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京七郡以北,進郡入京的官民兩道,在過了降龍坡后于棲鳳坡匯合為一路,為天 朝環京七郡以北向南通京的唯一隘口,傳聞,此地曾有彩鳳停棲,故名棲鳳坡。
全速南下的鐵騎大軍,其順暢的進行軍勢,在進入天朝本土后,終于在將要進入棲 鳳坡時受阻,包括中軍在內,鐵勒命手中七線大軍停軍于降龍坡內,與雄獅大軍遙相對 望。
狹道相逢。
飛騰的雪花飛掠過鐵勒的眼睫,面對這個屯軍棲鳳坡,阻撓了鐵騎大軍快速進京的 八弟,鐵勒不知該是喜或是憂。
野焰刻意屯軍于棲鳳坡等他,他在趕至此地前早已知悉,他不是不明白野焰想打倒 他的那份心情,自野焰投效律滔后,野焰已正式向他宣告過,將會幫助律滔擊敗西內。 倘若野焰只是單純為助律滔一臂之力那倒還好,可屯軍棲鳳坡罔顧遠在京內的律滔安危 ,就只是執意與他一戰此等舉動,這哪是在幫律滔?野焰只是想打倒深藏在心中的魔障 和心鎖罷了。
他真的……有傷野焰那么深嗎?
上回西戎一見,他原以為野焰已經將過往的挫折置之腦后,已在西戎重生全新出發 了,可沒想到,野焰的執著還是在他身上并未離開過,仍舊是將他視為必須超越的強者 ,這片積藏在心中已久的陰影,深到野焰走不出他已經撒手不再保護的背影,深到野焰 的眼中只容得下他這個敵人?他多么想告訴野焰,他不是敵,無論他身上所流的血液是 屬哪一國,他仍然是一手扶養幼弟長大,依舊只是個希望幼弟能夠直勇無懼面對政局或 是沙場的兄長而已。這些年來,他無一日不期望著,有朝一日,野焰能在朝中大放光芒 ,成為天朝另一顆耀眼的新星,和一條不受任何拘束自在的飛龍。
已經命全線七軍準備應戰的冷天色,臉上躊躇的神色,遠比鐵勒的還來得沉重。
雖然知道兩軍交戰是必然的,事前他也做了不少的心理準備,可一旦真要與多年來 生活在一塊的野焰正面沖突,這種感覺還是讓人的胸口沉甸甸的,每每他一想到常在野 焰臉上出現的開朗笑容,和野焰眼底那份多么需要鐵勒給予肯定的期待,他就不知該怎 么帶兵對野焰下手。
「王爺,你真的要……」實在是受不了這種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感覺,冷天色忍不住 想再向鐵勒確定一回。
「不逼雄獅大軍讓道,咱們無法回京!硅F勒抬起眼眸正色地看向前方,定定地凝 視著掩藏在雪原后方的敵軍。
「可是他是寰王哪!估涮焐Σ坏靥嵝,「你不怕他敗了,他會……」野焰的 心思易感敏銳,就怕在被鐵勒重挫后,野焰會從此失去所有的斗志。
他意喻深長地啟口,語中帶著嘆息,「不打倒我,老八永遠也無法面對他的心魔。 」
冷天色滿臉的懷疑,「你愿意……輸給寰王嗎?」照他這么說,他該不會因疼愛野 焰,所以愿奉上鐵騎大軍敗給野焰?
「我不打沒勝算的仗!顾刹粫䴙榱藗人私情而誤了大事。
「那……」冷天色的眉心打了一圈又一圈的結。
轉眼想了想后,他低聲吩咐,「叫北武支軍守住鐵騎大軍腹背并挖壕御襲,再命工 部兩日之內造出渡過彥水的便橋!
