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頭
美恨香消玉減,
須信道述掃情留。
難言處,良宵淡月,
疏影尚風流。
——滿庭芳(一)·李清照
見對方只是個老人家,周大器朝偎在懷中的娘子咧開白牙,“我就說不會有事,只是進來避避風雪而已!
芍藥嗔他一眼,“防人之心不可無!
“哎呀!對不起,打擾到你們了,你們盡管忙,我老頭子會裝作沒看到,免得長針眼。”老人故意用長滿皺紋的手遮住眼睛,調侃的笑說。
芍藥不悅的沉下嬌顏,“既然知道打擾,那就趕快出去。”
“哇!你這小娘子心腸真狠,外頭那么冷,居然要趕我這老頭子出去,實在沒有良心,一定是看我老了好欺負,嗚嗚……”老人裝腔作勢的抬手蒙著老臉假哭兩聲,“我真可憐,被兒子媳婦趕出家門也就算了……想找個地方過夜還被人嫌……還不如死了算了!
周大器聽他哭得傷心,動了惻隱之心。“老爺爺,你不要哭了,我娘子不是存心的,我代她向你道歉!
“還是你這傻小子有人性。唉!天下最毒婦人心,尤其是長得越美的女人,心地就越狠毒。”老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嘲諷。
芍藥香眼圓睜,一字一字的問:“你說誰狠毒了?”
“芍藥,你別生氣!敝艽笃鞒鰜泶驁A場,好聲好氣的勸說。
她噘起紅唇,語帶怨慰,“相公,人家在罵我耶!你還不幫人家。”
“可是……他年紀這么大,都可以當我們的爺爺了,我們就讓他一下好不好?”周大器感到好生為難。
老人捋著胡子大笑,“哈哈哈……還是傻小子你比較講理。既然做人家的娘子,就該聽丈夫的,遵從三從四德是女人的本分。”
“你——”她為之氣結。
周大器夾在中間,兩面不是人!鞍 炙,你不是困了嗎?快躺下來睡,我們明天還要趕路!
“哼!”芍藥氣鼓著雙頰,挨著墻躺下,閉目假寐。
周大器體貼的為她覆上被褥,才微笑的面對老人!袄蠣敔,我這里有火,你坐近一點比較暖和!
老人爽快的接受他的好意,盤起腿來,邊伸出兩手在火堆上烤了烤,邊道:“傻小子,娶妻娶德,討到這么美的老婆可是很麻煩的喔!”
“老爺爺錯了,芍藥一點都不麻煩!敝艽笃鬟B忙為娘子說話!八m然有時會兇了點,可是每個人都有缺點,比起我來,她已經(jīng)是完美無缺的了。”
紅光滿面的老臉上掛著暖昧的笑意,“你很愛她?”
“呵、呵……”周大器難為情的抓了抓頭發(fā),用傻笑來回答。
“唉!老頭子我還真是羨慕你,要是我家那老太婆能對我溫柔一點,不要常跟我吵架就好了!崩先藝@道。
“夫妻是互相的嘛!我對她好,她自然也會對我好。”周大器對于凡事都很能想得開,所以沒有煩惱。
老人深深的脈他一眼,語重心長的輕嘆,“你這傻小子就是太善良了,這樣會吃虧的!
“老爺爺,你說什么?”他沒聽清楚。
“我沒說什么,只是覺得肚子好餓。”老人撫著饑腸轆轆的肚皮說。
周大器一臉歉然,“我、我這里只剩下兩個饅頭,有點硬了,你將就點吃。”
“有總比沒有好。”先止饑再說。
周大器大方的貢獻僅有的干糧?蠢先顺缘媒蚪蛴形叮哺吲d,只是瞅著老人的模樣,總覺得似曾相識。
“老爺爺,我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見過面?”
老人撥冗瞄他一下,“有嗎?”
“可是……”周大器凝神細想,搜尋著記憶。
似乎有意扯開話題,老人不經(jīng)意的問道:“傻小子,看你們帶了這么多家當,打算上哪兒去嗎?”
“我也不曉得。不過我娘子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老人啐了一口,“啐!真是沒用,你好歹是個大男人,干嘛成天跟在女人屁股后面跑?會讓人看笑話的,有點出息行不行?”
