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麒麟山彌漫著晨霧,朦朧了前方道路。
很冷、很冷的一個早晨,這一天他們要下山。
卓菲在用過早膳,看見龐轍嚴(yán)準(zhǔn)備穿上袍子時,她記起來,抓了袍子就笑。
「唉呀,都忘了。拿來,我?guī)湍銓⒛橇押鄄鹆酥乜p!
夢蟬聽見了,昂起臉來看見師父默默拿回袍子。
「甭麻煩。」他抓著袍子忽然撇過臉來,看了夢蟬一眼,夢蟬心慌地立即低下臉,但師父的話清清楚楚傳入她耳里。
「那小子縫了大半天才補(bǔ)綴好,你這會兒嫌丑三兩下把它拆了,他不知又要躲去哪兒哭了!
「什么?」卓菲聽了看著柳夢蟬說。「是你縫的?」她哈哈大笑。「男人就是手拙!
如果卓菲知道她是女的,肯定會笑得更大聲──夢蟬悲哀地如此想。
不過師父沒讓她拆了重縫,夢蟬心底是高興的。
一行人就在寒冷的冬晨離開麒麟山,前往柳家莊。
柳府已成一片廢墟,鄰居好心地將柳老爺及夫人全葬在后院。
「爹、娘……」夢蟬難過地上香,哽咽地道!肝矣泄怨愿嫀煾噶(xí)武,我學(xué)會了超影式……娘,你要看嗎?」說著說著,又泣不成聲。「你們就這樣走了,叫我以后怎么辦?」這兒還能住人嗎?娘死了,比武大賽也不必參加了。夢蟬只感到前途茫茫,形單影只。弟弟柳夢寒也不知流落何方。她低聲啜泣,忽然一下子世上只剩她一個人似地,無依無靠。
龐轍嚴(yán)捻香,對著墓冢,豪氣萬千承諾道:「柳爺,您曾有恩于晚輩。放心,夢寒就由龐某負(fù)責(zé)安頓于師門,絕不會讓他只身流落江湖!
夢蟬訝然,仰臉看師父一臉篤定,這……師父要帶她回去?
卓菲驚呼,湊身上前抓住師兄臂膀!甘裁矗磕阋獛貛熼T?你是開玩笑吧?」這怎么可能,龐門一向不輕易收外人的。
「我從不說笑。」龐轍嚴(yán)不理會卓菲的抗議,徑自將香插上,然后撣撣袍袖上細(xì)塵。
卓菲瞥了柳夢蟬一眼,然后神秘兮兮地向他悄聲道:「你明知咱們龐門的規(guī)矩──」她頓了頓,又看了一臉莫名的夢蟬一眼。
「我明白!过嬣H嚴(yán)泰然自若地拂袖,他也看了夢蟬一眼,那一眼有著無限溫情。「總不能讓我的徒兒流落江湖吧?」他微笑。將柳夢寒留置龐門彷佛是最好的安排,既然他雙親皆亡,也不可能參加比武大賽,而且他還年輕,鎮(zhèn)日同他在麒麟山瞎耗也不是長久之計。
卓菲很不以為然。「我以為你讓他流落江湖都比回龐門好!顾龎旱吐曇舻氐。「你想害死他?」沒想到這話還是清清楚楚地教夢蟬聽了去。
死?夢蟬大吃一驚。怎么忽然和死扯上關(guān)系?
她驚恐地瞪著師父,師父也定定地看著她。然后她聽師父落下一句──
「真會死,那也是他的造化!
夢蟬惶懼地退步望著他們,寒風(fēng)撲過她的臉。墓冢前,師父和卓菲忽而有志一同地用一種很陰森的表情看向她。兩人沉默不語,似乎有了決定。
怎么回事?夢蟬忽然寒毛直豎。她怎么有一種很不祥的感覺?
