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江知府府邸“大人,有揚州來的飛鴿傳書,請過目!笔绦l(wèi)將紙條交給座上的男子。
姜朋奇年紀(jì)約五十,但講究養(yǎng)生之道,所以面貌看來才四十出頭,身穿紫織成云鶴花錦,下結(jié)青絲網(wǎng),革帶金,一雙鷹眼湛然。
他看完紙條后,神情肅穆,只有手指上的關(guān)節(jié)嘎嘎作響。
“傳令下去,府中加強戒備,問雜人等一概不得隨意進出,另外派兩人到揚州處理善后,記住,宋泉安已經(jīng)瘋了,留著也沒用處。”親妹妹的死并沒有讓他難過,反倒是知道找尋多年的人即將出現(xiàn),讓他斗志高昂。
侍衛(wèi)接到暗示,恭敬的一揖,“是,屬下明白,屬下告退!
十二年了,該來的終于來了。
真的是程家的丫頭干的嗎?顯然她是有備而來,會查到宋泉安身上,那么想必已經(jīng)知道當(dāng)年的案子全是他設(shè)計的了,這次不能再讓她活下去,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雖然這根刺不大也不痛,留著卻是礙眼。
姜朋奇喝著百花酒,在心中盤算著,區(qū)區(qū)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竟想跟他斗,委實太不自量力,如果還敢來殺他,不就如同飛蛾撲火,必死無疑嗎?不過,她有這番能耐,也不能小看她。
他向來不打沒把握的仗,況且如今他在明,對方在暗,還是得提防一點,或者該設(shè)個陷阱讓她自投羅網(wǎng)還比較省事。
最近不曉得什么原因,朝廷里竟然有人開始查起他的事,莫非販賣私鹽的事曝了光?但又是如何曝光的?暗中查他的人究竟是誰?
他攢眉沉思之際,廳外進來一群花枝招展的美妾,個個穿金戴銀,互相炫耀著彼此的身價。
“老爺,您評評理,為什么她就有一支翡翠鐲子,而人家沒有?”那群美妾見他坐在廳前,便一起圍了過來,只為了一支鐲子就吵翻了天。
“哼!因為老爺最喜歡歡,當(dāng)然送給我了!逼渲幸幻℃靡夥欠驳牡。
“不公平,老爺最疼的是我才對,你早就失寵了,一支翡翠鐲子又怎樣?得到老爺?shù)男牟攀钦娴,喔,老爺?”第三名小妾嬌滴滴的問道?br />
“誰說的?老爺最疼我才對。”
“你算什么?滾一邊去!
“哎呀!老爺,這女人居然敢推我?老爺,您要替人家作主!闭f完,便開始了女人的絕活,一哭、二鬧、三上吊。
“老爺,人家不管啦!”
“老爺——”
“你們有完沒完?全都給我滾開!”他大發(fā)雷霆的將那些用錢娶回來的美妾推到一旁,“看看你們,全身上上下下都掛滿了金銀珠寶,還不夠嗎?還想要什么東西?給我知足一點,哼!”
“老爺,您心情不好呀?誰向天借膽惹您生氣了?”有人懂得察言觀色,忙安撫他的情緒。
“是啊!老爺,哪個人活膩了,竟然讓您生那么大的氣,真該死!”其他幾個也幫著腔。
全都是一些空有美貌,一肚子草包的女人,姜朋奇陡然推開她們,氣得拂袖而去,真是養(yǎng)了一群白癡女人。
女人隨時都可以得到,但是財富權(quán)勢不同,必須審慎的經(jīng)營,他努力了十多年才有目前的成就,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破壞掉。
絕對不行!
※ ※ ※
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
寺的周圍古木參天,在寒風(fēng)中屹立不倒,風(fēng)景清幽雅靜。
朱佑豪之所以投宿在寺廟中,主要是想借此地的寧靜安撫焦躁的心情,另外也是因為這里隱秘,不會有閑雜人等進出。
屋子里除了他和晚一天趕來會合的席俊外,還有兩名客人,一位是身著白衫,手持玉笛,俊雅非凡的男子;另一名則是有張娃娃臉,略帶不馴的少年。
西門飐云指著與他同來的少年,說:“王爺,這位便是舍弟單飛;三弟,見過三王爺右二他正是赫赫有名的江湖游俠“玉笛公子”西門飐云。
那娃娃臉少年立即拱手見禮,“草民單飛見過王爺。”他好奇的多瞧一眼,原來這一身尊貴氣質(zhì)的男人就是三王爺朱佑豪。
“都是自己人,別這么多禮,你就是江湖上人稱‘俠盜’的義賊單飛?”他也聽過幾次他的名號,加上他是摯友失散多年的幺弟,所以記得格外清楚。
單飛怪難為情的搔搔頭,哂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俠盜”之名早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币皇敲總人都反對,他才舍不得呢!
