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
藤床紙做帳朝眠直,
說不盡無佳思。
沉香煙斷玉爐寒,
伴我情懷如水,
笛聲三弄,梅心驚破,
多少春情意!
——孤雁兒·李清照
“周大器,快把這十幾袋白米搬到倉庫去……”
“周大器,你手腳可不可以快一點?老娘養(yǎng)頭大笨牛都比你強(qiáng)……”
“周大器,陳員外家要三袋白米,快去倉庫搬給人家……”
“周大器,你中午吃了五大碗的白米飯,還敢給老娘偷懶……”
“周大器……周大器……”
只見一名顴骨高聳,天生說話就尖酸刻薄的婦人站在鄒家米店的店門口吆喝著,不客氣的使喚店里唯一的伙計,簡直把他當(dāng)作神,一個抵十個來用,而且數(shù)落起人來可是臉不紅、氣不喘的。
聽著太座大人朝著憨厚的伙計大小聲,身材瘦弱的鄒老板不得不從算盤上抬起頭來,要她克制一點。
“夫人,大器已經(jīng)夠賣力了,你就……”
“就怎么樣?”老板娘張牙舞爪的頂了回去。“老娘花銀子是請他來做事,不是讓他來當(dāng)大爺,難道念他個兩句都不行嗎?”
鄒老板看見太座大人又大發(fā)雌威,頓時縮了縮脖子,連哼都不敢哼一聲,趕緊繼續(xù)算他的賬,免得晚上連房門都進(jìn)不去。
“周大器,你動作再慢,晚上就別想吃飯了!”老板娘又抬高音量吼道。
正將兩袋白米扛上推車的周大器咧開大嘴,口中呵出陣陣白氣,對她的高聲辱罵不以為意,只是對她笑了笑,又低頭干著他的活。
“哼!”她火大的將炮火轉(zhuǎn)向夫婿!岸际悄!什么人不好請,偏偏請這個光長個子、不長腦袋的笨蛋,害老娘每天都得盯著他干活,又不時要大吼大叫,喊得我的嗓子都叫啞了!
鄒老板干笑了幾聲,“可是,我覺得大器他人很好,干活又認(rèn)真,是你自己對他有偏見……”聲音在可怕的瞪視之下驀地消失得無影無蹤。唉!太座大人欺善怕惡的個性,他可是非常的了解,就是吃定人家不敢真的對她怎么樣;也多虧大器脾氣好,換作其他人,早就先給她一頓粗飽了。
老板娘瞪著周大器忙碌穿梭的人影,一股無名火又往頭頂上竄了。
“老娘就是看他不順眼,除了力氣大之外,他那人傻里傻氣的,簡直一無是處,要不是我們可憐他,說不定他早就餓死了!
“夫人,你就別嫌了,自從我們讓大器來上工之后,不是少請了好幾個伙計,省下了一大筆銀子,這可都是他的功勞。”鄒老板大著膽子冒犯太座。
她馬上橫眉豎目,“什么功勞?老娘每天供他吃三餐,每餐都得要吃上五碗白飯,這樣還不夠嗎?”
“夠、夠、夠,很夠了!”鄒老板很識時務(wù)的閉上嘴。
這時周大器一臉傻笑的走來,“老板娘,陳員外家的貨都搬上車了。”
“那還不快送到陳家去!”她又一肚子的火,“你就不能放機(jī)靈點,不要每件事都要老娘告訴你怎么做行不行?”
周大器笑出一口白牙,“是,老板娘。”
“真會把老娘氣死!”說完,老板娘氣呼呼的扭頭就進(jìn)去了。
周大部一頭露水,“老板,誰惹老板娘生氣了?”
“她那人就是這樣,你不要理她。大器,今天天氣很冷,來,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再說。”說著,鄒老板伸長頸子,往屋里張望了半天,確定太座大人不會發(fā)現(xiàn),才小心翼翼的從懷中取出錢袋!斑@里頭是你這個月的薪水,快點拿去!
