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風雨!
倚在廊下敞開的門邊,隱約被潑進廊內的兩水濺濕了衣裳,但石黑疆介似無所覺,憂心的黑眸始終盯著往大門方向的院子。
“怎么突然下那么大雨?”
“是呀。”睨了他一眼,涼子不掩關心地咳了聲,“大少爺,雨大了,你要不要站進來一些?”
“喔,好!弊炖飸挘碜訁s是半絲都沒移動。
那小傻瓜準是想吃的想瘋了頭,在屋子里沖進沖出,只丟了句要買什么零嘴,就急呼呼地跑掉了,待他掛了電話追出去,早就沒了蹤影。
這陣狂雨來得突然,原指望她臨出門前好歹也該懂得看天色,再怎么急,也會順手帶個兩具什么的,誰知道大雨傾盆了近十分鐘,涼子這才慢條斯理的用閑聊的口氣告訴他,那小傻瓜出去時,指上只捏著幾張鈔票。
住了三十幾年,他清楚得很,自這處宅子到市街的沿途,全沒個遮雨的恰當場所呀!
“別擔心文那小姑娘,她應該知道先找個地方躲雨!睕]裝做不知道大少爺在擔心什么,涼子在灑了教人憂仲的種子后,又好心好意地開口安撫。
“是嗎?”石黑疆介并沒這么樂觀。
誰料得準那小精靈的行徑,說不定,她會覺得沒淋過日本的雨,逮著新奇,就這么愚蠢的企圖閃身在雨縫中一路走回來。
“不會有人笨到在大雨中……大少爺?”
“我去接她回來!彼贸鋈ダ@繞走走。
“嗯!睕鲎虞p應了聲,沒反對,只是笑咪咪的。
石黑疆介走向門廊的腳忽然頓了半秒,倏又走回房間。
“大少爺,雨傘在門邊就有幾把了!睕鲎犹崾舅。
“我回房間拿件衣裳!彼f道,雨大,氣溫也涼了幾度,那小傻瓜跑得匆匆的,鐵定不會浪費時間披件外衣再出去。
“大少爺想得真周到!比允切溥洌瑳鲎拥霓揶砻黠@得教人臉紅。
而石黑疆介也真的臉紅了,干咳一聲,想解釋,卻半天逡巡不到適當的推諉之詞,再瞥了眼涼子,瞧見她臉上的了然,一聲輕逸,他干脆挑明了講,“她很教人擔心!
“我也這么覺得!睕鲇诤苌系赖馗胶椭,而且不知打哪兒變出一件輕薄的棉外套,“來,這件衣裳帶去吧!
“你?”
“雨愈下愈大嘍!”
盯著涼子的笑臉數秒,他挑了挑眉,不再多問,接過外套就朝門口走去,在門邊停了下,沒有半絲猶豫,順手就挑出那把足夠三個人躲在里頭的大黑傘。焦急的腳步還沒將他帶到大門,在院子里,就教他瞧見迎面走來的兩個人。
撐著黑傘的人是一個上午不見人影的石黑公敬,而傘下另一人,是半分鐘前緊牽系著他憂心的小精靈。傘面稍嫌小了些,兩個人的身子貼得頗近。
只見面容愉悅的蔡含文不知道比手畫腳說了什么,身子微掠進雨中,教弟弟眼尖的瞄到她淋到雨的肩頭,嘴巴動了動,難得溫柔的伸著手臂,將她帶回傘下,大手未離開她的肩膀,就這么密密的將她呵護在懷中。
胸口驀然微微一僵,石黑疆介握著傘把的手不自覺地縮緊,公敬跟小精靈,他們怎么會一塊兒回來?看來,自握手言和后,他們的關系倒是相當的不錯嘛,而且兩人并肩齊走,那景象,很入人眼,也……挺合親的。
剎那間,胸口沉甸甸的,卻偷偷的鼓噪著陰鷙沉悶的不悅,蓄意撇開這擾人平靜的心緒,石黑疆介止住步,靜靜地杵在燈柱旁。
“喲,你要上哪兒?”石黑公敬先發現到站在燈柱旁的他。
依著石黑公敬的驚訝,蔡含文飛快抬眼采去,吱吱喳喳的話尾巴還含在嘴里,瞧見來人的身份,瞳眸霎時晶亮懾人,“大老板,你要出去?下大雨耶!”