朱佑豪淡淡一笑,“你們都坐下來吧!飐云,事情的經(jīng)過席俊應(yīng)該都跟你說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彼逊酱绱髞y,需要別人的建議。
所謂關(guān)心則亂,西門飐云能禮會他目前的心境,“王爺信上雖然說得不多,但飐云大概能抓出重點來,所以才特地邀舍弟前來,以他的輕功,潛入知府的宅邸是游刃有余,可先讓他去查探一下里面的狀況!
“王爺放心,不過是問知府的府第,又不是皇宮大內(nèi),有數(shù)萬大軍防守,我去絕對不會有問題!眴物w對自己的能力向來有自信。
“這樣也好,我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是無雙,要是她沉不住氣,貿(mào)然闖進去殺人,即使真的成功了,她也無法活著走出大門,所以,首先要找到她落腳的地方,但盲目的找人也只是浪費時間!彼@幾天茶不思飯不想,為伊人獨憔悴,她可知情?
西門飐云也曾遇過佳人音訊全無,寢食難安的日子,那真是可以讓個鐵錚錚的漢子為之形容枯槁,委靡不振呀!
“找人這種工作自當(dāng)要找地頭蛇最快,丐幫的眼線眾多,飐云認(rèn)為當(dāng)然非他們莫屬,大家這就分頭進行,王爺你就在這等候消息吧!”
朱佑豪搖頭不允,“要我留在這里,不是存心要我急死?我和席俊也到四處打聽,說不定她會住宿在客棧中也不一定!
一直沒出聲的席俊開口了,“王爺,既然知府大人與錦衣衛(wèi)有所勾結(jié),您一現(xiàn)身只怕會被認(rèn)出,必定會使他們有所防備,豈不弄巧成拙!
“這——”他語塞。
他的行蹤一向受錦衣衛(wèi)的監(jiān)視,如今他又悄悄來到鎮(zhèn)江,怕是瞞不了多久,若是姜朋奇獲知消息,想抓出他的把柄將他治罪就難了。
“屬下尚請王爺留在寺中!彼言撜f的話說完,剩下的就看主子的決定。
西門飐云也贊同,“王爺就留在這里,有進一步的消息飐云會盡快通知您,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好吧!那就麻煩你們了!彼挥屑耐麄儏f(xié)助了!帮s云,我可以單獨跟你談?wù)剢??br />
“當(dāng)然可以,到外面談吧!”西門飐云開門帶路。
“席俊,你不用跟來。”說完,他隨西門飐云出去。
一青一白的身影漫步在小徑上,襟據(jù)翻飛,有股欲乘風(fēng)歸去的豪氣,睬著地上的枯葉,窸窸窣窣,兩人都不發(fā)一言,只是靜靜的并肩走著。
西門飐云讓飄逸不群的俊臉上透著了然,并不急著詢問結(jié)果,對王爺來說那是很難的抉擇,但想必王爺心底已做下決定。
“天氣愈來愈冷,看來是快要下雪了!蔽鏖T飐云文風(fēng)不動的跟他談起天氣。
朱佑豪明白好友聰明過人,就等他自己開口,豪邁的俊容有了這些天來第一個真心的微笑!笆茄!是快要下雪的樣子!彼麤]好氣的笑道。
“王爺——不,我還是叫你三爺吧!有什么地方需要小弟效勞,小弟是當(dāng)仁不讓,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行了吧!”他夸張的挑高眉頭詢問,一臉忍俊不住,先笑了出來。
“受不了你,怎么還有人要嫁你?可憐的弟妹,唉!”他賞了個白眼給他,唇角揚高。
“這就叫做御妻有術(shù),這點你得要拜我為師,好了,言歸正傳,你怎么打算?”現(xiàn)下沒有旁人,可以安心敞開話講。