“謝謝老板!敝艽笃餍至舜笞,兩手接過錢袋,重量比以往的沉,才發(fā)現(xiàn)里頭多了一吊錢!斑祝坷习,你給得太多了,這些還給你!闭f著,拿錢要還給鄒老板。
鄒老板哭笑不得,搖著頭說:“那些都是要給你的,快些收下!
“可是,這樣會害老板被老板娘罵……”記得有一次老板多給他兩個銅板,不小心讓老板娘知道,結(jié)果害老板跪了整晚的算盤,他心里很過意不去。
“沒關(guān)系,我被她罵習(xí)慣了,何況這些是你該得的,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她就不會知道!边@孩子實在老實得太過分了。
周大器還在猶豫不決。
“如果你不收下,我可要生氣嘍!”鄒老板威脅的說。
他慌忙的將錢袋揣進(jìn)衣服內(nèi),“我、我收下、我收下!
“今年冬天恐怕會很冷,記得多買件厚棉襖來穿,還有……”鄒老板從柜臺底下?lián)瞥霭氪陌酌,七手八腳的塞給他!斑@個也拿回去。你的食量大,萬一半夜肚子餓,可以煮來吃!
“老板,我不能……”
鄒老板壓低嗓子斥道:“快點一去!要是被你老板娘看見,我可就慘了!
“哦!”周大器被迫接受他的好意,感激的眼眶都熱了!爸x謝老板,我以后會更努力的做事!
“好了、好了,你快把陳員外要的東西送去,今天就做到這里,早點回家休息知道嗎?”要不是懼內(nèi),他早就讓大器住在家里的空房來,省得他每天山上、山下的跑,浪費(fèi)時間也累人。
周大器像個乖孩子的點頭。“知道了,老板,那我去送貨了。”
“嗯,路上小心!
“老板再見!敝艽笃魍浦d著白米的推車往陳員外的府邸而去。
****
將白米送到陳家的后門,府里的老長工為他開了門。
周大器一見人就笑!安,我把米送來了!
“來、來,幫我把東西搬進(jìn)來。”老長工退到門邊好讓他進(jìn)屋,斜睇他身上滿是補(bǔ)丁的薄袍,灰白的眉頭跟著皺了起來,忍不住嘮叨兩句!拔艺f大器!不是昌伯羅嗦,這會兒越接近過年,天氣就越冷,你穿這么單薄,萬一著涼了怎么辦?”
他滿臉傻笑,“昌伯不用擔(dān)心啦!我皮厚肉粗,一點都不覺得冷!
“你這孩子就是冷,也舍不得花錢……唉!不過鄒記米店的老板娘是這兒出了名的小氣鬼,一個月賺不了多少銀子,想買件保暖的棉襖只怕很難。”話鋒一轉(zhuǎn),他將周大器拉到一旁,“昌伯沒有兒子,一向把你當(dāng)作自己的親人看待,你人老實,脾氣又好,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夠聰明,將來得討個精明能干的老婆幫你理家才行,俗話說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再窮再苦,老婆還是得娶!
周大器只是搔了搔后腦勺,“昌伯,我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了,恐怕沒有姑娘愿意嫁給我當(dāng)老婆。”他笨雖笨,可還有自知之明。
“只要你有這個意愿,昌伯絕對會幫你!崩祥L工熱心的說。
周大器有些為難的笑了笑,“謝謝昌伯,還是等我存多點銀子再說。”
“你今年都二十八了,再拖下去,就沒姑娘肯嫁給你了!
“沒關(guān)系,一個人過活也很好!”他不想害了人家。
老長工搖頭嘆氣,“唉!你這人就是這樣!
