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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君淚千行 第二章
作者:洛煒
  霧谷的議事大廳里立著四個侷促不安的老者,令他們沒有勇氣抬頭的,就是端  坐在大廳正中央的青袍男子,他單手托著頭,狀似慵懶,但他越是自然,底下的四  個老人越害怕,他們明白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你們誰要解釋?好耐性不是我的美德!沟蜕颉⒎重的聲調里,透露著絕對  的權威。  

  「我們——」東風才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嗓子忽地高了八度,活像個娘們似  的,為了安全起見,還是閉上嘴較保險,他跟著用手肘頂了一下西火的腦袋。  

  「谷主,我們遲了一天回來,對不起!够艁y中,西火只擠得出這句練了許多  次的句子。  

  宇文豐揚起一道眉,仍是不動聲色的坐著。  

  西火覺得自己好歹也說了句話,馬上用腳踢了一下旁邊的南雷,將燙手山芋丟  給他。  

  「我們晚了一天是有原因的。」南雷露出彌勒佛般的笑臉,但那笑臉在觸及宇  文豐的冷漠俊臉后瞬間宣告瓦解,他很不夠義氣地將皮球踢給了尚未發言的北電。  

  「你們興致倒好,在玩接龍遊戲嗎?」宇文豐似笑非笑,揪著四個瀕臨崩潰的  長輩。  

  橫豎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不如勇敢面對現實!北電想通了這點,于是朗聲道:  「咱們是帶回了個女娃兒沒錯,但她是浩小子行俠仗義所救下的姑娘,人家為了感  恩而想以身相許,誰知浩小子不領情,害得好好一個大姑娘尋死尋活的,于是我們  就將她帶回來了。你是谷主,又是浩小子的大哥,該怎么處置你就看著辦吧!總之  ,霧谷不能不擔這個責任!  

  北電一口氣背完了編好的臺詞,其余三人皆以敬佩的眼光望著他;而宇文豐仍  是文風不動,大廳登時陷入一片靜寂之中。  

  宇文豐表面上雖是不動聲色,但內心卻迅速地在評估這件事的真實性;以宇文  浩的個性而言,的確有可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拒婚也像是他的作風,但是整件  事看來似乎有些詭異,而且巧合得不可思議。  

  宇文浩現在應該是陪著妹子宇文映晨與她的夫婿狄書桓,因為宇文家唯一的小  妹有了身孕,向來寵溺小妹的宇文浩自然想要待在她身邊。  

  以他寸步不離映晨的情況看來,怎么有可能為了救一個姑娘,還讓對方非君不  嫁、尋死尋活地被四老救了一命?整件事巧合得離譜,非常耐人尋味。  

  他陷入了沈思之中,也乘機在觀察著四個長老的反應,他很少見到長老們如此  害怕的表情,似乎在隱瞞什么,而這個關鍵,或許就在他們帶回的姑娘身上。  

  「既然如此,她就留在霧谷,等二弟回來后我自有打算。」宇文豐淡淡一笑,  既然她是浩的麻煩,還是等他回來自行解決吧!或許宇文浩娶妻后可以收斂一下他  不羈的心,而他也可以擺脫傳宗接代的包袱。  

  宇文豐青袍一揮,隨即步出了大廳。  

  四個長老頓時松了一口氣。  

  「北電!真有你的!箹|風拍拍他的肩,感謝道。  

  「接下來,咱們要想法子讓他見上語柔一面,這才有戲唱。 刮骰鸺泵Φ。  

  正當四個人熱烈討論之際,眼尖的南雷發現了恰巧穿過廳堂的青兒,他旋即蹤  身一躍,攔住他的去路。  

  「青兒,你將咱們的嬌客安置在哪里?」  

  「谷主說安置在蓮園!骨鄡豪蠈嵉鼗卮。  

  「蓮園?」四老怪叫,蓮園位于霧谷的最外圍,亦是距離宇文豐的竹院最遠的  建宅,而宇文豐向來不輕易離開他的竹院,要兩人見上一面,簡直比登天還難。  

  「替她換個房間!她是貴賓,至少要住在梅院!箹|風朗聲道,梅竹兩院只隔  了蘭院,這樣才有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  

  「青兒不敢,谷主會生氣的!骨鄡哼B忙擺手,忤逆宇文豐,還不如一刀殺他  算了。  

  「算了算了,咱們再想辦法,你先下去吧!」西火揮手道。  

  青兒哪敢再多作停留,他最怕兩面不討好的苦差事了。  

  「至少語柔已經住進霧谷,其余的,咱們再想辦法吧!現在我只想喝點酒,放  松一下心情!箹|風首先討饒,剛才和宇文豐才對談不到一灶香的時間,就覺得全  身虛脫、疲憊不已,看來自己是真的老了。  

  「對對對!咱們是該喝點酒放松一下自己了!  

