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光芒暈淡的上弦月,靜靜掛映在幽暗的水面。
在云掠空走后,似印就只是坐在花院的水塘邊,無聲地看著水里頭的人影。
不知是光線大過昏暗不清的緣故,還是因為淚水的關系,她看不清楚水里頭的自己 ,水面上倒映的她,面容看起來是那么地模糊、那么地生疏,讓她無法辨識,怎么也無 法認出自己來。
從前,她以為不管發生什么事她都能夠去背負,可是只要一扯上段凌波,她就變得 不知該何去何從、無法自處。原本那個無段凌波存在的世界已經離她很遠了,而她堅強 的心,也己片片凋落,無論再怎么拼湊,也拼湊不回原來的自己,她成了一個自己完全 不熟識的女人。
段凌波就好似在她的身上系上了密密的絲線,他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著她。她在 不知不覺中變了、懂了,而后苦澀便漸漸地侵入她的孤獨之中,無奈也漸漸地滲進她的 身體,在她身上的每一處蔓延。
她明明知道自己正逐漸地沉淪,可是她卻不愿掙扎.只想沉醉在東風里,留戀在段 凌波給她的春天里,但那劃破她夢境的冷酷事實,又讓她不得不醒來面對人世的生生死 死;如果這只是一場夢,她情愿不要醒,不要又醒來面對那些恩怨是非。
落花在水面上輕輕慢游、緩緩飄蕩,像極了她那顆動蕩不安的心。
云掠空交給她的短刃依舊擱躺在她的掌心里,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到底她該 怎么做,才能讓段
凌波活下去,也讓貪戀著段凌波的她活下去。
寧靜的花院里突然傳來數聲細響,似印循音看去,就著朦朧的月光和遠處的燈火, 數名身著黑衣幾乎要和夜色融成一色的人,正攀躍過高墻、自樹梢翻躍而下。
似印警覺地握緊手心的短刃,但在那些人逐漸朝她靠近時,她在他們漆黑的衣棠上 看見了那屬于司馬相國的標記。她已經遺忘很久的司馬相國交代,在她耳邊依稀響起, 讓她瞬間明了這些人是為誰而來——他們是為了她這個不但遲遲沒去偷取名冊,還反叛 相國的她而來。
看著那些人提著亮晃晃的白刀直朝她而來,似印低首看了手中的短刃一會兒,又將 它收進衣袖里,不走也不動,也不高聲呼喊或是覓路逃生。
生命無常,她本來就是只吐盡了情絲就該灰飛煙滅的春蠶,她若是死了,段凌波也 就不必因為她的生死而被她牽連,她也不需再傷愁地為了他們兩人的未來而苦惱,不需 去想她到底該怎么做,她只要將一切都交給眼前的這些人就好了,由他們來決定她的命 運。
但在她的心中仍是有著一個遺憾、她還沒有親口告訴段凌波那句藏在她心底很久的 話,她還來不及看著他的雙眼,靜聽他的回答。但突如其來的命運卻沒有留給她一個機 會,也許,她永遠都只能將那句話藏在心中。
刀刃在風聲中吟嘯著,似印閉上眼細細聆聽,聽著那引領著她的聲音愈來愈近,她 微揚頸項,等著那份結束的冷意到來。
強勁得似是咆哮聲的劍鳴穿越過她的肩頭,在她的的面前重重擊響,宛如金石交錯 的聲音,似印睜開眼眸,怔愕地看著一柄光芒追逐著月光的銀白長劍。在那群黑衣人中 騰空飛舞著。
伏議劍?似印掩著唇,看著那個執劍的段凌波,每一劍都快、狠、勇地朝來者劈殺 正面交鋒。
在她的眼中,她看見了一個完全不熟識的人。此時此刻手荷伏議劍的段凌波,就像 頭飛馳好勇的雄獅,他那長長的發,順著他的每一個旋身、矯捷的閃躍在空中飛揚,不 過片刻,來者們便全數在他面前倒下,微腥的血味淡淡地低進杏花的香氣里。
執著猶沾著血的伏義劍,段凌波猛然回過頭來,迎向她的眼神里有著忍抑不住的暴 怒,令似印忍不住泛過一身冷顫。
他揚聲朝屋內一吼,「柳仲!」
