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你怎么站在房外,不在房里伺候你家小姐?”
“姑爺……”
姬萬里的動作太快,小翠雖連忙跟上,但已來不及出聲提醒蔚青心。
轉(zhuǎn)眼間,新房內(nèi)燭火全熄,甫人門的兩人因而愣立。
臨走前,老人替蔚青心制造緩沖時間。
趁暗,她迅速移動身形,回到床沿端坐。
她手一挑,蓋頭喜帕亦重新覆于頭上。
“怎么這么暗?”姬萬里不解地皺眉問道。
“小翠不知道,大概是有風吧!”
好詭異喔!就像那來歷不明的老人。
不曉得小姐怎么會和那種人扯上關(guān)系。
有奇怪的老人在小姐的大喜之日出現(xiàn),老爺夫人若知道了不知道會有多擔心。
“小翠,你出去吧,我和姑爺毋需伺候。”
蔚青心出聲命令。
丫鬟心思,不理也罷,她也無法解釋自己和師父的關(guān)系;不過,為了她的名譽著想,小翠不可能跟任何人提起她剛剛和師父見過面的事。
在征得新姑爺?shù)耐庵,小翠縱有不安還是退了下去。
不知道哪兒不對勁,姬萬里還是進了新房,關(guān)上門。
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不能枉費他費心趕走了所有想鬧洞房的人。
終于,青心就要屬于他了,他不容許閑雜人等來打擾這他盼了十幾年的日子。
心頭晃過一抹影子,他突然想起杳無音訊的青;好像阿青那張抹黑了、有些自我的小臉,正在黑暗中對他微笑……
猛然搖了搖頭,他用力甩掉腦中冒出來的人影。不該在這種時候想起那個忘恩負義、說不見就不見的小家伙。
城里城外都沒阿青的消息,連阿青當初當?shù)晷《羌铱湾X掌柜的,都說完全不知道阿青的來歷,他只好死了心。
他想,阿青可能騙了他不少事,包括可憐身世。
強迫自己別想阿青的事,姬萬里走到燭臺旁,想把蠟燭重新點上。
“別點火!蔽登嘈耐蝗惠p聲要求。
手一愣,他便不再動作。
“怎么了,你還是不愿意讓我看見你的臉?”
他怕她是有心理障礙。
安靜了許久,她緩緩?fù)鲁鰞蓚字: “我怕。
怕他不小心認出來,她和阿青其實是同一個人。
照他心底對阿青不告而別的怨怨和不諒解,難保他不會心生怒氣、甩頭便走,在成親之夜,把她一個人丟在新房里獨守空閨。
消息若是傳了出去,她從此便要遭受他人暗中譏笑,那還能做人嗎?
身為女人,再凄慘的境遇也不過如此。
“我說過了,不管你變成怎樣,我都不會嫌棄你的!
姬萬里無奈一嘆,僅能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微月光,摸黑來到她身旁坐下。
第一次靠她這么近,他原本規(guī)律的心跳開始失去控制;嗅到她身上有女人特有的淡淡清香,他整個人更是猛地燥熱起來,卻還是奈著性子表明真心。
他以為她的忌諱果真在改變的容貌上頭。
若他說,情愿她丑些不致引人注目,方可為他完全獨占,不知她會作何感想?他無法否認曾有過這個念頭,而且強烈至極。
所以,他根本不會在乎她的容貌是否變丑。
“我相信你,可是……”
唉,她是怕被怨恨,又不是容貌丑了的問題。
照他的想法,外貌丑了反而是好,她索性弄個花臉讓他瞧不出自個兒是誰好了;可惜她沒有機會離開,好去替臉上弄些丑陋的妝點。
“既然相信我,就別怕!
輕輕握住她發(fā)汗的小手,他訝異于她的緊張不下于自己。回頭一想,哪有女子在新婚之夜不會心情忐忑,她自然也不例外。
畢竟,她往后的人生將交付在他手中。
心弦一動,她本能地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而作罷。
一會兒,她便習慣了他手心的溫熱,心頭襲上一道意外的暖流。
自從能讀出他的心意之后,每天承受著他心底的愛意,她己被他的深情所感動;以前,她從不明白他如此的愛著自己,更不明白世上有如此真心真意的情感。
發(fā)覺得遲了些,可她已努力感受。
輕輕掀下她頭上的喜帕,姬萬里在朦朧的月光中,溫柔地捧住她的臉,用十指描繪她微熱的輪廓,試圖在黑暗中探索著她的面容。
顧慮她會害怕,所以他選擇在黑暗中卸下她的心防,用溫柔的方式去愛她。
蔚青心的心跳加速,用心體會這令她戰(zhàn)栗,且完全不曾感受過的滋味。
她喜歡他的碰觸,他的指尖像是充滿無限眷戀寵愛。
因為他心中毫無保留的愛意,她毫不遲疑地便能更加投人,讓自己去感受。
熱潮如狂風肆虐,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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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蔚青心悄悄張開眼眸。
小心翼翼地探視枕邊人,確定他已在精疲力盡后酣然入睡,她才輕手輕腳的下床,換上一身簡便輕衣。
打開房門,再度回頭確認姬萬里睡得很沉,她慢慢走出新房。借助幾個踏腳處躍上屋檐,她施展利落手腳,輕快地往長安城的月?蜅6ァ
只是她萬萬想不到,新房內(nèi)的男人會在她離去后睜開眼。
在房門被輕輕合上后,姬萬里從剛和娘子翻云覆雨的床上緩緩坐起身,若有所思地望著房門口。
“小翠!”