  這正是所謂的急事緩辦,尤其是感情這檔事,反正莫語柔已經在霧谷了,他們  還怕沒有興風作浪的機會嗎?  

  ※※※  

  蓮園座落于霧谷的最外圍,池塘里種滿了蓮花,使得整個蓮園更加淡雅怡人。  

  莫語柔一眼就愛上了這個淡雅寧靜的宅院,她本以為霧谷只是一個城鎮的別名  ,沒想到竟是一個別有洞天的山谷;稍早,她在煙霧迷濛的山徑間穿梭著,在還弄  不清身在何處時,已經來到了這間宅院。  

  蓮園前有楊柳樓臺,后有蓮池院落,彷彿人間仙境。  

  莫語柔倚著樓臺,心想:擁有這個山谷的人,想必是不同凡響的奇人異士。  

  雖然名義上是當客人,但她還是想盡一分心力,不管是煮飯或打雜,她都愿意  做,總之她并不想平白受惠于人。  

  「小姑娘,我們來了。」  

  宏亮的嗓門才響起,四個長老已經一字排開站在她眼前,她絲毫不懂武功,只  覺得他們的身手好快。  

  「喜歡這個地方嗎?」東風心想,只要她搖頭,或是說個「不」字,就立刻換  房。  

  「老爹們莫要說笑,語柔是寄人籬下的人,只要有地方棲身就可以了。再說,  這個地方既安靜又淡雅,我非常滿意呢!」  

  「甭客氣,所謂相逢自是有緣,再說咱們霧谷已經好久沒有外人來做客了,妳  高興待多久,就待多久!刮骰鹈奸_眼笑,越來越喜歡這個清麗脫俗的小姑娘了。  

  「妳就放心住下吧!」  

  寒暄至此,四老又開始頭疼了,莫語柔一看就是那種溫柔乖巧的女子,要如何  讓她走出蓮園,和宇文豐不期而遇呢?  

  唉,偏偏她和宇文豐都是屬于那種極度「安于室」的人,看來,這條紅線可難  牽嘍!  

  或許老天已感應到四個人的困窘,所以莫語柔接下來的話立刻讓他們的眼睛為  之一亮。  

  「請問四位長老,不知小女子可否為貴谷略盡綿薄之力?我想為貴谷盡點心意  !  

  「不用啦!妳是貴客,怎么好意思呢!」西火眼睛謎成一條線,這招叫「欲擒  故縱」。  

  「在家里我什么事都做的,如果要我無所事事的待上兩個月,我會非常難受的  。」  

  四名長老聽她這么一說,心中的煩惱也去了一半,所謂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  轉,既然宇文豐打算死守竹院,他們只好安排莫語柔三不五時的出現在竹院了。為  了讓宇文家有后,他們豁出去了!  

  「我們明早再將工作內容告訴妳,今天先早點休息吧!」  

  四個人噙著笑,心滿意足地離去。  

  ※※※  

  「照顧馬?」莫語柔驚訝得睜大了杏眼。四個長老一大清早就來到了蓮園,并  對莫語柔提出這項要求。  

  他們四個臭皮匠討論了一整晚,差點想破腦袋,才想出這個唯一可以接近宇文  豐的方法;因為宇文豐除了愛窩在竹院看書外,還喜歡享受策馬奔馳的快感。  

  為了讓莫語柔能正大光明的到竹院去,到馬房工作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了。  

  「妳不愿意?」南雷開口問道。  

  「不是,當然不是。」莫語柔連忙搖頭。她是看過馬,也坐過馬車,卻從來沒  有照顧馬匹的經驗,自然覺得有點不安。  

  「馬房剛好缺少人手,不過不是什么粗活,只是幫忙餵馬等瑣事,粗重的工作  自然會有下人接手。我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火,但實在是……」南雷搓著手,表  情顯得十分為難,要她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去餵馬,委實說不過去,但她若不去  馬房,就算在霧谷住上一輩子,也見不著宇文豐。  

  「我愿意試試看。」她心想,從前在家里,也常常餵雞養鴨,馬兒只不過是大  了幾倍的動物,應該不至于太難吧!  