「大人……」早已聽見伏議劍咆吼聲的柳仲,與桃孟、杏季早已趕來。
「看著辦!」他伸手指向那些橫躺在花院里的人,而后收劍回稱,大步大步地直朝 怔在原地的似印走來。
「凌波?」似印怔在他臉上的怒意里,下意識地想退身離開他,但他卻一把捉回她 ,兩手緊握住她的眉頭。
「為什么不閃也不躲?」段凌波又怒又氣地用力搖晃著她,「為什么你會有這種視 死如歸的表情?」
她就只是站在原地打算任人宰割?為何她連呼救的聲音也不發出?要不是他及時趕 到,她早就被那些人給殺了。
他看見了?似印萬萬沒想到會讓他撞見那情景,但他那阻斷了她希望的舉動,更令 她心如撕絞。因為他的挽救,讓她希望他活著的愿望變成了泡影。
段凌波怒火如焚地看進她的眼底,「你想死?」
似印偏過芳頰,不去看他眼底的怒,無法在他的這種眼神下撒謊。
「休想!箍创┝怂亩瘟璨▽⑺o按在懷里,忿忿地在她耳際低吼,「你休想! 」
「放開我……」似印掙扎地想離開他,因為她知道,只要這樣棲進他的懷抱,她所 有的勇氣便會流失無蹤,她只會再度地對他留戀不舍。
拉扯之際,藏在她袖里的短刀掉落在地,清脆有聲。
段凌波松開她,彎身將它抬起,錯愕地看著這柄他還給云掠空的短刀片刻后,對她 瞇細了眼眸,「這柄刀你是哪來的?」
似印緊握著雙拳不置一詞,他卻抬起她的下領,銳目血刺向她。
「是云掠空交給你的?」沒想到那小子竟趁著他走后,又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來。
「對!顾朴≈雷约弘[瞞不了什么,只能閉上眼承認。
「他對你說了什么?」段凌波一手將那柄短刀扔得遠遠的,緊捉著她的腰肢讓她貼 近他。
「關于你的性命的事!顾挠牡膯⒖,酸楚地看著這個因她而走上絕路的男人。
他劍眉怒挑地瞪著她,「為什么你要收下他的刀?」她想做什么?她以為用了那柄 刀,就能解決他們之間的一切?
似印咬咽的聲音幾乎被吹散在風中,「我不想讓你為難……」
「你忘了曾答應過我,不要去管過去和未來將會如何嗎?」段凌波聽了心火更盛, 為這個應允了他卻又反諾的女人怒火中燒。
她用力扯開他,「事關你的性命,我不能不管!」
他們都是走上絕路的人,他們兩人,總要有一個人活下去!
「我曾要求你為我犧牲嗎?」再大的事,都有他來背負,他根本就不想讓她知道那 些陰影,因為他想見到的不是那些,他只想看她在他的懷里漾著美麗的笑顏,他只想讓 她無憂地伴在他的身邊。
「為什么你不要求?」似印反而難以忍受地顫抖著!甘且驗槲也粔蚋駟?」
「你說什么?」他怔了怔。
她含著淚問:」是不是因為我只是個你需要的人,而不是你所愛的人,所以我才連 這點資格都沒有?」
段凌波沉定地看了她許久,心神全都僵固在她的淚里,洶然而來的怒意在他的胸口 里胡闖亂竄,怎么也無法平靜下來。
他緊咬著牙「別逗了……」
「凌波?」似印大惑不懈地看著他就快崩潰的面龐。
他突地用力緊握住她的雙臂,大聲地朝她怒吼,「什么資格不資格的?你以為你在 我心中是處于什么地位?你以為我不顧性命是為了誰?」
「你弄痛我了……」她忍不住皺眉低哼,卻怎么也甩不去他緊箍的大掌。
「不必用這種方式來試探我,更不必用這種愚蠢的法子來成全什么!顾麑⒃捯蛔 字敲打進她的耳里,」你若真想知道我的心,為何不開口問?」
似印聽明白了他的話意,難以克制地落下淚來。
他們總是這樣,每朝對方前進一步,就因害怕而退后一步,走走停停的,不管走了 多遠,他們還是停留在原地,因為在這個通往愛情的關口,誰也沒有勇氣前進一步,誰 也不敢去觸摸那如泡似影,隨時都可能會消失會令人心碎的愛情。
對這個不知愛情是什么模樣的男人,她要怎么開口
問他?他把心藏得那么遠,她怎么碰得到?就算她開口問了,他會說真活嗎?
