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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狀元馭婚 第五章
作者:凌霄
   
  “二公主!”

  侍女盤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起來頗為擾人。

  單季幽不甘心地翻了個身,將羽被一扯,蒙過頭頂以后又繼續(xù)睡她的。

  “二公主,大公主讓盤兒來請您用早膳了!

  盤兒不死心地繼續(xù)努力,希望能達成主子交代的工作。

  “我還想睡嘛!昨晚難得見到皇姊,聊了整夜……”單季幽揉了揉酸澀的雙眼,從被窩里探出半張臉來, “皇姊呢?”

  “回二公主的話,大公主正在等您一塊兒用膳。”

  “皇姊真是狡猾,起床也不喚我一聲!眴渭居泥哉Z地抱怨著。

  “若是我起床時喚得醒你,這會兒也用不著讓盤兒來喚你了吧?”大公主單儀君步入房內(nèi),語氣里滿是取笑之意。

  “皇姊!你的意思是,叫我起床是種折騰嗎?”單季幽嘟起嘴,不滿地嗔道: “哼!我就知道,皇姊有了駙馬就不要皇妹了,趕著一早起床,八成是找你的駙馬親熱去了吧?”

  “季幽!”單儀君滿臉通紅地斥道: “女孩子說話要保守一點!”

  “有什么關(guān)系?這房里只有我和你及盤兒而已,又不會有人說出去。”單季幽跳下了床,乖乖地坐到銅鏡前笑道:

  “皇姊,既然你都來喚我起床了,那就順便替我梳頭好不好?我好想念皇姊以前替我扎辮子的感覺喔!”

  “好吧!眴蝺x君笑了笑, “盤兒,你先替二公主準(zhǔn)備替換的衣物!

  “是,盤兒知道了!

  盤兒很快地領(lǐng)命而去。

  望著盤兒匆匆離開的身影,單儀君一會兒后才問向在銅鏡前東摸西瞧的妹妹: “季幽,你昨兒個大半夜跑來找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其實我……”

  單季幽瞧著單儀君在銅鏡上的身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的,索性將事情全盤托出。

  “什么?你又扮成穆郡王了!”單儀君錯愕地問: “夏狀元從頭到尾都沒發(fā)現(xiàn)你就是他的妻子嗎?”

  “因為……他根本沒見過我穿女裝的樣子嘛!眴渭居睦m(xù)道: “皇姊,你知道嗎?夏無采實在太過分了!他成親當(dāng)天竟然沒回房耶!人家說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期盼了那么久的大喜之日竟然就這么給他毀了;而且更可惡的是,他第二天還醉得回不了房,直到第三夜才想到要回來找我!

  “這……”單儀君苦笑了下, “至少夏狀元還記得你是他的妻子,不是嗎?”

  “記得有什么用?對他來說,我只是個可有可無的裝飾品,我才不希罕呢!”單季幽重重地哼了一聲。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再扮成穆郡王。 眴蝺x君嘆道。

  自小季幽便十分好動,她偶爾會纏著疼愛她的父王,要父王帶她去騎馬游玩,可是以公主身分出門總是不妥,所以父王當(dāng)時便半開玩笑地賜給改扮男裝的季幽一個“穆郡王”的封號,讓她可以用這個身分出外游玩。

  隨著年歲增長,原本皇上與單儀君都以為穆郡王應(yīng)該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畢竟出落得美麗大方的單季幽已經(jīng)不再適合扮成男人,可是沒想到玩心頗重的單季幽,卻仍打著穆郡王這個封號到處游山玩水,教大夥兒頭疼不已。

  其實皇城內(nèi)根本就沒有思平侯這號人物,因為思平侯其實就是當(dāng)今圣上在被立為世子前的封號,而且祁國也沒有穆郡王這個任性小王爺,有的只是皇上最疼、最寵的二公主單季幽。

  “皇姊!不管怎么樣你都得替我想個辦法,我討厭死夏無采了,他動不動就對我兇,還罵我、說我壞話,甚至忽視我的美貌!我全身上下最值得驕傲的就是這張美麗的臉龐耶!你說嘛!這是不是太過分了?”

