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大飯店」,樓高二十五層。
目前,管月琴正服務(wù)於這家五星級大飯店,職位則是不高不低的小領(lǐng)班。
對於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不感興趣,她喜歡面對人群的工作,再加上優(yōu)渥的薪水也算跟她的工作量等值,所以截至目前為止,她對這份工作也沒太大的不滿。
是截至目前為止——
茫然。直到最後,她仍覺得腦海里一片茫然。
只因為她是戌時出生,所以飯店就把她湊進活動里?
聽見金未來開出要飯店找到十二個時辰的女主角才肯預(yù)言的條件,她才隨口跟身邊的同事開玩笑說自己是戌時出生的,可惜不是飯店的客人,不然就有機會參加這次的活動了。
然後,她就成了十二個幸運者之一。
玩笑話一語成讖,天知道她對這個活動一點興趣也沒有。
說什么剛好差一個戌時出生的女生,就把她給排了進去,湊人數(shù)也不是這樣湊的吧?
管月琴總有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不知道自己干嘛那么多嘴。
老實說,她并不喜歡預(yù)知的感覺。
總覺得要是知道太多,跟一個人的邂逅便少了一點感覺。認定注定會跟對方在一起,談起戀愛來總有點像是在「認命」,一點都不有趣。
或許她是奇怪了些,但她真的不愿意輕易認命。
這下可好,金未來預(yù)言她未來的另一半會是開著白色BMW的男人,害她走在馬路上都忍不住會注意馬路上來來往往的白色車輛。
不想認命,一旦被告知還是很難不在意吧。
畢竟在上次的活動里,金未來的預(yù)言可是全部命中呢。
「小姐,我在叫你!
站在服務(wù)柜臺里的管月琴突然被一道刻意加大音量的渾厚嗓音吸引,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工作中嚴重失神,連有人站在服務(wù)臺前也沒發(fā)現(xiàn),她的臉上閃過懊惱的神情。
站服務(wù)臺就是得隨時注意客人有何需要,她從來不曾在站服務(wù)臺的時候分心過啊。
不用經(jīng)理開口,她都覺得自己該罵了。
她好歹也是個小主管,實在不應(yīng)該給下面的人當(dāng)壞榜樣。
「先生,有什么可以為您服務(wù)的?」
無論如何,管月琴還是以她的專業(yè)素養(yǎng),在最短的時間里恢復(fù)冷靜,展現(xiàn)平日訓(xùn)練有素的職業(yè)化的笑臉,親切地面對她眼前的客人。
一正視眼前的客人,她便意外見著一張清俊過頭的好看臉龐。
如果此刻,那雙同樣好看的眼眸里不是隱隱閃爍著不耐煩的光芒,或許她當(dāng)場就會被眼前的男人迷住,再一次陷入失神狀態(tài)。
他有著當(dāng)模特兒綽綽有余,非?岫行偷某錾菝。
「我認為,你的工作態(tài)度太差!
倨傲不耐的睨視著她,李修澄冷冷地開口。
才在心中在贊嘆著這男人外貌的管月琴,馬上因為他不客氣的指責(zé)而愣住。雖然在工作中分心是她不對,可是她也是第一次出這種狀況啊!她向來以自己的工作表現(xiàn)為榮,但她畢竟也是一個普通人,怎么可能永遠不會出錯?
她又不是生下來當(dāng)圣人的。
被眼前的客人如此指責(zé),管月琴突然覺得有點委屈。
當(dāng)著客人的面,她并不想把委屈表現(xiàn)出來,但在對方不耐煩和指責(zé)的目光中,說不出話來的她卻微微紅了眼眶,一臉強忍著被指責(zé)的不滿表情。
「你該不會是要哭了吧?」
沒想到她會眼眶泛紅,李修澄不免有些錯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連口氣都有些驚慌起來,他局促不安的站在服務(wù)柜臺前。
他不覺得自己的口氣很嚴厲。
「才沒有!
