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桃園中正機場
秋天的氣息在臺灣彷若不存在似的,一陣又一陣的刺目陽光火熱地打在人們臉上,毫不留情的曝曬著人們,唯有在蔭涼處才能感受到入秋的微涼。
一腳踏上臺灣的土地,向湛云便深覺自己受騙了。
他愈想愈不對勁。老頭哪可能突然生?選舉快到了,他得忙著鞏固票源、攻訐對手、打對手下馬,哪有時間病倒?
向湛云才想轉身到出境大廳去開票直接塔下一班飛機回美國,迎面就看見弟弟向辰云和兩名保鏢出現在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哥,好久不見!瓜虺皆普履R,露出真心的笑容。
「見我還需要帶保鏢?臺灣的治安壞到這種地步了嗎?」好不容易才從美國那嚴密的航空管制出來,沒想到一到臺灣就得被「保護」。
「哥,只是安全措施,你知道父親的身分敏感,連帶的——」
向辰云的解釋跛向湛云打斷。
「我知道了。走吧,直接到老頭住的醫院去!
若不是弟弟說老頭病入膏肓,他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美國——出來容易進去難,現在的情勢雖不至於動亂,但仍讓人不安。
向辰云朝身邊的保鏢頷首,示意他替向湛云拿行李,但向湛云婉拒了!肝业男欣詈茌p,自己拿便行!
在美國和日本獨立慣了,向湛云十分不習慣面對這種排場。
「二少爺……」保鏢有些為難的來回看著兩人。
「照大哥的話做!瓜虺皆茻o奈的嘆口氣。「大哥,我們走吧!
「嗯。」面無表情的點下頭,向湛云掄起拳頭,遏止那層層不絕的壓力朝他襲來。
坐上轎車,向湛云才硬聲問道:「老頭的情況怎么樣了?」
「呃……」向辰云有意無意地避開向湛云的目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向湛云揚高眉,向辰云從小到大沒有違背過老頭的命令,看他閃爍的眼神,他知道,這次他是栽在老頭手上。
「看你的樣子我就明白了。」向湛云淡然道。
「大哥,父親很想見你一面,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向辰云在兄長面前向來不曾偽裝過任何事,沒想到大哥卻只手遮天。
「我不知道我跟他之間還有話可聊!瓜蛘吭坪敛辉诤醯狞c燃煙,開始吞云吐霧。
「大哥,你就不能平心靜氣的跟父親好好談一次嗎?」向辰云不明白兄長怎麼會同父親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要是他可以談的話,我不必煞費心機隱瞞這么久。我想,不論我在建筑業有多大的成就,老頭都只會認為我是一個不務正業的敗家子。敗家子還有什么話可以跟我們偉大的太上皇聊嗎?辰云,老頭的個性想必你比我還清楚,我能平心靜氣,不代表老頭能!寡韵轮饧词牵簞袼蝗鐒裣蚝L炷莻老頑固。
「大哥,他是你父親。」向辰云語重心長的嘆氣。
「辰云,難為你了。」向湛云知曉夾在他們兩人之間的弟弟不好受!阜判,我這次回來,有人要我『心平氣和』的和老頭會面,我不會違背那人的命令的。」
「是誰?」誰能壓制兄長和父親對抗的叛逆心?他要請那人來當父親的秘書,當他跟兄長之間溝通的橋梁。
「我女朋友!瓜蛘吭坪菸豢跓煛V灰肫鹌罹υ跈C場的叮嚀,他就一口氣郁結在心口,吐不出來。
「誰?」除了日前那MTA總裁的千金之外,向辰云沒有聽過兄長有與任何女性交往的紀錄!刚l讓你走出母親的——」
「閉嘴。」向湛云一聽到「母親」二字,臉色大變,冷聲命令向辰云別再說下去。
「這次你回來,正好趕上她的忌日!瓜虺皆聘目冢瑓s沒有意思轉換談話內容。
「是嗎?」向湛云看著外頭飛竄而過的風景,從沒有如這一刻希望祁睛在自己身邊。
「人死不能復生。逝者已矣,大哥你何不放開心,原諒她?」向辰云自始至終都是旁觀者清,看透了一切來由,卻無能為力,只能任事態走向敗壞的地步!高有父親……」
