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眼前的場景很怪異。
有一男一女,一個身材高壯魁梧,一個弱不禁風,男的身著普通的粗布衣衫,活脫脫就像個草野莽夫,女的卻是頭戴鳳冠,一身紅艷的新嫁裳,貌美得像極了仙女。
那名男子抱著懷中的小女人,一腳踹開客錢的大門后,就站在這家客棧的大門前,面對著原本高朋滿坐,而此時悄然無聲的人群。整間客棧,在他們兩人一出現后,頓時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面的聲音都能聽見。
然后包括他們兩個,整間客棧里所有人的舉動都在此時暫停。
織羅抱著連城在大門前立著,而站在柜臺里的掌柜拿著算盤不拔,倒茶的小二提著茶壺不為客人倒茶,飲酒的漢子豐舉著酒杯忘了喝,用膳中的男男女女皆舉箸不動……客棧里頭的人訝異地看著外頭的人,外頭的人則是納悶地看著里頭的人。
沉默籠罩住整間客棧的大門里外。
連城是第一個打破寂靜的人。
“我們……要在這里站多久?”她悄悄拉著織羅胸前的衣襟,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跟他在這門口站了幾百年。
“我不知道!笨椓_的眉峰挑高成兩座小山,兩眼瞪著里頭那里不說話、沒動作的人
“他們還要看我們看多久?”雖然氣氛怪尷尬的,可是光是這樣在們口呆站著,一直抱著她的織羅會累嘍。
“這個我也不知道。”他又—一掃過里頭靜止不動的人群。
連城看他與里頭的人們,就這樣互相看來看去也不是辦法,她在他的懷里動了動,仰著小臉,讓他停在里頭人群身上的雙眼移到她身上來。
“織羅,我們先進去好嗎?”她提出一個可以打破僵局的建議。
“我還在納悶這些人的反應中!笨墒牵在研究那些人的怪樣。
“先進去歇歇腿,訂了晚上能夠休息的廂房后,你可以再繼續納悶!彼掷囊律,催他進門。
“說得有理。”反正他一時也想不出來,就順著她的話,抱著她踏進大門,走向柜臺。
“掌柜。”連城開口喚著手里拿著算盤,仍在發呆的掌柜。
那個掌柜像尊泥人般動也不動。
“連城,他中邪了?”織羅皺眉低頭問她。
“可能是我的聲音大小他沒聽到,你叫叫看!彼龘u搖頭,她的音量一向小得像貓叫,應當是不夠大聲。
“掌柜的!”她的聲音像貓叫,而他的卻像大鐘。
被織羅特粗的吼聲叫醒的掌柜,眨了眨眼皮,立刻站正回答。
“有!”醒了醒了,這男人的吼聲把他的魂都嚇回籠了。連城覺得他的音量實在很有效,又轉頭告訴他一件好消息。
“織羅,那些人也動了!钡共璧拈_始倒茶,喝酒的開始喝酒,吃飯的人們也重新吃起冷掉的飯菜。
“等會兒,照你說的把房訂好后,我再來想他們的反應!彼患患侣齺,先打理好晚上的住處再說。
“掌柜,我們要兩間廂房。”連城對著掌柜微微一笑。
“你要兩間?”掌柜聽著連城輕輕柔柔的聲音,連骨子都快酥掉了,整個人被迷得暈陶陶的。
織羅冷冷地瞪他一眼,又用特有的音量讓他清醒。
“兩間,而且要上好廂房,一定得是石質或木質地板,不能有土!”他驟起一把無名火,突然覺得心中酸溜溜的,很想把這個一直看著連城的男人的眼珠挖出來。
“客倌,你說什么?”掌柜又被他嚇醒,帶著意外的表情重問一次。
“聽不懂我的話?”他的心情變得更加浮躁,滿肚子酸意四處翻涌。
“你對廂房的吩咐我是聽得懂,但是,你們要兩間房?你們不是那個……”不敢得罪織羅這名魁梧的大聲公,掌柜拿著巾帕,邊擦冷汗邊懷疑。
“是什么?”連城好奇地問。
“剛完成大婚的夫妻。”
先前怪異的景象已經讓織羅滿腦子疑惑,現在掌柜的這句話,把他弄得更胡涂了。
“夫妻?誰跟誰?”他記得他剛才往里頭看了半天,好像沒看到什么剛完成大婚的夫妻。
“你跟她!闭乒衤冻鼋┯驳男θ,伸手指著他和他懷里的連城。
“我們?”他跟她是夫妻?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怎么他都不知道?