“昌伯,我要回去了,推車先放在這里,明天再來拿,我走了,再見!敝艽笃髦幌肟炜熳呷恕
對于現(xiàn)在這種自力更生的生活,他從不以為苦,因為他生性就是個容易滿足現(xiàn)狀的人,只要三餐能夠吃得飽飽的,有活可以干,又有個可以遮風(fēng)避雨的地方,其他就不重要了。
難得能提早回家,周大器將半袋白米扛在肩上,在夕陽余暉的映照下,口中吹著荒腔走板的小曲,沿著長滿青苔的石階往山坡上走,由于在鎮(zhèn)上租房子的租金很貴,為了多省點錢,他便自行買了工具,并在山上尋找材料,東湊西湊的,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終于蓋了這間算得上是相當(dāng)牢固的房舍,因為材料有限,屋子不是很大,可是里頭一應(yīng)俱全,包括煮飯用的大灶都有,讓他相當(dāng)引以為傲。
家門已然在眼前,讓他加快腳步,打算煮一鍋好吃的白米飯,再配上好心的大嬸送他的腌肉,夠他飽餐一頓了。
跟往常同樣的習(xí)慣,他先在門外的井邊停下,打了桶水上來,很快的洗了把臉,然后轉(zhuǎn)身就要進(jìn)屋。
桌上點了一盞微弱的火光,讓周大器以為早上出門時忘了把燭臺給吹熄了,不由得責(zé)怪自己太過粗心,可是當(dāng)他前腳跨進(jìn)門檻,更讓他驚訝的事發(fā)生了。
由于房子前前后后只有小廳和廚房,所以他便在廳里右邊的角落搭了座配合自己身高體型的木頭大床,上頭放置了粗制的枕頭和一條半新不舊的被褥,上頭的花色都快分不出來,那里也是他每天睡覺的地方,可是此刻卻被別人霸占了!
“咦?”周大器抓了抓頭發(fā),以為自己走錯地方,怕被當(dāng)作闖空門的偷兒,他趕緊拔腿就往外沖,可是跑沒幾步,又回頭看了看,“這是我家沒錯。 彼俦,總認(rèn)得自己蓋的屋子。
周大器又蜇了回來,盯著床上的不速之客,揉了揉單眼皮,這奇怪的影像還是沒有消失,樸直的方臉上布滿了困惑之色。
就見床榻上側(cè)臥著一名約莫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在他眼中,簡直可以用貌美如花來形容,一頭烏黑的發(fā)、白皙如雪的肌膚,還有被褥下豐盈姣好的身段,仿佛是從天而降的九天玄女,無端降落在他的屋里、他的床上!這種天大的好運(yùn)若是換作其他男人,只怕早就樂歪了嘴,口水更是流了滿地,色心大起的乘機(jī)毛手毛腳,可是周大器卻好生困擾,不曉得該怎么處理才好。
他張口想叫醒不速之客,“姑……”
“嗯……”床上的年輕姑娘發(fā)出夢吃,因為氣候寒冷、下意識的將破棉被往上拉到下巴。
瞅了她半晌,周大器搔了搔長滿青髭的下巴,轉(zhuǎn)身到櫥柜里抱出另一條同樣破舊的被褥,輕手輕腳的覆在她身上,深怕太大力會把她給碰碎了。心中暗忖,她看起來很累的樣子,而且人家本來睡得好好的,就這樣叫醒她,好像太殘忍了一點,如果是自己,一定也不希望被人打擾,于是打消原先的念頭。
對了!他還得準(zhǔn)備晚飯,想到了吃,暫時忘記不速之客的存在,迅速的閃進(jìn)廚房,開始洗米、炊飯。
****
嗯,好香!
芍藥是被一股飯菜香味給喚醒的,當(dāng)她從沉睡中蘇醒,看著周遭陌生的景物,有一剎那的怔忡,然后才想起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
白嫩無暇的柔荑輕輕掩住檀口,打了個秀氣的呵欠,然后懶洋洋的坐直嬌軀,注意到自己身上多蓋了條棉被,嬌媚的眼角不由得瞟向斜對角的方位,只見有個體格高大壯碩的男人就坐在桌旁,一手捧著碗公,一手抓著筷子,狼吞虎咽的將飯菜扒進(jìn)大嘴內(nèi),看來應(yīng)該是這間房子的主人。
她嬌滴滴的低喚,“喂!”