管月琴暗暗吸了一口氣,把想哭的沖動忍了下去。
不管怎么說,她都還在執(zhí)勤,而且她也不能在這種公眾場合丟人。
又不是剛出社會的新鮮人,她不允許自己像是禁不起壓力的草莓族。
話說回來,要是平常的自己,絕對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紅了眼眶。然而,不知為何,他的聲音聽起來就是特別刺耳,特別具有殺傷力。
也許是前一秒她還在心底贊嘆,他的長相正是她喜歡的那一型,結(jié)果他卻在一下秒毀了她的美夢。
感覺像是幻想迅速破滅一樣。
好吧,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事實證明,縱使一個人的外貌符合她的理想,對對方的內(nèi)在最好也別抱太大的期望。雖然難得看到一個男人長得這么對她的胃口,卻不代表她必須要喜歡上這個人。
「你看起來明明像是要哭了!
審視著她漂亮的臉龐,李修澄仍就眼前所看到的事實陳述著。
「看起來像,并不代表我一定會哭好嗎?」
受不了他諷刺人的口氣,管月琴壓抑著情緒,不客氣地加以反駁,幾乎忘了自己的職責(zé),忘了對方是飯店的客人。
縱使語氣不算激動,但她仍是失控了。
愣了一下,李修澄不禁微微挑眉,他不疾不徐地提醒:「身為飯店的服務(wù)人員,你用這么不禮貌的態(tài)度跟我說話行嗎?」
很難不看見她眼底的倔強,這點讓他覺得好笑。
「先生的意思是,你要我找上級主管來讓你投訴我嗎?」管月琴平板地詢問著,之後更以建議的口吻對他道:「如果你有這個需要,我可以請客服部經(jīng)理過來替你服務(wù)。」
總之,只要能夠盡快擺脫眼前的男人,怎樣都好。
工作紀錄上多了一筆污點她也認了。
「那倒不用了,你也不必把我當(dāng)作敵人看待吧!」
李修澄失笑地搖搖頭,對於打小報告這種事,他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如驚弓之鳥的防備模樣,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存心刁難下屬的上司一樣。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找她麻煩的意思,一直都是陳述所見的事實而已:倒是她,表現(xiàn)得像是遭受攻擊的刺婿,當(dāng)他說的每句話都有敵意。
最起碼,他知道自己對她沒有敵意。
她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
聽見對方的調(diào)侃,管月琴立即重新調(diào)整自己,一轉(zhuǎn)眼便已恢復(fù)職業(yè)態(tài)度,露出甜美的笑容問道:「先生,如果有冒犯您的地方,請您原諒我的失禮之處,請問有什么可以替您服務(wù)的地方嗎?」
她不是菜鳥了,情緒能夠收放自如。
工作中,她不該跟客人嘔氣。
眼見她眼中的冷漠竟能在短短一瞬間轉(zhuǎn)變,李修澄頗感訝異及佩服。
縱使她心中有多少不快,旁人也無法從她此刻的表情察覺出來。她掩飾得太好,像是什么事都不曾發(fā)生一樣,簡直像個專業(yè)的演員。
真是令人嘆為觀止的轉(zhuǎn)換速度。
該不會這還是飯店從業(yè)人員的基本「專業(yè)能力」吧?
見他用不可思議的神情望著自己,管月琴依舊維持甜美的笑臉問道:「先生,您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服務(wù)的地方呢?」
如果沒有還不快點滾開,真是討人厭的家伙!管月琴在心中恨恨的想著。
「我聽說, 『天使』最近要在這家飯店借場地辦活動,所以想問問詳細的檔期!
稍稍頓了一下,李修澄仍是問出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天使?」那是什么東西?
「你該不會不知道天使是誰吧?」
見她一臉茫然,李修澄露出一臉匪夷所思的神情。
「天使」紅逼了大街小巷,在臺灣要找到不認識她的人還真的不多。
「先生,您是說電視廣告里的那個天使嗎?」
梢作聯(lián)想之後,管月琴盡力忍住想要對他發(fā)飆的情緒,勉強維持原來的笑臉問道。
奇怪了,就算她真的不知道天使是啥玩意兒,難道還犯法嗎?聽他那是什么口氣?簡直是莫名其妙!