向湛云突然想到自己答應過祁晴一下飛機立刻開機,於是打開行李袋,一開機,手機即傳出鈴聲,他會心一笑,按下通話鍵,那頭傳來的話語讓他表情一柔。
「你怎麼知道我下飛機了?」知道會打來的也只有祁晴,因為這手機是她硬塞給他的。
「算的。李巴獅王告訴我,你現在大概被當成犯人押上黑色的轎車,一路北上到臺北!蛊钋玳_朗的聲音自電話那頭傳來,就像她從未離開過一般的讓向湛云胸口的郁結平息。「你不會真的被這樣對待吧?」
「阿濟說對了!勾浇菭砍鲆荒ǹ嘈,向湛云不得不承認辛濟清的神機妙算。
「忍耐一點。應該是因為伯父病危才會這樣趕吧!」祁晴柔聲道。
「是就好了!瓜蛘吭普Z間的苦意更濃。回到臺灣的他,只是一名敗家子弟,而不是筑夢踏實的建筑師。
他的一切努力,只有在美國才能實現。
「怎麼了?你聽起來很沒精神!蛊钋鐡鷳n的聲音傳來。
「沒,只是很想見你而已!谷绻谏磉叄苍S他便不會如此焦躁不安。
「好好跟伯父談談,不可以跟他鬧脾氣。你給我的承諾還記得吧?」
「記得!咕褪怯浀盟艜绱送纯,還沒見到面就已萬分掙扎想直接跳車回機場。
「那就好。父子沒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仇恨。我知道對你來說,要讓伯父明白你的理想是一件難事,但不能因為它難,就先放棄,連試都沒有試過。」
「我知道!惯@些他都明白,只是話從誰的口中說出來,有很大的差別。
「那就好。要想我哦,不可以回一趟臺灣就把我忘了!蛊钋玳_心的笑聲讓向湛云充塞著寒意的眼眸滲入絲絲涓涓的柔情蜜意。
「怎么可能?」向湛云自認沒有選擇性失憶。若是可以,他倒希望忘了自己姓向。
「不可能就好。記得要想我,每天想我很多次!蛊钋缲澬牡囊舐犜谙蛘吭贫镏挥X得甜蜜。
「你也是!挂胛。
「我現在就很想你了!
想像著電話那一端的祁晴嘟起紅唇、不依撒嬌的模樣,向湛云不由得笑開了臉。
一旁的向辰云看見滿身銳角的兄長一瞬間柔和的臉龐,不由得瞪大眼直看著他。
「不夠,要多想一點!瓜蛘吭乒笮Γ幇档哪樕粧伒侥X後。
「你也是。好了,我該去睡了。晚安!篂榱舜螂娫捊o他,祁晴不惜犧牲自己的睡眠時間。
臺灣是下午,紐約卻已是凌晨。
「好好睡。GOODNIGHT!瓜蛘吭浦钡剿龗鞌嗖虐聪峦T掓I。
「大哥……」向辰云一直到他結束通話才敢出聲叫他。
「怎么了?」向湛云心情大好,元氣補足,還會對著向辰云笑。
「我很想見見未來的嫂子!瓜虺皆茮]料到一通電話便可讓向湛云的心情好轉,由雷雨轉為炙晴。
「會有機會的。」已然平靜下來的向湛云握著手機,像是握著力量的泉源般篤定地微笑著。
★★★★★★★★
砰的一聲,向湛云被向海天老當益壯的拳頭一拳揮倒在地。
「大哥!」急著上前要扶向湛云起來的向辰云才踏出一步,即被向海天喝住。
「辰云,別插手!他要是帶種,就會自己站起來。」
向湛云甩甩頭,用手背擦去咬破嘴流下的血痕,吐出一口血水!咐项^,沒想到你這么老了,拳頭還這么硬。要說你病重,那個醫生肯定是瞎了眼!
「向湛云,你說這什麼話!存心氣死我是不是?」向海天一見到活得好好的兒子,一股氣就猛冒上來,克制不住想揍他的沖動。
「爸,你先坐下來,有話好好談!
「我跟這臭小子無話可說!拿錢給你去讀書,是要你成為我的接班人,而不是讓你去搞什么建筑事務所……你這個不孝子!」
「我本來就無意從政。你有兩個兒子,辰云比起我來更能接手你的事業,何必執著於長子繼承呢?」向湛云搖去占據腦袋的暈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同父親說理——
雖然他知道效用不大。這老頭獨裁到不容許底下有一絲一毫的異議。
「你在說什么?再給我說一次!再說一次!」向海天氣到全身發抖,「我們家世代從政,豈容出你這個異類?就算辰云可以接班,你的出走便會讓我對不起向家列祖列宗,你明白嗎?」
「可是我根本不是政治家的料子,你為什麼就是不能理解呢?」強迫他做自己不愛做的事,他只會痛苦一生。
做父親的為了家業,為了列祖列宗,就得強逼兒子當一個政治家嗎?這跟逼兒子出家當和尚有什麼不一樣?