“就是你們!闭乒翊_定地再點頭。
“織羅,可能是我身上的衣裳使他們誤會了!边B城首先知道這場誤會的來由,指著身上所穿的嫁裳對織羅說。
他低頭看向她所穿的衣裳,也才發現她這一身新嫁娘的裝扮,的確不適合出現在這種場合,而且往后也不能一直穿著。
“待會兒替我弄幾套她能穿的衣裳來,記在我帳上!彼R上對掌柜另行交代。
“是”
織羅突然覺得后頭涼颼颼的,全身警戒的汗毛直豎。
“連城,你會不會覺得身后發冷?”他抖抖肩,把懷里的她抱正。
“發冷?你受了風寒?”她擔心地望著他緊繃的臉龐,伸手碰碰他的額。
“不是風寒,是我背后的這些視線……”他抱著她轉身,而后心情急速變得惡劣。
客棧里所有人的視線,都一致集中在他們倆身上,尤其是男性,他們對他的眼光更是不友善。
“他們在看什么?”對于這個景象,連城好生納悶。
“你!笨椓_聲音悶悶的。
“我想應該是你才對!彼炊X得這些目光的焦點應該是他,而不是她。
“我有什么好看?他們是張大了眼看你這個把他們迷得團團轉的美人!”他忍不住又大聲,刻意讓那些直盯著她瞧的男人們全聽見。
“未必,也許他們是在看你這個難得一見的彪形大漢!彼J為這些人應該都是像她初見到他時一樣,都被他的體形嚇到了。
“他們在看你!彼谶叞涯切┛粗切┤说苫厝r,邊告訴她。
“看你。”她還是不同意他的論點。
“是看你們兩個啦!”他們身后的掌柜,看他們兩個推來推去,終于忍不住直接告訴他們正確答案。
“我們兩個?”他們兩個一致地回頭問。
“客倌,你們倆……今兒個成親?”掌柜順應大眾目光的要求,擺著職業式的笑臉探問消息。
“不是!彼麄儺惪谕。
“不是今兒個成親?”掌柜楞了一下,聲音漸漸放大。
“我剛剛說了不是!”織羅以為他年紀大重聽,所以大聲地再重申。
“那你怎么帶個新娘子來投宿?”掌柜大驚小怪指著他大叫。
“怎么,沒成親就不能帶新娘子來投宿?”他住客棧要帶誰一起來,這家伙也要管?
“不是不能……”掌柜一臉的迷惑,一手支著下巴,兩眼在他們兩人身上轉來轉去。
“掌柜,我不是他的娘子!边B城溫婉地向他解釋,一解他心頭之惑。
“你不是?”掌柜的臉龐像是陽光乍現,但還是有些疑惑。
“喔……”他們兩人的身后,客棧里所有的人,整齊地響起這個音調。
“我和他素昧平生,今日第一次相見。”她再進一步說明。
“嗯……”后頭的人聲音漸漸變大,還不斷地頻頻點頭。
“她想逃婚投水自盡,是我救了她!笨椓_順便把連城沒說完的話,對掌柜再說完。
“嗅……”那些附和的聲音更高,并且開始交頭接耳地討論。
織羅被那些古怪的聲音煩死了,忍不住轉身問那些人。
“你們到底在應什么聲?”她和他說一句,那些人就應一聲,怎么,那些人都是應聲蟲投胎的?