「彥水不是還結冰著?」就算野焰毀了過棲鳳坡后進郡的彥水大橋,在這冰冷的時 節,他們也還是可以踏冰過川。
鐵勒卻有把握地笑了,「有老八在,它會融的!瓜牖鼐┠挠心敲慈菀?野焰若是 不使出全力阻止他,那就枉他教了野焰那么多年了。
「王爺!」冷天色尚未應旨,冷不防地,一道急切的男音自他們身后傳來。
他們兩人回過頭來,就見找不到人的佐將軍邊策馬馳向他們,邊朝他們大叫。
「十公主不見了!」
鐵勒微微一怔,隨即明白戀姬會在此時離營是為了誰。
「王爺!寡奂獾睦涮焐皇种赶蚯胺降难┰,一匹快馬正自營中疾馳而出,踏蹄 奔向屬于敵方的棲鳳坡。
「天色,在我回來前先別動手!硅F勒拉緊韁繩,決意由自己快馬追回她。
***
雪寒霜重,沉默的雄獅大軍,在漫天飛雪的雪原上,幾乎融為天地間的雪色一景。
冷滄浪在雪地里踩出一個又一個深印的步印,來到站在獅子鬃旁,獨自一人在雪中 遠望鐵騎大軍的野焰身邊。
立足停頓,靜靜看著野焰的側臉,他看見野焰的眸心不安地浮動,一如初出西戎, 準備來到中土與鐵騎大軍遭遇時的表情。在全軍東進的這段期間,野焰的話變少了,也 不愛笑了,鎮日心事重重卻又下愿開口說出來,看在他眼中,他有說不出口的不舍。
浪費了那么多的時間屯軍棲鳳坡,野焰不回京兆幫忙律滔,就只是在這里一直等待 鐵勒,無論軍中大將們再怎么心急,或是催促他去向野焰說上一說,但他就是不開口過 問或是在這事上頭置喙,為的,就是因他明了野焰的心情,他知道,野焰將自己逼到什 么程度,因此他不想去催野焰斷下決心,他希望野焰能夠自己走出來。
「敵方有動靜了嗎?」野焰雙目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遠方,才開口,口中的熱氣便化 為茫茫雪地里的白霧。
「探子說,刺王已下令全軍準備進襲,或許不日就將進攻!估錅胬藝@了口氣,伸 手撫去他肩上過多的積雪,就怕他在雪地里待太久了會凍著。
猶豫在野焰的眼中一閃而過,更多無法遏止的害怕與茫然在他心頭一擁而上。
不該是這樣的,他預想中的情況,不該是這種情景的。
停軍在降龍坡的鐵騎大軍人數,遠遠超過他初時的估計,按理說,帶著十五萬大軍 進攻北武國的鐵勒,旗下兵力應當會被北武王削減至十萬或是八萬左右,誰也沒想到, 鐵騎大軍非但未減,還額外吸收了北武國的兵力,使得大軍的人數直逼三十萬,北武王 究竟是怎么了?不但沒消耗掉鐵騎大軍的戰力,反而像是全力支持鐵勒似地,更壯盛了 鐵勒的軍容。
雖然他也早就吸收了西戎的兵力,帶來了將近二十萬大軍,可兩者相較之下,敵眾 我寡,這場仗再怎么算,他的勝算也不大,他不得不怕,若是鐵勒的戰技高出他一籌, 雄獅大軍將會盡沒于棲鳳坡,而更令他害怕的是,萬一他僥幸打下鐵勒,他該怎么辦? 他無法想象天朝沒有鐵勒的情景,也無法想象沒有鐵勒的未來,一直以來,鐵勒就是引 領他前進和追逐的目標,若是沒有鐵勒,他會失去方向的。
對他而言,鐵勒是一座照亮他生命的燈塔,雖讓他的身后產生了揮之不去的暗影, 可同時也為他帶來了希望,這些年來,縱使離開鐵勒的他站得再高、走得再遠,他仍舊 是無法不抬首看向一身光芒的鐵勒,因為無論發生了什么事,只要讓他知道,在他的面 前,還有個為他遮擋風雨的鐵勒,他就可以安然的往前走,可如今,他已定至盡頭來到 鐵勒的身邊,再沒有前進的目標了,他雖渴望能打倒鐵勒以證明自己的能力,可是,他 也不愿見鐵勒會有失敗的一天……他不想動手,也做不到。
在他沉默了好一陣子后,冷滄浪忍不住伸手推推他。
「王爺?」他怎么沒下文了?敵軍就要進攻了,現下全軍都在等著他的發落呢。
野焰緊捉著手中的韁繩,緊閉著唇不發一語,冷滄浪定眼細看,赫然發現那兩條不 斷震動的韁繩,是源自兩手頻頻打顫的野焰,將手放在他的肩上,更可以感受到他渾身 明顯的顫抖。
「你可以的,你辦得到的!估錅胬死_他握得死緊的掌心,用溫暖的大掌緊密地 將它包攏住,并揚首看進他惶然的眸底,「不管結果是如何,你只要盡了力就好!
野焰深吸口氣,抬起一手朝身后勾了勾,「小花,粉黛進京了嗎?」
「應當就快抵京了!拐驹谶h處的花間佐立即來到他的身后答復。
被蒙在鼓里的冷滄浪揚高了兩眉,「你事前就叫她進京?」軍力都已經這么懸殊了 ,他竟然還分散雄獅大軍的兵力?
「為免五哥會有危險,我要她先去幫五哥!挂把嫔钌钔鲁鲆豢跉猓敢驗槲抑 ,短時間內,我將無法進京助五哥一臂之力!
