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君憐 第四章 作者:駱沁 |
司敬之離開,訪客未至,廳上頓時變得沉默無語。 “景叔是那位船運行的當家嗎?”單遠憐找著話題,想打破沉凝的氣氛。 “沒錯。景叔當年和我爹一同在江湖上行走,我的武功全是他教的,船運行也全仰賴他負責營運,他對我們莫家而言是個比血緣還重要的人,不亞于我娘的地位,我希望你明白這一點!彼,口氣是嚴肅的。 “我曉得了。”單遠憐點頭。 此時,一名身形瘦小、約五十歲上下的男子笑盈盈從外頭走入,莫群紹立刻超身相迎。 “景叔。” “少爺太客氣了,昨晚賓客太多,沒來得及當面向您恭賀,現(xiàn)在容我補上一句祝您和少夫人白頭偕老。 本笆逍Φ,朝單遠憐望夫一眼!斑@位應該就是少夫人了吧!” “遠憐見過景叔!眴芜h憐有禮一福。 “少夫人別多禮。”景叔連忙揮手推卻,雖然少爺待他有如尊長,他還是不能忘了主仆的關(guān)系。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單遠憐一眼后,條地兩眼睜大。“少夫人可是單家布坊那位單姑娘?” “是,景叔識得遠憐?”單遠憐微感詫異,她完全沒有見過景叔的印象。 “聽一些人提過,他們可都是和少夫人殺價不成的手下敗將啊!”景叔捻弄上唇那兩撮八字小胡須,哈哈大笑。 “景叔見笑了。”單遠憐微笑斂百。 景叔贊賞地直點頭,那大方有禮的應對立刻贏得他的好感。真不愧是見過世面,和一些小家小氣的女人就是不同。 “景叔,坐。”莫群紹招呼他生到上位!澳裉煸趺磥砹?”景叔只有在每月月初為了送船運行的帳簿才會到莫府,而現(xiàn)在都還沒到月底。 “唉,最近我老眼昏花的,帳簿上的字弄得我吃力得緊,前些日子還因為看錯字差點把客人的貨運錯,幸好有人及時發(fā)現(xiàn)!本笆鍝u頭嘆道,說到這種力不從心的衰老狀況,不勝啼噓!拔沂窍胝f趁著少爺今天有空時,先來跟您商量,看能不能找個人訓練訓練,好讓他來接替我的工作,否則我真怕有一天我要是不行了,船運行一時間找不到人主持,而少爺又因官職而分不開身,那就糟了! “景叔,您想太多了,您將近七十的歲數(shù)看來卻像是五十多歲,身體還這么硬朗,擔心什么?而且您的重要性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蹦航B給予安慰,他絕不可能因為“年老”這個原因就將這位長輩遺棄。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用這么溫和的語調(diào)說話,耐心又柔和;他對她說話,可都像吃了十斤火藥那么沖的。單遠憐微感訝然地著著這一幕。 “身體硬朗,但眼力可不由人吶|”景叔搖頭嘆道,剛好對上單遠憐的眼光。 單遠憐回以一笑,卻見景叔約兩眼在瞬間睜得老大!鞍パ剑欣!”景叔拍掌大笑。 雖然嚇了一跳,單遠憐還是帶笑回望著他。 “少夫人是個做生意的能手,由她來打理船運行自是再適當不過,這莫家產(chǎn)業(yè)也不用再假我這個外人之手了!本笆宄航B喜道。 把她從布坊的束縛中帶離,然后再丟給她一個船運行的累贅?莫群紹聞言臉上表情頓時凝滯,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那日市街的情景!拔也挥X得她適合。”想到她可能會再遭逢那種狀況,他的心情就變得沉重。 “怎么會?”景叔著急地立刻辯解!澳鞘巧贍斈鷽]接觸過經(jīng)商的圈子,不然您就會知道少夫人的風評是多么讓人稱贊了! “出身布坊的她如何懂得船運行的事?景叔,您太過獎她了!