“啊?”所有人又發出這個音錯愣著。
“還。俊彼麢M眉怒目地冷瞪那些應個不停的人群。
“客倌,我能解釋他們在應什么!闭乒衽呐目椓_的肩頭。
“請說!彼麩┰甑叵蛩懡。
掌柜兩手往柏里一收,挺直了背脊,有模有樣地對他講解。
“第一個‘喔’,是表示太好了,很高興這個小美人不是你的娘子,而第二個‘嗯’,是表示他們覺得他們都還有追求小美人的機會,再來第三個‘噢’,是代表事情原來如此,至于最后一個‘。俊皇欠瓷湫缘幕貞,不具任何意義!
“謝謝你詳盡地解音判讀!边B城感激不盡地對他點頭道謝。
“哪里!闭乒癫缓靡馑嫉負苤l。
“他們的喔、嗯、噢、啊,全都是因為她?”織羅的聲音現在不只很悶,還莫名其妙地覺得很酸,而且酸得他覺得自己活像剛喝完一桶醋。
“沒錯!闭乒裾f著說著,兩眼又溜到連城花朵般的小臉上。
又用眼睛看著她?他忍不下去了。
“連城,你的那條紅頭巾呢?”他搖搖連城,口氣不悅地問。
“在這里!彼龑⒓t絲巾從袖里掏出,不解地看著他像被人欠債的臉龐。
“小心,坐好!彼阉旁诠衽_上,仔細謹慎地把她的頭巾覆住她的面容,不讓她的臉蛋再度暴露在大眾之下任人觀賞。
“唉……”失望的嘆息聲,隨著織羅的動作在他的身后響起。
“織羅,你為什么要把我的臉遮起來?”她揭開頭巾一角,看他很忙碌地把她的衣裙從頭到腳都這好。
“你沒聽到那些人的嘆息?”他的口氣顯得很惱怒。
“你也會學掌柜解者判讀?”她很訝異,因為她記得他的領悟力并沒有這么好,她光是向他解釋她頭上這條紅巾的來由,就曾解釋了大半天。
“會!弊詈蟮哪切┞曇,只要是男人,誰都聽得懂。
“那……他們在嘆什么氣?”她不懂那些人最后一句是在 “唉——”什么。
“在嘆沒法再看美人的氣,”他按著硬繃棚的拳頭轉身,看著那群人眼底的惋惜。
“我又不是很美……”她習慣性地絞扭著手指,嘟著小嘴抱怨。
“你還不美?”客棧里的人們一致問向她!敖惺裁?吃你們的飯!”他火爆地怒叫,把那些驚怪的人群都嚇得速速拿碗扒飯。
連城又揭開頭巾偷看,赫然發現所有的人,都真的聽從織羅的命令在扒飯猛吃,就連店小二也趕快從容桑拿了碗飯在吃。
“掌柜的……奇怪,不見了?”他吼完了以后,回頭想找掌柜,卻發現柜臺空空的。
“織羅,那里!边B城指著柜臺角落,提示他要找的人躲去那里了。
他兩掌按著柜臺桌面。睨著眼看那個也被嚇壞的掌柜。
“我……我在吃飯!”嘴里堆滿飯粒的掌柜,被他一看,連忙拿高手里的碗。
“我沒叫你吃飯,我叫的是他們!”織羅翻翻白眼,把他從角落拎回他該站的位置。
“姑娘……他都是這么兇?”掌柜可憐兮兮地轉向連城求救。
“他不是在兇,他說他是天生嗓門大!备鶕龑@男人半天來的認識,這個男人天生嗓門似乎就很大。
“喂!你到底要不要讓我們投宿?”織羅又惡形惡狀地拎著他的衣頓問。
“住……給你們!”惡人就在眼前,他哪敢不給他們?