幾日后──
「師父!箟粝s局促不安地輕輕喊著,可是沒有人理她。
「師父……」她不安地扯扯胸前衣物,再喚──還是沒人理她。
前方,龐轍嚴(yán)和卓菲忙著討論他們手上的東西。「這個應(yīng)該夠硬。」卓菲說。
「這個對夢寒來說,好象太大了。」龐轍嚴(yán)搖頭。
「師父……」夢蟬更不安了,她心中充滿疑問。
他們討論一陣,終于決定了。轉(zhuǎn)過身來,龐轍嚴(yán)手中拎著他們好不容易選定的對象朝夢蟬走去,并指示她穿戴上。
夢蟬終于忍不住發(fā)出疑問!笌煾,為什么要穿甲胄?」她困惑至極。她拉扯著身上笨重的鋼鐵甲冑。
卓菲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她幫著龐轍嚴(yán)將笨重的頭盔替夢蟬戴上。
夢蟬就這么滑稽地穿著甲胄戴著頭盔,立在武行內(nèi)!笧槭裁匆黝^盔?」她又問。
「你要跟我們回龐門吧?」卓菲睜眸道。
龐轍嚴(yán)付銀兩給商家。
卓菲看著柳夢蟬清秀的小臉兒幾乎埋在笨重的頭盔下,那頭盔還在她頂上晃著,卓菲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你比我還瘦小,有時我甚至覺得你像個孩子!顾Σ[瞇地幫夢蟬調(diào)整頭盔。
龐轍嚴(yán)看著頭盔下夢蟬那一對惶惑不安的黑眼睛,他就像只受驚的小兔子惶惶不安地藏匿在笨重的甲胄內(nèi),小小的個頭,一副非常需要他保護(hù)的模樣。
她驚慌地道:「師父,我為什么要穿成這樣?」她問個不停,覺得一切太詭異了。
卓菲掩住嘴兒神秘兮兮地笑望著龐轍嚴(yán)。
龐轍嚴(yán)上前當(dāng)她是個孩子似地,很自然地就牽住她小小的手兒,走出商行!敢?yàn)槲覀円佚嬮T!顾f道。
師父牽她!夢蟬臉兒一紅,感受到那包圍著她手兒的厚實(shí)溫暖大掌,她的心瞬間怦怦直跳,這是第一次,師父牽她的手。她既緊張又莫名興奮著,因?yàn)檫@也是第一次,她讓一個男人牽著。
卓菲笑著忽然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背,她嚇得驚跳,回頭見卓菲笑嘻嘻地道:「你馬上就知道為什么要穿成這樣了!顾UQ。
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聳入云的拱門牌坊矗立在山岳一隅,巍巍青松隨風(fēng)搖晃,白云悠悠。
牌坊上兩個鮮紅豪勁的大字:「龐門」。牌坊后是豪華宅邸。
「準(zhǔn)備好了?」龐轍嚴(yán)瞥了卓菲一眼。
卓菲甩辮咬在唇間!负昧恕!顾槌鲂淅镄〉。
「夢寒?」龐轍嚴(yán)聽不到回答,又喊了一聲:「夢寒?」回頭看見那小子張大著嘴,還在為那高聳入云的牌坊錯愕著。他怒喝:「夢寒!」
「是,師父。」她奔上前,由于穿著甲胄行動緩慢笨拙。好不容易才跑到師父身邊。龐轍嚴(yán)又望向卓菲──
「行了。」卓菲點(diǎn)頭,在夢蟬震驚的目光中,一腳踹開大門。她吼道:「我回來了!」
瞬間夢蟬只聽得咻咻咻好幾聲,胸前一痛,她低頭一看,她胸前的甲胄插滿了利箭!「啊──」她發(fā)出鬼哭神號般的尖嚷。
同時龐轍嚴(yán)及卓菲已身手俐落地閃避開千百枝箭,而夢蟬只一徑恐懼地尖叫,還沒叫完,龐轍嚴(yán)已將她身子一拎,同卓菲飛進(jìn)宅底。
夢蟬腳才落地,便聽見頂上鏘鏗清脆的聲響,抬頭一望,「啊──」這次她叫得更凄厲、更尖銳。天呀,千萬枝銀針如雨般撒下來,她雙手握拳瞪大眼睛,哇哇大叫,那叫聲幾乎要掀了屋頂。
同時卓菲俐落地以一個漂亮的刀花隔開頂上銀針,龐轍嚴(yán)也輕易地以掌風(fēng)掃偏上方利針。至于武功超爛的柳夢蟬,還好有師父為她準(zhǔn)備的頭盔防身,但那些針實(shí)在銳利,插滿了她一頭盔。
她沒受傷,倒是因?yàn)槭艿教蟮捏@嚇,尖叫完已經(jīng)雙腿發(fā)軟,胸前插箭、頂上插針,皮皮剉地在原地顫抖。
「這……這到底怎么回事?」龐門怎么這般恐怖?她伸出顫個不停的手搭在師父肩膀上,有氣無力虛弱地哀求!笌煛瓗煾浮摇牖亍梓肷健!