「開口啊!」段凌波在她落淚不語時又不死心地逼著她,「不告訴我,我怎會知道 你想要的是什么?」
似印的淚水被他搖出眼睫,她艱辛地張開嘴,話卻梗在喉間,怎么也無法說出來。
他氣急敗壞地抱起她,「既然你說不出口,那我就直接告訴你!」
「你……」似印緊攀著他的頸項,不明所以地看他鐵青著臉色,直朝催墨樓飛奔。
當她被帶回房里甩至床榻上時,她大抵明了他想做什么了。她試著想脫逃,卻被他 緊壓在身上,眼眉齊對,紛亂的鼻息交錯在他們之間。
段凌波一把拉開自己的衣襟,強硬地將她的掌心按在他的胸坎上,「對我來說,你 不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你就在我的這里!
透過她的掌心,陣陣急跳的心音脈動緩緩傳來,像陣曠地里的野火正隨風焚燒似地 ,逐漸焚燒著她。
她緊瞅著他的眼眸,看到了他眼底的躁亂和不安,也看到了她自己反映在他眼瞳里 的害怕和恐懼。
曾與死亡有過那么近的距離后,又能再一次地這樣躺在他懷里,長久以來壓在她身 上的壓力全都在此刻爆發了開來。她抽泣地擁緊他,彷佛這樣就能夠得到救贖,彷佛這 樣就可以靠在他的懷里、棲住在他的心房,安心無憂地任他為她擋去風風雨雨。
段凌波撫順著她的長發,讓她貼靠在他的胸膛上,「好好聽聽它的聲音,你會知道 它只為了誰而跳,它只為了誰而心動!
似印的小手緩緩摸索至他的臉龐上,掩住他的唇,阻止他再繼續撥亂她的心濤,阻 止他再繼續讓她無法自拔。
這一刻,她什么都不愿去想,她只想得到他能給她的全部,而在盡歡過后的苦果, 她愿留待往后再去承受。
段凌波也是和她一樣的。當她的唇輕巧巧地復上他的時,他腦際昏沉沉地,什么也 記不起,他反身將她壓在身下,狠狠地吻著她致命卻也誘人沉淪的唇,指尖迫不及待地 在她的身軀上四處游走,極力想將她嵌進身體里,彷佛不這么做,她就會無聲無息地消 失。
此刻在他腦海里驅策著他的,是一股原始的力量,他無法思考,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得到她,不計一切得到她,先得到她再說。是的,一切都還有往后,都還有未來, 把爾后的事都推給未來就成了,把那些風雨戰火都留待未來再去花費心神,管它是對是 錯,該與不該,眼下,他只想得到她。
似印緊閉著眼感受他的索吻和渴求,透過兩人緊貼相互交蕩的心房,她哪兒也不想 去,只想讓他們兩人生命的鐘擺停留在此刻。她伸手將他擁得更緊更近,深深地感覺他 的律動和他的激昂,癡心地與他去追求那短暫的歡愉。
***
當第二日夕照偷偷溜進催墨樓的廂房里時,與似印在芙蓉帳內糾纏了一整天的段凌 波,總算是肯稍稍放開她,讓用過晚膳且沐浴過后的她,坐在窗前迎著晚風涼干她那頭 長發。
似印撩著發,面紅耳赤地看著那個坐在她面前,緊盯著她不放的段凌波。
「凌波,我不會跑掉的,你可不可以別再這樣看著我了?」也許是昨晚的事把他給 嚇壞了,他不但一夜未合眼,整夜都牢牢地看顧著她,就連天色亮了,他還是像個牢頭 般,將她緊纏在廂房里不讓她離開,總用一一雙引人沉醉的眼眸盯著她。
沉默了一整天的段凌波,終于緩緩地開口,「愛妻!
