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問霞別苑晚霞染紅了天際,一陣風輕輕吹過,帶來一股沁涼的感受。
在富麗堂皇的宅院里,所有人都為了這人的到來而忙碌著;最好的桂花釀酒已經端上、最上等的佳肴已經盛在盤中、女侍們換上新衣,就連城里最會跳舞的舞娘,也都被請進了“問霞別苑”,在他的面前盡展所有的美麗。
“東方公子,這個涼亭可說是咱們蘇州城里最適合觀賞夕陽的地方!闭旱闹魅藦埫鞯拢笄诘卣驹谝幻滓鹿由砗,涎著一張笑臉說道。
“張員外,這里的風景確實不錯!卑滓鹿狱c頭,瞇起眼欣賞風景,仰頭喝下一杯溫熱的桂花釀酒。
“您慢慢欣賞、慢慢欣賞!甭牭劫F賓滿意,身為主人的張明德,可說是松了一口氣。
要知道眼前坐在這,傭懶地喝著小酒的貴公子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是名震天下的東方家長公子東方煒,張明德表面上是蘇州城富商之家,暗地里卻是當朝皇太子在蘇州設下的眼線,這個東方煒不但與當朝皇太子是義結金蘭的兄弟,還是權傾京城東方世家的長公子,如此一號人物現在到了蘇州城,他自然不會放過獻殷勤的機會,于是,當東方煒一從畫舫上岸,他就上前表明身分,驅車將東方煒接回府上招待了。
“東方公子若是需要什么,小人自當盡心戮力的為公子效勞。”張明德恭敬地道,東方煒初下蘇州,皇太子在信上注明要好好地招待他哩。
“別忙,我聽說這里山明水秀,所以才特地南下一游,打算在這里好好休息休息!睎|方煒淡淡一笑,將話題帶過。
“既然如此,請一定讓我聊表地主之誼,我這個地方住起來比客棧要舒服多了,就請東方公子不要客氣,放心地住下吧!”張明德笑開了臉,住得越久,那可是更好攀交情。
“如此我就打擾了!睎|方煒舉杯敬酒,嘴角始終噙著一抹高深莫測的淺笑。
“老爺!本驮谶@個時候,一名婢女匆匆地走來,在張明德耳朵邊說了一些話后,婢女臉上盡是為難的表情。
“!這樣,那該如何是好?”張明德也白著一張臉,不知所措的眼睛瞄了一下東方煒,又迅速別開了眼。
“張老爺,是我帶來的姑娘惹了麻煩?”東方煒自幼習武,自然將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于是主動開口詢問。
“不知是不是我家下人不中用,惹得小姑娘不高興了!睆埫鞯掠行⿲擂蔚匦Φ馈K恢琅c東方煒同行的女子是誰,卻怎么也不敢得罪。
“這倒是我失禮了,她的脾氣拗得很,這一路上都在和我鬧脾氣!睎|方煒搖搖頭,對那名女子斯文一笑問道:“真對不起,不知她惹了什么麻煩?”
“!也沒什么。”婢女脹紅了一張臉,為東方煒那一抹淡笑失了魂!爸皇恰皇枪媚锊辉敢馕覀兲嫠!
“原來如此,這丫頭,先前我帶著她上‘慈云寺’參觀,她就是淘氣,一時興起買下一套寺里巫女的衣裳,說是好玩,你現在要她換下,她自是不肯。真是胡鬧!”東方煒無奈地搖搖頭,輕松地將她的身分和寺里的巫女劃分清楚。
“是!姑娘家就是淘氣!睆埫鞯隆班浮钡匾宦暎哺鴵u頭。
“沒事,讓我去教訓她幾句就可以了!睎|方煒站起身,對張明德解釋。“小姑娘鬧脾氣,張員外請多包涵,耽擱了晚宴真是過意不去!