搖搖頭,不動聲色的注視著弟弟仍盤搭在她肩頭的大手,兩張被雨淋濕仍不掩快樂神情的年輕臉龐,輕聲暗喟,石黑疆介又搖了搖頭。
“啊,你不是要出去?”不出去,干么撐了把傘站在院子里?蔡含文不明白的想。
“我看哪,他八成是原本要出去的,現下又改變主意罷了!惫緡佒韮扇寺牭貌簧跚逦脑挘瑖K了聲,石黑公敬對他眨了眨眼,“你們繼續研究這個話題吧,我要先回去沖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
“他什么意思啊他?”愣了一秒,吸了吸濕濡的鼻子,蔡含文瞪著迅速撤離的石黑公敬。
壓根,她就不是舍不得他,她舍不得的,是他手中那很代表干燥的黑傘。嗤,真是沒天良,要罷手也不先打個招呼,就這么硬生生地將傘面自她頭頂移開。
“呵,謝啦!”她滿懷感激地看著繼任的撐傘人眼明手快的將傘面罩上她整個人,不假思索地將身子湊近他,并順著他的緩行速度向透著溫暖的大宅走去。
“你沖那么快,買什么去了?”
“這個呀。”她拎高先前石黑疆介沒注意到的袋子晃了晃,袋里不時的逸出香噴噴的奶香味,“這家的面包都是下午快五點時出爐,去晚了,就只能聞香味了!
“寧愿冒著傾盆大雨,你也要去買面包吃?”他的手癢癢的,有點想揍人。
“我怎么知道這雨來得這么快!蔽,蔡含文瞥了他一眼,又立即將注意力轉向手中的面包,剛剛,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自袋中掏了個熱呼呼的面包在手,“聞聞看,好香哦,我跟涼子都愛死了這家的面包耶,想不想嘗一嘗?”她不單只是問,還將自己咬了一口的面包湊向他的嘴。
“你……”
“吃嘛、吃嘛,沒騙你,真的很好吃!
“可是,下這么大雨……”她喜孜孜的笑容令石黑疆介滿腔英雄瞬間氣短。
“你沒聽過民以食為天嗎?”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為了一頓好吃的,教我上刀山、下油鍋我都愿意。”夸張的嘆了聲,見他說完話就閉上了嘴,她又將面包往他唇邊推了推,“咬一口呀,我不會小氣的。”
“你吃就好。”
“你吃也很好呀!睂W著他的話,蔡含文執意不縮回手,“人家我冒雨去買的,你好歹也給給面子嘛!
避不開,石黑疆介勉強的張嘴咬了一小口,瞅著她教水氣沁白的臉龐,情難自己地伸手撫拭著她懸在額際的劉海,“下回,別再做這種傻事了!
“好不好吃?”定定地仰望著他,她眸中有著甜膩的溫柔,嘿嘿,他在擔心她?
“好吃!北〈轿⒐矗俅螐娬{,“可是,不準你再這么做。”
“再說啦!彼膽B度極其敷衍。
“你……”
“哈啾!”抽抽鼻子,只一秒,她的眼角就蓄足了水氣,酸酸的,直沖著鼻心,很不舒服,果不其然,來不及嘀咕,又一個噴嚏將她瘦削小巧的鼻頭染了個可憐兮兮的酸紅。
“你身上濕了,先去洗個澡吧!焙诿嘉浚诮閾牡啬曋菑堖B打了兩個噴嚏的白晳臉龐。
“喔!惫怨缘膽寺,蔡含文吸著鼻子往屋子里走,經過他身邊時,卻注意到他手中拎了件干燥的棉布短外套,“咦,你這衣服是要拿給誰的?”