  單季幽的連番抱怨,其實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想引起單儀君的同情心,并且賴在單儀君家多住幾日,免得回去面對那張“冰塊臉”。

  “可是季幽,夏狀元并不全然只有缺點吧?他不也同你道過歉了?而且他責(zé)罵你的話,與穆郡王的身分不是相當(dāng)符合嗎?”單儀君搖了搖頭,嘆道: “這件事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你也要負(fù)點責(zé)任不是嗎?”

  “可是……是他先惹我生氣的!”單季幽仍不服輸,憑什么要她承認(rèn)自己是錯誤的那一方呢?

  “就算春宵一刻值千金,但是他不回房或許有他自己的理由,你連問都沒問就生氣,是否也太不體諒他了呢?何況,他連你生得什么樣貌、有著什么樣的個性都不知道,又要怎么贊美你、疼愛你?”單儀君柔聲勸告。

  自小,她就明白皇妹雖然生得國色天香,卻也脾氣驕縱,畢竟皇宮內(nèi)有疼她疼得緊的父王與母后,又有眾多成天夸贊她貌美的朝臣,所以季幽會被養(yǎng)成如此任性的個性也是沒有辦法的,但是皇妹既已嫁為人妻,就要學(xué)點夫妻間的相處之道,不能再這么任性下去了。

  “皇姊說得也沒錯啦!

  單季幽辯不過單儀君,只得乖乖承認(rèn)。

  “再說,你確實是抱著想找出夏狀元的缺點,日后好拿來整他的主意,不是嗎?所以夏狀元對你產(chǎn)生懷疑,這點你也要負(fù)起責(zé)任,不是嗎?”關(guān)于這點實在讓她感到頭痛,若是夏狀元知曉皇妹便是穆郡王,不曉得會發(fā)多大的脾氣。

  “可是……”單季幽詞窮了,她明白自己是有那么一點點的理虧啦!但是,這件事也不全然是她的錯吧?

  “可是什么?”單儀君問。

  “皇姊,我覺得夏無采的態(tài)度還是有問題!普通人哪會像他一樣,成天不說話又不笑的呢?”單季幽不服地嚷著。

  單儀君苦笑道:“但是季幽,在父王眼中可愛活潑的你,在母后眼里卻是個過于好動的孩子!”  

  夏無采也許真如皇妹所說的那般沉默寡言,或許這樣的他與喜好熱鬧的皇妹真的很難相處,但是將責(zé)任全推給夏無采著實有失公允。

  “那是因為母后不喜歡熱鬧嘛!所以才會覺得我吵了些。”單季幽搖頭反駁。

  “每個人都有自己看待事物的標(biāo)準(zhǔn),不是嗎?”單儀君柔聲勸道: “你也明白母后不太喜歡熱鬧的場合,所以要吵要鬧你都纏著父王;然而,若是你的夫君也同母后一般呢?若他向來不愛熱鬧,又不善于言詞,那你還能怪罪他嗎?”

  “我……”單季幽被單儀君訓(xùn)得啞口無言。

  確實,從她扮成穆郡王跟在夏無采身邊以來,她發(fā)現(xiàn)夏無采的冷漠與淡然并不是刻意偽裝出來的,而是他本性如此,雖然不明白原因何在,但夏無采天性沉默卻是她可以肯定的。

  那么……

  一直賴在夏無采身旁吵鬧的她,是否真的太過苛求他了呢?

  畢竟,夏無采仍有他溫柔體貼的一面,不是嗎?

  那一日,當(dāng)她的心情低落、難過得無以復(fù)加時,夏無采不也安慰過她?

  夏無采曾經(jīng)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用他難得的溫柔語氣訴說安慰之語……

  當(dāng)時他的親昵舉動讓她滿面通紅地逃開,甚至為了平穩(wěn)情緒而整整在房里關(guān)了三天不敢去見他。

  在那三天里,她不停地告誡自己,她是為了找出夏無采的弱點好逼他道歉,所以才會一直賴在夏無采身邊的。

  可是,在說服自己的同時,她并不否認(rèn)自己確實一天比一天更期盼見到夏無采的身影。

  與夏無采斗嘴對她而言是種樂趣,看著他緊蹙眉心、有話又不想說的模樣是個有趣的消遺,逗弄到他大聲反駁自己的意見,總令她回房后笑得樂不可支,甚至連霖兒都誤以為她與夏無采之間的誤會早巳冰釋。

  不知不覺地,她將與夏無采見面這件事當(dāng)成了生活重心。

  可是另一方面,她的自尊卻又無意識地提醒著自己,要她早點探出夏無采的過去!