「王爺,咱們何時進攻?」花間佐憂愁地轉著十指,直在心底認為他們實在是不能 繼續拖下去了,再這么耗著,大軍的糧草恐將會是個問題。
「我……」野焰像是梗住了,聲音緊縮在喉際。
「放手一搏吧!估錅胬宋⑿Φ嘏闹募珙^,「成功雖不是上天注定,但失敗, 也絕非宿命!
他靜靜地看著冷滄浪支持的笑臉,記憶中,鐵勒好象不曾對他笑過,鐵勒總是厲色 以對,他還記得,多年前,鐵勒在趕他離開北狄時曾對他說過……你該長大了。
他是該讓鐵勒看看他成長到什么地步了。
「小花。」他攏聚起心神,振作了精神后彈指問向花間佐:「命后備軍團護糧退向 靈山,鐵騎大軍若是想越過彥水就命左翼軍點火,右翼軍繞到他們后頭了沒?」
「就快了!箍偹懵牭街噶畹幕ㄩg佐眉開眼笑的回答。
「到了敵軍腹背后,就著手準備炮轟。」那幾座律滔特意為他購來的火炮,可不能 備而不用,浪費了律滔的好意。
「是!沟昧畹幕ㄩg佐方抬起頭來,便瞪大了兩眼,「王……王爺?」
「怎么了?」野焰不解地盯著他古怪的神色。
花間佐一手指向他身后,「那個人該不會是……」
野焰回過頭來,在飛雪籠罩的雪原上,找到了一抹令他難以置信的身影。
「戀姬?」她怎么……跑到這來了?
「王爺,是刺王。」冷滄浪飛快地按緊他的肩頭,一手指向正朝戀姬疾速策馬追去 的鐵勒。
野焰忙不迭地向身后一吼:「全軍備戰!」
獨自來追戀姬的鐵勒,在快抵達敵方陣營時,終于加快先前刻意放慢的馬蹄,戰駒 在雪地里制造出的音響,讓在前方的戀姬回頭看他一眼后,更是讓座下的馬兒全力飛奔 。就在到達野焰的視線范圍內后,鐵勒騎至她身旁探出一掌,將策馬飛奔的戀姬擄至他 的懷中。
「你想上哪?」他將掙扎不休的她緊按在懷里以免她掉下馬。
「放開我!」眼看野焰就在前方了,她必須快些去告訴野焰撤兵,不然兩軍真的動 起手來,鐵勒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咱們得快回去。」鐵勒不理會,將馬匹掉頭打算返回戰騎大營。
戀姬伸出手扯住他的韁繩,讓馬兒定立在原地不讓他回營。
「我不能讓你……」他一手調教出來的野焰,怎是他的對手?她無法眼睜睜的看著 野焰被他擊潰,一旦野焰敗了,那么本來就對他懷有自卑感的野焰,將會永遠也站不起 來了。
「戀姬,我必須回京。」鐵勒捧起她的小臉,嚴肅地對她低語,「我若是不回去, 你和我就看不見天朝下一任新帝登基了,而天朝,將會如臥桑的卦言,群龍無首!
對于他突來的話語,戀姬的反應先是一怔,而后豁然開朗。
「你不想為帝?」他是專程回去讓別人登基的?
鐵勒挑高了劍眉提醒她,「我已經有北武國了。」
她不解地蹙著秀眉,「可是萬一新帝不是你所希望的人選,你會打下天朝……」之 前他不就是這么說的嗎?
「再讓適任的人選登基!乖谒未把話說完前,他已為她接上另一句上回他未說 完的話。
她的思緒,匆地自喧擾難寧中,沉淀如地上積雪。她無聲地望著他,感覺竄飛在雪 原上的風雪,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雙白色的羽翅,正將她緩緩包圍。
冒著身世被人發覺后,將會有性命之虞的風險回京,他為的,就只是要讓他的兄弟 登基?
「可以對我放心了嗎?」鐵勒拉回她持韁的小手,低首以額輕點她的額。
她怔怔地問:「這對你來說,有什么好處?」
「沒有。」他緩緩搖首,「但至少在我離開前,我可以親眼看到天朝太平盛世的來 臨。」想當初,他在對北武王說出他的計畫時,北武王還發了好大一頓火氣,不過到后 來,在知道他將完全屬于北武國后,北武王又再度露出了笑容。
「你這傻瓜……」薄薄的淚霧,不受控制地在戀姬的眼中叢聚,她伸出雙臂摟住他 的頸項,不舍地埋首在他的胸前。
他怎么可以如此?這么多年來,他明知自己的身世為何,也無論父皇待他如何,他 還是為天朝做盡了一切,到了底,即使他已認祖歸宗,他依舊心系天朝,還是和往常一 樣,想伸出他的羽翼保護他的皇弟們和天朝里的所有人,他到底把他自己置于何地?