“你。”
“我?”半旋過身,呆著,她朝他瞪大了眼。
他這是什么意思?先是大雨天撐了把傘站在院子里,手里又拿著件引人猜疑的衣裳,還有他的話,十足十的蘊滿了……呃,該不會他原本是打算去半路接她回來?!
“又發什么愣?”大手兜上她驀然怔仲的腦袋,他將她的視線方向轉往溫暖的屋子里,勉強地扯開唇輕聲囑咐,“快去洗個熱水澡,別著涼了。”
依著石黑疆介的命令,蔡含文愣頭愣腦的換上拖鞋,想再問個清楚些,卻教幾個哈啾給驅走了嘴邊的疑惑。
嘖,身子真有點冷,先去洗個熱水澡,有話,晚一點再說吧。
☆ ☆
人還沒出現,一聲囂張的哈啾,宣告了她的即將現身。
放下手中的報紙,石黑疆介坐直身,神情微擰,黑沉沉的眸子盯著那扇門,還有隨即在門口出現的人。
一踏入大廳,蔡含文就瞧見他不怎么和顏悅色的神情,“你干么用那種眼神看……哈啾!”她過白的肌膚將鼻頭的紅意襯得刺目。
“別是感冒了!
“呸,烏鴉嘴!
“怎么不將頭發擦干?”瞪了她一眼,他站起來,轉身離開,沒多久,手中握著一條干凈的淺藍大浴巾,“咯,將頭松擦干一點!
接過浴巾,她了無誠意地將它覆在頭上,胡亂搓了搓,然后停手,饑渴的眼光直盯著幾上的馬克杯,她聞到香濃的可可味道。
“認真點行不行?”嘆了聲,石黑疆介雙手一揚,扯住她腦袋上的浴巾,將她拉近,有條不紊地接替她的工作。
“我很認真呀!”她吞了口口水,“大老板,那杯……哈啾……”
他搖了搖頭,俯下臉端詳著她泛白的面容,“真感冒了!
“嗯?”教那倏然放大的俊容怔愣了一秒,然后,蔡含文猛地伸手推開他,將脖子拉得長長的,“別靠那么近,如果我真的感冒了,你不怕傳染哪!”
不以為杵地輕嘖了聲,石黑疆介恢復手中的忙碌,她的頭發已干了八九成,他遲疑片刻,縮回的手臂有著淺淺的舍不得。
“那杯熱可可是給你的!
歡呼一聲,蔡含文沖上前去,就知道大老板的本質是細心無比,瞧,大雨中的溫馨接送情后,先催著她去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又替她準備熱騰騰的可可,打心底承認著,就算是倭寇,像他這種男人,也是很值得女人爭取。
而這種備受呵護的感覺……唔,就跟熱可可一樣,香醇又回味無窮的滋味直達心肺。
見她啜了口熱飲,半瞇著眼,一臉的享受,石黑疆介沒有坐回椅上,將心事重重的身子半倚在墻邊,垠黑的眸子望著她,“最近,你跟公敬處得好不好?”
小精靈跟公敬并肩而行的合襯畫面一直回繞在他眼前,自多年前發生的那件事至此,她是第一個引出公敬體內溫柔細胞的女人,如果,他們真彼此有心有情的話……
“很好呀!辈灰捎兴,她單純又爽快地披露自個兒的心境轉變,“其實,他只要別整天臭著張臉,滿肚子的壞脾氣也能稍微控制一下的話,蜂擁而至的仰慕者一定不輸給你。”
“你怎么知道我們的仰慕者有多少?”
“涼子有提過呀,況且我沒有眼睛可以看哪?”蔡含文暗忖,日本女孩子有多主動,她又不是沒聽問過,會有人在見過他們兄弟倆而瞎了眼、蒙了心的不企圖沾染?呵呵,又不是白癡!瞧,連她這顆堅如盤石的心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淪陷了。
“那你呢?”