“我知道我沒用,但是我有心,一定會努力工作養(yǎng)活我們夫妻倆,讓芍藥得到幸福的!”以前的他只要顧慮到自己吃得飽、穿得暖就夠了,不會想得太遙遠,但是現(xiàn)在不同了,以后若是當了爹,要想的也就更多了。
“傻小子,如果有機會讓你成就大業(yè),你愿不愿意去干?”老人話中有話的問道。
周大器愣愣的瞅著他,“什么大業(yè)?”
“要是有一天讓你管理數(shù)百個人,你辦得到嗎?”
“老爺爺,你是在跟我說笑嗎?”周大器苦笑一下,“我什么都不會,而且頭腦又不好,怎么可能那么厲害!
老人投給他一記大白眼!皟粽f些喪氣話!既然不會就要學,頭腦再不好,只要肯努力就夠了,你沒聽過勤能補拙這句話嗎?我只問你愿不愿意?”
“我……我不知道!边@種假設性的問題實在很難回答。
老人氣得吹胡子瞪眼睛!澳恪⒛恪媸菤馑廊肆!”
“老爺爺,對不起,我這個人就是嘴巴笨,不會說話,才會惹你生氣!敝艽笃鲹睦先藲鈮纳碜。
“唉——-”老人驀地嘆了好長一口氣,“不,你娘真是用心良苦,她把你教得很好,像你這么善良單純的孩子,已經(jīng)很難得了!
周大器聽他夸贊,謙虛的笑著搔搔頭!袄蠣敔斶^獎了,其實我沒那么好!
“那是當然!崩先撕鋈豢跉庖蛔儯行﹪绤,“人善被人欺,這世上原本就是人吃人,你要多為自己的未來盤算,不能傻傻的過一輩子!
他被訓得一愣一愣!拔、我知道!
“還有,這世上并不全都是好人,該狡猾的時候,就要把心一橫——”
“喂!”再也聽不下去的芍藥不得不放棄假寐,出聲制止!澳氵@死老頭不要教壞我家相公!我就是喜歡他這個傻樣,你不爽是不是?”
“芍藥,你還沒睡呀?”周大器回到她身畔,陪著笑臉,“我跟老爺爺只是隨便聊聊,他沒有要教壞我!
芍藥嬌斥,“你們說的話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相公,你可別聽他的!雖然我也希望你能變得聰明點,可是,你要真的像端木遠志那樣汲汲于名利,凡事不擇手段,我可就不要你了,知道了嗎?”
他正色的保證!拔也粫,芍藥,你放心,我都聽你的!
“這才乖!鄙炙巹倮捻死先艘谎,嗲聲的撒嬌!跋喙,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你也該早點睡了,人家好冷!
周大器不舍娘子受凍,不敢再聊下去!袄蠣敔敚铱茨銘撘怖哿,有話明天再說吧!”說著,便徑自摟著娘子躺下來睡覺。
“啥?”看著他對芍藥唯命是從的模樣,老人膛目結舌了老半天,“這、這簡直是妻奴嘛!真把我們男人的臉都丟光了。”
不過,人家夫妻就是恩愛,才不甩他呢!
*****
怪異的是,當周大器和芍藥早上醒來,老人已經(jīng)不見蹤影,不過兩人并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收拾好家當,再度踏上旅程,外頭一片晴朗,已不復見昨夜的風雪。
中午不到,他們便順利的進了城,大概是氣候嚴寒的關系,街上冷冷清清,只有小貓兩三只,于是決定先找一家飯館打打牙祭。
“唉!”
一聲女人的哀嘆傳進周大器的耳膜,但他并沒有多加留意。
“唉——”又是一聲比剛才更長、更大聲的嘆息。
這次他注意到了,偏了下頭顱,循著發(fā)聲處望去,見到的是位比一般女子身材還要高瘦的老太婆,就坐在路邊哀聲嘆氣。
周大器輕扯一下娘子的袖擺,“芍藥,等一下!
“怎么了?”她納悶的轉頭詢問。
他比了下正在低頭拭淚的老太婆,實在無法裝作視而不見!澳俏焕先思液孟裼惺裁蠢щy,我過去問問看!