「說什么蠢話!」他斥責(zé),抓著她就和卓菲大步跨進(jìn)內(nèi)廊,進(jìn)門前回頭看夢蟬一眼,囑咐道:「閉氣!
「嘎?」她正手忙腳亂地拔出胸前利箭,沒聽清楚他的交代。
前頭的卓菲高聲道:「再來是奪魂香,柳公子──」她回頭好心地問夢蟬!改憧梢蚤]氣半刻嗎?」
「半刻?」夢蟬怪嚷!冈趺纯赡?」
「是嗎?奪魂香一聞,便會七孔流血而死!
「什么?」夢蟬急嚷,見前方小道撲來一陣橘色濃煙,那……那莫非就是……
龐轍嚴(yán)咆哮:「閉氣!」他揪著夢蟬,和卓菲施展輕功,蜻蜓點(diǎn)水般躍離毒氣,奔進(jìn)內(nèi)堂。
三人落地,同時四面八方涌進(jìn)各色人物,有的從窗口躍進(jìn),有的從屋檐落下,有的立在門邊,有的圍在案旁,老老少少約莫有十幾位。
眾人「噗」的一聲,全奔向龐轍嚴(yán)跪地行禮。「大師兄!」
龐轍嚴(yán)揪著夢蟬衣領(lǐng),神氣昂揚(yáng)地立在眾人面前。
「好了,都起來。」
夢蟬驚恐地望著那群人,惶惶不安地左顧右盼,揣想著該不會還有什么機(jī)關(guān)吧?她戒慎恐懼地在師父大掌下戰(zhàn)栗不已。這也難怪,要不是有頭盔和甲冑護(hù)著,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具插滿利箭的尸體了。
龐轍嚴(yán)看柳夢寒還緊捂著鼻子,失笑道:「你可以放手了,這里沒毒氣!
夢蟬松手,鼻尖淌落鮮血──血?「我……我中毒了!」她驚呼,想起卓菲說的七孔流血。
眾人驚呼,龐轍嚴(yán)按住她鼻子,卓菲尖嚷。
「你剛剛沒閉氣嗎?」
七孔流血?眼一瞠,猛地一聲抽氣。她要死了嗎?眼前忽地一黑,她昏厥過去。
「不,她沒有中毒!过嫺蠓蛎鴫粝s手腕,對著一干人等宣布!杆皇翘^緊張,又一下子驚駭過度,一激動就流鼻血了,跟咱們的奪魂香無關(guān)。老夫現(xiàn)下已讓她服了安眠散,好好睡上一覺就沒事了!