“好極了,待會兒給我們分送兩份晚膳,給她的房里送桶熱水,我的要冷水!彼墒址砰_掌柜的衣頓,邊吩咐邊把連城抱下來。
“客倌?”掌柜很為難地對他輕喚。
“要先付帳嗎?”他又把連城放回去,在懷中找著銀袋。
“不是……”掌柜支支吾吾的,很怕得罪這名惡漢。
“有什么話就快說,我和她都很累,我們要休息。”他和她都奔波勞累了一天,沒空在這里跟他聊天。
“很抱歉,如果照你剛才所說的求,假如一定要木質或石質地板的廂房,敝店只有一間!闭乒袂忧拥厣斐鲆恢皇种福瑢λ銖姷財D出笑容。
“一間?”織羅的嗓門又拉大了。
“有……有你要的石質地板。”掌柜被他吼得不由自主地 往后躲。
“只有一間沒關系,另一間普通的廂房就可以!彼岩袅柯晕⒖s小,將拿柜一把提回柜臺前要他登記住房。
“可是沒有另一間普通房!痹诰薮蟮膲毫ο,掌柜又苦著一張臉。
“沒有?”連城訝然地問,坐在桌上的身子邊往他們那邊移。
“今兒個敝店已經客滿,現今就只剩那間價錢頗高的上等石質地板廂房!币驗槟情g房普通人住不起,所以才會空著等有錢人來往。
“客滿?這么巧?”她托著腮,對這項消息感到很意外。
“鎮上近期有慶典活動,人潮到,已經都住滿了!睂τ谶B城溫柔的問話,掌柜的老臉又恢復了正常。
連城只是很意外,而織羅卻是很頭痛。
“能不能想法子替我空出一間來?我愿意出兩倍的錢。”他總不能和一個黃花大閨女同住一室,這話要是傳出去,那還得了?
“恕我不能,咱們生意人開門迎財嘛,總不好傷了和氣!奔词钩鲭p倍的錢,但要做生意的掌柜也是無可奈何。
“三倍的價錢?”錢不是問題,而女人則是個很大的問題,尤其是這個美得很引人注意,也讓他精神失常的女人。
“抱歉!闭乒袂溉坏卮故。
“鎮上還有別的客棧嗎,”她聽出了織羅不自在,另尋方法為他解決困擾。
“不管你們上哪家也都是住滿了,我看……今晚你們不妨擠一擠!闭乒裥÷暤叵蛩麄兘ㄗh。
“連城,你能不能…委屈一晚?”織羅沉默了很久后,轉頭尷尬地從嘴角吐出這些話。
“委屈什么,”她低著頭靠向他問,因為他的聲音忽然很小,她幾乎聽不到。
“跟我擠一間房……”她靠得太近,連她的呼吸吐納都吹至他的臉龐,即使隔著頭巾,他還是覺得她的氣息好像就直接貼在他的臉上。
“你不介意的話,我就不介意。”她提起頭巾看著他的眼,一臉的坦然。
“掌柜的,我們的廂房在哪里?”他在被她的藍眼眸又迷去了心思前,連忙把她的蓋下,抱下她后問著掌柜,準備先帶她離開那一批對她虎眈眈的男人們。
“那邊!”那群很有善心的男人們,在掌柜還開口則,就一致揚手為他們指路。
“又沒問你們!把眼珠子擺好,專心吃你們的飯!”他又是一陣怒吼。
客棧里又變得只有進食的聲響,再沒有人敢說話。
“掌柜的,又跑哪里去了?”他想找掌柜帶路,一轉身,才發現那個膽小的掌柜又不見了。
“在下面!边B城揭開頭巾,一手指著柜臺底下,無奈地對織羅搖頭。
織羅抱著連城一起著向柜臺底下。
“咯……”掌柜捧著碗,還聽話地在吃個不停。
連城的嘆息聲似海,對這個抱著她、老愛吼人嚇人的魯男織羅,實感無力和無奈。
她輕聲對下頭的掌柜說:“勞煩您帶我們去廂房。還有,別扒飯了!彼俪,所有的飯都要被他吃光了。
“剛才你把樓下的人都嚇壞了,這不應該!边B城坐在松軟的床上,搖著頭對坐在遠處的織羅說教。
“我又沒拿刀殺人,我嚇他們什么?”織羅坐姿不雅,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有做過什么錯事。
“你不必拿刀,你的聲音就快把他們的膽嚇破了。”她邊除下頭上沉重的鳳冠邊嘆氣。