「不必為老八擔心,我保證,他不會有事的。」鐵勒靠在她的耳畔低語,「走吧, 我們一塊看看老八這些年來在西戎學到了什么。」
她哽咽地頷首,「嗯!
在馬匹即將馳回鐵騎大營前,鐵勒回頭看了看遠處的野焰,兩眼微微一瞇,扯緊了 韁繩起蹄立馬,以挑釁來揭起這場戰爭的號角,而后策馬全速返營。
「王爺?」完完全全明白鐵勒在示意什么的冷滄浪,擔心地轉首看向面無表情的野 焰。
野焰默然地目送著鐵勒的身影消失在不斷落下的細雪中,半晌過后,他仰起頭看向 天際。此刻,天際攜了大量雪花的密云在雪原低垂,彷佛正預告著,他們兄弟間的命運 ,即將降臨。
就讓它來吧。
野焰不再猶豫地翻身上馬,取來鞍旁的五彩面具戴上后,抽出腰際的佩劍朝天際一 指。
「開戰!」
***
「他們兩軍交手了?」
正在想辦法打通被南內封鎖民官兩道,好讓無愁將好不容易才籌措來的糧草運給定 威將軍的風淮,在聽了龐云呈報的緊急軍情后,滿臉訝異地抬起頭來。
「正在棲鳳坡決一生死!估^衛王黨與南內后,現在東內也已與西內卯上,天朝鎮 守四方的大將,全都已經出籠趕上這場奪皇之戰了。
「目前戰況怎么樣?」他急切地問。
「即使刺王未盡全力,寰王還是略占下風!过嬙七呎f邊搖首,眼底寫滿了惋惜。 「依我看,寰王恐怕抵擋不了鐵騎大軍的攻勢!箍蓯,鐵騎大軍真有那么無堅下摧嗎 ?鐵勒到底是怎么訓練那支大軍的?
風淮不解地皺著眉,「之前二哥不是才剛進攻北武國嗎?照理說,鐵騎大軍應當被 削弱下少實力才是,老八怎么會擋不住他?」沒料到戰況竟會是這樣,之前他在心底再 怎么推算,雄獅大軍應當也有六成的勝算,根本就沒想到會事與愿違。
「除了刺王吸收了北武國的軍力,造成了兩軍兵力懸殊外,恐怕……」龐云頓了頓 ,將矛頭指向對鐵勒一直有心結的野焰,「恐怕主因還是出在寰王身上!
「老八出了什么問題?」風淮現在既是擔心雄獅大軍的處境,更是煩惱野焰本身的 狀況。
「寰王他……」龐云嘆了口氣,「他或許還是對刺王有所忌憚,所以才會一直伸展 不開來!顾麑嵲谑遣欢把娑寄苣孟抡麄西戎了,為什么只要一遇上鐵勒,他就對 自己沒有信心?鐵勒真有那么可怕嗎?
風淮聽了又急又氣,踩著煩躁的步于來回踱步。真是的,就算是為了西內,鐵勒在 面對野焰時竟不手下留情,好歹野焰也與鐵勒相依為命了那么多年,沒想到鐵勒競狠得 下心來。
龐云撩高了兩眉,「王爺,你這么希望東內獲勝?」他有沒有擔錯心?那兩個人全 都不是他們衛王黨的人耶。
「我不得不!顾彩菦]得選!付ㄍ䦟④姳蝗缋г谀舷蛩蚓鸵呀泬蛟愕牧, 若是雄獅大軍擋不住二哥,那么二哥的下一步定會是進軍京兆,現下京兆并無能夠防御 鐵騎大軍的力量,二哥的大軍若是一抵京兆,那么新帝之位,就將是二哥的囊中物!
「王爺!箤m御風敲了敲門扇后,側身探進頭來輕喚,不知是否打擾到他們。
風淮看了他一眼,揚手示意他人內。
「洛王離京了。」被宮家派來接替宮懸雨的宮御風,走至他面前向他報告京內的最 新消息。
他有些錯愕,「他上哪去?」不屬任何一內的臥桑,怎會在這時出京?
「洛王帶走了大內禁軍,目前正起程北上!