“我?”
“你對公敬的印象如何?”
“為什么問我這么奇怪的問題?”擱下手中的杯子,她不解地望著他。
問她對公敬的印象?嗟,怪事一樁,公敬如何關她啥事呀?為什么大老板不問問她對他的印象?
“因為……”
“嘿,你們在談什么?”石黑公敬的聲音突然加入,好奇地眼瞥了下緩緩直起身子的哥哥,下意識地走向蔡含文,在她身前停下,拍了拍她仍發絲凌亂的腦袋,“下次別那么笨了,落湯雞的滋味很不好受哦!
“要你管。”她的眼仍瞪著石黑疆介,他剛剛的話、他的神情,令她的心覺得惶然。
“我就偏愛管你!蓖嶂弊,他賊兮兮地順著她的眼光瞄去,“喂,你干么直盯著我哥看?”
“要你管。”沒好氣的哼了聲,蔡含文堅持不收回自己的瞪視,誰教大老板的表現太令人打心底覺得不舒服透了。
“就說了,我偏愛管你,不行哪?”這方挖不出來教人滿意的答案,石黑公敬旋過身,大咧咧的向沉默在一旁的哥哥追索答案,“哥,她干么這樣盯著你看?”
“沒什么事呀!
“沒什么事?沒什么事她會一直盯著你瞧?”他可不是這么好打發的,“連瞎子都看得出來不太對勁!笔诠粗毖圆恢M地道。
是呀,眼下這件事,他的處理方式失了往常的水準,別說挑起了他們的猜忌,連他都厭惡起自己的失了分寸。
揪著紊亂的心情,不由自主的,他略顯慌張的視線迅速掠過沉默的等著他回答的兩人,小精靈的視線仍然是膠著在他臉上,眸神里有著愈來愈濃的不安與怔仲,而公敬的凝視則是好奇中摻著滿滿的、令人下意識想閃避的深究意味。
輕咳一聲,石黑疆介終于有了動靜,“算了,你們別瞎猜那么多,我還有一些資料得整理,不陪你們聊了!彼呦蜷T外走廊的步子沒有半絲拖泥帶水,“公敬,你抽些時間多陪陪小文!
“陪我?呵,我干么要他陪?”蔡含文追上前,有些不爽地問,無端端的,下這么道會教人想破腦袋的命令,大老板發什么瘋呀?
石黑疆介沒有理會她的質問,也不想停下來讓她問個明白,頭也不敢回的,一雙長腿跨得又大又匆促,像逃難似的。
“他怎么了?”氣悶地止住追上前揪住他的沖動,旋過身,她忿忿不平的問著若有所思的石黑公敬。
“退場吧,我想!
退場?這是哪國的答案?“干么要退場?”想得愈多,腦袋瓜就愈覺沉重,可是,他這突兀的行徑卻由不得她輕忽。
“大概是為了我呀。”石黑公敬的口氣很輕緩、很不太對勁。
蔡含文還是不甚理解,瞧著石黑公敬愈來愈泛黑青的臉色,眉眼不自覺的擰成了川字,“他干么要為你而退場……不會吧?”不敢置信,她的瞳孔倏間擴張數倍,“他在拉皮條?”
“拉皮條?”聽到個新名詞,石黑公敬撇開胸口的不悅,興致勃勃地豎起耳朵聽她的解釋。
而蔡含文沒有解釋,老天,都什么光景了,她哪還有心情搬出夫子的嘴臉。
石黑疆介那過份的家伙,他打算……“他、他、他……他怎么可以這樣!”太過份了,兄友弟恭也不是這種詮釋法吧!
她很想哭,而她也真的哭了出來,冰涼沁心的淚水一秒都沒浪費的涌出了她酸澀泛紅的眼眶。
“喂,你別說哭就哭行不行?”上一秒鐘只見她扁扁嘴,下一秒鐘,嚇人的淚水就涌了出來,石黑公敬慌了手腳。
“不行!庇龅絺氖,她為什么不能哭?