朱佑豪仰望闐黑的天際,“富貴于我如浮云,自小看多了宮闈的明爭暗斗,爾虞我詐,早就不眷戀了;再說,人人都防我,怕我有纂位的可能,我又何必增加皇兄的困擾,他是個好皇帝,真的跟他搶,我還真怕會遺臭萬年!彼滩蛔∮淖约阂荒,若說他真想登上皇位,還是有許多人愿意扶持他,只是他并無心于此而作罷。
“這些我都明白,把你的計劃說出來,咱們合計合計!蔽鏖T飐云干脆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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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穿過樹林漸行漸遠(yuǎn),說話聲也愈來愈聽不清楚,只聽得冷風(fēng)吹拂過樹梢,沙沙作響,不絕于耳。
月黑風(fēng)高,適合盜賊出沒。
今晚“俠盜”重出江湖,單飛等這么一天不知“哈”多久了。
要不是他那小妻子威脅說,要是他再犯戒,那她也要跟他搭檔,做一對“鴛鴦神偷”,用肚臍眼想也知道是誰教她的,他奶奶的,偏偏他又動不了那女人,等這事結(jié)束后,非離那女人遠(yuǎn)一點不可。
他活動著靈巧的雙手,做做暖身運動,今晚可不能丟臉,否則一世英名不全毀了,嘿!嘿!他的手開始發(fā)癢,心跳也加快了。
白天查過的地形,已牢牢記在他的腦袋里,他找到防衛(wèi)最弱的角落,施展一招“皓月長空”,足尖點上屋頂?shù)耐邏K,伏低身子前進。
按著,他靜待著交班的漏洞,躍下地面,斜身隱入屋宇的陰影中。
瞧著來往的守衛(wèi)眾多,顯示狗官也知道害怕,才安排那么多人保護,哼!若不是還有其他計劃,他早潛進他房里,一刀斃了他才大快人心。
又是一排守衛(wèi)經(jīng)過,亮晃晃的火光映照在墻面上,單飛迅捷的沒入黑暗中,靜待整齊的腳步聲遠(yuǎn)去。
好臉!防衛(wèi)得真是滴水不漏,可惜遇到他單飛,算他倒霉。
他無聲的再次前進,慢慢靠近前廳,里頭一片明亮,顯然那狗官還沒睡。
有人來了?
他隨即往上一躍,兩手攀住構(gòu)梁,雙腿緊緊勾住,屏息等候守衛(wèi)從下面過去。哇!真是驚險、刺激。
如果能多練習(xí)幾次,說不定有機會到皇宮一游,那就更不枉此生了。
“氣死我了。”廳里傳出姜朋奇的咆哮聲。
單飛翻身爬向屋檐,然后倒吊著身子想看個究竟,狗官的樣子得先瞧仔細(xì),才不會找錯人。
“歐陽康居然敬和我作對,他是不想要他的二品頂戴了是不是?可惡!他怎么會突然問查起我的事?難道有人跟他通風(fēng)報信不成?”他煩躁的走來走去,寒意涌上心頭。“若不是出了內(nèi)奸,他又怎么會派人監(jiān)視我的行動?他那人冥頑不靈,不是錢能收買得了,得另想法子對付才行!
狗官已經(jīng)在慌張了,哈!看你還能猖狂到幾時?
“會不會是程家那丫頭搞的鬼?會不會是她查到什么,然后找上歐陽康要為父洗刷冤屈?要真是這樣,得早點抓到她才行!彼脑捯灰宦淙雴物w耳中。
看情形程姑娘還沒找上門來,王爺也可以稍微安心了,單飛收回腦袋瓜子,坐在屋頂上想了好久,既然人都來了,要他這“俠盜”空手而回,好象太說不過去。
不如找找看,多多少少帶些什么回去。
有了,去找找看有沒有什么值錢的寶貝,到時當(dāng)了以后所得的銀子,順便幫他做做善事,算是為他積陰德,將來到陰間時,讓閻王爺少讓他下一層地獄受苦吧!