  「妳真的肯?」南雷睜大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莫語柔笑盈盈地點頭,看樣子他們真的很缺人手,否則不會開心成這個樣子。  

  「我現在就可以開始!顾⒖掏炱鹨滦洌允緹嵴\。  

  「先換上這套衣服,免得裙子絆著妳,加上若是受了傷我們也過意不去!  

  東風遞出一套衣褲,莫語柔不疑有他地接過,轉身回房打算換裝,準備開始工  作。  

  「如果豐小子不出現,我們豈不是虐待人家小姑娘!刮骰鹱罂从铱炊加X得她  不適合在馬房工作,即使只是餵食這種簡單的工作。  

  「不管了,我們只有搏一搏,如果不行再想辦法!鼓侠壮窒喾匆庖姟  

  再度步出門外的莫語柔,儼然像個小僮兒,她將長發盤塞在帽子里,纖細的身  子被寬大的衣衫蓋去了大半,不細看幾乎很難辨別出她的性別。  

  唯一洩密的就是她那張絕色的臉了,即使是樸實的衣服,也掩不住她與生俱來  的清靈氣質。  

  從背面看來,她只是一個瘦小的尋常家丁,這招叫「掩人耳目」;唯有讓豐小  子以為她是家丁,他才會放松戒心。  

  「這身打扮如何?」莫語柔笑問,這是她第一次穿男裝,自然覺得十分新奇。  

  「很好,很好,我們先帶妳去馬房看環境。」  

  東風梭巡過她全身上下后,才得意地領著眾人向前走。  

  ※※※  

  霧谷的馬房位于西側,外接一大片無垠的草原,不像她住的蓮園,連一點霧氣  也沒有,甚至還看得見蔚藍的天空。  

  「霧谷的祖先是在意外的情況下發現這個地方的!刮骰痖_始為她介紹霧谷的  地理位置。「從外形來看,霧谷只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佈滿迷霧的山谷,卻不知  只要通過了山谷,谷內即別有天地,里面有山川有平原,資源充足,足夠我們自給  自足。」  

  「霧谷之人向來不與外界往來,難道不怕寂寞嗎?」  

  「霧谷多半是習武之人,但都厭倦了刀光劍影的江湖生涯,才會選擇住在霧谷  ,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南雷感慨一笑,不再言語。  

  莫語柔心思細密地看出南雷及其他人似乎有些不愿多提的往事,于是她刻意將  目光轉向前方,笑道:「前面就是馬房嗎?不知里面有些什么馬?」  

  「對!差點忘了正事呢!」北電敲敲自己的腦袋,隨即領著莫語柔進入佔地廣  大的馬房。  

  四老早就買通了仆人,替莫語柔在馬房安排了一份閑差事,名義上是餵食,其  實只需在馬房溜達即可。  

  里面約有三十幾匹不同種類的駿馬,她對馬的所知有限,卻也知道牠們身價不  凡;因為眼前的每一匹馬都精神飽滿,而且被梳洗得光亮無比。  

  「牠們都好漂亮!鼓Z柔讚嘆。  

  「當然,這些是我們派人從全國各地買回來的良駒!拐f著,伸手指向其中一  匹駿馬。  

  「這一匹青總馬腳力好,脾氣也好,是我去年親自買回來的千里馬。」  

  東風開口炫耀,卻換來其他人的噓聲。下一秒,莫語柔已經被四名長老夾攻,  只見他們口沫橫飛地介紹著每一匹馬,又是外蒙的駃騠,又是關外引進的千里駒,  名目之多聽得她似懂非懂,卻也覺得相當有趣。  

  驀地,她被一匹純黑色的馬分去了注意力;牠通體漆黑如墨,比其他的馬更高  壯,是馬房中最顯眼的一匹駿馬。  

  「那匹馬叫『風』,是一匹日行千里的騏驥,牠也是谷主專用的神駒,只有谷  主才駕馭得了牠。」西火順著她的目光,跟著解釋道。  

  莫語柔不由自主地走向棚欄,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撫摸這匹俊俏的黑馬。  

  「小心——」南雷在千鈞一發之際揮開了她的手,免得一雙又白又嫩的手被馬  咬傷了。  

  馬廄內的「風」揚起前蹄,神色倨傲地噴著氣,顯然對眼前這群吱吱喳喳說個  不停的人極不具有好感。  

  「我說過牠只聽谷主的話,以后請姑娘不要太靠近這匹馬,萬一傷了自己,那  可不是好玩的。」西火趕快警告語柔,并轉頭怒瞪「風」一眼。  

  語柔雖然被嚇了一跳,卻未將西火的警告放在心上,她心想:只要相處久了,  這匹馬應該不會這么認生才是,當下心中已充滿了斗志,她發愿要馴服這匹馬!  