周大器登時停住扒飯的動作,傻呼呼的看著她,壓根忘了回應(yīng)。
這男人是傻子嗎?把她這個絕世大美女丟在一邊,還吃得這么起勁,擺明就是不把她放在眼底嘛!
“我肚子餓了。”趕了好幾天的路,又要忙著甩掉討厭的蒼蠅蚊子,害她根本沒啥機(jī)會好好進(jìn)餐,早就饑腸轆轆了。
他眨巴下牛鈴眼,馬上用力的點頭,表示知道了,毫不吝嗇的為她盛了一座有如小山般高的白飯,再配上一塊腌肉,咧開了兩排白晃晃的牙齒道:“飯還很多,姑娘盡量吃沒關(guān)系!
伸了下懶腰,輕移蓮步的來到桌旁坐下,“謝謝!彼膊桓蜌,不過吃相仍然顧到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幸好肚子餓,也就不會太計較菜色,不過,只有一塊咸得要命的腌肉,還是讓她攢起兩道柳葉眉。
“沒有其他的菜嗎?”
周大器扒飯的動作又停了下來,用拿筷子的那手抓抓頭發(fā)!澳阋允裁,我明天下工之后買回來給你吃?”也對,他喜歡這種吃法,未必別人也會喜歡。
她微噘了噘紅唇,“至少要有綠色蔬菜,還有紅蘿卜、雞蛋、豆腐之類,那些東西吃了不但對身體很好,而且還可以養(yǎng)顏美容,不然老是吃白飯配腌內(nèi),不用多久我就會變丑了!闭f得活像會在這里住上好幾天似的。
姑娘家都很愛美,這點他能夠理解。
“好,那我明天就去買!眮碚呤强,當(dāng)然要準(zhǔn)備得豐盛些才不會失禮。
芍藥嬌媚的橫睨他,“不能騙我喔!”
“我不騙人的!敝艽笃髡(jīng)八百的點著頭說。
“好吧!那我就信你一次!笨磥磉@個長相普通的大個子還挺像個正人君子。她又低頭吃著,霍然想起了什么,旋即仰起絕美的螓首。“喂,這里只有你一個人住嗎?”萬一人家有老婆孩子可就不方便了。
他嚼了滿口的飯菜,朝她點頭。
“你不問我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會在這里嗎?”芍藥對他的態(tài)度滿腹猜疑,仿佛飯菜的吸引力都比她來得大,習(xí)慣男人見了她就變成豬哥,跟著她屁股后面跑,這個男人卻對她過人的美色視而不見,讓她心里頗不是滋味。
周大器咽下最后一口飯,征求她的意見!拔铱梢詥枂幔俊
“不可以!”她是故意的,想看看他的反應(yīng)。
“哦!”想不到周大器真的不問了。
芍藥微張著紅潤檀口,一臉怔愕,差點被他的老實給打敗了。
她活了十八年,見過的男人可以說不少,還是頭一回遇上這么憨假的雄性動物,可以制成標(biāo)本,供后人來研究了。
“原來是頭大笨牛!彼緡伒恼f
大笨牛果然沖著她笑了笑。
“你聽好了,本姑娘復(fù)姓公孫,芍藥是我的閨名!彼龐陕晪蓺獾淖晕医榻B,“看在你把床借給我睡,又煮飯給我吃的情份上,我允許你叫我芍藥!眲e的男人可沒有這種待遇,誰要是敢隨便喚她閨名,下場可是非常凄慘的。
周大器歪著腦袋,有些為難,“不行,我娘說除了自己的老婆以外,不可以亂叫姑娘家的閨名,那是要負(fù)責(zé)的!