她一天要工作十幾個小時耶!哪有時間注意每個新聞人物。
何況,那個天使已經(jīng)消失了好一陣子,最近才又有復(fù)出宣傳的活動。
「沒錯,就是她!
她總算聽懂了他的話,李修澄覺得稍感安慰。
「先生,關(guān)於這件事,我并不清楚,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替您問看看。」
管月琴照實回答,她并不記得有這回事。
天使要是真要在飯店里辦活動,到時肯定忙死她了,希望這個惡夢不會成真,她光是想像到時飯店會涌進多少天使迷,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與其說是天使,其實她倒覺得廣告里的天使比較像是睡美人,
天使的睡靨,一如童話里那個睡美人那般安詳動人。
不就是那滿足又美麗無瑕的睡顏,讓天使迷為她癡戀、著迷嗎?對影視八卦沒興趣的她倒是知道天使這號人物目前有多紅。
可是她愈紅,就愈令人頭疼啊。
******
「天使」真的要來了。
望著飯店中庭里臨時搭起的電視墻,正從電視墻旁邊經(jīng)過的管月琴忍不住嘆了口氣。
顯然,後天有得忙、有得累、一點都不會無聊了。
她實在想不通,飯店怎么會協(xié)辦這種既累人,而且還會破壞他們飯店寧靜氣氛的活動。
該不會是哪個高層也是不折不扣的天使迷吧?
不想承認……但這個可能性卻很大。
天使的魅力無遠弗屆,聽說多的是從一歲到九十歲,無論男女老少都迷天使,甚至全家人一起收集天使娃娃的家庭。
以天使為模特兒而制造的天使娃娃系列,早讓制造廠商和經(jīng)紀公司賺翻了。
其實,她倒也不是不能明白天使會紅遍大街小巷的理由。
她已經(jīng)很漂亮了,對自己的長相也很滿意,可是她就跟大部分的女人一樣,很難擁有有天使那股不食人間煙火、水靈靈、出塵的味道。
又瞥了一眼電視墻上天使既傭懶又甜美的美麗容顏,管月琴搖了搖頭便打算走開。
正要轉(zhuǎn)身離開的她,卻看見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是那個惹她生氣的男人——李修澄。
原本打算盡快走開,但發(fā)現(xiàn)他凝望著電視墻的專注神情,卻讓她不自覺地呆愣在原地。
他專注地看著天使,深情款款的目光就像在看他的情人一樣。
他的眼中,完完全全只有天使一個人。
管月琴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彷佛察覺了她的視線,李修澄緩緩轉(zhuǎn)身朝她望來。
她正下意識地想要走開,他卻已經(jīng)邁開大步走向她,讓她只能尷尬地待在原地。
她總不能躲著客人吧。
客人就是客人,不可能隨她高興去選擇要不要服務(wù)對方。
以客為尊,是「愛情大飯店」日日提醒飯店員工,要大家銘記於心的工作守則哪!
以往,她從來不認為以客為尊、為客人服務(wù)有何困難。
現(xiàn)在竟有點難了……
或許,她跟這男人的磁場不對盤。
虧他長了張她喜歡的臉。
「管小姐!