  「我現在就可以開始工作了。」她挽起長袖,甜甜一笑。  

  「那我們不打擾妳了,不要太辛苦喔!」  

  東風還是覺得過意不去,畢竟將客人降格為仆人,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四個長老在她一再保證不會累壞自己之后才離去。  

  莫語柔現在已經在馬房了,下一步,就是要引宇文豐過來。四個興致極高昂的  老人家,立刻浩浩蕩蕩地殺到了竹院。  

  ※※※  

  竹塢蕉窗,琴書自樂。從遠處觀看竹院中的宇文豐,他就像是山水畫中的文人  ,永遠是一副怡然自得、波瀾不驚的模樣。  

  走近再看,即可發現他周遭散發的冷凝氣息讓人望而卻步,以至于原本疾奔而  來的四大護法,在接近竹院后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而當他們停在宇文豐面前時  ,更可說是一片寂靜無聲。  

  「有事?」宇文豐背對著四人,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東風尷尬地抓頭,實在說不出口要他去「溜馬」的事。  

  「我們……我們……」「溜馬」兩個字彷彿卡在喉嚨一樣,任憑西火怎么擠也  擠不出來。  

  「昨夜我梢了封信給二弟!顾仙蠒,以深邃的眼梭巡四人。  

  「浩小子要回來了?」南雷試探性地發問,想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扭轉乾坤的機  會。  

  「我只在信中提及霧谷有他需要處理的麻煩,以他的性子來看,應該馬上就會  回來!褂钗呢S淡然一笑。  

  「那大概一個月后就會到了!箹|風吶吶地回答。  

  「是!」宇文豐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  

  宇文豐明白這四個熱心過頭的老人絕對是「有所作為」,而他也不是認命的人  ,等宇文浩一回谷,所有的迷津就會解開了。  

  撥開云層見月明,這點耐心宇文豐還是有的。  

  「今天找我有事?」宇文豐再次提醒他們。這四個老頑童素愛鉆研武學,在霧  谷極少有碰面的機會,更不用說是四個人同時出現,可見其中一定有鬼。  

  「我們帶回來的小姑娘,將來很有可能成為你的弟妹,難道妳不想見她一面?  」北電心直口快的說出他的想法。  

  宇文豐不語,只在轉身離開前扔下一句:「我說過,她是浩的麻煩——不是我  的。」  

  四個老人面面相覷,臨時慌了陣腳。下一步棋,到底該怎么走?  

  ※※※  

  接下來幾天,莫語柔完全將時間耗在馬房,更將馴服「風」當作第一目標。  

  其余的仆役每每在她未動手前,就將事情都做好了,連倒飼料這簡單的事也輪  不到她做,每個人只是沖著她微笑;不惹人厭固然是件好事,但每天到馬房報到,  卻幫不上一點忙,只是讓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在連拿鐵靶都沒機會的情況下,她自然將注意力放在「風」身上,反正她總是  要讓那匹黑馬習慣她的存在。  

  「語柔姑娘,妳又在和『風』比耐力啦?」  

  莫語柔身后出現了一個老漢,亦是馬房的總管李伯,他知道莫語柔有馴服「風  」的雄心,所以將她和馬的相處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風」一聽見老漢的話,即用力地跺步,并驕傲地對著莫語柔噴氣。  

  「牠不是這么容易就接受外人的!  

  「李伯伯,『風』有沒有最喜歡的東西?」  

  莫語柔這幾天試了各種果糧,想藉機收買「風」,沒想到牠傲得很,連理都不  理她。  

  「有,牠喜歡喝酒!  

  「酒?」她瞪大了雙眼。一匹愛喝酒的馬?  

  「不過妳不要輕易嚐試,『風』如果沾了酒,野性更大,除了谷主外沒人馴得  了牠!  

  「這樣啊?」她失望地垂首。「風」平時就對她趾高氣昂,若是喝了酒,豈不  是會將她踩扁?  

  「別老想著『風』,若妳想騎馬,老漢可為妳挑一匹乖巧的馬。」  

  「不用了!顾龘u頭笑著。她長這么大了還沒騎過馬呢,而她只不過是想和「  風」做個朋友。  

  「對了!既然你說只有谷主可以騎牠,這些天了怎么不見谷主來騎馬?」每個  人都說只有谷主才駕馭得了「風」,使得莫語柔也對他好奇不已。連四位護法前輩  都得尊稱谷主的人,想必也是一個白發蒼蒼、年近百歲的人吧!她實在想像不出一  個老人家騎在「風」身上的情景,而且萬一要是摔下來,不是連骨頭都散了嗎?  