他瞧見左廂有扇上了鎖的房門,決定就選那一間。不讓人進去,他偏要進去瞧瞧,這是偷字輩的人的習(xí)性。
他拿出一支萬能鐵絲,在鑰匙孔內(nèi)挖了挖,大鎖便應(yīng)聲解開。
按著,他推開條門縫,鎖進屋內(nèi),傾聽屋里的動靜,確定沒有其他人,這才瞇著眼尋找目標(biāo);他看到里頭形形色色有上百種的武器,刀、劍、戰(zhàn),斧,應(yīng)有盡有,可是這些對他都沒啥吸引力。
唉!找錯地方了,第一次他的直覺出了錯。
環(huán)顧一下后,他決定再找別的地方,才走幾步,他停了下來,右腳踝了跺,再換左腳跺幾下,感覺聲音不大一樣。
單飛蹲下身子,掀開那張來自番邦國家的昂貴地毯,果然——那是一扇木板做成嵌在地上的門,任誰也想不到這里會有間密室,他輕輕的打開來,下面果然是問小型的儲藏室,他走下階梯,點起火折子,瞧見架上放著一疊疊的帳本。他隨意挑了本翻翻,雖然他看不太懂,但是他想若是正當(dāng)?shù)脑挘伪夭仄饋砟兀肯氡厥菍懼恍┻`法的勾當(dāng)。
太好了,反正偷個兩本帶回去,給王爺看看就知道是什么了。
他匆匆將兩本賬本塞進懷里,快速的將木門蓋上,隨即出了屋子。最后,他又將鎖重新鎖上。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
好不容易回到進來的地方,霍然數(shù)聲大喝,驚動了整座宅子的守衛(wèi)。
“誰在那里?來人,有刺客,有刺客!
糟了!就差這一步,實在太不給面子了。
單飛心里雖暗罵著,不過他可不擔(dān)心會被抓,他的輕功絕頂,逃跑的功夫更好。
“還不上來,你想等人抓嗎?”頭上忽然有人出聲。
“二哥,怎么是你?”他提氣一躍,與西門飐云一起翻到墻外。
“我太了解你的個性,絕不會只是來探個究竟,沒有順道帶點紀(jì)念品回去是不會走的!敝苣粜郑碌谜鏈(zhǔn)。
“沒辦法,這是規(guī)矩,空手而回是會被笑話的!彼灿性捯f。
“行了,快走吧!”
“我今晚可沒有白跑一趟,等一下會讓你們有個意外的驚喜!
單飛所引起的騷動,讓姜朋奇惶惶不安,出動了幾批人出去追緝那名夜行人,卻都無功而返。
府邸里一團混亂,此時,混在仆人之中,有一雙特別明亮有神的大眼,正憎恨的盯著姜朋奇的背影,等待機會下手。
費了一番功夫,她才得到廚房里丫頭的工作,多虧她多年的演技,讓管事一下子就松懈了對她的防范,連姜朋奇作夢也想不到,她距離他是這么的近。
“無雙,咱們快回廚房做事,免得又挨罵了!绷硪粋同齡的女孩拉著她的袖子說道。
她微笑的點頭,“好,走吧!”
※ ※ ※
“太好了,這就是姜朋奇販實私鹽的證據(jù),單飛,做得好!敝煊雍婪鴨物w辛苦帶回來的帳本,一時心喜。
單飛得意的像只驕傲的公雞!爸x王爺夸獎,還有,程姑娘似乎還沒有出現(xiàn),但姜朋奇已在府中安排了天羅地網(wǎng)要抓她,就等她現(xiàn)身!
“希望能及時找到她。席俊,把這兩本賬冊盡速送去給歐陽大人,有了這些證據(jù),就不怕姜朋奇不認(rèn)罪!彼麑⑹虑榻淮,“咦?飐云沒跟你一起回來嗎?”話聲剛落,人正跨進門來!帮s云,是不是有消息了?”
西門臺云不見喜色,反倒添了層憂慮,“丐幫兄弟找遍了整個鎮(zhèn)江,完全沒有程姑娘的蹤跡,我擔(dān)心——”他語未說完,朱佑豪已然知道他要說的話。
“無雙早已混進姜朋奇身邊伺機而動了,是不是?我早該想到,以她的聰明不是不可能,但那也使危險更加深幾分,若是在還未行動前便被識破,豈有活命的機會?唯今之計,只有時時刻刻盯住府里的一舉一動,要是她真出現(xiàn),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幫她脫身。”
單飛自告奮勇,“這事交給我,我想辦法也混進里面去,順便看程姑娘在不在。哎!二哥,別這么看我,我保證不會亂來就是了。”他抗議著西門飐云不很信任的眼光。
“要是再像昨晚那樣一時興起手癢,別說救人,連自保都有問題了!彪m身為兄長,還是禁不住吐他的“槽”。
“好啦!我保證不再犯就是了,王爺,那我現(xiàn)在就去,各位告辭了!彼⒆託獾南裾业胶猛娴氖,急匆匆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