龐轍嚴(yán)松了口氣,師弟們個個面面相覷,「吁」了好幾聲。
「怎么,咱門口那幾個機(jī)關(guān)就嚇?biāo)浪?」一個留胡子的頗不以為然地道。
「嗟,這樣還敢進(jìn)龐府來?」龐府以武術(shù)聞名,這等角色闖進(jìn)來根本是自找死路。
有人又問:「大師兄,你帶這么不中用的小伙子進(jìn)來不怕門主生氣?」在這里一切以功夫論高下,功夫爛的地位是豬狗不如。
「是啊,讓師娘知道就慘了,快把他送出去吧!」師娘最瞧不起沒用的家伙。
卓菲瞪龐轍嚴(yán)一眼!父阏f了吧?你偏要帶這小子進(jìn)來,這下可好了,不過幾道機(jī)關(guān)就嚇得他流鼻血又昏倒的!
龐轍嚴(yán)雙臂環(huán)胸篤定道:「不,我要把他留在龐門。」他不能讓這小子一個人無依無靠流落江湖,這是他為人師父的道義。
留在龐門?眾人一陣錯愕,紛紛望向那個像死魚一樣躺在床上、一臉蒼白病奄奄的小子,這……這么肉腳的角色,師娘絕不可能會答應(yīng)的。
老大夫忽然用一種很驚愕的表情望住龐轍嚴(yán)!高@個……這個……」他怪異地欲言又止!赴(yán)啊,她這個這個明明是這個這個,為什么要那個那個……」
「什么?」卓菲聽得亂七八糟的。
「對呀!」眾人也莫名其妙!甘裁催@個那個?」
龐轍嚴(yán)困惑地看著老大夫不安的樣子!冈趺戳?」他擔(dān)心起來!鸽y道……他還有什么問題嗎?」他望著床上蒼白的柳夢寒問。
「她……」老大夫一臉困惑。「這個……明明是姑娘家,她為什么要扮成男人?」這是他方才診脈發(fā)現(xiàn)的。
「什么!」眾人又是一陣驚呼,嚷的最大聲的就是卓菲,她轉(zhuǎn)身瞪住大師兄。
「她是女的?」頓時她臉色驟變,火大地抓住龐轍嚴(yán)臂膀!概?柳夢寒是女的?你……你和一個女的在山上住多久了?你和她……你故意瞞我!」一聽見柳夢寒是位姑娘,想到他們孤男寡女住一起,轟!卓菲馬上失去理性,氣得語無倫次,抓著大師兄一陣質(zhì)問!改阍趺纯梢院退∫黄穑磕銈冊趺椿厥?怎么回事?」
知道柳夢寒是個姑娘,龐轍嚴(yán)也很震驚,但表現(xiàn)的顯然比卓菲鎮(zhèn)定多了。
面對卓菲一連串質(zhì)問,龐轍嚴(yán)的額際又開始抽痛起來,他鎮(zhèn)定地俯瞪著卓菲因激動而脹紅的漂亮臉蛋。
「師妹,你冷靜!
「你還要我冷靜?」卓菲不敢相信地跺腳咆哮。「我是你的未婚妻,我……我還能不激動嗎?你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
龐轍嚴(yán)皺眉!改阈÷朁c(diǎn),別吵醒她!顾骋妷粝s不安地動了一下,然而他無心的一個關(guān)懷教卓菲更是火冒三丈。
「啊……你氣死我啦!」卓菲推開師兄,哭著轉(zhuǎn)身跑了。
「小師妹……小師妹啊……」眾師弟們一見最疼愛的卓菲哭了,全奔出去追了,房里只剩下老大夫和龐轍嚴(yán)。
老大夫舔了舔筆尖,開著幾帖藥方。
「這個……她身子好瘦啊,我開幾帖補(bǔ)的壯壯她身子。」不愧是習(xí)醫(yī)的,只管照料病人,方才的騷動他倒是一副不干己事的模樣。
龐轍嚴(yán)嘆息一聲,踱近床畔,俯望床上的柳夢蟬!杆灰o吧?」
「嗯……」老大夫?qū)懼幏竭呧珕柕溃骸阜讲旁\她脈象,好象有精神耗弱的問題,這姑娘是不是很容易緊張?」
望著那合著眼清秀的睡容,龐轍嚴(yán)勾起嘴角!甘前!」她是他見過最會緊張的家伙,動不動就尖叫、動不動就哭、動不動就師父師父的嚷個不停。他向來嚴(yán)峻的面容,在注視柳夢蟬時不知不覺緩了眉眼。
「得了!估洗蠓?qū)懲追阶印!改憬邢旅娴娜税具@幾盅藥給她調(diào)理身子,一日三回,連續(xù)吃上一個月,她身子就會健康起來,也不會那么容易流鼻血了!