他累得快合上的雙眼,在她的鳳冠除下后,瞬間一亮。
“你怎么就不怕?”他目不轉睛地凝視她除去那些累贅的裝飾,這還是他頭一次清楚看到她完整的模樣。
“聽習慣。”她是個適應力很強的人,尤其是對他。
“那他們也會習慣!边B她這種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都能對他習慣了,那其他那些人更應該習慣。
“不是所有人都會像我這樣包容你。”她的素指正玩弄著鳳冠上的鳥,似水溫柔的聲音就像海潮。
他無法停止看她,覺得燭光下的她,更顯得空靈秀逸。
“你為什么要包容我?”他連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輕柔了。
“因為你是……”她抬頭凝望著他,欲言但又止住。
“我是什么?”很奇怪地,他很想知道這女人在想什么、對他又有什么看法。
她不想說下去,因為她記得他在聽見“相公”這兩字時,嚇得跌在地上,還叫她別把救人與娶妻混為一談,不愿作她的丈夫。
“你不喜歡聽我說這個。”她朝他嫣然一笑,不認為這是 與他談這個話題的好時機。
熾羅的整顆心,差點都傾倒在她那朵漣漪似的笑容里,覺得自己此刻像個溺水的男人,沉陷在她水靈靈的眼眸下就快溺斃。
“客倌。”門外沉重的敲門聲,讓他迷路的心回到自己的身上來。
他抬掌用力抹抹臉,抹去滿心的追思,再起身去應門。
“什么事?”他一把拉開房門,見店小二端端正正捧著幾件衣裳站在門口。
“你吩咐要給那位姑娘的衣裳……”店小二邊說邊探頭往廂房里頭看。
“你的眼睛在找什么?”織羅以手轉回他的臉,語氣不善地問。
“沒……沒什么!辟\頭賊腦的店小二,馬上被他兇惡的臉孔嚇得不敢再看。
“出去!”他一手拿過衣裳,大刺刺地甩上房門。
“人家好心送衣裳給我,你怎么兇他?”連城走至他的身后,對那道險些被他力道甩響的門又是一陣嘆息!八难劬δ悴灰幘亍恢趺锤愕模男乜诰褪怯幸话褵o名火在燒。
“我不覺得!彼龔乃种信鮼硪律眩羁畹仵獠阶呋卮睬。
“我覺得有!”他跟在她身后叫嚷。
她把衣裳放在床上后,轉身仰著頭問他。
“織羅,你要像吼那些人一樣吼我一晚嗎?平心靜氣跟我說話好不好?”她知道他的嗓門大,可是他不時這樣吼,她的耳朵也會受不了。
“我……我不吼就是!北凰彳浀穆曇粢蠛,他的聲音馬上又變成小調般。
他一收聲后,廂房內就變得非常寂靜,她正打算向他道謝,雙眼一接觸到他發楞的眼神后,忘了自己要謝的是什么,反而發現了一件事。
其實,他長得很好看,并不是她第一印象里的那種租人,因為他矯捷高壯的體格太引人注目,而使人忽略了他有一張剛毅又深遠的面龐,他的臉上有風吹日曬的痕逆,也有一些細微的小疤痕,因皮膚曬得較黑,所以很難察覺。
她一直仰頭打量著他,直到她的脖子發酸,才發現他們兩人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注視對方許久。
“我們今晚……”她紅著臉生澀地開口。
“今晚我去睡外頭的屋頂,你安心在里頭睡!彼怖亓诵乃迹鹚贈Q定好今晚自己的睡處。
“那里還有一張躺椅。”她指著窗邊下的藤質躺椅。
“我睡屋頂!彼f得固執,也不敢再看她那張讓人心醉神迷的小臉。“你不愿意和我共處一室,”她的語氣黯淡下來,覺得心酸。
“不,是我對女人沒轍,也是為了你的名聲好!彼麤]見到她心酸的表情,自顧自的走到窗邊。
“我還有名聲?”她在大喜之日頭巾被他揭了?人也是他帶走的,他還抱過她身子,更別說現在正共處一室,名聲?她早就沒有了!