“哪里的話,這晚宴主要也是為東方公子洗塵,自然是等您回來才開始!睆埫鞯鹿恍,瞧東方煒似乎對那名少女頗為禮遇,說不定她也是個身分尊貴之人,看來他可走運了,屋里一下子來了兩個貴賓哩。
“那我就先失陪了!睎|方煒拱手為禮,跟著婢女自花園離去。
走出花園涼亭、穿過長廊,東方煒不一會兒已經來到了客房之外,他停下腳步,對帶路的婢女一笑后開口道:“你先下去吧,我記得路,一會兒我會帶著她一起回花園。”
“是!辨九俅渭t著臉,無限嬌羞地退下。
等到婢女退下,四周空無一人,東方煒眉頭一緊,望著那緊閉的房門,一時之間還不知道要怎么進去面對那名小巫女。
先前在畫舫上,他并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報,本以為他可以從這名小巫女身上,多探聽一些有關“云□巫女”的事,沒想到她一醒過來,就告訴自己“云□巫女”已經在那一場大火中喪命了,這消息將他原本的盤算都打亂了。
此時將她送回“慈云寺”并不恰當,一來她的身體尚未痊愈;二來,官府的人現在正在清查那一場大火的起因,要是他私自帶走一名巫女的事情被發現了,勢必又會惹上一場不必要的風波。
沒想到那天畫舫一靠了岸,張員外已經等候在岸上,所以他只能將小巫女一起帶回這“問霞別苑”。
要怎么安置她倒是其次,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說服她換件衣服,參加這場晚宴,其余的以后再說。
“我要進去了。”東方煒喊話,敲了房門幾下,便直接推門而入。
只見那名小巫女身上仍是穿著那一件臟兮兮的衣服,纖細的身影坐在床上,縮成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怎么回事?為什么不讓她們服侍你更衣?”東方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拉了張圓椅在床旁坐下,試圖和她講理。
她仍是不發一語,以沈默應對。
“你……”東方煒蹙眉,這倒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破人徹底忽略,感覺有些不習慣。
“你和他們是一樣的,都想帶我上京城,對不對?”她雙手環膝,頭也不回地冒出這一句。
“帶你上京城?你哪里來的這個念頭?”東方煒覺得莫名其妙,真要懷疑“慈云寺”是個古怪的地方,就連一個小巫女,說起話來都陰陽怪氣的。
“就在我們上岸的時候,那個胖胖的、一臉和氣的員外,他不是一看到你,就親切地說,‘什么風把您這位貴人從京城吹來?’你還想騙我?”她輕聲開口,肯定對方一定是特地從那里來,想要將她帶去京城的,她不要!
“我的的確確是打京城來的,可是我可沒打算回去時還帶著你這個小巫女,帶你回去可以做什么?蓋一間寺廟讓你為我念經祈福嗎?”東方煒忍不住低笑出聲,好玩地發現她原本白皙的臉上,慢慢染上了一層暈紅。
“你沒有……沒有要帶我上京?”她轉過頭,既驚又喜地問道。
“的確沒有!睎|方煒肯定地搖搖頭。
“那,是我誤會你了……因為一天之中發生太多事了,我有點緊張,真對不起!彼纬旱碾p眼換了個方向,總算肯轉頭注視東方煒。
“就為了這事,你不愿意換衣服,出去用膳?”東方煒有耐心地詢問,他可不想再有什么誤會。
“不是,只是,我習慣了穿這身衣服,那些……那些衣服大花俏了,我穿不習慣!彼行⿲擂蔚亻_口,指著婢女為她準備的新衣。
“我記得你在畫舫上告訴我,你不愿意再回‘慈云寺’,對不對?”東方煒微微傾身,欲借這個機會和她吧話說清楚!艾F在官府的人都在調查那一場火災,而我不但救了你,還將你帶出‘慈云寺’,這可是有包庇人犯之嫌,你可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我剛到這個地方,并不想和官府的人扯上關系,我想你也不愿意事情定到這個地步吧?”