抽抽噎噎,分神瞪了他一眼,一瞧見他那張臉上擺明了寫著莫可奈何的委屈神情,心一酸,蔡含文干脆放聲哭了出來。
他覺得委屈,難道她就不委屈嗎?就這么被人雙手奉上,像個餐后點心似的。
“唉唉唉,求求你,我拜托你,你別哭得那么專心好不好?”第一次遇到這種仗陣,白眼一翻,他大氣猛嘆不休地湊近她,拍撫著她眉膀的大手起落凌亂,“你們中國人不是常說,冤有頭、債有主,起碼,你也得找對人哭訴呀!
“閉嘴。”哭得來勁,順著他的手勢,她干脆直接撲到他懷中,泄憤似地將眼淚、鼻涕全擦在他才剛換上的干爽衣服上。
“好好好,我閉嘴,隨你哭個高興,我是沒意見啦,反正有可能哭瞎眼的人又不是我,我可沒什么好擔心的!
懶得理會他的譏諷,一雙小手揪緊他的衣襟,因為過于意外與傷心,蔡含文的眼淚一時止不住。
大手拍撫累了,他干脆就這么搭在她的肩頭,掌中感受到細細的聳動,不由得心都疼了,哥哥今兒個是哪條筋不對勁?竟無聊透頂的玩起這種配對的把戲來了。
“好了啦,你不休息個幾分鐘?”
“閉……閉嘴。”盡管哭得氣息開始有些不穩,蔡含文仍然頭也不抬。
隔了幾秒,后知后覺的石黑公敬這才感受到胸前滲進一片濕濡,“喂,真不休息一下?”大手滑到她的背,他小小力地拍了拍,“告訴你,我的衣服被你的淚水浸濕了耶。
“小氣鬼……”
“奇怪了,這究竟關我什么事呀?”無聲低喃,嘴里是風風涼涼地煽著火氣,鐵青的面容卻板得緊緊地,石黑公敬瞪著早就空無一人的走廊,再瞪向仍死守在他胸前啜泣的女人,忽地,搭在她肩背的大手蘊上了力勁,很想硬生生地將她的身子撥開。
雖然,他對女人這一族群的人類向來是不假辭色,與她們對談時的口氣也向來是又毒又辣,但是除了當年錯待了小笠原家那個小女孩外,他尚不曾讓哪個女人哭過,可如今,因為哥哥的不開竅,他臉前未被人撲泣過的處女地卻教人給開發了。
嗤,哥哥這也未免太過分了,是哥哥闖的禍,憑什么要他可憐的胸膛來擔?
“再給你哭十分鐘!鞭嘞滦宰,石黑公敬對她下起最后通牒。
“不要!
“管你要不要,十分鐘,一秒都不能加了!北е纳碜樱逯,他將身體的重心自右腳移到左腳,“其實,干么哭得那么傷心,他只不過是撇下你罷了,又不是強迫你明天就得當我的新娘。”
“我知道,可是,我心里難過呀!蔽宋亲樱毯恼Z聲哽咽。
他同情地發出嘆息,“你愛他?”
憋了幾秒氣,她猛地將心里的話全吐了出來,“是呀,我的確是該死的愛上了他!彼а狼旋X地道。
“他也愛你!
“是呀,他該死的也愛我!辈毯母蘖恕
他愛她?哈,這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他愛她愛到處心積慮為她的終生大事打點一切?他愛她愛到莫名其妙的就將她往他弟弟懷中送?他愛她愛到不由分說的將她推進石黑公敬這頑劣分子的生命里?他愛她愛到竟狠得下心殘殺她對他的愛情?這種男人……她卻愛他!該死的,她竟然是愛他的。
該死,石黑疆介這種該滅絕的混蛋、王八蛋,他竟膽敢替他弟弟拉皮條!太過份了,它不相信他看不出來她對他有情,甚至,她也不相信自己看錯了他對她的有心,但他竟然什么也不說的將她推到他弟弟懷中,嗚……他之前對她的那些溫柔舉止呢?那些代表什么意思?純屬挑逗,請勿當真?