「從政有什麼不好?為人民謀福利又有什麼不好?」
「你真敢說……」向湛云低聲呢喃。就是因為看透了從政的黑暗面,他才對這個行業毫無眷戀、毫無興趣。
「說不出口,就乖乖的給我看好這次的選舉,下次,就是你該出來的時候!」向海天打定主意要向湛云接替他的票源、他的位置。
「什麼?」向湛云壓根無意久留臺灣,他在美國還比在臺灣像人!覆豢赡!」
「為什么不可能?」向海天考慮周全,早教人將他的護照藏起來,看他沒了護照還能上哪兒去!改氵@次回來,就該有覺悟再也不能回美國去了!
「你不是教我多和MTA總裁的女兒來往嗎?我回來,她怎么辦?」他就知道,好事不上門,壞事多扣門。
「無所謂,我已經找好另一條金援路!瓜蚝L斓靡庋笱蟮男δ樋丛谙蛘吭蒲劾铮挥X那是惡魔的笑容。
「我不留!我要回美國!」向湛云沖過他們才走到門口,手碰上門把,眼前立刻一黑,跌落黑暗深淵。
「大哥,」向辰云半抱起昏厥的兄長,探至他鼻下,感受到他的呼吸才放下心!父赣H,何必呢?」
「辰云,別告訴我你也像那個不孝子一樣,想反抗我!瓜蚝L炖淇岬穆曇糇运磲醾鱽。
向辰云搖搖頭,無力與之對抗。
「把他帶回房去,他敢再妄想逃回美國,就軟禁他。要是他有本事,就教他自己逃,誰也不準幫他!」
「是!瓜虺皆谱怨H暮黹g擠出應答。
太陽的炙烈,終是敵不過趨寒的時節,漸漸消淡它的光芒。
○○○○○○○○ 「好熱!」祁晴一下飛機,馬上流汗,為臺灣跟紐約完全兩樣的天氣所苦惱。
「臺灣怎麼這么熱啊!」凡恩·林克皺起眉頭,一頭金發閃亮,惹來不少注目禮,他視若無睹的打個呵欠,Sunny,交給你了!
「什麼交給我?我十幾年沒來臺灣了!」真不該跟凡恩一道來臺灣,該死纏爛打硬要辛濟清跟她回來的。
至少辛濟清的為人處事比凡恩這只睡蟲可靠多了。可比起辛濟清,她更想見的是向湛云。她覺得他們三個人里頭,只有向湛云是最正常的,其馀一個是老奸巨猾、一個是一睡天下無難事。
若不是她心焦如焚,也不會來臺灣找向湛云。已經一個多月,他連一通電話也沒有,讓她不由得猜想是否發生什麼意外。她甚至想過他有可能出車禍,喪失記憶……不論是什么,都讓她決定不再等待。
「不是有阿濟給的住址嗎?你直接丟給計程車司機,我們睡一覺醒來就到達目的地了!谷舨皇切翝暹B續接到兩、三個道路修整和橋墩整修的案子,也輪不到他陪著祁晴來臺灣千里尋夫。
想著想著,凡恩又打了個阿欠。睡意濃厚的他,不管身邊的人是誰,直接把頭靠在祁晴肩上,沒兩秒馬上進入睡眠狀態。
祁睛不客氣地掄拳一揮,凡恩受到重擊,下巴一痛,整個人痛得清醒過來,一雙藍眸可憐兮兮的含淚以對,「Sunny,你好兇……」
「對色狼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祁晴冷哼一聲,揮揮被凡恩靠過的地方,拉著自己的行李箱往門外走去。
這是她從美國到臺灣一路上都在做的事。凡恩只要有地方可以睡,絕對二話不說直接睡,不理會場合與時間,更不理會身邊的人是誰。
「真沒想到阿向會鍾情於你這只有著可人外表的母老虎……」凡恩的叨念因祁晴回身再賞他一拳而逸去。
「凡恩,你剛剛說什么?我沒有聽清楚,麻煩你再說一次好嗎?」祁晴用甜死人不償命的聲音「輕柔」的問。
凡恩卻怎麼也不敢再開口,生怕一個不小心,他就被祁晴肢解死在異鄉。
「哼!顾D身繼續走,完全不理會凡恩。
「sunny,等等我,我可不想一個人被丟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啊!」凡恩見狀趕忙跟上去,口里還大吼大叫,叫到整個入境大廳的人都將視線投向他。
「吵死了!」祁晴不堪其擾的停步等他,皺著眉不悅的低喝。
「誰教你要走那麼快!狗捕鞒鐐鬼臉,沒多久,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唉!祁晴再三嘆氣,強迫自己冷靜。她真是後悔帶凡恩來臺灣!