她的臉色一白,僵硬地點了點頭。
“很好!睎|方煒見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滿意地點點頭!澳壳盀橹梗瑳]有人知道你是我從‘慈云寺’帶出的巫女,但若是你在言行舉止上露出了破綻,那我可救不了你。”
東方煒看到她非常困難地又點點頭,不情愿地拿起了新衣服,雖說這種威脅的行為有點卑鄙,但此時此刻他也顧不了這么許多,既然她不愿意回慈云寺,就得聽從他的命令。
“你明白就好,我在外面等你!睎|方煒站起身,正準備要離開時,又回頭問道:“對了,至今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抬起頭,看了東方煒好一會兒,像是在做什么重要決定似地猶豫著,最后緩緩地開口道:“我叫練無瑕。”
“練無瑕,我是東方煒,記住我的名字!睎|方煒點點頭,關起了房門。
練無瑕輕嘆一口氣,開始換下那一身代表著巫女身分的白袍。
弄了半天,是自己誤會了東方公子。原本自己想乾脆死在那一場大火之中,一了百了,沒想到卻被東方公子救了起來,他救了自己,自己非但不感激他還誤會了人家,而他居然沒對自己生氣,這個東方公子真是一個好人。
※※※
當換上新衣衫的練無瑕走出房門,東方煒滿意地點了點頭。
淡粉色的衣裳襯得她的皮膚更加細致,也增添了一些生氣,讓她看起來不再那么纖細單薄,一頭烏絲規矩地縮在腦后,再加上無瑕本身就有一種寧靜的氣質,說是巫女也好、大家閨秀也罷,地想張員外是不會察覺出兩者之間的不同。
“宴席上不用說話也可以,等今晚的宴席結束了,我們再來討論該怎么做!
東方煒看出她的不安,于是為她打氣。
“嗯!本殶o瑕點頭,柔順地跟在東方煒的身后前進。打從她換下那一身巫女的衣裳起,她就告訴自己該有所改變。
既然自己沒有死在那一場大火之中,她也已經離開了“慈云寺”,從今以后,再也沒有“云掙巫女”這一號人物。
她只是練無瑕。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子。
在簡單的介紹雙方之后,晚宴開始了,但接下來的場面,幾乎讓張明德嚇破了膽子。
為了討好東方煒,張明德準備了一桌上好的美酒佳肴--駝峰炙、纏花云夢肉、蒸臘熊、小天酥,各種奇珍美食,奢華程度幾乎可媲美宮廷飲食,沒想到,這挖空心思所籌備的美味一上桌,坐在東方煒身邊的練無瑕卻是臉色一白,手捂著嘴痛苦地彎下身,不住地乾嘔出聲。
“練姑娘怎么啦?”張明德嚇呆了,這可是他花了不少金子,特地向御廚買來食譜做的,怎么她光是聞了味道,就吐成這個樣子?
“我……很難過……”練無瑕臉色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怎么了?”東方煒直覺地伸出手將她垂軟的身子摟住,黑眸淡掃過一桌子的葷食,有些明白地問道:“是這些味道讓你不舒服嗎?”
他聽過有些人若是長年茹素,一旦吃到葷食,身體會覺得不適,但沒想到練無瑕卻是連聞到氣味都會不舒服。
“我……不舒服!本殶o瑕無力地攀住他,沒有力氣說出其他的話,就昏倒在東方煒的懷中。
“!東方公子,這是怎么一回事?”張明德緊張地問道。
“無妨,可能是受了點風寒,就請員外為我準備一些清淡的素菜,我先帶她回去!睎|方煒將練無瑕一把抱起,對張員外歉意一笑。
“要不要我請個大夫來看看?”開玩笑,貴賓怎么可以在他的屋檐底倒下?張明德急忙表示。
“不需要,我略通醫理,等會兒為她把個脈,再請人抓一帖寧神養氣的藥方即可。”東方煒不再多說,抱著練無瑕很快地離去。
望著那一桌原封末動的美食,張明德哀怨地嘆了一口氣,他精心準備的美食!就這樣全浪費了,東方煒達一口也沒嘗到,真是可惜極了。
“老爺!”身邊的仆人小心地開口!皬脑莆璺徽垇淼奈枘镞在等著,您看,是不是要送她們回去?”
“統統散了!”張明德揮揮手,看來今晚是什么馬屁也拍不著了!斑@宴席也撤了去,另外,叫廚房準備一些清粥小巷,即刻給我送到客人房里去!
“是!