他喚著在門外守候的丫鬟。
嚇了一跳,小翠睜開還迷蒙惺松的眼睛,匆忙應(yīng)聲跑人新房內(nèi)。雖然她還在奇怪主子三更半夜叫她進房干嘛。
她猜測著著,八成是姑爺在“勞動”后餓了。
聽說做那檔子事,會讓男人精疲力竭的嘛!
看來她得在大半夜里摸黑到廚房煮東西不過,為了小姐的“幸福”,她這丫鬟辛苦一點也是應(yīng)該的,只要新姑爺對小姐好就好了。
“小翠,你家小姐人呢?”
姬萬里已和衣坐在桌旁,淡淡問著進房的丫鬟。
這丫鬟是青心帶來的,主子平日半夜都去哪兒,她這個做丫鬟的總要有個譜。
從青心熟練的手腳看來,他有理由相信她并非頭一回這么做。
“小翠不知道!
瞥了眼空無一人的內(nèi)房,她嚇得幾乎腿軟。
新婚之夜,小姐竟這么沒了蹤影,要她怎么跟蔚家的老爺夫人交代?
噢!她快暈倒了,誰來捅她一刀、給她個痛快,別讓她背負這么大的罪名呀!
“你家小姐去見誰?”姬萬里又問。
從小翠的神情看來,她對她家小姐會在今夜失蹤的事也相當驚惶,不像有心替她家小姐遮掩,也不像串通好的樣子。
是呀!有哪個新嫁娘會在新婚之夜,趁新郎熟睡之際,溜下新床不見人影?
自古以來,誰也沒聽過如此荒唐的事。
青心此舉,真以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未免也太過樂觀。
“小翠不知道。”
除了會講這句話.小翠仿佛成了會說話的啞巴。額上冒出涔涔冷汗,身體也打顫得厲害,總覺得姑爺?shù)难凵窈昧鑵枺幌衿饺諟睾陀H切。
顯然,小姐無故失蹤,受到打擊的人不僅僅只是身為丫鬟的她。
“真的不知道?”姬萬里的口氣已有幾分審問的嚴厲。
小翠拼了命的搖頭。
小姐去哪兒,她真的不知道。
等等!
小姐不見了,該不會和那個奇怪的老人有關(guān)吧。
驀得想起先前的事,小翠原本閃爍焦慮的黑眸里,多了幾分不確定。
小姐該不會是被那老人帶走了吧,要縣這樣可直糟了!
“你知道什么就說什么!
從她的神色看出端倪.姬萬里退而求其次,繼續(xù)打探消息。
這樣總比毫無頭緒的好。
小翠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決定全盤托出所知。
雖然怕壞了小姐的名節(jié),讓姑爺覺得小姐不夠檢點,認識了些亂七八糟的人,可是她更賭不起小姐的安全。
她怕小姐就此一去不回,真是出了事啊!
誰知道那個老頭兒是什么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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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捧了些首飾,從外頭走入房內(nèi)。
小姐,你瞧這步搖可美?這么都是老夫人收的禮,要我拿來給你瞧瞧有沒有喜歡的,可以先撿去再給表小姐瞧呢!”
小翠來到主子面前.興奮不已地對土子道。
小姐受疼愛,她自然欣慰。
姑爺守住秘密,沒將小姐在新婚之夜失了蹤影的事說出去,也保住了小姐的名聲。
為此,她答應(yīng)姑爺.不跟小姐說出那夜他私下問過的話。
只是,他在新婚之夜后便不再入房,難免惹人閑話。
“裝飾品小巧些好!
蔚青心瞥了一眼手心捧著的波斯耳環(huán),對來自西方的玩意兒興致缺缺,一臉不明白這類怪異首飾,怎會如此受歡迎的表情。
“可有人在?”
小翠正想開口,房門外卻傳來叫門聲,她只好先去應(yīng)門。
門一開,薛寶花便搖擺著嬌軀,大刺刺走進。
一看見桌上的首飾,她臉色微微一沉.復(fù)假意地對蔚青心微笑。
“好妹子,想你過門也不少日子,好歹都是一家人了,怎么不到我那里走動走動,好聯(lián)絡(luò)姐妹感情呢?你不來,我只好自己先來看看你了!