「要是你再不閉上嘴,我就讓你睡不著覺!」天不怕地不怕的凡恩最怕不能睡覺,而這也是她唯一能拿來威脅他的籌碼。雖然她不知道凡恩為何嗜睡如命,但能制住他總比制不住他來得好。
果不其然,凡恩聞言馬上捂住自己的嘴,藍眸盈滿驚恐,乖巧的像雕像。
祁睛只覺得自己帶了一個大孩子來臺灣。走出機場外,她朝同是黃色的計程車招了招手。
計程車很快地停在他們面前,司機幫他們將行李裝進後車廂後,好奇的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接過住址,往上頭的地點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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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湛云將送上來的餐點原封不動的推開。
沒多久,向辰云輕敲微敞的門扉,走進來,看見向湛云沒動過的食物,不由得一嘆。
「哥,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放了我!瓜蛘吭评渎曈驳。他的行動完全被限制在這幢屋子里,除了花園,他哪兒也不能去,電話只能打內線,連祁晴給他的手機,電池也不知在何時被拿走,讓他空有手機而不能行動。「你們這是犯法的。」
他有試著逃出去過,卻不是被電網電到失去意識就是當場被逮。所幸老頭沒有再用肌肉松弛劑這類的東西讓他就擒,否則他現在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哥……」
「辰云,難道你都沒有想過要反抗老頭嗎?」向湛云現在唯一能說動的,只有向辰云。
「哥,你勸我沒用的,我沒有你的勇氣!瓜虺皆仆聦。
「我也沒有勇氣,但我能看見自己的未來。假如只依從老頭為自己鋪設的路走,我會早死,會變成行尸走肉,所以我才會冒險違抗他?墒悄隳兀磕銢]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嗎?」向湛云看著面容與自己有八分相似的弟弟。
「我有,就是繼承父親的事業。」向辰云從小到大的志愿就是這個,至今未改。
「那很好。你高興就好!瓜蛘吭葡惹耙詾榈艿苁且驗樗姆潘敛痪矗艜x擇留在父親身邊,這樣便是他一手造成弟弟的不幸。
「哥,我想父親也不是不允許你做自己的事情,只是你的做法太令他生氣,他才會出此下策。如果你肯好好跟他談的話……」
「我已經好好的跟他談過了!結果他怎麼對我?你有眼睛,看得很清楚!瓜蛘吭埔惶崞疬@事就火大。他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了,老頭還敢這樣對他,這樣跟對一只狗有什麼分別!
「哥,父親的脾氣跟你一模一樣,你都一臉『放馬過來』的樣子了,他怎么可能會放過這種挑釁?你明知道他最恨有人挑釁了!瓜虺皆茡u頭嘆息。
明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兒子喊著不要父親,父親喊著不要兒子,其實不都只是那死硬脾氣惹的禍?
「我想你之所以會陽奉陰違,也是因為怕自己一個火氣上來,氣死父親吧!」
「辰云,有沒有人說你愈來愈雞婆了?」向湛云橫眉豎目,不情不愿的瞪著向辰云。
「沒有,只有你!瓜虺皆泼靼鬃约赫f中了他的心底事,不以為意的笑著。
「我不能留在這兒太久。都已經一個月了,老頭想要怎麼樣?他為什么不親自過來說呢?」
「父親忙著競選的事,沒日沒夜,只怕他可能忘了自己將你軟禁了吧!瓜虺皆浦佬珠L對政治冷感,不會特別在意這類的新聞。
「是嗎?他不會連自己有沒有吃過飯也不記得吧?」向湛云氣呼呼的問。
「你說呢?」向辰云不答反問,「你還是先吃點東西吧,留點體力!
此時,敲門聲輕響。
「進來!瓜虺皆戚p應。
一名身著西裝的男子走到向辰云耳邊低聲報告。
向辰云眼神一凜,「我明白了。去吧!
「是!鼓凶有袀禮後即無聲無息的離開。
「哥,有點事,我得去處理!
向湛云揮揮手,「去吧,別跟我報告,你有腳,自己會走!
向辰云頗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後,即轉身離開。
門合上的輕響傳來,向湛云才放松自己,遙望窗外的天空,滿滿的思念繞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