「嗯?」
「給我一個吻!顾焓謱⑺磾堖M懷里,輕抬起她的下領。
似印嘆了口氣,根本就猜不透他的腦子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整整看了她一天,他 就是想要一個吻?
正當似印將唇欲靠上他的唇際時,段凌波雙手捧著她的臉龐,細聲在她的唇間叮嚀 ,「這是第一百個吻,你可要讓我慢慢品嘗喔!
似印有些不明白,「品嘗什么?」
「品嘗你的傾國之吻,百次毒!顾焓州p點著她的唇瓣,提醒著她可能已經很久 沒想起來的這回事。
似印慌忙地推開他,「第一百個吻……」這是第一百個吻?糟了,她全然都沒去計 算過他到底吻過她幾回。
「這個毒性。會在第一百個吻后發作是不是?」段
凌波氣定神閑地將她拉回懷里,洞悉地看著她的眼眸。
「你都知道?」似印更是怔愣得無以復加,她還以為她將一切都隱瞞得好好的。
「知道!
「那你為什么不拆穿我?」她垂下眼睫,生怕她承認了這一切之后,他就會舍她而 去。
「因為我不信!苟瘟璨蹜z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我不信你對我下得了手!
似印因他的話眼底蓄滿了晶瑩的淚。因為他的寬容,她原諒他這些日子來不拆穿她 的謊言,但,她卻無法原諒令他陷入兩難的自己。
段凌波靠在她的唇間誘哄著,「給我最后一個吻!
「不要!」她飛快地掩住他的唇,直朝他落淚搖首。
「給我!苟瘟璨ㄟh比她更執著,非要得到她第一百個吻不可。
她央求地扯著他的衣角,「你還有救,你快去找大夫……」她死不要緊,可是她不 能連帶地一塊兒毒死他,只要現在快去解毒,或許還來得及解開已經積藏在他體內多得 快要發作的毒素。
「只有我得救?你呢?」段凌波微偏著頭,很為難地看著她。
「不要管我,先去救你自己!」似印沒心情看他耍寶,直拉著他想將他拖去找大夫 。
「愛妻!苟瘟璨ㄟ中χ鴮⑿膩y如麻的她摟進懷里,「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把你身上 的毒放在眼底嗎?」
她不可思議她睜大了水眸,「什么?」他不把那種劇毒看在眼底?
「因為我有一個一年到頭常對我下毒的損友,每見他一回,總少不了被他給毒一次 。被他毒害了十年,所以這世上大大小小的毒我也大都已經嘗過了!苟瘟璨◥坌Σ恍 地瞅著她訝異的眼眸,「而司馬相國的這個傾國之吻,對我來說只是個小意思,幾年前 我早就中過一次!
「你中過這種毒卻……沒死?」竟然有人能在傾國之吻下存活?他是怎么辦到的?
段凌波一臉的感嘆,「天底下恐怕沒人毒得死我!勾驈乃敼僖詠恚四莻封 貞觀之外,想毒死他的人不計其數,而他也照三餐似的把那些毒都吞下肚子里,奈何閻 王老爺就是不肯收他這個不速之客。
「為什么你的朋友要對你下毒?」似印愈聽愈迷糊,同時也對他居然交了個老愛對 他下毒的朋友打了個寒顫。
段凌波頑皮地搔著發,「因為那個小氣鬼氣我偷了他的玉。」雖然被封貞觀那個小 氣鬼追殺了十年,但他還是覺得偷玉偷得很值得。要不是他有先見之明,把他的飛龍玉 換成了天玉,如今他哪娶得到這如花似玉的老婆?