張明德起身,莫可奈何地拂袖而去。今晚雖然有點不順利,但東方煒人就住在這,他只好慢慢找機會再獻殷勤了。
※※※
東方煒將練無瑕一路抱回房間,再一次感嘆自己不該將麻煩攬上身,早該將她留在慈云寺的,F在可好了,不但從她身上問不出“云□巫女”的事,還要處處防著她的身分暴露,真是麻煩。
一腳踢開房門。東方煒將她平放至床上,順手倒了一杯水,小心地喂她喝一口溫熱的水,練無瑕這才慢慢蘇醒過來。
“。 遍L長的眼睫眨了眨,澄澈的眼在看到他時霍地大睜。
“醒了?覺得好些了嗎?”東方煒不以為意,又喂她喝了一口水。“你當真這么虔誠,光是聞了肉味就讓你受不?”
“對不起!本殶o瑕有些委屈地開口。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只知道食物一上桌,腦門就覺得暈眩,跟著一陣酸意就涌上了喉頭。
“算了!彼拇_是個麻煩,但也是自己惹上身的,再說,不知怎么一回事,面對那雙純真的眼,自己就是無法狠下心不理會。
“等會兒員外會送上一些清粥,你多少吃一點。”瞥了眼她清瘦的身子,東方煒命令道。
“謝謝!本殶o瑕抬眼望著他,若是連她暈倒這件事算在內,東方煒一日之中就已經放了她三次。
練無瑕怔怔地望著他半晌,像是從沒看過他那樣,仔細地盯著他瞧。原本有些迷惘的眼,慢慢凝聚出一族耀眼的光暈,蒼白的臉頰添了淡淡的紅潤,就連她的小手,也微微地顫抖著。
“怎么?”東方煒察覺出練無瑕的異樣,有些奇怪她的改變。
“你是好人,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了。”練無瑕綻開笑顏,脫口說出盤旋在心頭的感激。一日之中,東方煒已經救了自己三次。他救她離開“慈云寺”,改變了她的命運,原以為自己若是死在那場火中,一切就一了百了,沒想到上天卻賜下了一個貴人,解救了她。
好人?東方煒微微蹙眉,這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形容他,他處事向來精打細算、絕不做虧本的生意,就拿帶她離開“慈云寺”來說,當時不過是想日后可以藉由她接觸到“云□巫女”,雖然事與愿違不得不將她帶在身邊,但那可不是同情她沒地方去,只是為了免除官府調查的麻煩。另外,他地想從她身上多套點慈云寺的消息。
總之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義兄交代下來的事,卻沒想到練無瑕單純到以為這是善心,還稱呼他是個“好人”。
“你認為我是好人?”東方煒眉一掀,不知道為什么,練無瑕那種全然的信任,完完全全對他不設防的表情實在讓人生氣。
“嗯!彼昧Φ攸c頭,純真的表情就像是一只等待主人拍撫的小狗。
對!就是那種像孩童、又像小狗的眼神!拔铱刹皇悄阏J為的那種好人!睎|方煒微微瞇起了眼,這種純真到幾乎是愚蠢的人最麻煩,就像是隨意丟了根肉骨頭給街上的狗,它就認定了自己是它的主人,不顧一切地跟在身后那樣的麻煩。
而依這個情況下去,這個練無瑕到了最后,極有可能會睜著這雙水汪汪的澄澈眼睛,想要和他一起到京城去,那怎么可以?他必須做點什么,讓練無瑕斷了他是好人這個念頭才是。
“你是。”她更用力地點頭,拳頭握得緊緊的,小臉上的表情更是篤定了。
一股無名火突然涌上心頭,東方煒決定好好給她一個教訓,好讓她知道輕信于人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原本坐在床沿的身子一傾,雙手攫住她的雙臂,低下頭黑眸鎖住她純真的容顏,扯開一抹放肆的笑容道:“我可承擔不起這樣的信任,我東方煒從不做虧本生意,我的確救了你,但這可是要索取報酬的!