「北上?」風淮怔了怔,出乎意外地張大眼,「他想阻止二哥?」
「也有可能是想助刺王一臂之力!过嬙品朔籽,才沒他那么樂觀!竿鯛, 怎么辦?」自小到大,臥桑一直都是站在鐵勒那一邊的,要是臥桑在這時也對鐵勒下注 的話,那么鐵勒的勝算就更大了。
風淮不想把這之中的來龍去脈理個分明,他更心急于其它。
「就讓大哥去,我們有更重要的事得做!惯h慮雖不能置之不理,但眼前的近憂更 要緊。
「更重要的事?」他要置之不理?
他點向衛王黨的重心,「定威將軍目前情況怎么樣?」都已經兩軍交戰那么久了, 沒想到定威將軍非但沒傳回什么捷報,反倒是被燒糧或是其它防不勝防的意外頻頻發生 。
宮御風搖搖頭,「已陷入苦戰!
「能不能阻止南蠻大軍北上?」風淮不意外,但還是由衷希望定威將軍能夠阻止霍 韃進京。
「將軍他……攔不住南蠻大軍!箤m御風兩指緊按著眉心,嘆息也更深了,「震王 已經率軍逐步挺進京兆。」
任誰也沒想到寰王打起陸戰來,作風粗獷野蠻與水戰并無二致,有了充裕的糧草后 ,全軍更是一輪輪不歇止地猛烈進擊,使得糧草所剩不多的定威將軍,在節節敗退之余 ,只好一路往京兆撤退,以求能在與護京兵團會合后,聯手還擊之余,能夠在第一時間 內拿到糧草奧援。
「不能等手諭開封了,我們得先拿下京兆!癸L淮愈聽愈覺大事下妙,不得下趕緊 采行第二個方案爭取時間。
「怎么拿?」龐云為了這個陷入苦思。
「叫巽淼撥五成兵力給巽磊進皇城,先拿下皇城外城再逼近內城,另五成和民團想 辦法護住京兆內外圍別讓三哥進京!骨苜\還得先擒王,三大宮六大殿全都在皇城內城 ,所有的新帝人選也皆在皇城里,只要先拿下里頭的首腦,還怕外頭的人不棄降?
此時門扇遭人輕敲了兩下,宮御風前去應門,與火速趕來通報的御林軍副統領交頭 接耳了一會后,帶著不解的神色回到風淮的面前。
「王爺,雅王已率南內水師攻進翠微宮!乖诒娙硕加孟戮┱谆蚴腔食堑臅r分, 舒河不去鞏固地盤,也不興兵攻擊其它三內,反而去拿個微不足道的翠微宮。圣上都已 殯天了,再拿下翠微宮有何用?舒河真知道他在做什么嗎?
翠微宮?
風淮的心房狠狠一震,緩緩回過眸來,心頭頓時風濤迭起涌起一片密云,陣陣的不 安,扶搖直上措手不及。
他顫顫地深吸口氣,「沒人……攔著老九嗎?」老天,千萬別告訴他……「攔不住 ,他們有王棋!箤m御風搖搖頭,「為避皇禍的六相和全朝大臣,皆在翠微宮里。」
風淮瞠瞪著眼眸,與龐云雙雙震愕當場,沉默匆地降臨在廳內。
宮御風杵著眉,「南內挾持六相是想做什么?」看他們的表情,好象是遭到多大的 打擊似的。
「只有一個可能。」龐云緊擰著眉心,對心機遠勝眾皇子一籌的舒河,既是佩服又 是懊惱,無論他再怎么想,也沒想到舒河還有這種奪帝的法子。
「什么可能?」不只是龐云,就連風淮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這讓宮御風更是好 奇不已。
風淮閉上眼,「皇袍加身。」
「什么?」宮御風張大了嘴,完全沒想到事情的嚴重性。
龐云接口解釋,「天朝之臣盡在舒河之手,那么就算王爺能夠成為新帝,有主無臣 ,國之根本盡失,如何定國立朝?」
「高……」現下就連宮御風也對高人一等的舒河肅然起敬了。
挫折過后,風淮抹抹臉,重新提起精神面對問題。
「四哥現下人在哪里?」懷熾挾持了眾臣不打緊,重要的是想為皇的舒河,是否也 已離開了興慶宮前去與懷熾會合。
「可能……」宮御風垂下兩眉,接著再繼續報出壞消息,「也已經進了翠微宮!
龐云緊張地向他進言,「王爺,舒河要是真躲進了地宮,那事情就棘手了!棺蚤_ 朝以來,翠微宮的地宮就一直是皇家避禍的所在地,易守難攻,若是舒河執意待在地宮 里,恐怕就很難打下他了。
風淮咬咬牙,抬首再問向宮御風。
「律滔人呢?」律滔是在搞什么鬼?居然就這么讓舒河得逞沒去攔下他?