蹦俳B搖頭,依然堅決。 身為話題中心,單遠憐很聰明地保持沉默,免得支持或反對都會得罪其中一方,可當他批評到她的能力時,她就無法默不作聲了。 “我學東西很快,而且懂得如何和人斡旋,這不成問題!彼貫樽约恨q解。 她到底想怎么樣?莫群紹怒目瞪她。他不答應是因為不想讓她再過那種可能會受到折辱的生活,沒想到她卻反而自告奮勇?除了每次都拒絕他的好意外,她還會做什么? 接觸到他憤怒的目光,單遠憐也用自信昂然的眼神毫不畏懼地回視。 “少夫人自己都說了!本笆鍥]發(fā)覺兩人之間暗藏的波濤洶涌,依然開心地說著!岸椅乙仓皇亲挚床磺宄,腦袋可還挺管用的!有我在身邊教著,少爺大可放心! “景叔,容我和遠憐先告退一下!蹦航B起身說道,用眼神示意單遠憐和他走進廳后的心房。“你想做什么?”房門一關(guān)上,他壓低了聲音怒道。 “除了經(jīng)商的才能外,我也沒別的用處。我想,就像你早先在房里說的,這,應該才是件想要我償還的代價吧!”單遠憐淡道,她終于明白他昨晚為何會放過她了,因為她這個用利益交換的妻子是引不起他的欲望的!澳愦罂芍闭f無妨,用不著這么欲擒故縱。還是你不放心由我這個外人來掌權(quán)?沒關(guān)系,大權(quán)可以依然讓景叔掌握,我只要從旁協(xié)助就好……” 他的包容與退讓竟換來她的誤解?他就不相信她真那么喜歡和商場狡詐的人心周旋,卻為了還他一個所謂的“代價”,她竟主動去膛那趟渾水!莫群紹抿緊唇,下顎因激動而微微抽掐。原來對她而言,他只是個物盡其用的冷血份子!這個想法讓他全身一震,猛烈而起的憤怒瞬間淹沒了心智。 好!她若要執(zhí)意如此認為,他倒想看著她能硬撐到什么程度? “我莫群紹何等有幸,竟能娶到如此能干的妻子!”他怒極反笑,寒怒的語音充滿了諷刺的意味,拂袖轉(zhuǎn)身走出小房。 她都這么替他設身處地了,他遠在不高興些什么?單遠憐微儡地抿緊唇,邁步隨后跟上,一跨進廳門,剛好聽到他開口說道:“景叔,等遠憐熟習船運行的事務后,一切大權(quán)就交給她定奪,希望您能傾囊相授,帶領(lǐng)屬下聽從她的指示。這樣的安排,不知景叔認為如何?” 單遠憐一愕。大權(quán)由她定奪?那他方才的拒絕不是因為不放心,卻又是為了什么? “這樣最好了!”景叔聞言欣悅大笑,能將大權(quán)交還怕反而樂得輕松,不用每天擔心生意被他搞垮。而且少夫人的能力眾所皆知,他又有什么好反對的? “那就麻煩景叔了!蹦航B沉聲道,硬板的語音聽不出情緒波動。他冷睨了她一眼,須臾,才又別了開去。 那一眼,銳利得幾乎將她看透。即使他已轉(zhuǎn)移了目光,單遠憐依然定定地望著他線條剛硬的側(cè)臉,眼中呈現(xiàn)了少有的迷離,歷經(jīng)商場上人心勾門的她,也猜不透他的心思,那雙墨遂的瞳眸像深不可測的夜幕,讓人捉摸不定。 “少夫人,您什么時候來船運行看看?”景叔開口。 “明天吧,我明天就過去,如果少爺覺得可以的話。”單遠憐立刻回神,又看了莫群紹一眼。 “明天我會派人送你到船運行去!蹦航B淡道。 在單遠憐第一次接觸船運行時,一切是兵荒馬亂的。 隔行知隔山,一大堆她從未見過的事物、行語讓他記得應接不暇。經(jīng)過幾天的努力,她終于熟悉了船運行的運作力式。 這段學習的過程中,景叔的幫忙是最讓她銘感于心的。他非但沒有倚老賣老地刁難她,反而還把所知完全傾囊相授,就連許多得靠經(jīng)驗才能得到的訣竅也都毫無保留。但即使如此,她依然走得艱辛異常,景叔口中贊不絕口的領(lǐng)悟能力,全是她拖著疲累的身體,熬皮苦心鉆研換來的成果。 在景叔的引薦后,她見過一些主要客戶,大部分的人都頗能接受由她當家的轉(zhuǎn)變,卻也有少數(shù)人因她是一介女流而將生意撤出。