芍藥撇了下弧度美好的唇角,“好吧!可是不要太久喔!”就知道他是個濫好人,最愛管閑事,可她就愛他這點。
“嗯。”周大器咧嘴一笑,迅速的來到老太婆跟前,彎下腰桿,親切的喚著,“婆婆,你怎么了?”
老太婆從手中上抬起頭,口中嗚嗚咽咽,“你這小哥真是好心,我坐在這里老半天了,都沒有人理我……”
他最怕看到女人的眼淚了!捌牌,你先不要哭,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請大夫?”
“我沒有不舒服,我只是……只是肚子好餓……身上又沒有銀子……就被伙計趕出店門……”她哽咽的訴說自己的不幸。
周大器同情心大起,“我跟我娘子正想找個地方吃飯,婆婆可以跟我們一塊去,吃完了飯,我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這怎么好意思!崩咸徘忧拥念┝讼抡驹诓贿h處的芍藥,“你家娘子會不會生氣?”
他笑開了樸實的五官,“不會的,我娘子心地好,一定會歡迎婆婆的,來!我扶你起來,小心點!
老太婆感動的頻頻點頭,“你這小哥真是善良,將來一定會成大器,你娘真是好福氣,嫁給你的女人也有福了!
“婆婆太夸獎我了,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敝艽笃鞅凰澝赖枚佣技t了,直想挖個地洞鉆進去。
“我、我走不動了!彼f著又坐了下去。
周大器馬上背轉過身,再半蹲下來,“婆婆,我背你!
“你真是個好孩子!崩咸排郎纤谋,兩手抱住他的脖子說。
瞥見他背著老太婆走了過來,芍藥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如果他把人丟在原地不管,她才該覺得自己看錯了人、嫁錯了郎。
“相公,前頭有好幾間飯館,我們就挑最近的一家吧!”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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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哩呼嚕,桌上五、六道的菜肴在老太婆的大力搜刮下,全部進了她的五臟廟,讓芍藥夫妻倆委實看傻了眼,他們從沒見過這么會吃的人,而且還是個看起來年近百歲高齡的老人家!就連一餐都得吃上五碗白飯的周大器看了都甘拜下風。
“呼-一好飽!”老太婆終于茶足飯飽的擱下碗筷。
周大器清了清喉嚨,“咳,婆婆,已經(jīng)飽了嗎?不夠的話,可以再叫!
她打了個飽嗝,“呵、呵,夠了、夠了!我大嘴婆食量雖大,可不想真的把你們吃垮了,這樣就好,小哥、還是你大方,不像我家那個吝嗇的老頭子,每次我在吃飯的時候,就只會在旁邊碎碎念,活像怕我吃太多,哼!成天就為了這件事跟我吵架。”
芍藥點了點螓首附和,“嗯!那種小氣相公,換作我也受不了,干脆把他休了算了!
“芍藥,你怎么這樣說。”周大器柔聲責備,“人家都是勸合不勸離,你這樣會害了婆婆的。”
芍藥無法接受的瞠大嬌眸,“那你的意思是說女人就活該要忍氣吞聲,乖乖的受你們男人的氣嘍?”
“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老太婆啜著茶水,在旁邊看好戲。
“那你是什么意思?”芍藥忿忿的紅了美眸,“我知道了,你已經(jīng)得到我,所以不珍惜了,也不再疼我了對不對?”。
冤枉啊!大人。周大器火速的移位到娘子身邊。
“我疼你都來不及了,怎么會不珍惜呢?芍藥,我說錯話了,你不要不理我,是我該打。”說著,就“啪!”的往自己的面頰用力也打了一巴掌,烙下五根掌痕。
“你干什么?”她氣急敗壞的抓住他的手,心疼地輕撫他紅腫的臉,“你這頭大笨牛,打這么大力做什么?疼不疼?”
周大器緊張地握著她香軟的柔荑,“只要你不生氣,我就不疼了!
“大笨牛,我?guī)讜r真的生你的氣了?”芍藥嫵媚多倚的橫睨他,“以后不要這么沖動,等一下我用冷水幫你敷一敷!
“嗯!”他馴服的點頭。
“咳咳,年輕真好,我這老太婆看得臉都紅了。”
芍藥縮回被緊握的小手,落落大方的問:“婆婆,你住在這附近嗎?待會兒我們送你回家!