“?”她圓瞪雙眼,有些無措地看著他向她逼近的俊臉。
“隨隨便便相信一個人,是要付出代價的!辈唤o他回答的機會,東方煒低頭,吻住了練無瑕微啟的心嘴……
一股淡雅的少女清香,從兩人相接的唇齒之間幽幽地傳遞過來,當他一觸碰到那兩片溫潤的唇瓣,意外地發現它們是如此地甜美誘人,而自己居然有點舍不得離開……
“東方公子,我送晚膳來了!遍T外的敲門聲,“咚”地一聲喚起東方煒的自制力。
“該死!”東方煒低咒出聲,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忘形至此。
他站起身,下一秒已經恢復了平靜,當他走向前開門,伸手接過了婢女端上的餐盤,臉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說是平靜無波,就像是什么事也沒發生似的。
“謝謝!本瓦B他說話的聲音也極為自然。
重新關上門,再將餐盤放到桌上,東方煒深吸一口氣,準備接受練無瑕的指責,她應該會被他剛才的行為嚇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后悔自己不該這么相信人,如此一來,等練無瑕的身體較舒坦以后……她就會主動離去。
“好香的粥,我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庇鋹偟呐曧懫穑瑓s讓向來自制的東方煒猛地抬眼,不可思議地瞪著她看。
“你……”她為什么是這種反應?非但不沮喪,甚至還很愉悅?
“這里的張員外也和你一樣是好人,知道我不能吃葷,還特地送上這么香的粥!本殶o瑕從床上起身,坐到了桌前,很體貼地先為東方煒盛了一碗粥,才又為自己盛了一碗。
不應該是這種反應的,東方煒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能瞪著她。
“你不吃嗎?”饑腸轆轆的練無瑕吃了半碗,才有空抬起頭,這才注意到東方煒正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你沒有什么事想問我的?”這個小巫女要不是太遲鈍,就是根本不把剛才的吻當一回事,而不管是哪一種,都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你的肚子不餓嗎?若不是這樣,你剛才就不會吃我的嘴了!本殶o瑕小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
“什么?”若不是自己的自制力夠好,他真想捏死她。弄了半天,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占她的“便宜”。
練無瑕不知道他為什么板起面孔,有些無措地咬著下唇,半晌后才繼續道:“嗯……我想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不但從大火里將我救出來,又好心地跳下湖救我,這些都是很累人的,所以你現在應該很餓才對,沒道理你不想吃東西啊!”
練無瑕說出她心中的疑問,忽然飽含歉意地開口道:“啊!我怎么忘了,張員外幫你準備了那么豐盛的酒菜,你當然不想陪我吃這些清粥小菜,我真是糊涂,不如……”
“閉嘴!”東方煒低咒一聲,被她徹底打敗了。
他臉色不悅地在練無瑕面前坐下,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她盛好的稀飯,心里開始盤算著要怎么和這個純真過了頭的小巫女將眼前的處境說明白。
他現在所面對的,不是精于算計的富商,也不是工于心計的競爭對手,而是一個很明顯沒見過世面的小巫女。在畫舫跳水之后,她明明對自己還有戒心,但是不知怎的,現在她似乎認定了他是好人,她望著他的眼神不單是閃著信任,就連笑容,都是那副“我相信你是好人”的真誠模樣。
古怪的小巫女!單純而毫無戒心,極有可能被他一口吃了,她都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你今年幾歲了?在慈云寺待多久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它是該多了解她一點,以后才好知道要怎么擺脫她。
“我十七歲了,我從小就待在慈云寺,是那里的師父們將我養大的!泵鎸Χ魅说膯栐挘敛浑[瞞地據實回答。
“你從來沒有到過外面?”東方煒推測道,唯有如此,她才會不怕陌生人,卻又對世事一竅不通。
“嗯。”練無瑕點點頭。
“那么,你為什么不愿意回慈云寺?”東方煒再問,幾句簡單的談話,他已經知道練無瑕是個極單純的女子,但是他絕不明白,為何她獨獨對重回“慈云寺”一事反應激烈。
“我不能說!彼樕蛔,堅決地搖頭。
“還有,你最初以為我要帶你去京城,還激動地跳湖,這又是為了什么?”東方煒繼續逼問!澳阋詾槲沂钦l?是誰準備帶你去京城?”