“小文?”
“過分,他太過分了,我恨他、我恨他,真的,我恨他,我發誓我恨他!睆膩聿辉鴮σ粋人有這般強烈的情緒反應,這一刻,她真的恨石黑疆介恨到了骨子里。
“其實,他不要你,可是我……”石黑公敬溫吞地開口,嘖嘖,女人的怒氣其實還挺駭人的。
“你什么你,你們兄弟倆都是王八蛋、壞胚子、敗類、豬八戒、混恫”家伙……”石黑疆介那混蛋過分,石黑公敬這蛇狗屎也很過分,他們兄弟倆當她是玩具呀?哥哥不要就給弟弟吧!
“我要離開這里!辈毯姆薹薜叵铝藳Q定。
來到日本的這段時間,不是被他們兄弟倆拳打腳踢,就是用這種方式傷她心神,她是上輩子欠他們的呀?要這么給他們作踐!
“你不準走。”石黑公敬大驚失色。
“為什么我不準走?你們欺負我欺負得還不過癮?不讓我走,我偏要走,我要離開這里、離開你們,離開這該遭天誅的青森縣,離開該沉到大海永遠不見天日的日本,離你們這對變態兄弟遠遠的,愈遠愈好!痹捯徽f完,她推開眼前已經濕透的胸膛沖進院子里去。
目瞪口呆的,石黑公敬杵在原地,教她的破口大罵給攝得一愣一愣的,她嘀嘀咕咕地罵了一大串有的沒的,他的中文又沒哥哥學得精湛,鴨子聽雷,他有聽沒有懂呀!
☆ ☆
隔了一天,黑著兩個大眼圈的蔡含文才目睹到神情也明顯憔悴的石黑疆介,“你給我站住!”她沖著他喊。
遲疑了幾秒,石黑疆介才剛停住腳,一個干瘦的身子就跳到他身前,只見她雙手盤上胸,臉色黑得嚇人。
“我告訴你,我決定不玩了。”
微擰眉,他瞪著她難看的臉色,“什么意思?”怎么了,她生病了?怎么氣色那么壞?
“意思就是我不玩了,我決定退出,我要回臺灣了!闭f著、說著,她眼鼻又酸熱了起來,“回到臺灣,我會盡快將尾數匯過來還你。”她荷包里的存款還不太夠,沒法子驕傲地挺直腰桿,擺出可憐兮兮的嘴臉將錢砸到他身上,可是,會有這么一天的,她發誓。
“你要回臺灣?”他愣住了。
“對,欠你的錢我會想辦法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湊齊還你!
“你能想什么辦法?”她想回臺灣了!
石黑疆介的心涼了一大半,無緣無故的,小精靈為什么突然想回臺灣?教她這突如其來的宣告給擾得心慌意亂極了,壓根,他就沒想到自己昨晚無聊且愚蠢的舉動有多傷她的心。
“哼,你擔什么心?回到臺灣,就算是用偷、用搶,甚至一天接上百個恩客,我也會在最短的時間里將錢賺到手!睕Q定了,一回到臺灣,她立刻下海,就算是狂飆生命與青春的代價,她也絕不言悔,酒國皇后的尊謂,她當定了。
先只是粗略地疑惑,困惑于她無由來得怒氣萌燃,而且目標明擺著是滿頭霧水的他,再來,就是她斬釘截鐵地宣言,一天接上百個恩客?!
恩客?若他沒會錯意,中國人口中的恩客豈不就是……頓時,石黑疆介的腦子翻騰著熱活且洶涌的憤怒,怎么,她是嫌在日本賺錢的速度不夠快?