景叔怕她難過,在她面前都避開不談,她也很配臺地故作不知,怕多想了,挫折感會議她失了繼續(xù)的勇氣。 今日,她和景叔都來到了河港,為了船運行重要的改變。 這個改變因她而起,在莫群紹的同意下,她改變了舊有的體制,重新調(diào)配人員與船只,以求最短的時間內(nèi)以最恰當?shù)娜肆㈩櫩屯羞\的貨物送達,再將減少的成本反映到運費上,藉由薄利多銷的方式來招攬生意。 看到往來于岸上與船只的伙計們,因不同的伙伴組合和出船時刻而顯得有點手忙腳亂,單遠憐擔慮地蹙起了眉。有些對景叔極為效忠的伙計,認為是她逼下了景叔當家的位置;本來就已相當敵視她,在得知這項新的改變后,忿恨的情緒更為高漲,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會不會影響到今日的出船? “少夫人別擔心,他們只是不習慣而已,幾天就好了。”正監(jiān)督著伙計上貨的景叔發(fā)現(xiàn)她的異狀,開口安慰。 單遠憐點頭,回以笑顏,然而沉積眼底的緊張卻是無法一笑釋去。 不敢宣泄心緒的她表面雖看似極有把握,然而她的精神已因過于在乎成敗而瀕臨崩潰邊緣。她雖認定此法絕對可行,卻得不到伙計們的贊同,反對的意見頻傳,最后還是由景叔出面,才便不滿的聲響沉靜了下來,但抗議的情緒,還是在伙計的眼神中余波蕩漾。他們服的是景叔,不是她呵!這樣的認知讓她感到好疲累,被排拒在外的無力感削弱了她的自信與勇氣。 河港上的人聲嘈雜,全然傳不進她的耳,它的思緒全被擔慮填得幾乎到了滿溢的地步。她好怕,怕一個大產(chǎn)業(yè)會在她求好心切的決定下毀于一旦:這不是她家那個小小的布坊,這關(guān)系的是百來人的生活家計。∫凰技按,沉重的壓力就壓得她幾乎無法喘息。 突然,堆放貨物的岸邊傳來了爭吵聲。 “景叔,我過去看著!眴芜h憐回神,朝景叔交代了聲,連忙朝爭吵來源走去,發(fā)現(xiàn)自家的伙計和別家船運行的伙計當眾吵了起來。若不是各自的伙伴拉著兩人,怕此時已大打出手。 “少夫人來了!”有人喊道,人群中立即讓出一條通路。 “怎么回事?”單遠憐著向那名被人架著的自家伙計,認出他正是反她反得最為激烈的老傅。 面對她的問話,原本就氣憤不平的老博更是嗤鼻一哼,不屑地撇過頭去。反倒是另一名被拉開的他家伙計開口了:“他越限啦!架貨竟架到我們的地盤,說他幾句他反而破口大罵,你們這家船運行到底懂不懂規(guī)矩啊?” “放你媽的屁!”老傅突然大吼,要不是眾人及時拉住,恐怕已沖上前去飽對方一頓老拳!罢l越限啦?那明明就是我們的位置!” “你們改時間了,現(xiàn)在是我們用那塊地,你們的位置在更過去的地方!連這都不清楚,憑什么跟人家做生意?”不甘示弱,對方也破口大罵。 做生意以和為貴,見老傅堅持不肯放軟姿態(tài),單遠憐只得出面代為道歉。“真的很對不住,我是他們的當家,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由我代他向您賠罪,請……” “賠什么罪!老子沒錯,不關(guān)你的事,用不著你來削我面子!”不等地說完,老傅已忍不住氣地罵道。 “你這個人怎么這樣啊…;”那人又要開罵,剛好對方的當家趕到,才一句“給我回去”就讓那人猛然地頓了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乖乖地走回自家的船只。 “伙計管教不嚴,真對不起,請您別見怪!睂Ψ疆敿倚χr了個罪,然后跟著離開,原來勸架的人也隨之回去。 這樣叫管教不嚴,那她反被伙計辱罵的情況,不是無能到找不到形容詞的地步嗎?