“是!婆婆,你可不要跟我們客氣!敝艽笃餍唪龅母胶。
老太婆擱下茶杯,話中別有玄機!安挥昧,有緣的話自然還會再見面。謝謝你們的招待,婆婆要回去了。”說完,唇邊噙著一抹神秘的笑意走出飯館。
“相公,你覺不覺得她笑得很詭異?”芍藥望著她的背影問。
神經(jīng)大條的周大器渾然未覺!皶䥺?我只是覺得她很面熟,好像在哪里看過……就跟昨晚我們在山神廟里遇到的老爺爺一樣……可是到底在哪里見過呢?我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是嗎?那你再認真想一想!
“!”他冷不防的大叫一聲,把芍藥嚇了一大跳。
她開口嗔罵!澳銢]事喊那么大聲做什么?”
“我、我想到了!”周大器震懾的說。
芍藥攢起兩條柳眉,“想到什么?”
“昨晚的老爺爺和剛才的婆婆就是……就是我小時候遇到的老夫妻……就是他們讓我喝下青蛙……不是,是是是……蟾蜍的血!彼纸械恼f。
“什么?!”她嬌容頓變,倏地從凳子上躍起,直奔向店門口,可是哪來的老太婆,早已不見人影。
周大器也跟過來,滿臉懊惱!拔艺姹,要是早點想起來就好了!
“他們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故意接近我們呢?”她攪盡腦汁,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對老夫妻不是普通人!
他驀地感到忐忑不安。“芍藥,我們該怎么辦?”
“不用擔心,不管他們的目標是不是我們,就是躲也沒用,再說剛才那位婆婆不是也說了,如果有緣的話,自然會再見面,我們就等著他們再找上門來!
*****
當晚,他們投宿在城里的悅來客棧。
周大器特地煮了一壺姜湯,想給畏冷的娘子祛祛風寒,讓她今晚有個好眠。
他推門進房!吧炙帲獪蠛昧,快趁熱喝!
沒有回應。
“怎么睡在這里?要是著涼了怎么辦?”目光一掠,這才觀見趴在桌上的娘子,顯然是等他等得睡著了,趕緊放下手上的托盤,想將她搖醒!吧炙帯⑸炙,你醒一醒,芍藥!
連叫了五、六聲,還是未見芍藥清醒,讓周大器開始感到不對勁。
“芍藥,你怎么了?不要嚇我!敝诺乃灸艿拿蛩念~頭、面頰,雖然冰涼,可是還算是正常溫度。“芍藥,你等我,我去請大夫……”
“不用請了。”一個蒼老頑皮的嗓音從身后迸出來。
周大器倏地旋過身,瞠大眼,“是你?!”
“還有我!备珠W進一個人。
居然是昨夜在破廟遇上的老人,還有白天在路上撿到的老婆婆,兩人連袂現(xiàn)身。
長得像不倒翁的老人低斥,“大嘴婆,我在辦正事,你跟來干什么?”
“我喜歡這傻小子,想來看看他不行嗎?”身材高瘦的大嘴婆不甘示弱也揚聲回嘴。這對老夫妻站在一塊,還真像廟里的七爺和八爺!昂螞r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故意甩掉我,自個兒去逍遙?”
老人口中嘀咕,“你不是老嫌我嘮叨嗎,各走各的不是更好!
大嘴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的鼻子怒道:“你這死老頭是不是嫌我老了?”
“那是你說的……”
“你……”
周大器連忙當起和事佬。“有話好說,不要吵了!
“算了、算了!”老人擺了擺手,“我現(xiàn)在沒空跟你吵。”
大嘴婆想到他們來這兒的目的,冷哼一聲,也就不再跟他斗嘴。
“傻小子,我們又見面了!
“你們……要找我?”周大器傻愣愣的問。
“當然是來找你的,傻小子。你那娘子只是被我點了睡穴,這一覺會到天亮,不會有事的!闭f到這里正好口渴,老人徑自端起碗喝了一口姜湯,卻被嗆得猛咳,邊用手對著嘴扇風邊嚷嚷,“哇……好辣、好辣!”