“不準你回臺灣!彼跉饪裢謿鈶,“欠我的錢,要就一口氣全部償清,否則,你就給我乖乖地待在日本,哪兒也不準你去。”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他迅速的轉身離開,再多待個一分鐘,他怕自己抑不住蓄滿暴力的手會飛到她的屁股上去。
“你憑什么這樣對我說話……”
“憑我是你們全家的債主!崩溥葸莸膩G下這一句,他的人影已經消失在門后。
“你……石黑疆介……你、你給我站住!你……”她扁著嘴,聲音危危巍巍的惹人心憐。
完了,這下子慘到極點了,嗚……她現在連吵架都吵不贏人家了啦。自哀自憐的情緒盈滿全身,酸楚襲心,她不知如何是好,忽見一張老臉自那可惡的男人消失的門后探了出來。
“文,你很厲害喲!睕鲎右琅f是笑咪咪的神情。
“什么意思?”心緒氣憤難耐,一時之間,她無法迎向涼子的笑臉,擰著徹底壞透了的心情,只覺得涼子的偷悅很礙她的眼。
“我很少看大少爺發這么大的脾氣!睕鲎尤砸慌砷e適地說,事實上,就這幾十年來的記憶里,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
“誰理他的脾氣好不好,最好他氣死活該,反正我就要回臺灣了!
“不,你不會回去的!睕鲎拥幕卮鹣喈斄钊藲鈵赖暮V定。
“會,我會回去,事實上,待會我就會包袱款款,落跑了!”她的堅決里飽含著賭氣的意味。
“你不會!甭龡l斯理,涼子轉身朝廚房走去,“大少爺不會放你走的!眲倓,她可是在走廊另一端聽得一清二楚。
向來心思沉斂的大少爺不準她回臺灣,不是不要,是不淮喲,人哪,下意識里脫口而出的話最真實了,早就跟義一說咱家的大少爺瞧上了人家水嫩水嫩的臺灣小姑娘,義一還不信哩,這下子轟轟烈烈地吵上那么一架,人家小倆口的心思不就水落石出了?
“他誰呀他,他管得著我要上哪兒嗎?”
“別惱了,來喝杯熱茶吧。”壓根,涼子就不將她的喳呼放在眼里,“方才隔壁的石井太太送來的新茶,很香喲!
“我不要喝什么鬼茶,我要離開這里、離開日本!辈毯脑谒砗筇_。
“跳輕一點,義一這幾天比較忙,撥不出時間補地板!
“涼子!”她要哭了。
涼子、涼子她……過分,好過分!涼子她怎么可以這么無情無義呢?嗚……自己看錯人了啦,涼子她是個沒心、沒肝、沒肺、沒有同情心的壞日本歐巴桑!
“快點來,我這兒還有一些很好的魚板跟年糕,我們可以烤來吃!睕鲎拥穆曇糇詮N房緲緲傳來。
哼,頭一甩,蔡含文含著兩泡淚水的眼蘊起了忿忿不平,她才不會這么蠢,三言兩語就教人牽著鼻子走。
“文,義一他們一大早采了一簍蘋果回來,我留了顆好大的紅蘋果給你吃喲!”
哼,蔡含文腦袋猛力一甩,鼻端翹得更高了。
蘋果,又大、又紅、又甜的青森蘋果算什么鬼東東?她才不希罕哩,當年白雪公主不就是因為吃了后母不懷好意的紅蘋果才會……氣憤地邁著腳步,她決定不理會涼子的安撫行動,反正,涼子從小看著石黑疆介長大,想當然耳,涼子一定是站在他那一邊的。
她不怨涼子,但她絕不接收敵人陣前大將的招服,絕不!
堅決離去的腳步踏得很沉、很穩,然后在經過廚房的門口時,冷不防的,涼子笑咪咪的老臉躍入蔡含文傷心的水眸,不由自主的,她一雙腳就這么轉了個方向,跨進透著溫暖與安撫的寬闊廚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