單遠憐壓下心頭的挫敗感,走到老傅面前低問:“到底發(fā)生什么事?” “都是你把出港的時間改得亂七八糟才會這樣!我就說嘛,女人家做不了事的|”氣忿難平的老傅把怨氣全部發(fā)泄在她身上,旁人聽了都紛紛攔阻他,卻引起他更大的反彈!芭率裁矗勘緛砭褪沁@樣。【尤贿妄想取代景叔的地位?告訴你,我老傅就第一個不服,耍女人管我?門兒都沒有!” “混帳老博!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隨后跟至的景叔正好總到他的謾罵,吐刻予以斥責!翱煜蛏俜蛉速r罪!” “免談,這檔子窩囊事老子死都不干!有這種少夫人做當家,算我老傅倒楣! “老傅用力碎了一口,氣憤地離開。 “這死老傅!”景叔氣得搖頭,喃喃咒罵。 被老傅這么一鬧,所有的伙計全祚在原地,怕那過分的言辭惹怒了少夫人,一時間大家面面相覷,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了,大伙兒得趕快嘍!還有好些貨沒搬呢!再晚,怕遲了出港的時間。帆繩檢查了沒?可別到時纏死解不開帆!蓖蝗,單遠憐輕快的呼喊伴隨著清脆的擊掌聲揚起,清楚傳入每個人耳里。“大伙兒再加把勁,弄完就可以下工了!” 像解咒令一下,原本僵立的伙計們回神,摸著頭、嘿嘿地干笑幾聲,才各自回到工作崗位,沒多久就恢復到發(fā)生騷動發(fā)生前的努力模樣,但在與同伴擦肩交會而過時,還是會忍不住討論起少夫人那若無其事的笑容。 “少夫人,老傅這人是個老粗,出口不知輕重,您別放在心上。”景叔走到單遠憐身旁,找著話安慰。 “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眴芜h憐搖頭笑笑,朝一名沒注意后力的伙計喊了聲小心后,轉(zhuǎn)頭對景叔說道:“對了,景叔,我現(xiàn)在要去倉庫查看貨搬齊了沒有,分不開身,想麻煩您替我去跟那家同行賠個體,可以嗎?” “當然可以!”景叔欣悅地點頭。少夫人能完全釋懷他就放心了,賠禮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我馬上去! 目送景叔離開,單遠憐也邁步朝倉庫走去。 沒有人發(fā)覺,那挺得硬直的背,走得自信的步伐,在進到倉庫里幽暗無人的角落時,都隨著光線的遮掩而消失。 心里的痛讓她再無力撐持,單遠憐虛軟地滑坐地面,雙臂環(huán)膝,將臉埋在雙臂間。 面對老博的謁罵,她完全找不到回應的力氣,即使站在日光下,她依然覺得全身冰冷。她以為她可以漠視一切感覺,把所有的事都做到盡善盡美,守護家人、守護這個船運行,可她忘了,她不是神。∷龝、會怕、會心痛,她做不到那種超絕常人的地步!感覺到臉上有濕意,她怔愕地伸手輕觸臉頰,指尖感受到的濕濡讓她渾身一僵。 她哭了?從娘過世后就不許自己掉過眼淚的她,竟哭了?這種睽違的陌生感讓她慌亂不已。不、不許哭!她緊咬下唇,想忍住眼淚,卻發(fā)覺悄然奔流的淚越涌越急。 她不哭,是因為環(huán)境不允許她掉淚。在母親過世后,她就一直用“遠離憐惜” 來說服自己,說服自己認命、無怨無尤地怔下一切,而如今她才發(fā)覺,原來那都只是她用來自欺的手段!她因為害怕懷抱期望會嘗到落空的殘忍,所以只能用不在乎冷酷的現(xiàn)實來騙自己。她拒絕示弱,拒絕求助,更拒絕別人的主動幫忙,因為她怕嘗到了依賴的甜味之后,她就再地無法假裝無欲無求。 而在此時,在她用來維持假象的堅強被完全毀滅時,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揚言干練獨立的她,卻是最希冀能夠得到憐籠的人!