「你偷人家的東西?」小……小偷?
段凌波搖頭晃腦地喃喃自語,「既然偷了那個小氣鬼的東西,我想活下去當然就得 常吃各種劇毒的解藥。但也多虧有那種老對我下毒的損友、在我的血液里,充滿了對抗 各種毒性的解藥,因此,你的傾國之吻毒不了我分毫!
似印頻眨著眼,「你是個藥人?」怪不得他一點也不怕她身上的毒,他這家伙全身 上下都是解藥!
「沒錯!苟瘟璨ㄎばδ樀毓冀獯。
似印用力眨去眼底的淚,氣呼呼地揪著他的衣領,「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明 知道卻不早告訴她?害她白白力他擔驚受怕了這么久。
段凌波卻有他的道理,「早點告訴你怎么解開你身上的毒?」
「你能解我的毒?」她身上的毒除了司馬相國之外,還有人能解?
「每吻我一次,我身上的藥性便滲入你的體內一回,而你身上的毒就減一分!苟 凌波輕拉開她的手,柔柔地向她請求,「因此在我完全解開你的毒之前,請你先完成你 的第一百個吻好嗎?」
似印靜看著他專注的臉龐,又驚又喜的感覺沖刷著她,可是她心頭還是有著揮之不 去的疑問。
「為什么要救我?」照理說,他應該在一知道她是刺客時就趁早殺了她,他為何反 將她留在他的身漫,還等著要幫她解毒?
段凌波執起她的掌心,眼眸炯炯地望著她,「因為你是我的妻!
「但你明知道我是被派來殺你的。」
「無妨。這年頭要殺我的人可多了,不差你一個!顾灰詾橐獾芈柭柤纾讓 找著她芳香的唇瓣,「來,先給我一個吻!
似印眼睜睜地看著他復上她的唇,而他也真如他所言,并沒有立刻因毒性發作而死 在她的面前,她則是覺得胸坎里好象有某種東西漸漸散去,不再棲息在她的體內。
似印靠在他的肩上,「救了我后,你又該怎么辦?」她至今仍沒忘記他不殺她將會 有什么后果,現在她已得救了,但是他呢?有誰來救他?
「不怎么辦!苟瘟璨ò淹嬷鴴煸谒厍暗膬蓧K八卦玉,「我還是會照令在立春那 日把天地兩塊玉放在它該放的地方!
她憂心地捉緊他的手,「你的主子不會殺你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段凌波也沒有絲毫的把握,「這得看他的心情!垢趹 堯修身邊這么多年了,他到現在還是摸不清戰堯修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而他會面臨什 么處分,他也不知道。
似印愈聽愈害怕,忍不住緊緊抱住他,在心底不斷乞求立春那日不要來,不要讓他 們兩人會有分開的一天。
「不要想那么多!苟瘟璨ㄅ膿嶂澏兜纳碜樱o握住她的手心,「你只要記得 ,我們要一起白頭到老,就算變成了老公公、老婆婆,我們也都要在一起!
她用力地點頭,「好!