大嘴婆訕笑一聲,“哈!還敢說我老太婆貪嘴,自己還不是差不多!
“男人在談正事,女人不要插嘴!崩先藬咳,著惱的喝道。
“我娘子真的沒事?”周大器不懂什么睡穴,只擔心她的安危。
老人忙不迭的找白開水喝,沖淡口中的辛辣感覺!拔艺f沒事就是沒事,又不是吃飽撐著,殺她對我這老頭子可沒半點好處!笨粗艽笃饕荒樂纻涞哪,頗覺得有趣!拔野最^翁長得很恐怖嗎?干嘛一臉見到鬼的表情?”
周大器問出心中的疑惑!袄蠣敔敚有婆婆,你們找我究竟要做什么?”
“當然是有原因的!”他賣關子的問:“還是你以為我想害你?”
瞅著白頭翁片刻,周大器搖了搖頭,直覺告訴他對方不是壞人!叭绻蠣敔斚牒ξ,當年你和婆婆就不會逼我喝那只蟾蜍的血了。”
“哈哈……你果然想起來了!卑最^翁一臉笑呵呵,“能想出這點,可見得你并不是真的很笨,很好、很好!
“可是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周大器不懂。
白頭翁吁嘆一聲,“唉!你以為老頭子我活到這么大把歲數(shù),還要這樣勞心勞力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替你那個不肖老爹贖罪。”
“我爹?老爺爺認識我爹?”周大器掩不住滿臉驚詫的問。
他眼神一黯,“我不但認識你爹,他的武功還是我教出來的,所以論起輩分,你得叫我一聲師祖才對!
周大器一愣!皫熥?”
“老太婆,你聽見了沒有?”他臉色又變,笑瞇了老眼,“乖,再喊一聲給我聽聽!
“我、我……”聽到這么驚人的消息,周大器一下子無法接受。
大嘴婆酸不溜丟的諷刺,“不要高興得太早,你沒看這傻小子都呆掉了嗎?”
見他又一副愣頭愣腦的樣子,白頭翁也就收起嬉皮笑臉,不再跟他開玩笑。
“幸好你和你爹的個性截然不同,也不枉費你娘含辛茹苦的把你扶養(yǎng)長大。當年我和我家那個大嘴婆故意假裝在山上迷路,為的就是要試探你,如果那時你棄我們于不顧,那么我們從此不會再打攪你們母子倆的生活,偏偏你個性魯鈍卻又善良,而且跟你爹一樣,是個不可多得的練武奇才,讓我們不得不改變主意!
“我還是不懂!敝艽笃髀牭媚X子一片混亂。
白頭翁示意他坐下來再說。
“呃,我可不可以先抱我家娘子到床上去睡,不然會著涼的?”在他的允許下凋大器便將芍藥抱上床榻,妥善的安置好后,才轉身回到座位上,挺直腰桿,兩手擱在膝上,像個好學生般的正襟危坐,準備聽他講故事。
“傻小子,女人不能太寵,要是把她寵上了天,有你苦頭吃的!卑最^翁有感而發(fā)的嘆道。
大嘴婆敏感的意識到他在指桑罵槐!澳氵@死老頭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嘍!”他不怕死的睨著她,回這么一句。
她為之氣結!澳恪!沒關系,回去之后再跟你算賬!
聽完兩人斗嘴,周大器靦腆的笑了笑,“我娘說女人本來就是娶來寵的,要是對她不好,就不配當男人了。”
白頭翁一臉深思,“你爹要是能這么想,你娘就不會離開他了!
“師祖是說當年是我娘主動離開我爹的?”周大器一下子吸收不了這么多訊息!澳俏业?”
“早八百年前就死了。”老太婆悻悻的說。
他口氣也倏地一冷,“沒錯,他已經(jīng)死了十八年,也帶走他一身的罪孽!
“死了?”原以為可以見到生父一面,想不到父子還是無緣相見!皫熥妫业莻什么樣的人?”