在淚水縱橫間,單遠憐笑了,卻笑得凄苦無比。守護她的臂彎在哪里?能為她擋下悲苦的人在哪里? 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那抹挺拔的身影,她微微一愕,然緊隨而來的強烈心痛卻使淚水更狂肆地決堤。他是為了能力才娶她的,在他眼中她什么也不是!她將頭埋進臂彎中,雙臂環(huán)得更緊,指甲狠狠地刺進臂內(nèi)里,她卻全然不覺,任難忍的悲哀將她淹沒。 她并沒有發(fā)覺,她的撤防,已全落人了他的眼中莫群紹環(huán)臂斜倚著墻,藉由堆積的貨物隱藏了形跡,將她蟋曲輕顫的背影,盡收眼底。他面無表情的臉,讀不出任何思緒,然而當她抑止不住的咦泣聲輕微響起時,那雙墨遂如潭的眼猛然閃過一抹心疼。 良久,他站直身子,足下無聲地走出了倉庫。 經(jīng)過淚水的宣泄,已重整了心情的單遠憐在確定外表著下出任何異狀后,走出了倉庫。 即使被迫看清了自己,她還是得繼續(xù)假裝下去,因為,環(huán)境依然,她的處境地依然,并沒有因她的情緒崩潰而不同。 “景叔,倉庫里該出的貨都出了!彼龘P起淡淡的笑,走到景叔身邊。 “少夫人,我還正想去叫您呢!”景叔一看到她立刻笑道:“少爺來啦!” “少爺?他不是應該在上早朝嗎?”單遠憐驚訝問道。他的到來讓他詫異;從成親到現(xiàn)在,他們只在晚膳時候才得以相見,偶爾他說說朝中的事,或者她提提船運行的情況,沒有牽扯到任何引人不悅的話題,兩人倒也相安無事。 “今日皇上龍體微恙,沒有上早朝,想到你說今天要改變方式,就過來看看。 “莫群紹的聲音響起,她立刻回頭,看到他就站在身后。 “少夫人和少爺聊聊,我去船上著一下!本笆搴芎眯牡亓羲麄儶毺。 “你……什么時候來的?”才剛剛平穩(wěn)了心情的單遠憐有點不知該如何面對突然來到的他,只得隨口找著話題。 莫群紹凝著了她一眼,然后才緩緩說道:“來一段時間了不過一直都待在河港這里! 他放緩的語調(diào)讓她一驚,而下一句才又讓她松了口氣。她還以為,方才那件事被他看見了……要是真被他知道,怕要輕蔑她過于渲染自己的能力了吧!一抬頭,正好對上他湛深的眼,那若有所思的眼芒竟像是直接望進她的心靈深處……單遠憐猛地一驚,急忙低下頭去。 是她的錯覺嗎?今天的他似乎和往常不一樣,感覺好像沉穩(wěn)許多,情緒起伏不似往常明顯。 “少夫人,貨全準備好了,可以出船了!币幻镉嬙诖吅暗。 不知為何,單遠憐呼了口氣,竟有種被解救的感覺。或許是現(xiàn)在的她,沒有心力再去假裝和他安若無事地相處吧! “我要過去了。”她低著頭迅速說了句就要離開,走了幾步才猛然發(fā)覺這樣的舉動活像落荒而逃似的,連忙走了定神,扯了個微笑才又回頭打了個招呼。“如果你不急著走,可以過來看看! “我再看著情況!蹦航B點頭,目送她離去的背影,心緒卻游離了。 剛剛他騎馬抵達河港時,正好遇到景叔從別家船運行的店子走出,他隨口問了下情況,卻得到一個令他意外的回答景叔把方才發(fā)生的事和伙計護他的所有前因后果全說了,還一直夸贊她毫不在意的氣度有多令人激賞。 隱約的,他只覺有股怒氣在胸口灼升。這些事他從沒聽她提過,他一直以為提出改變的她應是打理得得心應手才是,卻忘了她最擅長的事咬牙苦撐、笑臉迎人。她,真像景叔所見那般毫無芥蒂?他懷疑她到底又隱藏了多少情緒! 問了她的去向,他立刻往倉庫走去。然后,在一片幽暗中,他看到了她,一個小小的、蜷曲在角落的背影;像有堵無形的墻,把他隔絕在那個悲痛的世界之外。 他沒有喚她,只是靜站了會兒,然后默默地走出倉庫。 而走出倉庫后所見的日光,就和此時的一樣耀眼……莫群紹以手遮擋,微腿起眼,看著不遠處的她正條理有序地指揮一切。 