“怎么沒有?你還是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他只知道她是個清白的姑娘,他很安份,什么事也沒對她做過,她當然有名聲。
“那是你認為!比煜驴赡苤挥兴麜@么想。
“等等。”他忽然拍起了手,中斷他們的談話。
“怎么了?”她看著他走至門日,一把將門拉開,順著他開門的力道,一群躲在門縫偷著的男人便跌倒了。
“我說……你們躲在門口,是在偷看什么呀?”他怒張著拳頭,問著在地上跌成一堆的男人。
“我們……”一群想看美人的男人們,均被這尊門神嚇得瑟縮地往門外退,可是有幾個不死心的男人,還眼巴巴地看著連城。
“還敢看她?”他的火氣又上來了,鐵青著一張臉把那暈男人吼得落荒而逃。
“你對那些男人很兇,為什么?!”在他吼跑了那一群男人后,她托著腮研究他的舉止。
“我……那是…”剛把門關上的織羅,一時語塞,結結巴巴不知該怎么解釋自己的行為。
“你不愿他們看我?”她自行推測著,心中有一分快樂。
“我只是……只是覺得心頭不痛快!北凰@么一說,他結巴得更是厲害。
“為了我?”看著他別扭的表情,她忍不住抿唇而笑,心房溢滿了歡喜。
他說不出話,也不敢正對她帶笑的臉龐,所以只好低頭數著石質地板上的花紋,也因為他一直看著地板,所以不知道門又被推開了一個小縫,外頭又再度聚集了一群想看她的男人。
“織羅,如果我說他們還在外邊,你會不痛快嗎?”她側首對那些男人打招呼,順追問著他。
“又來?”他立刻抬頭,目帶兇光地拉開門大吼。“還不滾?想讓我挖出眼珠嗎?門外的男人們為避風暴,立刻作鳥獸散。
“再來我就用拳頭請人,”他用力地甩上門,把拳頭按得咯咯作響。
“又被你嚇跑了。”連城再度因他的舉動而心花怒放,掩著唇燦笑不已。
“我看今夜我還是睡你房門口較妥,免得那些人又來偷看你!币蝗荷n蠅,女人太美就是有這種麻煩!
“織羅。”她輕聲喚著還在氣頭上的他。
他僵硬地轉身面對滿面笑容的她。
“你很在乎我?”她不疾不徐地對他投下一顆大石頭。
“我只是對你的安危有所顧慮……”面對她的笑容,他不安地辯白。
“我說我的腳不能沾土,你就抱著我一日,還讓我住這么好的廂房,你關心我!彼p手捧著滿足的小臉,又凝視著他。
“我是為你的雙腳設想!彼_始學起她扭轉著手指頭。
“你也很在乎別的男人是否對我不規矩,主動為我趕跑了不少人!彼难垌季季Я,刻意地對他說明他到底為她做過什么事,笑看他無措的模樣。
“我是不想讓那些男人用眼珠輕薄你……”一直對他說這種話,還用那種眼神看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你對女人一向都是這么周到呵護嗎?”她想他應當是不太可能,因為他自己說過他對女人沒轍。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這么做……”他低下頭承認。
“織羅,你在臉紅。”看他都脹紅了一張臉,連城心中歡欣鼓舞起來。
“有嗎?”他連忙用兩手掩往臉頰問。
“有!爆F在更紅了,他連耳根也紅透,大概再過一會兒她就可以看他頭頂冒出熱氣。
“我……我去外頭!彼抵L,頂著一張紅透的股走向窗邊,想出去散散熱。
“你要出去?我不知道那些男人還會不會再來拜訪我!彼换挪幻Φ卣f,讓他立刻停下腳步。
“這……”織羅坐困愁城。
連城止不住臉上開心的笑,走至他的身邊拉著他的手問。