就當似印全心地應允他后,段凌波突地抬起頭,豎耳聆聽了窗外的動靜好一會兒, 在千鈞一發之際抱著似印離開靠在窗畔的躺椅,飛快地將她推躲至床柱的后頭。
伴隨著東風。如雨如絲的飛箭紛紛自窗外射來,一根根飛箭轉間插滿了窗畔的躺椅 。段凌波銳瞄著眼看向窗外,仔細計算來者的人數后,立刻尋來掛在墻上的一柄劍。
劍才握至他的手里,廂房的大門立刻被外力擊破,段凌波在拔劍出鞘之際不忘對身 后的似印提醒,「不要出來!」
似印作夢也想不到司馬相國會如此大膽,竟然敢這么明目張膽地派人來行刺朝廷命 官。她兩手緊捉住床柱,盡可能躲在暗處不讓自己成為段凌波的負累,可是在來者人數 愈來愈多時,她又忍不住想出手去幫幫他。
她伸長了手臂在床底尋找以前所藏的刀刃,可是怎么找也找不著,她才心灰地想放 棄時,在眼角的余光中,她看見了一抹熟識的身影,自房內另一隅的窗子悄悄躍進來。
「似魅?」似印瞪大眼看著那臉蛋不再顯得艷麗,反而寫滿從未見過的深沉殺意的 似魅,正斂去了所有氣息,一步步悄聲逼近忙得不可開交的段凌波身后。
因段凌波而被廢一腕的秦似魅,在上回行刺段凌波不成后,回到相國府里便被司馬 相國狠狠地教訓了一頓,高傲的自尊使得她咽不下這口怨氣,且為了不失去她在相國心 中的地位,于是她又再次向司馬相國請纓,非要證明她仍舊是司馬相國鐘愛的妃子與大 將。
無心在自宅大開殺戒,以免讓司馬相國有理由扯他后腿的段凌波,面對所有要取他 性命的來者,都只是意思意思地點到為止。不是打昏來者就是廢去來者的武功,并沒有 把眼前的這些三腳貓看在眼底,因此警戒心也放下了大半,完全沒有留意到在他的身后 還有一個伺機待發的秦似魅。
秦似魅在他舉劍去格抵他人的劍鋒時,當下把握住他身后無防的絕佳時機,突地拔 刀而起,縱身,劈下……濕熱熱的血液順著長刀淌流下來,秦似魅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 在間不容發之際,飛奔而來以身護住段
凌波,為他硬生生地挨了一刀的似印。
感覺有人軟倒在他的身后,兩手卻緊攀著他腰際,段凌波飛快地解決完前頭的人, 轉身過來才想解決這個他以為那些倒地后有不死心而起的人,但就在他睜眼看清時,他 的腦際瞬間被掏空,無漫無際的痛將他的理智沖蝕得什么都不剩。
「似。俊顾额澲,不確定地拉開似印環抱住他的雙手,看她如一縷輕飄的云 朵軟軟地倒下,一道縱劃的血痕觸目驚心地橫越過她的背脊,汩汩地滲出血絲。血紅的 顏色在他的眼前像火一般燒了開來,那種似是要將他心肺掏出般的疼痛,驀地在他的胸 口蔓延撕絞,一股野性的力量竄進他的四肢百骸,命他去尋找仇敵,命他去尋找那個剖 開他心房的人……段凌波緊按著胸口,順著地上的血跡,緩緩地抬首看著那個呆愣在一 旁的秦似魅。
他眼中爆出兇狠的血光,「你……」
面對著他那噬人的眼神,秦似魅大大地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想逃,正當她慌張地 想覓生路時,段
凌波己躍身至她的面前,又重又狠的一掌襲向她的胸坎,將她體內的筋脈全數震斷 、五臟俱毀。
房內頓時靜得毫無聲響。一種靜到極點的聲音,幽幽徘徊在他的耳際、死亡的氣味 回繞在整個室內,怎么也揮之不去。