這個自信干練的女當家是她?還是方才蜷曲無助的女子是她?這樣強烈的對比只讓他感到心寒。他要逼她示弱,卻沒料到她依然倔強,即使到了承受不住的地步,她情愿對著空無一人的倉庫宣泄,也不肯尋求他這個夫君的援助。 這個念頭像只無形的手,突然攫住他的心,讓他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悲憤的情緒霎時盈滿胸臆,卻是悲哀比憤怒要強上許多。 “船要出港了!”一切準備就緒,眾人齊喊,只等當家下令揚帆敵程。 “揚帆出發(fā)!”單遠憐纖手一揚,看到原本收起的帆條地放下,隨著風的鼓動盈起飽滿的圓弧,緩緩出港,欣慰的驕傲油然而生由她全權(quán)安排的船班終于出發(fā)了! “少夫人,這一趟航程辛苦您了,做得很好。”景叔走過她旁邊時嘉許道。 “謝謝景叔!眴芜h憐點頭,著著逐漸遠去的船影,心里依然充滿了激動。直看到舶出了河口,她才回身準備住船運行走去,一抬頭,卻頓住了腳步他站在離他的十來步的地方看她,不是看船的刀向,而是用直勾勾的眼神看她! 今天到底怎么了?是她因情緒崩潰而感覺全亂了嗎?還是他真的有些異于往常?單遠憐鶩地心慌,竟忘了要逃開他的視線,就這么毫無防備地在那雙深邃的瞳眸中迷失。 “哎呀!旗桿倒了,大家小心。 蓖蝗挥腥梭@慌地喊道。 失神問的單遠憐沒聽到這聲喊叫,等意識到周遭的人爭相走避時,才猛然回頭只見一根有如胳臂粗的鐵仟正疾速朝她砸來!她連忙后退,依然敵不過落下的快速,只能眼睜睜地著著鐵桿朝她砸下,卻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抹黑影迅速將她環(huán)住,帶她往后掠去,幾乎同時,身后立刻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有沒有受傷?”焦急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單遠憐下意識地抬頭,卻看到莫群紹布滿焦慮的臉。他……救了她? “有沒有受傷?”得不到回答的莫群紹又逼問了一次。 單遠憐怔怔地搖頭,從俄頃的變故中回神,才發(fā)覺她被他緊擁于環(huán)抱中,而她的手緊抓著他身后的衣服不放,像是溺水的人捉住了浮木。偎近的身子制貼,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也感受到他的,都在狂遠地鼓動著。一時之間,單遠憐覺得四周的喧嘩離她好離,只有彼此的心跳聲漸鮮明。 “少爺、少夫人你們要不要緊……啊!少爺,您的背流血了!”已離開的景叔聽到騷動去而復返,發(fā)現(xiàn)是自家主人遇禍時,一張臉嚇得慘白。 血?單遠憐一驚,急忙推開他的環(huán)抱,扳過他的身子一著來不及完全離開的他,被旗桿末端的尖頭劃過了背,一道從右斜的口子從肩頭直至腰際,瞬間在衣袍上暈開的血漬格外觸目驚心! “你受傷了……”單遠憐驚駭?shù)匮谧×舜,怕自己會驚喊出聲。 她眼中的慌亂讓他看了不舍,莫群紹濘眉粗聲低道:“這一點小傷不礙事!” “可是……”她才要開口,卻被景叔插了進來。 “少爺,快回鋪子里裹傷啊!”景叔拉了他就往船運行的方向走。 “景叔,這點傷不要緊!蹦航B把手收回,給予安慰,然后看向單遠憐!澳愀襾恚瑏韼臀疑纤。”語畢,舉步走向船運行。 “景叔,這里先麻煩您了!眴芜h憐對景叔喊了聲,然后急忙跟上。 景叔還想著該不該跟過去,剛好倒了旗桿的店家前來賠罪,只得嘆口氣,留下來處理善后。 船運行的內(nèi)室里,只著一條長褲的莫群縮露出光裸的上身,坐在椅上,臉上毫無表情。