老大夫抬起臉望住龐轍嚴(yán),低低道:「卓菲這丫頭一直在等你回來娶她……」
龐轍嚴(yán)嘆氣!肝抑,她就這么死心眼!
「我看……除非你出家,要不她怎么都非你不嫁!顾呛切Α!杆男宰幽闶侵赖。」
「搞不好我真會當(dāng)個居士!
老大夫聽了哈哈大笑!改阏媸潜槐萍绷耍?」
龐轍嚴(yán)雙手環(huán)胸倚靠床欄,長腿懶懶地交叉著,很疲憊又很頭痛的閉上雙眸。「我專程送她回來……」他揉起發(fā)疼的額際!缚礃幼,要走是不容易了。」
老大夫笑嘻嘻地摸著長須。「何只不容易,卓菲還好應(yīng)付,你想著夫人吧,她要知道你回來了肯定馬上殺過來──」他夸張地打了個哆嗦!肝铱茨阕詈冒哑た嚲o,等著她「大開殺戒」吧!」
「瞧你說的,沒那么可怕吧?」龐轍嚴(yán)笑覷老大夫。
老大夫回瞪他一記!负撸∧惚任腋宄,夫人她啊……嘖嘖嘖……」他的口氣就像在說個多恐怖的怪物。
龐轍嚴(yán)回頭,看著沉睡的夢蟬。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幫她拉好被子。
「你倒是挺關(guān)心她。」
龐轍嚴(yán)怔住,停住拉被的動作,回頭望住老大夫,輕描淡寫一句。「因?yàn)檫@世上,只剩我關(guān)心她。」
可惜柳夢蟬睡得昏沉,要不聽見師父這話,感性的她肯定又要哭上個大半天,然后用又軟又輕的嗓音說著那句:「師父……師父好好喔……」
「你是女人為什么不早說?」
這是夢蟬醒來后,聽見的第一句話。問的人是龐轍嚴(yán)。
她正吃著很苦的藥,抬起臉來,一雙熨著水氣的眼兒望住他那深邃黝黑的眼,很無辜地反駁道:「我說過了啊,我一直很努力的說了。 故菐煾覆豢舷嘈。
龐轍嚴(yán)看著她委屈的模樣,想起了麒麟山種種,忍不住偏頭笑了。這一切是很莫名其妙,是很荒唐。
龐轍嚴(yán)斜斜倚靠著床欄,臉色有些疲憊。他懶洋洋看著她。
「這么說你是頂替了柳夢寒的身分上山嘍,真不知你們柳家是怎么想的?」
夢蟬小聲地說著事情經(jīng)過,龐轍嚴(yán)聽了非但不可憐她還大呼意外。
「難道你不生氣?」他問。
夢蟬捧著瓷碗,一對眼兒瞅著他!干鷼?娘的確是很生氣……」「我問的是你!」他瞅著她!改氵@樣任人安排不生氣嗎?」
夢蟬很沒骨氣地聳聳肩!肝覜]想那么多ㄟ,娘不生氣就好了。我最怕她生氣了,真怕死了。而且弟弟搞不好真是因?yàn)槲覠o心的幾句話出走的,我……」
「好了好了──」龐轍嚴(yán)不耐煩地?fù)]手,她這種個性真叫人想掐死她。拿走她手上已經(jīng)空了的瓷碗,他回頭囑咐:「案上放著一套衣裳,你明日可以替換!