他回首看著橫倒在血泊中的似印,每向她走近一步,耳邊轟隆隆的心跳聲也愈大, 龐大的失去感就像頭野獸,正一口又一口地吞噬著他,將他的心深咬得千瘡百孔,再也 無法愈合。
他小心地將她攬靠在臂彎里?粗利惖男∧樕仙n白無色,像是一朵褪色的花朵 ,就要在他的手中凋零。
「不要……」他抖顫地輕撫她的臉龐,凄厲地在她耳畔大吼,「似印,睜開眼看著 我,我們說好了的!」
「凌波……」似印疲憊地睜開眼睫,伸手撫著他那悲凄的面容。
「不要留下我,不要讓我得到后又失去!苟瘟璨ㄇ星械叵虻貞┣,從不知自己是 那么害怕孤獨一人。
「這一次,我不是故意的!顾褐鴾I向他致歉,「我真的很想與你一起到白首… …」
他怎么知道,她的心也是與他相同的?就算是天荒、?,再怎么不由自己、如何 掙扎取舍,她也只求與他相守。為了他,她可以舍棄世間的一切,只求朝朝暮暮,但, 世事卻不由得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先別說話。」段凌波強自命自己鎮定下來,指尖飛快地 在她的身上輕點試圖止住她的血,并且一千按向她的丹田,為她注入綿綿的內力。
望著他那張從第一次見面起就深刻在她心扉的面容。似印緊捉住他的衣衫,決心在 還來得及的時候告訴他她存在心底的愿望。
「我一直……」她費力地將他拉向自己,「很想告訴你一句話……」
他緊盯著她逐漸飄移的眸子,恐懼地擁緊她,「什么話?」
她微弱地輕吐,「愛我……好嗎?」
段凌波猶不及回答,似印便己無力地松開指尖,悄悄地閉上眼瞼。
恐懼爭先恐后地爬上他的心頭,他一邊繼續施以內力,緊緊護住她的心脈,一邊輕 搖著她,但她卻安靜得像是睡著了,一點也不理會他內心的呼喚。
「似!」
***
宮上邪一臉錯愕地看著遠處那個以排山倒海之勢,將所有攔門人一一打倒,讓所有 人都嚇得不敢靠近他的段凌波,就這樣手執著伏義劍,懷中緊抱著一名渾身血濕的女子 ,一步步走進戰堯修所暫居的禮部宅邪。
「凌波?」他站在通往大廳的門前,有些不敢確定那滿臉殺意的人,就是那個往常 總是笑咪咪的老友。
「讓開!」段凌波根本就不辨來者是誰,大聲咆吼向那個想要阻擋他去路的人。
宮上邪忙伸長了兩手攔住他,「戰堯修在里頭,你別進去!」他瘋了嗎?大膽的違 背了故堯修的命令后又主動送上門來?他找死啊?
「凌波,你現在不能進去,要命的話就快離開這里!孤動嵹s來的云掠空,也急忙 想攔住這個顧前不顧后的笨蛋。
段凌波充耳不聞,直接朝里頭大吼,「戰堯修!」
安穩閑適地坐在廳堂里的戰堯修,在聽到了段凌波那獅子般的吼聲后,心情不錯地 揚高了一雙劍眉。
「終于來了?」他還以為,那個段凌波還真的要挨到立春那日才肯來找他。
「你怎么知道他會來?」被強迫必須陪他下棋的封貞觀,聽了他的話后迅即執棋不 動,額際悄悄沁出一絲冷汗。
「他是我棋盤上的一顆棋,因此,我要他怎么走,他就得怎么走。」戰堯修佻笑地 把玩著手中的棋子,朝他緩緩攤開掌心,「即使他想脫離我的掌握,但不管他怎么走、 怎么做,他這輩子也翻不出我的這座五指山!
同樣也是知情不報的封貞觀急急倒吸一口氣,」你早就知道他會反叛?」
「我說過,他只是一顆棋!箲饒蛐迍e有深意地斜睨著他,「要了解一顆棋,并不 難!