“我都允許你叫了,你還羅唆什么!背蕴澋挠植皇撬
他愣愣的“哦!”了一聲。
“哦什么哦,大笨牛就是大笨牛!鄙炙幇琢怂谎,擺起美人該有的高傲架式!斑不叫一聲給我聽!”
他握了搔腮幫子,“呃……要叫什么?”
“叫我芍藥!彼龐珊纫宦,仙女霎時變成了母夜叉。
好兇喔!周大器一臉怕怕,“芍、芍、芍藥。”
“真是的,連叫個名字都會結(jié)巴。那你叫什么名字?”
“周、周大器!焙芘掠挚吹揭共婺,他用手指沾了茶水,歪七扭八的在桌面上寫下姓名,用膝蓋想也知道除了這兩個字以外,肯定大字也不識得一個。
芍藥挑起一道柳眉嬌哼,“大器?你娘給你取這個名字,大概是認(rèn)為你會大器晚成,不過,我還是覺得大笨牛比較適合你!
“呵呵……”周大器不以為忤的笑了笑,兩排牙齒又白又亮!半S便你怎么叫都可以,我沒有關(guān)系。”
她橫睨他一眼,心中犯起嘀咕,天底下怎么會有脾氣這么好的男人,任人搓圓搓扁都不會生氣,算了!反正她只是借睡幾天就要離開,不需要管這么多閑事。
“多謝你的招待,我已經(jīng)吃飽了!彼騺沓缘貌欢,碗里還剩下一大半的白飯。
周大器覺得可惜,想也不想就將剩余的白飯倒回自己的碗公內(nèi),讓芍藥瞪大嬌眸,他則是傻呵呵的笑著!拔夷镎f每一粒米都是農(nóng)人的血汗,絕對不能浪費(fèi),不然會被雷公劈死的!
“你在咒我死是不是?”芍藥瞠眸嬌斥。
他頭搖得像撥浪鼓!皼]有、沒有!
“哼!諒你也沒這個膽子!闭f完,她便穿過小門,往屋子后面走去。
周大器才扒了一大口飯,就聽見芍藥的尖喊,“呵——”
“噗!”含在嘴里的白飯全嚇得噴了出來!翱瓤取笔鞘Щ鹆?還是天要塌下來了?
芍藥氣急敗壞的奔了出來,“大笨牛,你家茅廁在哪里?”
“茅、茅廁?”
“就是可以方便的地方……”她咬著紅艷的下后,死命的瞪著滿臉無辜的周大器,一顆心陡地往下沉!澳、你千萬不要告訴我說你家沒有!
周大器習(xí)慣性的又是抓頭發(fā),又是搔下巴,“呃,我、我家是沒有…”
他是男人嘛!這種小事一向好辦,只要四下無人便可以解決,要不然就是找個地方挖洞,然后再掩埋起來,快速又衛(wèi)生,何況他又不會未卜先知,怎么會曉得有一天家里會突然冒出個女人,這又不能怪他。
“沒有?!”芍藥搖搖晃晃的扶住桌角,一臉快暈厥的樣子!澳慵以趺纯梢詻]有茅廁,難道要我就地解決?我可是女人,萬一讓別人瞧見怎么辦?”
他被罵得啞口無言!拔摇
“我不管!”她驕蠻的下令,“你馬上給我變個茅廁出來,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聽到了沒有?快去!”
“好、好,我馬上去!敝艽笃鞑桓以俣嗟R片刻,拔腿就去幫她“變”。
****
解決了生理需求,自然還得沐浴更衣,恢復(fù)她最美的姿容,只見苦命的周大器搬出久置的大木桶,又在灶上生了火,等水熱了,再供芍藥慢慢享用。
芍藥探了探水溫,轉(zhuǎn)頭吩咐著,“到前頭幫我把風(fēng),不準(zhǔn)任何人靠近!”