  就因為這樣,所以在這兩種心思之間,她無所適從、不知所措了。

  但是……

  事實上,在她因為夏無采的責(zé)罵而感到受傷難過時,塞滿她胸口的那份莫名心情,其實已經(jīng)很明顯地表達出她真正的情緒。

  不論是以單季幽的身分,還是以穆郡王的身分……

  她知道,自己是在乎夏無采的。

  是夜,夏無采燃起了一盞燈,在黑夜中步出庭院。

  月光照著布滿花草綠樹之地,讓庭院的景物看起來有別于白晝時的生意盎然,竟多了幾分孤寂。

  入夜的微風(fēng)沁涼如水,吹拂著夏無采的發(fā)絲,在半空中舞動出彷若浮云的陰暗,帶出與皎潔明月不甚相符的沉郁之氣。

  “月當(dāng)空、影踏景,薄霧捎來幾多寒……”

  夏無采有感而發(fā)地做起詩來,但他卻立刻停住了。

  望著當(dāng)空明月,夏無采忍不住感到錯愕。

  因為,他幾乎是不吟詩的。

  正確地說,他根本無法明白詩句里的涵義!

  既然無法明白詩詞的涵義,他又怎會應(yīng)景地即興作詩?

  猶記得頭一位教他識字的老師傅曾經(jīng)這么說過自己—無采這孩子,真是人如其名!

  雖然有著過人的聰明才智,可以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可惜卻少了一項必要的天賦。

  唉!可惜了這個聰明的孩子,竟然無法體會自然美景令人感動的地方,更沒有絲毫的感情起伏,這樣子的他就算詩詞背得再多,也沒什么用。

  當(dāng)時,他并不是很懂老師傅的話!

  畢竟當(dāng)時的他還只是個孩子,所以什么感動、感情起伏,他一概不懂,年幼的他只明白一件事——  

  書若是不背熟,就等著挨打、挨罵、餓肚子。

  因為,父親對他可是很嚴(yán)格的。

  所以他書讀得好,并不是因為他比旁人聰明,而是為了求生。

  他想活下去就得完成父親交代給他的工作。

  所以,書念得好是他活下去的條件之一。

  至于其他的事,他一概不管。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他換了老師為止。

  新來的師父名喚河虛,他的年紀(jì)比父親輕,比起之前教書的老師傅,他更是年輕得不得了。

  印象中的河虛師父有著三十歲的長相、五十歲的睿智,但也有著十歲孩童的玩心。

  對于之前那位老師傅對他的評價,河虛師父幾乎是不予理會的;對于一般人慣用的讀書方法,河虛師父更是嗤之以鼻。

  河虛師父有自己的一套教書方法,那就是帶著他上山下海、到處游走,走到哪兒書就念到哪兒。

  想讓他體認(rèn)祁國有多么地大物博,河虛師父便帶著年少的他一個勁兒地往山上爬,登上祁國的高峰,再伸手往下一指——

  無采,你好好看清楚、好好記在心里頭! ⊙矍斑@些就是祁國的江山, 以京城為中心往西南方延伸,咱們祁國的農(nóng)產(chǎn)品比北方部族多上不只百倍,氣候溫暖宜人,不似北方一旦入冬便感嚴(yán)寒。

  你瞧!看得見遠(yuǎn)方的群山吧?那可以用來防御河真族。其實他們也沒什么錯,只不過是被一道國界給困住了,硬生生地與我國分成兩族,讓我們的皇帝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結(jié)果就這么打了好些年沒意義的戰(zhàn)爭。不過說來慚愧!你師父我也因為這樣才有了教人習(xí)武的工作哪!