攔不住人的宮上邪和云掠空,氣急敗壞地跟著段凌波一塊兒走進大廳里,頻頻對封 貞觀使著眼色,要他趕快帶走戰堯修,但封貞觀卻微搖著頭,一點也不敢惹那個心機和 手段比誰都還沉、還狠的戰堯修。
此時此刻的段凌波,眼中只有戰堯修一人。他緊抱著似印,直走至他的面前。
戰堯修也不著他,只是盯著棋局淡淡地問:「你終究是過不了情關?」
段凌波雙膝重重地朝地一跪,「救她!」
「你忘了我要你殺她嗎?」戰堯修揉散了一桌的棋,轉過頭來盯著他眼底的愴痛。
「救她。」段凌波緊閉著雙眼,拋去了所有的自尊,「就當我求你……」
戰堯修淡笑地一手撐著下頷,「不想背叛我了?」
段凌波沉重地向他頷首,什么背叛與不背叛全都拋諸腦后,眼下只希望這個深不可 測的戰堯修,能夠救救他手中就快死去的似印。
「要我救她也可以。」戰堯修一反常態地變得很好商量,「告訴我,你要用什么來 交換她的性命?」
段凌波毫不考慮地就大聲說出,「我愿將我的靈魂、我的血肉全都獻給你,永不背 叛!」
「我不要你的靈魂也不要你的血肉!箲饒蛐迏s對他的提議不怎么中意,徐徐地搖 頭。
「你要什么?」
戰堯修朝他伸出大掌,眼底泛著精光,「我要你的未來!
「我給!」不管要什么他都給,只要眼前的這個人能夠救回他那顆就快失散的心, 他可以將他的所有全都奉獻出來!
「好!箲饒蛐奚跏菨M意地揚起嘴角,「我接收你的未來!
段凌波連忙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似印抱至他的面前,戰堯修反復地看了她的傷勢一 會兒.自袖中掏出一只瓷瓶。自里頭倒出一顆芳香四溢的藥丸,將它塞進似印的口中, 并將大掌擱放在她胸前的脈門上,運勁催化她體內的藥力。
「你讓她服了什么?」什么也不能做的段凌波,心急地在他身邊問。
「救命仙丹。」戰堯修懶懶瞥他一眼,「你再晚來一點她就沒救了!
「那她……」照他這么說,似印有救了?
「掠空!箲饒蛐逈]理會他,反而轉身對云掠空交代,「去叫風指柔立刻趕來!
「指柔?」聽到自己的妻子被點名,云掠空馬上全身充滿了防備。
「我已暫時把這個女人的命給撈回來,而后續的工作,就叫風指柔用那雙能醫百疾 的手治好她!箲饒蛐捱呎f邊擱下警語,「這個女人若是活不到凌波和她去放上最后的 兩塊玉,你和風指柔都會和她有一樣的下場!
云掠空咬著牙,不情不愿地點頭,「是……」
「凌波,帶她到里頭的廂房。在風指柔來前,繼續穩住她的心脈!菇淮炅嗽坡 空后,戰堯修又轉過頭來拉住段凌波的手,將它按在似印的脈穴上。
因為過度心慌而無法思考的段凌波,言聽計從地照做,牢抱起似印后就往廳里頭快 步飛奔。
「貞觀!乖诙瘟璨ㄗ吆,戰堯修又朝封貞觀輕勾著手指。
封貞觀不明所以地靠近他,在側耳聆聽他所說的話后,臉色微微一變,瞪大了眼看 向滿面笑意的戰堯修、封貞觀緊斂著眉心,「主子?」
「照辦!箲饒蛐扌σ鉁\淺地玩弄著桌面上的棋子,也不管封貞觀臉上的風云變色 。
封貞觀探吐出一口氣,馬上接令,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
「上邪。」在封貞觀走后,戰堯修又把主意打到閑
著沒事做的宮上邪身上來。
宮上邪低下頭,留心地聽著他的話,但在聽完后忍不住狐疑地揚高了眉峰。
「為……為什么?」為什么突然叫他去做這種事?
這家伙的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我只是想逼出一個人。」戰堯修的指尖輕輕滑過棋盤上縱橫的棱線,將棋盤里的 棋子揉散了后,又將棋子分成三堆,分別擱置在棋盤的三個角落。
「誰?」
他泛著一抹笑意,期待地看著棋面,「這局棋,不能少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