起來,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這一刻徹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