  「谷主騎著『風』,人馬合一,奔雷馳電,有如狂風楓然而至,真是氣勢萬鈞  !」  

  莫語柔實在想像不出一個銀發叢生的老人看起來會有多神氣,但是看李伯一臉  的崇拜,她也不好意思質疑他。  

  「李伯!」談話間,門口忽地傳出了叫喚聲。  

  是她第一天見過的青衣小僮,他年紀雖小,不過講起話來卻很老成。他并沒有  注意到小廝打扮的莫語柔,只對著李伯道:「谷主要你將『風』準備好,他等一會  兒要騎!狗愿劳戤叄崔D身離去。  

  「谷主身邊的人,都這么地——有距離嗎?」莫語柔十分好奇,看他的模樣應  是好玩又活潑的年紀,為什么說起話來像個小大人似的?  

  「谷主是嚴肅了點,但是很照顧我們!估畈疅o奈地陪笑。四老已經事先交代  過,有機會要在莫語柔面前多說點谷主的好話,好讓語柔對他產生好印象。  

  莫語柔迫不及待地想看「風」奔馳的模樣,于是她退開一步,笑道:「李伯,  還是先替馬兒上鞍吧,我不妨礙您了。」她體貼地道。她記得四位護法老爹在提到  谷主時總有一絲懼意,方才的侍童似乎也將他奉若神祇,她可不想因為聊天而害李  伯挨罵。  

  李伯隨即取出了谷主專用的馬鞍,熟練地替「風」裝配一切,不一會兒,已經  將神情亢奮的「風」牽出馬廄。  

  「只需要將『風』牽出去系在樹下,就大功告成了!估畈炀毜貭恐R,一  面對著莫語柔解釋。  

  「風」不安分地昂首踏蹄,彷彿知道將外出奔馳,精神顯得十分亢奮。  

  「李伯,你還有事,先去忙吧!我在這里看著就好了。既然有條繩子系住,我  想應該沒有危險吧!」莫語柔站在幾呎外觀察牠,發現牠真的好漂亮!  

  「好吧!妳要小心點,別讓牠傷到妳。」李伯在離去前仍不放心地叮嚀著。  

  「放心吧!」她回以春風般的笑著。  

  由于上一次她差點被咬掉一只手,所以對于「風」她只敢遠觀,雖然牠此刻看  起來很溫馴,她仍不敢貿然靠近牠。  

  牠烏木色的鬃毛,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像上等的絲綢,彷彿在誘惑她上  前摸一把似的。  

  牠美麗慧黠的大眼第一次對她露出友善的眼神,尾巴輕輕地拍擊著臀部,和在  柵欄里的桀驚不馴模樣迥然不同。  

  「我不會這么容易上當的!顾龑χ革L」皺眉道。  

  她這幾天雖然沒能馴服「風」,但是也由李伯的口中得知牠聰明得近乎狡猾,  許多生手部曾經被牠所偽裝出來的溫馴模樣給欺騙,然后毫無戒心的靠近牠……「  風」會賞給每個人一記鐵蹄!  

  牠低著頭,狀似委屈地用著前蹄磨擦樹干。莫語柔的理智和情感開始拔河;牠  看起來這么溫馴,或許是李伯夸大了牠的危險性,嗯,一定是這樣的!  

  她深吸一口氣,一步接一步地走近牠,手也一吋一吋地抬起,眼看就快要摸到  「風」  

  的頭了——那一瞬間,她清楚地看見牠兩只馬眼中閃爍著得意的光芒,但是這  項領悟來得太遲了。  

  她只來得及看見牠揚起的前蹄,然后是雙手反射性地護住自己的頭。  

  就在她閉上眼忍受欲來的「劇痛」之際,忽然聽到頭頂傳出了一陣低冷的嗓音  ,下一刻,她已被抬了起來。  

  「風!」  

  來者僅僅喚出一個字,原來要生吞她的馬忽地不動了,牠乖乖地放下前蹄,回  復原有的溫馴。  

  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她感激地想回頭看看對方是何方神圣,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這才發現自己還  被人拎在手上。  