“我……”她垂下眼,身子變得僵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告訴我,你如果不說,我要怎么幫你?”東方煒不著痕跡地坐到她的身邊,極有說服力的語氣溫和地響起,低低柔柔地回湯在她耳邊。
仔細一想,這個小巫女看似天真,卻處處透著古怪,而他不喜歡這個情形,他不允許身邊有這樣一個無法控制的變數,眼前的練無瑕就是如此,她似乎覆蓋著一層掀不開的面紗,卻偏偏有著一雙澄澈如水的眼,這不單影響了他的判斷,還讓他不自覺地松懈,這并不是一個好現象。
“對不起……我不能說。”練無瑕鼓起勇氣抬頭,輕聲回答。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睎|方煒瞇起眼,看到態度開始退縮的練無瑕想站起身逃離他,于是伸手一抓,輕松地將她扯回,按著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拔揖攘四、收留你,我以為我有權知道答案!
“!”握著她纖細腰肢的大掌一緊,讓練無瑕輕呼出聲,嚇了一大跳。
“為什么不愿意回慈云寺?”東方煒漫不經心地開口,但扣住她腰際的手卻半點也沒放松。
“不能回去!本殶o瑕無助地開口,覺得腰際間傳來一股熱,讓她覺得很不自在,但東方煒偏偏半點也沒松手的打算。
“為什么?”他輕輕撩起她的一撮發,從發梢隱隱傳來一股清香,和她原有的那股少女馨香混合在一起,淡雅宜人!笆撬吕镉心悴幌胍姷娜耍窟是有別的原因?”
“我不能……不能再當巫女了!彼⑽㈩澏叮X得被困在東方煒的懷中很奇怪,她感覺到他身上的溫熱一波一波地傳來,讓她的身子忽冷忽熱,就像是病了一樣。
“為什么?”東方煒低笑出聲,他可以感覺出她的緊張和不安,卻無意放棄他逼供的決心!澳阍诎l抖。別怕,只要你給我答案,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不能!彼鲁龅臍庀⒕従彽貒娫谒,讓練無瑕幾乎要從他身上彈起,但是他的手卻像是鐵環似地緊緊扣著她,讓她連動一下都不能,更不用說是離開了。
“無瑕,我快要失去耐心了!
就在練無瑕無助地脹紅臉、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的時候,門口再次傳來了敲門聲。
“東方公子,我是張明德!遍T外傳來張員外殷勤的聲音。
東方煒低咒一聲,不情愿地松開了手,練無瑕則急忙地從他腿上站起,一連退了好幾步,她緊張地咬著下唇,小臉上有著敢怒不敢言的委屈神情。
東方煒走向前開門,對上張明德一臉討好的笑臉。
“東方公子,不知練姑娘好些了嗎?”他說明來意,執意當個盡責的主人。
“無妨,我已經讓她歇下了。”東方煒應了一句。
“那就好、那就好!睆埫鞯滤闪艘豢跉,跟著道:“我已經將您的房間準備好了,離這不遠,就讓我帶您過去休息吧!”
“也好,等我吩咐她幾句話后就走,就麻煩員外在外面等我一下!睎|方煒淡淡一笑,再次關上了門。
他回過身,不意外地看到練無瑕又僵著身子,一臉緊張地望著他。
“無瑕。”東方煒踩著平穩的腳步,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停下!斑@件事不會這樣就了結,我或許救了你、愿意將你留在身邊,卻不表示我是個傻子,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問、什么都不明白地將你留在身邊,你明白嗎?”
她像是僵硬的石塊,只是動也不動地站著。
“明天一早,我要聽你的決定!睎|方煒直接下達最后的通牒命令!翱茨闶且o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或是讓我送你回‘慈云寺’?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了!
狠下心不看她泫然飲泣、楚楚可憐的小臉,東方煒大步離開了她的身邊,將選擇權交到練無瑕的手上。
此次下蘇州不容許有變數,即使練無瑕已經意外地挑起了他的憐惜,還有不常出現的同情心,但他仍是不能破例。
二選一的決定,他已經對她夠仁慈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