  然后說著、說著,河虛師父總會在地上將披肩一鋪,取出干糧來,師徒倆一人一半,就著水或酒啃了起來,接著叨叨絮絮地教他干糧的作法——

  無采,你知道這個吧?這可是有名的守街燒餅喔!這個燒餅是用麥子做的,你知道麥子產(chǎn)自何處嗎?

  這個我也會做,下回我教你吧,讓你知道麥子是打哪兒來,又是怎么變成燒餅的!

  河虛師父教了他許多,從詩詞歌賦到弓劍刀棍,甚至是下廚作菜,河虛師父幾乎無一不行。

  直到現(xiàn)在,他仍然記得河虛師父教過他的每件事,然而印象最深刻的則是一段他永遠(yuǎn)忘不掉卻也無法理解的話——

  喂!我說無采,師父知道你不愛笑,但是明兒個師父就要離開這里了,你能不能笑一個給師父當(dāng)作送行禮物。

  想想咱們師徒倆在外游蕩的日子,總有些令人感到開心的事情吧?

  結(jié)果他還是沒能笑出來。

  因為不管他如何努力地回想,還是想不出有什么可以令他感到開心的事,頂多只是覺得幸運罷了;因為在外游山玩水時,他用不著與父親打交道,也不會遭到父親的責(zé)罵毒打。

  所以他還是無法理解,河虛師父為什么會叫他回想過去,生活中有什么事情可以令人開心嗎?不過是為了生存而繼續(xù)努力罷了,只要能夠活得下去他就感到慶幸了,因此他一點也感覺不到任何快樂或歡欣!

  所以第二天,河虛師父有點失望地離開了,然后在臨去前留下了這樣一段謎樣的叮嚀——

  無采,過了今天咱們還是師徒吧?

  以后就算師父突然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你也得馬上認(rèn)出我喔!可別一分開就忘了師父。

  還有,古人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所以從現(xiàn)在開始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要是哪天你感到寂寞了就想想師父吧。

  當(dāng)初,他并不能明白,為什么寂寞時要想到河虛師父。

  因為對于“家人”這個詞兒,說實在話,他真的感覺很陌生,而且還非常地排斥。

  理由之一自然是因為他那早逝的母親,以及時常責(zé)打他的父親,有著這樣的父母教他如何體認(rèn)家人的意義?

  可是如今……

  面對著空蕩蕩的庭院,他竟真的感到寂寞了。

  是月光的關(guān)系嗎?

  還是今晚的夜色太柔、太靜,讓他變得不像自己?

  猶記得河虛師父曾在他十四歲那年對他說過的話,師父告訴他過了十四歲就算是個大人了,以后他得成家立業(yè),所以哪天若是他成了親,有了新的家人,河虛師父一定會帶著賀禮來探望他這個愛徒。

  現(xiàn)下——他成親了,但河虛師父卻未曾現(xiàn)身,甚至像消失了一般。

  雖然并不是特別想見河虛師父,但是他很清楚河虛師父對他來說是個很特別的人,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樣的感覺,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突然想念起河虛師父了。

  而且,在想念河虛師父的同時,他發(fā)覺在自己的心里還有另一個率真的身影存在——

  坐在假山上晃動雙腳,一邊同他斗嘴、一邊開心地啃著甜餡餅的穆郡王……

  如果說河虛師父像他的父親,那么打扮成穆郡王的二公主呢?在他的心中,二公主到底算不算是他的家人?

  他不懂家人的定義為何,但若照河虛師父所言,在寂寞時所想到的人,應(yīng)該就可以算是他的家人吧?

  那么河虛師父及二公主,都算他的家人嗎?

  他打出生以來頭一次體認(rèn)到的家人——

  河虛師父像他的父親,而二公主是他的妻子。

  像個普通人一般,他也有個家了嗎?

  霎時,夏無采只覺得心里的陰霾竟減少許多。

  是過去的他太寂寞了嗎?或者是,他一直在奢求著真正的家人出現(xiàn)?

  不管真相如何,至少他認(rèn)清了一件事——

  二公主是他的妻、他的家人。

  既然是家人,就沒有從他身邊溜走,住到別人家去的權(quán)利。

  夏無采抬頭望了眼澄亮明月。

  明天,該是個好天氣吧?

  應(yīng)該挺適合讓他去接二公主回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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