「師父……」夢蟬不安地望著他。
龐轍嚴(yán)側(cè)著身子,回望她膽小的視線!甘裁词?」
「這里很多機(jī)關(guān)嗎?」她左顧右盼瞧了瞧,不安地問。「這里面沒毒氣了吧?」這陌生地方教她很是緊張。
龐轍嚴(yán)想起大夫說的話,怕她又緊張兮兮地嚇病自己,于是耐著性子向她保證道:「只有大門處為了怕外人闖入才設(shè)機(jī)關(guān),這里很安全,你放心吧!」
夢蟬看著他「喔」了一聲。
「好好休息!
「嗯!顾UQ郏是一副很惶恐的樣子。
龐轍嚴(yán)只好加重語氣保證!高@里面真的很安全,你服了藥再睡一會兒,我要回去休息了!
「我知道……師父……我沒事了!顾÷暤卣f著。
龐轍嚴(yán)望著她那張清秀的臉兒,看著那一對漾水的眸子,還有那小小的鼻和嘴──不知怎地,覺得她的臉色蒼白得很可憐。
他揚(yáng)眉!肝艺孀吡恕!
「嗯。」她可憐兮兮地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躲在藏青色被下,長長烏黑的發(fā),亮得像一匹黑綢。
鹿轍嚴(yán)邁開腳步,忽又停住。他仰頭,忽然咒罵出聲:「該死!」猛地又轉(zhuǎn)回身踱向床畔椅子坐下,他瞪著她看。
「怎么了師父?」夢蟬不安地望著他冰冷嚴(yán)肅的表情,她做錯什么了嗎?
「我在這里陪你!顾袷呛妥约荷鷲灇,往床欄用力一靠!改闼!」該死、該死!就是不忍心這樣拋下她,她還啰啰嗦嗦地。
「我沒事啦,師父,你看起來很累,你回房好好……」
「閉嘴!」他咆哮,看她雙肩一縮,他命令!柑上隆㈤]上眼睛,你給我好好睡,別動不動就流鼻血嚇人!」師父生氣了?夢蟬趕緊鉆進(jìn)被窩里不敢再有廢話。
「愛,是不求回報的!挂幻凶,繞著趴在桌上啜泣的卓菲踱步,他搖頭嘆息,深情低吟。「師妹,慕風(fēng)對你的愛天地可鑒,日月為證!為了你,二師兄一定幫你,只要你……」他折扇,用扇柄輕輕托起卓菲淚痕斑斑的臉兒,咬文嚼字地賣弄浪漫詞匯。
「只要親愛的美麗的卓菲師妹,別再讓那悲哀的珍珠般的眼淚,淌落你那宛如皎月般晶瑩的臉兒,我……」他躬身捂住胸口,情深意摯地說!肝夷斤L(fēng)什么都愿為你犧牲,哪怕是你要我死,只要師妹一句話,我……我就算粉身碎骨……」他深吸一口氣,表情激動,俊臉抽搐!敢苍谒晦o!」他說得驚天地泣鬼神,惡心得地上螞蟻死一堆。
死?連死都愿意?喔……卓菲眨眨眼,眨出了更多淚,感動至極。
「喔!二師兄……」她紅唇顫抖,悲傷地揪住胸口,感受那凄美的氛圍,融入自己悲慘可憐的角色里!改恪愕囊黄V心,小師妹……怎能一再辜負(fù)?」她嗚咽一聲,別開臉去揩淚。「我的心早許給了大師兄──」她也咬文嚼字起來!盖樽钟蓙碜顐,喔……這份愛為什么這么痛?」
「愛……本就是痛的,」慕風(fēng)按住師妹雙肩,閃爍著那因深情而蒙眬了的眼睛!妇鸵?yàn)橥,才更顯出它的偉大。你放心,二師兄絕對站在你這邊,二師兄幫你,你別哭了,你一哭,慕風(fēng)的心都痛了!看見你哭,就像針在一下一下戳著我那樣,好……痛……」他陷入這個癡情角色無法自拔,大概平時吟詩吟慣了,他一個轉(zhuǎn)身踱向窗口,幽幽地悲傷呻吟。「問世間……情為何物?」
「嗚呀!」卓菲一聽,哭得更大聲了,自艾自憐配合著那凄美的詩意。
「直教人……」慕風(fēng)重重嘆息!附倘,」下一句是?他凝眸苦思。「教人……」
忽地,「砰」的一聲,門忽被踹開。瞬間那玉樹臨風(fēng)的身子被驟開的門給撞上墻壁,但仍他不忘將詩吟完!钢苯倘恕馈
「死你的大頭啦死!」來人是高頭大馬、虎背雄腰的紅衣婦人,她邊罵著還不忘往他屁股踹下去,登時令他痛呼不休!付际裁礌顩r了你還給老娘吟詩!」
慕風(fēng)被踹得眼淚直飄猛揉屁股!赴Α瓰閹熋帽货撸覠o怨無悔!