「在……」宮御風想了想,赫然發覺截至目前為止,竟沒有半分律滔的消息,「不 知道……」
龐云緩慢地轉首看向風淮,「他該不會……也已經行動了?」
風淮慌忙急吼:「快叫巽磊進皇城!」
***
站在太極宮宮閣上遠眺大明宮的律滔,在刺骨的寒風中微瞇著眼,在微暗的天色中 靜看裊裊黑煙,逆著細雪攀上大明宮上方的天際。
多虧沁悠的提醒,他才憶起東內還有一支至今三內皆無人察覺的兵力,站在同是東 內人的立場上,那支自臥桑棄位后就一直處于無主狀態的太子親衛,及時加入了這場戰 局,這才使得他們東內多了一分勝算,也終于有了多余的兵力,能夠迅雷不及掩耳的突 襲大明宮。
眼看東內聯軍進攻大明宮都已有一段時間了,就不知目前的戰況如何。
「王爺……」爬宮階爬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仇項,氣喘吁吁地站在他身后,「寰王王 妃粉黛即將進京了……」
律滔訝異地回過頭來。原本他還以為野焰為了鐵勒想棄他于不顧呢,沒想到野焰還 有這一招。
他笑笑地踱進閣內,「算那小子還有點良心!褂性驮琰c告訴他嘛,弄得他心 里十五個水桶的,還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王爺,粉黛王妃還在等你的指示!勾隁獾某痦椏吭陂T邊,想在得到他的指示 后快點去通知粉黛。
律滔以手撫著下頷,在閣內踱了幾步后,揚手朝他彈彈指。
「叫她先打掉保護京兆的護京兵團,把京兆內外城搶過來,拿下京兆后,千萬別讓 霍韃或是定威將軍攻進京!鼓壳熬┱姿闶秋L淮的地盤,要是不把風淮的人弄出去轉移 主權,只怕在他搶下大明宮后,風淮又會來壞事。
仇項聽了就忙著要走。
「慢!顾鹨徽,眼底盛滿了擔心,「鳳藻宮無虞吧?」現在皇城內兵荒馬亂 的,包括沁悠在內,東內的家眷們和國戚,全都為避禍被他送至皇后一手保護的鳳藻宮 了,其它三內可不能抓住鳳藻宮這個弱點來威脅他。
「王爺大可放心!乖缇团扇巳ナ刈▲P藻宮的仇項朝他拍著胸膛保證。
「好!孤商蠞M意地頷首,「大明宮那方面呢?」
「太子親衛與水師已聯袂攻進大明宮延政與望仙二門!顾呄脒叞庵种笖邓阒 ,「順利的話,應當很快就能拿下青霄和銀漢門!
他攏緊了劍眉,「動作快,在老七開封手諭前,必務要打下大明宮。」若是想讓被 鐵勒困住的野焰能及時返京,那么他就必須拖延朵湛開封手諭以爭取時間。
「是!
迎著挾帶著細雪的冷風,律滔再次踏上閣廊,冥色襲來,冬日日頭落得快,腳底下 的皇城內城不似往日般,在日落后便懸燈處處、燈火通明,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 漆黑,在這片黑暗中,唯有大明宮焰光通亮,一股股翻騰的烈焰恣竄雪霄,遠望過去, 像個發光體。
結束紛亂的時間,就快到了。
***
凄艷的火焰吞噬了大明宮宮前的三道回字宮墻,火星點點迎風飄飛,像是漫飛在雪 地裹紅色的雪花。
由于事前一點風聲也沒有,因此東內的這場突襲很成功,率東內聯軍直闖大明宮的 宮垂雪,在連破延政與望仙二門后,率聯軍進抵麟德殿外,準備接續挺進另兩道西內水 師固守的宮門。
接到消息忙來傳報的親衛統領,緊張地對站在云霄殿殿內指揮的朵湛報告。
「王爺,望仙門被破,東內聯軍來到鱗德殿外了……」誰都沒料想到太子親街竟會 投效于律滔麾下,讓東內聯軍的人數遠超出西內水師,讓在宮外御敵的西內水師不敵。
憂心如焚的朵湛忙下令,「棄守麟德殿,全軍撤至青霄、銀漢二門內,全力抵抗, 不能再讓東內拿下這二門!」
親衛統領的眉心攬得緊緊的,「咱們不棄降嗎?」橫看豎看,面對這么大的一支東 內聯軍,他們西內是一點勝算也沒有,為什么不在損傷更為擴大之前棄降呢?