“不逗你了,你坐一下,這里有琴,我彈琴給你聽可好?!”他需要冷卻一下臉上過高的溫度。
“好……”被她軟軟的小手拉著,他又乖乖地任她帶至椅上坐下。
連城在他坐好后,在廂房里備有的七弦琴前坐正,撫弦彈了起來。
“你的琴聲很像一個人。”他在她的琴音里,不但冷靜了下來,還多了一份思鄉之情。
“誰?”她漫不經心地問。
“我家小姐!毕肫鹨郧,在他們師兄弟練武時,?梢月犚娝倚〗銖能饺亻w傳來的琴聲。
她的琴音陡然中斷。
“你家小姐……她美嗎!彼袒倘坏貑,手指緊接著琴弦,一種不安蔓延全身。
他的唇邊還帶著笑意。
“美,很美!彼倚〗惚緛砭褪莻美人,只不過美雖美,卻是個一城之主,平時都要板著臉保持威嚴,只有在面對她的夫君時才會有別人看不見的溫柔。
“我有她一半美嗎?”連城先前的歡喜都因他的活消失了,問起話來也變得有氣無力。
“你?你比她更美!”她是他看過最美的女人,怎么會比不上他家小姐?
“真的?”她被他的話一下子跌得深重,一下子又捧得高高,這使她不禁懷疑他對女人美的定義。
“你為什么關心這個?”他不太懂,長得美不美很重要嗎?
“我想知道你對我滿不滿意!彼芙橐膺@一點,因為他都沒說過他對她的評價。
滿意?這個字眼太敏感了,他隱隱覺得背后發冷,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干嘛問我這個?”他很防備地問她。
“這個,記得嗎?”她指指自己的臉龐,再度提醒他提了紅頭巾的后果。
“又是臉部問題?你用頭巾蓋起來,再去讓別的男子揭一次好不好?”早知道他就不亂翻人家的頭巾,他這輩子最不想做、也很怕做的一件事就是娶妻,要是生命中多了一個女人,那他的人生不就完蛋了?
“你是嫌棄我?”因為她本來要嫁別人,所以他才不想接手別人未過門的妻子?
“我不是嫌棄……”這要他怎么解釋?他總不好意思跟她說,他生來就怕麻煩的女人吧?
“我沒有你家小姐美?”那么就是她的美麗不及他的標準?
“你很美,當然不是這樣……”她不但比得過他家小姐,也能引來一大堆老想偷看她的男人。
“是我不配當你的妻子?”還是他認為他應該能娶更好更美的女人,而不是像她這種來歷不明的女人?
“當然配……”拜托,她若是一個人站在大街上,一定被一大群男人搶走。美成這樣,怎么會不配?
對于他一連串正面的回答,連城問到后來忍不住賭氣地癟著唇。
“那你為什么不肯承認我?”不嫌棄她、覺得她美、又說她配得上地,她從一開始就不猶豫了,他到底是在猶豫什么?
“承認你什么?”他內心的不安一點一滴擴大。
“我是你的妻子。”她不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并且用雙手先捂住耳朵。
他之前的種種不安果然成真。
“妻——子?”他聽了后從椅子上跳起,如受驚嚇地大叫;
他這次的叫聲比任何一次都來得大,門窗都隱隱震動。連城雖然早就有折準備地捂住雙耳,還是不敵他的嗓音。
“織羅,我怕屋頂會翻,你能告訴我為什么要這么叫嗎?”她在他叫過后,覺得兩耳嗡嗡聲不斷地在耳內回響。
“因為我被嚇到了!被畹竭@把年紀,他從曾未像此刻這么害怕過。
“你被什么嚇到?”她掏掏耳朵,輕聲地再問。
“你……”就是她,快嚇死他的就是把他迷得半死、又想當他妻子的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