「那我踹死你!」紅衣婦人抓狂了,橫眉豎目掄起袖子提腳又一次狠踹他屁股,踹得他該該叫。她一手插腰,指著他破口大罵!改惆装V?卓菲那么慘,而你只會吟詩,吟個屁!成天只會在那里廢話,問世間,問世間個屁?直叫人,直叫人個屁。俊顾讲仍絹韯!改阋髟娮糠凭驮醯?她大師兄就娶她了是不?是不是啊──」
「!」她腳下的慕風(fēng)「啊」得更大聲了。
「師娘……」卓菲聽了。更加悲從中來,「哇」的一聲奔進(jìn)師娘懷里!复髱熜趾脡泥福瑔琛瓗熌铩谷弧谷缓蛡女人……」她雙肩顫抖,泣不成聲。
「別哭。」師娘踹開慕風(fēng),抱住心愛的干女兒卓菲!腹脏福瑒e哭。師娘都聽說了,師娘給你作主!顾а琅呐男馗!改莻什么來路不明的丫頭,她要敢壞你的婚事,老娘就將她的皮一層層扒下來烤了吃,她要有兩個膽她就試試看,我啃了她!乖……」她拍著卓菲安慰道!竾u……別哭別哭,我給你作主,別哭喔,小心肝!
可憐的慕風(fēng),還陷在自己營造的凄美氛圍中,不能自拔爬呀爬地爬過去抱住小師妹的腿。不顧屁股疼痛,他仰頭咬牙道:「菲,二師兄也替你作主──」
「走開啦!」卓菲一腳踹開他,這個只會吟詩的笨蛋!
嗚嗚……慕風(fēng)含淚仰頭泣道:「愛……就是這、么、痛!」這是真愛,他覺得自己真是太偉大了!
這個慕風(fēng)有被虐狂。
這個師娘有虐待狂。
至于這個卓菲嘛……她有虐待狂也有被虐狂,她還情緒化,一碰上愛情就情緒化……
這就是龐府。
當(dāng)然……還有一個和龐轍嚴(yán)最要好的,龐門的老門主。
他在哪?
在這樣一個月白風(fēng)清的夜,他肯定是在后院里。
干什么?