而站在他身后處理傷口的單遠憐則咬著唇,壓抑著手部的顫抖,怕不小心使力過重會碰疼了他。 幸好傷口不深,否則她真會內(nèi)疚而死!巴磫幔俊彼凉櫫藵櫞,輕問道,并開始在敷完藥的傷口纏上而帶。 “都跟你說不礙事了!蹦航B不耐地濘眉!斑@點傷不算什么。” 單遠憐這才注意到,他的身上還有些深淺不一的疤痕!斑@些傷哪來的?” “戰(zhàn)場上。〔蝗粫窃诮稚细顺臣鼙豢车膯?”她的問題讓他不悅,難迫她忘了她的相公是個將軍碼? 面對他的譏諷,她沒有反駁,只是檢視著包扎是否安妥,指腹在他背上隆起的肌理劃過。他的體溫透過紗布燙著她的手指,囂地,她突然發(fā)覺他的背竟是如此寬闊,突然意識到他是個偉岸昂藏的男子,是個與她度過一生的夫君……她慌亂地收回手,藉著收拾藥箱的動作掩飾紛雜的思緒。“包好了! 莫群紹站起身,拿起衣袍要套土時,才發(fā)現(xiàn)衣上的血跡和破洞根本沒辦法見人!霸撍溃 彼椭淞寺,從宮中直接過來的他,身上穿的是官服。 “你……沒必要受這個傷的!眴芜h憐低道。 莫群紹聞言轉(zhuǎn)身瞪她,沉凝著臉。他從不曾心戀得那么緊的,深恐遲了一步,纖瘦的她會被當場壓死,在他還來不及呵護她時就離他而去!那種幾乎要失去她的恐懼感甚至到現(xiàn)在還纏繞心頭無法消逝,而她卻說沒有必要?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救你救誰?”他冷寒著語氣道。 妻子?單遠憐一震,在剎那間,他的話竟給了她可以依賴的錯覺…… 定是因為她對船運行的能力才救他的!她不敢放任自己奢望下去,怕一切都是自己在自我膨脹。 收斂了思緒,她緩緩搖頭道:“可我還不起,我已經(jīng)沒有其他的長處可以補償對你的虧欠了……” “去你的虧欠!”莫群紹條地攫住她的肩,狂怒大吼。在他冒著生命危險救了她后,她居然還能說出這種殘忍的話?“我們之間只是一樁普通的姻緣,你為什么一定要那樣看待它?從沒有人冀求你那該死的回報!”只要一想到她在倉庫暗泣的背影,他的心就痛到了極點,他一心只想將她緊緊守在身后,卻總是被她排拒在外。原來,在她心中,他一直只是個用來換取父妹幸福的金主! 她從不曉得一個人的眼可以散發(fā)出如此光芒,像兩簇躍然的人炯,將怒氣狂野肆張地往外撩燒。他強烈散發(fā)的男子氣息讓她心慌,她開始掙扎。“放開我!別這樣……”語未克,所有的話全消失在他狂猛的吻中。 他的吻是噬人的激狂火焰,將她的思想與清醒完全掠奪焚盡,不留絲毫喘息的空間。從未嘗過這種懾人滋味的她,害怕得想逃,想將他推開,卻在碰觸到他身上纏繞的布帶時,停下了動作。 察覺到她的舉動,莫群紹強迫自己離開她甜美的唇!盀槭裁床粚⑽彝崎_?” 他握住她覆在他胸前的手,口氣冷咧地問道。 “因為……你的傷……”在它的逼視下,她懾孺了。 雙眼因怒氣而酗起,莫群紹忍不住大聲咆哮!坝质悄阍撍赖难a償!我受夠了!”將她推開,一把捉起臟活的衣袖,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內(nèi)室。 單遠憐想解釋,卻發(fā)現(xiàn)連自己也說不出心里的千頭萬緒。她的手觸到布帶,讓地想起他因她而受的傷,想起方才將她守護身下的強壯懷抱是她曾經(jīng)祈求的,所以,伸出的手頓住了……望著遮擋了他身影的門,單遠憐無力地開眼仰首。在胸前緊握的手,指尖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她咬緊了唇,手握得更牢,而淚,無聲地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