她說得親熱,像是對方必然知道自己是誰。
甚至,話里有些責怪意味,暗指蔚青心不懂禮數(shù)。
好不容易礙眼的阿青自動消失,蔚青心卻在失蹤五年后冒出來,又奪走表哥的注意力,讓表哥義無反顧的把她娶回姬家,可想而知她心中有多不甘。
可恨!機會從來不曾降臨在她身上。
迫于無奈,她還是得拉下臉,跑來討好她的眼中釘。
探得表舅、表舅媽的口風,要讓表哥娶她為妾,非得蔚青心點頭答應(yīng);她不愿意放棄表哥,委屈當妾是她唯一的選擇。
從小表舅、表舅媽都疼她,她好歹總是姬家的表小姐,無論是妻是妾,一切有表舅、表舅媽作主為她撐腰,姬家無人可以欺在她頭上。
“我們也許話不投機,未必有得聊!
蔚青心把玩著手中的步搖,不甚熱絡(luò)地回了一句。
得辛辛苦苦討好自己,還真難為心高氣做的薛表小姐。
只可惜她現(xiàn)在不是阿青,連虛假的應(yīng)付都可以自行省起,沒意思跟她爾虞我詐。
真論姐妹感情,就不會在心底算計她。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這女人好大的膽子,竟敢讓她難堪!
薛寶花一個翻臉,臉色難看至極。
香菊見狀,機伶地拉住自家快要發(fā)狂的主子。
“小姐,我們不是還有事要做?改天再過來聊吧!”
得罪少夫人的話,主子肯定連妾也當不成了。
未來,蔚青心才是當家主母!
“哼!”
氣憤不平,薛寶花當場甩袖離去。
薛寶花明白香菊的暗示,但高傲的心性已讓她擺不出和悅臉色。
在姬家,她可沒受過這樣的漠視與不尊重,必然要想個法子報復(fù)。
急忙跟上主子,香菊禁不住再一次回頭,偷望著還在把玩步搖,對主子的態(tài)度顯得無動于衷的少夫人。
她總覺得少夫人好像她念念不忘的阿青。
香菊的心思讓蔚青心輕輕打了個冷顫。
想不到竟然會有丫鬟對她的男兒扮相念念不忘。
臉都涂黑了,她那樣子明明很丑,直不懂香菊縣看上阿青哪一點。
“小姐,你怎么了?要是冷的話,我去拿你的披肩過來。”
小翠見她抖了一下,以為她哪里不舒服,猜想可能是覺得天涼。
“不,我很好,你不用忙。”
猶豫了下,小翠忍不住問道:“小姐,你這樣氣走了那表小姐沒關(guān)系嗎?”
畢竟方才那位表小姐長年住在姬家,有她的人脈和受寵的程度;雖不明白她們有何過節(jié),但小姐不喜歡表小姐已經(jīng)很明顯。
蔚青心正要回答,房門卻應(yīng)聲而開。
瞥見是姬萬里走進房來,她立即回過身去。
幾日不見,她本以為他已忘了自己的存在,卻無法理解他突然冷落自己的理由。
他不出現(xiàn),她連探知他心意的機會都沒有。
“小翠,你出去!
遲疑了一會兒,小翠終究依命退出房外。
看來姑爺終于要跟小姐算帳了,她一個小小丫鬟也不能幫小姐什么,不退下還能怎樣?
但求老天爺保佑她家小姐無恙,別教姑爺給狠心休了。
在小翠退下后,姬萬里皺眉望著蔚青心不肯相對的背影。
開口前,姬萬里用力吸了口氣,努力保持冷靜問道:“你要這樣躲我到何時,難道你要和我當一輩子不照面的夫妻嗎?還是你真認為一旦讓我見著你的臉,就會改變我對你的感覺?”
思考了幾天,他決定要求她開誠布公,把真相說出來。
“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等他徹底忘了阿青,記憶變得模糊的時候。
本來不想追問,但姬萬里終究因她拖拉的態(tài)度忍不住探問:“你是不是有秘密瞞著我?”
至此,他依舊希望她會主動說出實話。
他無法和她當一對同床異夢的夫妻。那個老人應(yīng)該和她失蹤的五年有關(guān),如果她肯老實說出一切,他可以不去在意她在新婚之夜溜出去的事。
決定娶她的時候,他便有這個度量,不能接受的是她往后的隱瞞。
蔚青心沉默了,胸口傳來陣陣慌亂的節(jié)奏。
他知道她那夜去和師父見面的事?
她以為他熟睡,他卻是親眼看著她溜出房外?
為何擁有心鏡,她還是一點也沒有察覺?真是后知后覺,她該明白他在想什么的啊!
實話……
她該從何說起才妥當呢?
當年,師父看中她有副極適合練武的身子骨,使用心鏡將她拐上山去。
五年內(nèi),師父不斷灌輸她節(jié)義觀念,花時間傳授她武功,要她在短短五年內(nèi)有所得,成為足以讓他自豪的一脈傳人。
轉(zhuǎn)眼間,五年過了,她也學得師父的六成武功下山。
五年是當年約定的年限,師父對她只學成半調(diào)子的功夫顯得有些遺憾,雖略有遲疑,最后仍守信地放她下山;然而學得師父的六成功夫,已足夠她做許多事。
但她依舊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