打坐和打太極拳。
「玄!」相較于性急又潑辣的師娘,老門主則是一頭白發(fā),慈眉善目。他緩慢地旋身再悠悠地出拳,搖頭贊嘆。「真玄!」這是他老人家的口頭禪。
龐轍嚴(yán)安坐在他身后石椅上,綢制黑衫襯著他健碩勻稱的體魄。他垂眸,表情沉斂溫雅,周身散發(fā)著一股堅韌卻又優(yōu)雅的氣息。黑衫被晚風(fēng)吹得徐徐輕飄,他專注地擦拭著膝上一枝褐色竹簫。黑發(fā)散落寬肩后,狂放不羈中又隱藏著一股成熟內(nèi)蘊(yùn)的風(fēng)采。
「很玄啊,嘖嘖……」老門主打了一套又一套拳法,在樹影婆娑間,怡然自得。
龐轍嚴(yán)將塵封已久的竹簫擦得發(fā)亮!笌煾浮!顾ь^望向老門主!傅茏釉邝梓肷絼(chuàng)了幾路刀法,這回將刀譜帶來,答應(yīng)你的事總算有了交代。」
老門主跟他一樣嗜武成癡,一老一少最愛一起鉆研武術(shù)。自收了轍嚴(yán)這武術(shù)奇才,原本就變幻莫測的龐式武功更上層樓,他們師徒聯(lián)手使之發(fā)揚(yáng)光大,聲名更勝另一個赫赫有名的武館,焰合堂。至此龐門成為江湖上能人最想加入的頂尖武館,遠(yuǎn)遠(yuǎn)超越了焰合堂。
「嚴(yán)兒,你瞧我這拳打得怎樣?」老門主挪移身形、緩緩打拳。
「柔中帶勁,可惜剛強(qiáng)不足!顾\實(shí)道。
老門主聽了瞇起眼,呵呵笑了,蒼白的胡子長得快要沾地。「師父是故意試你的,不愧是我最得意的門生。嚴(yán)兒,你隱居麒麟山太可惜了!
龐轍嚴(yán)把玩起手中竹簫。
「師父,我打算叫老曹將藏經(jīng)閣的秘籍調(diào)出來更動幾個勢子。中原各派武功日新月異,咱龐門武術(shù)若流于形式很容易教人看出破綻,既是頂尖武館,就不能故步自封!
龐門秘籍全鎖著,由總管老曹負(fù)責(zé)看管。
老門主呵呵笑,孩子氣地拍拍手。「聽你的,全聽你的!」好象龐轍嚴(yán)才是他師父似地。他圓滾滾的臉兒因?yàn)榇蛉杭t,一身白衫,滿頭蓬松白發(fā),倒有些像化外仙人!赣赡銇砀,我就放心了,這次你打算留多久?」
「至多一個月吧!」
老門主風(fēng)一般轉(zhuǎn)到龐轍嚴(yán)身側(cè),一邊練拳一邊斜眼覷他。
「小子,想走恐怕沒那么容易。聽說你帶了位姑娘回來?聽說你們孤男寡女的在麒麟山住了好一段時日,聽說她還扮男裝瞞著卓菲,這「聽說」你師娘也已經(jīng)聽說了……」他笑瞇瞇撞了龐轍嚴(yán)手肘一下,總結(jié)道。「這些個「聽說」全是真的嗎?」
龐轍嚴(yán)深吸口氣,輕輕撫著竹簫,只淡淡一句:「些許真、些許假!
「哦!估祥T主似懂非懂,變化著手中拳式退后幾步,望著徒兒俊朗面容,他搖頭贊嘆。「玄啊,真玄。
龐轍嚴(yán)笑了,覷他!刚漳氵@樣「玄」法,天下事沒一件不玄的!
「天下事本就沒一件不玄的!」老門主立于庭中,他停住勢子,微微屈膝合眼,徐徐吐氣。「嚴(yán)兒,好久沒聽你吹簫了!顾]目沉吟。「吹一曲來聽聽!
「不行!过嬣H嚴(yán)斷然道!敢股睿瑫讶顺承。」思及先前好不容易才睡熟了的夢蟬,那家伙半夜要聽見簫聲,按她膽小的性子肯定要以為撞鬼了。想著,他淡漠的臉龐不覺地浮現(xiàn)笑意。
老門主緩緩睜開左眼皮覷他!赋承颜l?咱龐門還有人怕吵地?」他又閉目摸摸蒼白的胡子好似明白了,微笑地不住點(diǎn)頭,仍是那一句贊嘆。「玄啊,真玄了!怕吵醒人?哼……玄啊,呵呵呵呵……」幾時見嚴(yán)兒這般小心翼翼,這還不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