朵湛冷冷地轉首看向他,「誰敢棄降,我就殺了他。」眼看就快百日了,他可下能 在這最后關頭讓手諭出什么差錯。
「王爺!」親衛統領還沒回話,抬首見到自宮外射進宮內的火箭飛來時,心驚膽跳 地將朵湛拉離險處,拉著他至殿門旁避箭。
被煙熏黑了臉龐的水師統領,在一殿的人忙著拿東西拍滅殿內的火勢時,來到朵湛 的面前向他求救。
「王爺,銀漠門失守,東內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再這樣下去,水師會全毀的…… 」
朵湛緊皎著牙關,也明白任水師去抵御東內聯軍實在是太過勉強,可鐵勒尚未進京 ,他們西內也真找不出其它兵力可供后援,除了盡力抵抗外,眼下并沒有其它的路可走 。
「王爺?」等不到答案的水師統領,心慌意亂地仰首看向他。
朵湛握緊了拳心,「叫水師立刻退進宮內,宮門殿門落閘上閂!」
劃破夜空的火箭,道道拖曳著紅艷多彩的焰尾,猶如流星般再一次地紛紛落進宮內 ,殿外遠處枯干無池水的蓮田著了火,叢叢扶搖而起的火花在黑暗中舞動,像一朵朵盛 開的火蓮,跳躍的火光映在朵湛的眼中,他像是看見了最后一分愛情殘留的記憶,也在 這夜被燒毀,令他心痛難當。
「快取太掖池的池水滅火!」在殿外各處紛紛著火時,朵湛忙指揮殿上的親衛快去 取水救火,以免火勢會燒至宮內所有大殿。
「王爺,你先走吧,留在這太危險了!箵乃参5乃娊y領,愈想愈覺得大勢 不妙,深怕大明宮一旦被破,東內聯軍頭一個就會沖著握有手諭的朵湛而來。
朵湛斜睨他一眼,「被困在宮內,我怎么走?」大明宮可不像翠微宮有什么避難的 信道,一旦外頭被包圍了,里頭的人就出不去了。
「那……咱們該怎么辦?」
「死守大明宮……」他咬咬牙,決定就算是豁出去也要完成開封手諭這件事,「無 論如何,我必須在先皇百日當天抵達太廟!」
在下一波點了火的飛箭襲來時,朵湛與眾人合力掩上巨大的殿門,一起接受這波攻 勢所帶來的沖擊,在箭勢稍息后,在一殿濃煙嗆霧中,親衛統領忙不迭地命人取殿旁小 道出殿去滅火。
「二哥,快回來吧!闺p手緊按著門扉的朵湛,垂下頭不住地在嘴邊低喃,「求求 你,快回來吧……」
他一定要撐到鐵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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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被破?」戀姬睜大了水眸,在聽完來者的報告后,手上的茶碗直墜落地。
律滔怎會……為什么要把主意打到朵湛身上?大明宮不能被破的,在那里,有著即 將宣揭手諭的朵湛,還有朵湛的心傷,那個在宮內一直沉睡不醒的楚婉。
「嗯……』佐將軍將頭壓得低低的,「紫宸殿已失守,襄王與殘存的水師都聚在云 霄殿內死守……」
「七哥……」她一手掩著唇,惶然地拾首看向鐵勒。
鐵勒走至她的身旁,先是安撫地拍拍她的肩頭,再轉首問向冷天色:「便橋造好了 嗎?」
「已在時限內完成!估涮焐膬擅紟缀踹B成一直線,很懷疑他在此刻提起那個東 西是想做什么。
「你與一半大軍留在這攔住老八,我率另一半大軍先行突圍進京!硅F勒邊向他吩 咐,邊點名佐將軍,「你跟我回京,馬上去準備!
「十公主呢?」佐將軍一手指向憂心忡忡的戀姬提醒他。
鐵勒低首看她一眼,伸手輕撫她的小臉,「她跟我們一道走!