“這里不會有人來……”
“你不是人嗎?”她氣焰高漲的指著周大器的鼻子,“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偷看,本姑娘就挖了你的眼珠!”
周大器一臉懼意的閃了出去,嘴里低喃著,“我又沒有要看!
娘曾經(jīng)告誡過他,萬一不小心看到姑娘家的身子是要負(fù)責(zé)的,所以不能亂看,他一直都很聽話,不該看的,絕不會多看一眼。
聽見灶房里響起潑水聲,他徑自從櫥柜里找出一條破草席,也不嫌地上冷,找了塊空地鋪上,然后倒頭就呼呼大睡。
洗得全身香噴噴的芍藥柳腰款擺的出場,打定主意要將這只大笨牛迷得暈頭轉(zhuǎn)向,成為她的裙下之臣,好重振身為絕世大美女的自尊,可是當(dāng)她聽見震耳的打呼聲,再覷見睡死在地上的周大器,絕色花容頓時扭曲變形。
“大笨牛,你給我起來!”簡直太不給她面子了。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單眼皮,“嗯?”
睡了一個下午,此刻的芍藥睡意全無!芭阄艺f話,不準(zhǔn)睡!”
“可是我好……困……”上一天工很費(fèi)體力,再加上方才幫她弄了個簡易的茅廁,還有伺候她沐浴,現(xiàn)在連最后一絲的力氣都沒有了。
芍藥猙獰了嬌顏!澳恪
見她又要發(fā)火,周大器賣力的撐開眼皮子,耗盡僅剩的意志力坐直身軀,“你、你不要生氣。我、我跟你聊天就是了。”
“我不聊了。”瞪著他片刻,芍藥忽然覺得自己好惡劣,再怎么說人家是主人,自己是客人,怎么可以反客為主的欺負(fù)他,實在說不過去。
周大器神情緊張,“我、我真的不困了,要聊什么都好!
“也沒什么,我只是想問你為什么不蓋被子?床上有兩條,你拿一條去蓋吧!不然著了涼,我可不管!鄙炙庪S口說道。
他笑得傻里傻氣的,“沒關(guān)系,兩條都給你蓋,我不怕冷。”
芍藥沒好氣的頂了回去!澳阋詾樽约旱纳眢w是鐵打的嗎?”
“真的沒關(guān)系,我娘跟我說過,女人天生柔弱,都是需要男人的保護(hù),所以只要你住在這里一天,我就應(yīng)該要照顧你。”周大器言之鑿鑿的說。
她先是一臉錯愕,然后再深深的望進(jìn)他那雙澄澈坦白的眼底,不得不承認(rèn)她真的有些感動。
今天這些話若是從其他男人口中吐出來,她必定會覺得虛偽造作,可是偏偏出自他的嘴巴,芍藥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相信了!
也許周大器的外表是她認(rèn)識的男人當(dāng)中最不起眼、最平凡的,而且既不會甜言蜜語的討女人歡心,更不會出手闊綽的彰顯身份,才跟他相處不過一個時辰,卻能感覺到他是真正的心口如一,沒有城府,也不會跟人耍心機(jī),漸漸的,連她都不需要偽裝,可以用本來的模樣來面對他。
“其實我也沒有柔弱到非要男人保護(hù)不可。”芍藥嬌軟的嗔道。
周大器搔了搔面頰,“對不起,我知道我很笨,不會說話……”
“不準(zhǔn)這么說!”她忿忿的低斥,同他一塊坐在破草席上,“我很高興你想要保護(hù)我,雖然這句話已經(jīng)有好多男人跟我說過了,可是每次都讓我覺得很惡心,因為他們沒有一個是真心的,有的不是迷戀我的美貌就是為了得到當(dāng)陽派掌門之位才說要娶我,聽了就讓人想吐。”
他半知不解的聽著芍藥大吐苦水。“你好可憐!