屋中一片靜默,只有燭火發(fā)出輕微的爆裂聲響。
“師祖?”周大器催促著。
幽幽一嘆,白頭翁故起笑意,老臉上露出少見的肅穆。
“你爹陰鍛自小便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不得不在街上行乞為生,我們夫妻倆是在他八歲那年遇見他,一眼便看出他有極高的資質,只要有人愿意栽培,將來絕對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就因為這樣,憑著一副愛才之心,我便破例收他為徒……”
“你爹果真聰敏過人,只要教他一套功夫,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領悟貫通,隨著年歲增長,他更是醉心武學,鎮(zhèn)日鉆研,到了二十五歲那年,已經(jīng)學會了我畢生的武藝,也就在那個時候,我發(fā)覺他有著更大的野心,那個野心讓他決定自立門戶,成立了后來轟動整個武林的天帝教!
周大器一臉茫然,“天帝教?”
“你不是江湖中人,自然沒聽過這個名號,況且天帝教自從你爹死后,已經(jīng)沉寂了十八年,年輕一輩的大多沒聽過!卑最^翁眼中的沉痛和自責卻相當明顯!暗钱斈晏斓劢虨榱霜毎越彩遣豢蠚w順之人,他便一一將他們鏟除,有多少人無辜慘死在他手中,儼然成了讓人聞風喪膽的殺人魔頭!
周大器瞪大了牛鈴眼,完全呆怔住。
不可能!臉色刷白,腦中轟隆隆的作響,只是不斷重復一句話——
我的親生父親是個殺人魔頭……
殺人魔頭……
殺人魔頭……
白頭翁可以感受到在他心中掀起的巨大波瀾,一手按著他的肩膀安慰,“孩子,雖然事實很殘忍,不過,你是你,他是他,不要將罪惡感攬在自己身上,是他自己造的孽,沒有人會怪你的!
周大器無言以對。
“唉!如果當年我沒有收陰鍛為徒,一切的罪孽就不會發(fā)生了,真正該負起責任的是我這個老頭子……”
周大器濕潤了眼眶,“師祖……”
白頭翁咽下喉中的硬塊,“男兒有淚不輕彈,把眼淚收一收。”
“是,師祖!彼鷣y的拭了把臉說:“那么后來呢?”
“后來……你娘就出現(xiàn)了,她真的是個溫柔又善良的好女人,明知陰鍛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還是愿意跟著他,一心只想勸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無奈你爹執(zhí)迷不悟,活像是被惡魔附了身,滿腦子都是權勢名利,根本就不聽她的勸,可你娘始終不肯死心,無論陰鍛怎么對她,她都無怨無悔!
“嗚嗚……娘……”想起死去的偉大親娘,周大器鼻頭一酸,再也忍不住思親之情的低頭哭泣。
“如果不是發(fā)現(xiàn)肚子里懷了你,恐怕你娘說什么也不肯離開你爹!卑最^翁為她的癡情長吁短嘆!盀榱俗屇隳茉谡5沫h(huán)境中長大成人,不會步上你爹的后塵,你娘毅然決然的離開陰鍛,獨自把你生下來,不過,當你爹知道自己有了子嗣,便千方百計要把你搶過去,幸好我們兩老一得知消息,在暗地里通風報信,幫助你們母子倆逃離魔掌……”
“唉!曾經(jīng)有好幾次,眼看中原武林籠罩在腥風血雨之中,逼得我這個老頭子想清理門戶,親手宰了那個孽徒!可是再怎么說,他都是我們兩老一手養(yǎng)大的,就像我們的親生骨肉……只恨我的心不夠狠,就是下不了手,呵!不過老天終究長了眼睛,讓他身染惡疾,到陰曹地府里接受審判!
聽完,坐在一旁的大嘴婆也神情黯然。
周大器則是哭得淚流滿面,“嗚嗚……”
“好了,不要哭了,難看死了。”害他也好想哭喔!
擤了擤鼻子,“師祖,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娘總是不跟我提起爹的事,還有這個……”周大器從細軟中拿出芍藥找到的木頭牌子!澳锢鲜菍χ粞蹨I,原來我娘還是很愛我爹,就算他是人人懼怕的大魔頭,她還是忘不了他!
“想不到你娘偷偷把它帶走了。大概是想睹物思人吧,唉!她這是何苦呢?小伙子,你不要看它是塊爛木頭,它可是天帝教教主的專屬令牌,擁有它便可以號令整個天帝教……怎么了?”他不解地瞪著被周大器硬塞進手中的木頭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