「公主,咱們走吧!棺魧④娐犃,隨即揚掌邀請她一塊出帳去打點。
在他們走后,冷天色拉長了一張苦瓜臉踱至鐵勒跟前,怎么想就覺得怎么不妥。
「王爺,你要在這時分散軍力?」開戰以來,除了一開始野焰有些伸展不開,故沒 辦法占到上風外,時至今日,現在野焰可是卯足了全力來求勝,愈來愈讓人難以招架, 而且野焰主要的目標就是鐵勒,他卻要在這時候回京不和野焰打了?野焰若是知道了, 恐怕會氣壞。
鐵勒的憂心明明白白地懸在眼眉間,「再不回去,老七就死定了。」
就連他也沒料到,他會被野焰拖住那么久。
從一開戰起,鐵勒大軍便以防守為主要,進攻為次要,雄獅大軍頻頻發動奇襲,若 不是他事先就已命位在大軍腹背的北武支軍挖壕御襲,只怕一開戰,他首先就要對不起 北武王,讓那支他帶來的北武支軍全毀在野焰的炮火下,之后每當他想搶下先機強行將 大軍推進至棲鳳坡,大軍的兩側又會受襲,若是想繞過棲鳳坡渡過彥水,早已被野焰命 人擊破冰面的彥水上已布滿了燒熱的桐油,只要他們想渡水,野焰的左翼軍便會在上頭 點火……受阻在這,鐵騎大軍進京一事是絲毫無進展,但困住他們的雄獅大軍情況也好 不到哪去,只要一日不能打下鐵騎大軍,野焰就一日無法回京去援助律滔,因此,他們 兩方,對于進京一事皆很急躁,卻又不得不面對阻礙彼此的兩軍。
只是,最終的結果他已經預料到了,以他來看,再僵持下去,大軍人數與糧草皆不 及他的野焰,即使力戰到最后一刻,恐還是得吞下戰敗的苦果,雖說野焰打不下他,但 對于眼下這成果,他已是相當滿意,更欣喜于野焰能將他擋在這里這么久,只可惜,他 沒有時間在這陪野焰耗了。
手諭還在朵湛的手上,此刻的朵湛孤立無援,他若是不快些回京奪回大明宮,失了 那張手諭不打緊,就怕朵湛會與手諭來個玉石俱焚。
鐵勒深吸口氣,著手打點著自己的裝備,打點好后邊說邊走向帳門:「手諭開封后 ,你就立即帶兵返回北武國!
「是!辜磳ⅹ氉悦鎸σ把娴睦涮焐m是不情愿,不過為了朵湛著想,也只好硬著 頭皮準備接手戰事。
「還有。」就在快踏出帳門時,鐵勒匆地頓住了腳步。
冷天色好奇地拉長了雙耳。
「別死!硅F勒回過頭來,對他只身迎戰野焰一事,滿臉的放心不下。
冷天色怔了怔,從沒想過鐵勒會對他露出這號表情。
他咧大了笑臉,「遵命。」
數個時辰后,雪原上的天朝兩軍攻勢稍停,就在野焰認為鐵騎大軍需要喘口氣重擬 戰略時,也自雪原返回大營,回營與冷滄浪和參謀們重新檢討戰略,并籌畫下一波攻勢 。
花間佐一把掀開帳簾,劈頭就朝里頭大喊。
「刺王強行渡彥水了!」
「什么?」野焰倏然站起身,對這措手不及的消息滿臉意外。
花問佐用力拭去布滿額間的汗,「王爺,刺王并沒有打算全軍回京,他將鐵騎大軍 一分為二,目前冷天色正率另一半大軍朝咱們中軍而來!」
野焰頓時心火驟起,「都還沒分出勝負,他就想走?」這算什么?他想逃避嗎?
冷滄浪一手按緊他的肩頭示意他切勿為此大動肝火,一邊扭頭問向花間佐。
「刺王想怎么渡川?」就算鐵勒能突破重圍好了,他就不信鐵勒能走得那么容易。
「鐵騎大軍造了便橋,并就地取雪以滅川中之火。」
當下換成冷滄浪氣急敗壞,「快派人攔下他!」
野焰深深吐息再吐息,未了,他一把握緊了拳心,二話不說地沖出帳外。
「王爺!」冷滄浪在回過神來時,忙不迭地追出去。
當野焰趕到彥水時,鐵勒所率領的人馬,已有一半在北武支軍的掩護下渡過了彥水 ,猶剩一半正在渡川或準備渡川,野焰看了,既是心急于想追回鐵勒,更是也想帶著大 軍先一步返京去救律滔,免得鐵勒一抵京兆,律滔就注定將敗于鐵勒之手。
「渡川截住他!」野焰飛快地下令后,一馬當先地策駒沖下山坡。
但不過多久,一柄又快又急的飛箭疾射而至,直抵他的馬前,他緊扯住馬兒整個人 險些栽倒,往旁一看,護送鐵勒離開的冷天色已經趕至。
「你的對手在這!」帶著中軍人馬與他硬碰硬的冷天色,飛快地疾馳而來,并迎面 朝他揮出一劍,不讓他有閑暇去攔截鐵勒。
「走開!」滿心憤惱的野焰不客氣地舉劍劈過去。
「辦不到!」
渡過彥水的鐵勒,在大軍正式朝京兆出發前,回頭朝彥水另一端已經展開廝殺的戰 場看了看。
「二哥!」忙得分身無暇的野焰,扯開了嗓子當空一喊。
但,他的聲音很快就被冷天色蓋過。
「中軍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