芍藥不悅的橫他一眼,“亂講!我才不可憐,因為我離家出走了,結(jié)果身上的盤纏都用光了,沒有銀子投宿客棧,正好看見你的屋子門開著,所以我就進(jìn)來借睡,算你運(yùn)氣好,否則你這只大笨牛根本沒機(jī)會認(rèn)識我!
“是啊!我的運(yùn)氣真好!敝艽笃骱芘浜系男χc頭。
她又好氣有好笑的瞪著他,“你這人真是……”
“又笨又蠢,呵呵!大家都嘛這么說!彼χ^自我消遣的說。
“人家罵你,你還笑得出來?”
周大器不以為忤,仍然笑得好開懷,“我娘說傻人有傻福,人傻一點,日子過得就會比較快樂,所以隨便別人怎么罵我都沒關(guān)系!
“你——”芍藥為之氣結(jié)。
他打了個大呵欠,“已經(jīng)好晚了,你還要再聊嗎?”
“不聊了。”她作勢起身,“你睡吧!”
才說到這里調(diào)大器就真的再度倒頭就睡,她才眨個眼,他又打起呼來了。
芍藥嬌啐一口,“大笨牛一頭!”她的魅力居然連周公都不如,可是她卻不覺得生氣,走到床畔,抱起其中一床棉被蓋在他身上,再將門窗關(guān)緊,也躺回榻上,盯著屋檐上的梁柱發(fā)起呆。
她心里很清楚一件事,無論逃得多遠(yuǎn),總有被逮到的一天,不管是奉天幫的少幫主端木遠(yuǎn)志,還是爹的首席愛徒,也就是她的大師兄左恪敬,都不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夫婿人選,偏偏父命難違,非要她在兩人之間挑選一個,難道她公孫芍藥連自己要嫁給誰都不能做主嗎?
哼!她就不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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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傳來悉悉簌簌的走動聲,芍藥微微的驚醒過來,發(fā)覺不知何時,另一床棉被又跑回她身上來,難怪整夜都不覺得冷。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周大器仿佛剛跑完一千公尺的馬拉松,汗流浹背的杵在桌邊,沖著她不好意思的直笑,“我、我剛才到山下買了好幾個包子回來,還熱呼呼的,你趕快吃,免得餓著了!
她掀被坐起,詫異的盯著他氣喘如牛的樣子。
“你專程去買回來的?”男人會對她獻(xiàn)殷勤并不稀奇,可是向來只會使喚下人去幫他張羅,然后坐享其成,從來沒有人自動為她付出。
“呵呵,因為昨晚的白飯都被我吃光了,想煮又怕來不及,所以我就先買包子回來,你——”周大器小聲的試探,“你不喜歡吃是不是?那你想吃什么,我再去幫你買!
芍藥搖了搖螓首,“我最喜歡吃包子了!
“真的?”他難為情的抓了抓頭發(fā),“那、那你慢慢吃,我要去上工了,中午我再幫你送吃的回來!
聽他這么說,她反倒過意不去!安挥昧,這樣太麻煩你了。”
“可是肚子餓會很難受,我知道那種滋味!敝艽笃飨肫鹱约簭男【蛧L遍了挨餓受凍的滋味,不希望有人跟他一樣。
“我會到山下買東西吃!彼f。
周大器接受了她的說辭,毫不猶豫的走到供奉著母親牌位的神桌前,拉開小抽屜,拿出一只錢袋塞給她。
“我知道你身上沒有銀子,這些是我全部的財產(chǎn),你要用多少自己拿。”他大方的說。
“什么?”芍藥愣愣的接了過去。
沒有了后顧之憂,他便開開心心的走了。
瞪著手心上沉甸甸的錢袋,里頭雖然都是銅錢,根本沒多少銀子,可是他們昨天才認(rèn)識,根本還算是陌生人,他居然就這么信任他,將身邊所有的錢財都給她,完全沒有防人之心,真讓芍藥又是動容又想破口大罵——
真是一頭大笨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