瞧出她不怎么愿意開口,李修澄先開口跟她打招呼。
不用管月琴說明,他也很清楚,要不是因為她是飯店的員工,恐怕一看見他就扭頭走了,哪可能在看見他朝她走來以後,還像現(xiàn)在這般不情不愿的站在原地。
「李先生,有需要我為您服務(wù)的地方嗎?」
管月琴露出職業(yè)笑容,面對他的態(tài)度也同樣公式化。
在得知天使的確在這幾天會來飯店之後,他就直接住進了飯店,所以毫無疑問的,他目前是飯店的客人,不能得罪。
好久沒休假了,或許她應(yīng)該申請從今天開始放假。
天使要來了,她更應(yīng)該好好考慮這件事——可惜,經(jīng)理絕不可能讓她在這么忙碌的時候放大假,他肯定會以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瞪她。
「沒有需要你服務(wù)的地方,就不能和你說話嗎?」
看著她看來十分真誠,但在他眼中卻依然虛假的禮貌態(tài)度,知道她很想盡快打發(fā)他便離開,李修澄反而故意和她說話,故意拖住她。
沒辦法,成全別人不是他的個性。
他更不是能忍受被別人忽視的個性。
「當(dāng)然不是。」
管月琴搖頭否認,臉上依舊掛著職業(yè)化的甜美笑容。
不是?不是才有鬼,沒事干嘛還跟她說話?
以為她整天閑閑沒事做不成?
有時候她真的有些受不了,有著「花錢就是大爺」想法的客人,總以為花錢住進飯店,就可以隨意指使飯店的員工。
以客為尊,不代表飯店員工的身分比較低賤。
「既然不是,那你就陪我聊聊天、說說話吧!
眸中閃過壞心的光芒,李修澄故意無視她的言不由衷,突然拉起她的手就走。
難得除了天使以外,他會覺得不討厭一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看到他還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所以她真是陪他消磨這段時間,又不用怕她最後會纏著他不放的最佳人選。
「李先生,我還有工作要做——」
「我們當(dāng)朋友吧,你喊我修澄就好了!箾]給她反對的機會,在她尷尬又不知所措時,李修澄逕自做了決定,「對,我就交你這個朋友。」
既然她沒對他存有非分之想,自然可以當(dāng)朋友。
女人,他最怕的不就是像花癡一樣,喜歡在他身邊糾纏不休的類型?
學(xué)生時代,他曾經(jīng)被經(jīng)營雜志社的姊姊推入「火坑」,迫不得已當(dāng)了一陣子的業(yè)余模特兒,誰知道他這張臉在模特兒這一行里,成了眾女爭食的一塊上等肉,導(dǎo)致他那陣子惡夢連連。
光想起被一堆濃妝艷抹的女人包圍、糾纏的記憶他就反胃。
「李先生,我是飯店的員工……」
又好氣又好笑的被他拉著走,管月琴不禁開始懷疑他的精神狀態(tài)是否正常。
哪有人單方面說要跟別人當(dāng)朋友的?
若不是朋友少得可憐,就是他這個人根本不知道朋友的定義,才會隨手拉個飯店的員工就說要跟她當(dāng)朋友,隨便得好像在市場買菜一樣。
她可不認為自己長得像菜。
「是飯店的員工就不是人,就不能當(dāng)我的朋友嗎?」
李修澄理直氣壯的打斷她,準備找個地方跟她好好聊聊。
她的態(tài)度愈不情愿,他對這個人也就愈放心,這年頭要找到對他這張臉完全免疫的女人,恐怕是相當(dāng)稀少了,怎能隨便讓她溜掉。
「話好像不是這么說的吧?」
管月琴開始覺得哭笑不得,認為自己簡直是遇到瘋子。
既然知道飯店員工也是人,還強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這不是更可惡嗎?偏偏她無法自他手中掙脫,也不知道如何面對這種怪異的情況。
真是碰見怪男人了。
「不管怎么說,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對吧?」李修澄對她笑了笑,開始說服她。「就算我一開始可能在無意中惹得你不開心,也不代表我們不能重新認識彼此、盡釋前嫌。至少,我就覺得你是個有器量的好女人,絕對跟那些總是斤斤計較、因為一點小事就記恨很久的女人不同!
他破例灌著女人迷湯。
「你這樣一說,我不就連計較的機會都沒了?」
因為他的態(tài)度,管月琴又好氣又好笑地睇了他一眼。
很聰明的男人,用了一種很賊的說法。
「那你就別計較了!
李修澄朝她一笑,擺明跟她成為朋友的目的若沒達成,他絕不放手、絕不罷休的決心。
他有種直覺,跟她成為朋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而那好處正是他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