  「嗯……謝謝你救了我,現在可以放我下來了吧!」  

  如果不是她還停在半空中,莫語柔真懷疑她身后到底有沒有人?因為她既聽不  見對方的呼吸聲,也沒聽見答話聲。  

  無聲無息地,她又被放回了地面。  

  她連忙回頭,望進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擁有這雙眼的主人有著一張俊秀的  臉,眉宇間有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冷,看來神秘而莫測。  

  「下次別再這么做!顾溲缘馈  

  不再多看她一眼,對方隨即穿過她走向黑馬。  

  「等一等!」莫語柔忽然大喊。  

  背對著莫語柔他文風不動。  

  莫語柔跑到他眼前,有點抱歉地開口:「我很感謝你救了我,但是你千萬不能  碰這匹馬!顾芡褶D地勸解著。  

  他微微揚起一道眉,還是面無表情。  

  「是這樣的,牠是谷主的馬,如果其他人貿然上馬,很可能會受傷的!  

  莫語柔耐心地解釋,努力想讓她的救命恩人了解情況,但是他一句話也不吭,  讓她的心不由得涼了半截。  

  「你是新來的?」他淡淡地斜覷她一眼;只見她整張臉被塵土蓋住了大半的五  官,看來像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然而那雙眼眸卻亮得出奇。  

  莫語柔點點頭,看他又往前垮了一步,她又氣又急,只好跑到他眼前,雙臂一  展,道:「我真的不能讓你接近這匹馬,一來谷主會責怪我,二來你也會傷了自己  。」  

  「你怎么知道牠會傷了我?」冷凝的目光多了一絲玩味,他舉足輕輕一點,旋  即輕松地跨坐在「風」身上。  

  目瞪口呆是她唯一的反應。  

  「現在你信了?」平靜的語氣中帶有一絲欣賞的意味,這個新來的馬僅雖然不  知道他是誰,但看來倒是很忠誠。  

  「可是……李伯明明說只有谷主才可以騎的!顾袷潜蝗似垓_似地猛搖頭,  根深柢固的認定谷主是個白發老頭,壓根兒沒想到馬上的人或許就是谷主。  

  他驅馬向前,停在喃喃自語的莫語柔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他對這個僮兒難得好奇。在霧谷他雖然是深居簡出,但是他沒想到竟然還有人  不認識他?這個現象十分值得探討。  

  他在馬下看起來好小,不知道是十三或是十四歲,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  使他很想看清楚掩在塵埃下的臉是何種模樣。  

  「擦擦你的臉。」他命令道。  

  莫語柔聽話的用袖子擦臉,這才發現臉上不知何時竟已佈滿了塵土,她氣惱地  瞪了「風」一眼,想必是剛才牠揚起前蹄時所卷起的砂土,真是有夠惡劣的!  

  再抬起頭時,她對上了宇文豐的黑眸。他有些難以置信!看她秋水為神、長眉  入鬢竟是姑娘般的絕美容貌。  

  彷彿嫌不夠刺激似的,「風」低下頭刁起了她的帽子,瀑布般的長發登時傾瀉  而下,臟兮兮的馬僮頓時成了明眸皓齒的絕色佳人。  

  「妳是誰?」宇文豐危險地瞇起眼,語氣降了好幾度。  

  莫語柔無辜地站在那里,不明白他的口氣為何變了。他又是誰?憑什么這么傲  慢地問她話?  

  「你又是誰?」她冷哼,彎下腰撿起帽子,三兩下又將頭發塞回帽子里。  

  她的反應激怒了宇文豐,下一刻她已經在馬上,被他牢牢地扣在懷里。  

  她是第一個敢反抗他的人!  

  盡管他的俊臉結著萬年寒冰,然而他身上熾熱的氣息,卻一波波的由他的手臂  傳給了她。  

  「男女授受不親,你快點放開我!」  她又羞又怒,他憑什么將她舉上舉下的?不管他是誰,都不該這么無禮。  

  「妳是這里的仆役,為什么女扮男裝?」他一吋吋逼近,企圖用冷凝的態度逼  出實話。  

  「我是來照顧馬的……穿男裝,只因為工作方便。」他的眼冰冷無比,逼得她  無所遁形。  

  宛如夜色的隨孔閃過一絲情緒,他依舊冷例地開口:「妳的名字?」  

  「莫語柔!顾纤麑徱暤碾p眼。  

  「妳可知道我是誰?」冰如霜雪的黑眸多了一絲笑意。  

  她搖頭,像只任人宰割的小動物。  

  「宇文豐,霧谷的主人,就是妳口中最有資格坐上『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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