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尖凄的慘叫聲在山石間壘壘回響。
啊、啊、啊的回聲震擾了絕壁內千古不變的平靜,鴉雀紛紛振翅沖向澄藍色的天空,躲避這串高分貝的穿耳魔音。
山谷間,竄涌的激流距離兩團下墜的人球越來越近,從數百丈拉近成數十丈,從數十丈拉近成數十尺。接近水面時,兩道人影終于分開,一前一后地摔進低于常溫好幾倍的澗水中。
嘩啦!刺耳的破水聲形成絕壁內的第二道噪音。
飄流在柳朝云前方兩尺遠的聞人獨傲,不太確定自己最終會死于何種情況——究竟是被澗水活活淹死,抑或被難友的尖叫聲喊破耳膜而“香銷玉隕”。
隨著冰溪載沉載浮的同時,他反而覺得是種解脫;起碼流水的溫度暫時冰掉了柳家娘子的尖叫聲。對男性而言,任何時候能夠擺脫掉婦道人家喧囂的噪音轟炸,都值得跪下來贊美佛祖的恩典。
“聞人……”柳朝云吞進好幾口涼冽刺骨的急流螓首敵不過浪潮的勁道,好幾次消失在白花花的水堆里!拔摇蛔R水性……救命……”
她的頭不見了。
聞人獨傲覺得她實在麻煩透頂!他們從老高的絕壁跌進深谷晨,即使他有一身絕世武功,此刻腦袋也給摔得七葷八素,更何況他溫暖的軀干從正常溫度一下子落進足以令血液結冰的深流當中,心脈只差沒硬生生給冰成冰糖葫蘆,連保住自己的老命都有問題了,遑論對一個自己打算緝捕歸案的女頭目伸出援手。
倘若柳朝云變為男兒身,眼前的難題絕對容易解決得多,因為他會眼也不眨地看著對方沉入陰冷的水底,完全不考慮施救與否的問題,一旦少了累贅,他自己的活命機率自然提高。但,她這輩子偏要投胎為水靈靈的美嬌娘,害他基于“天下第一名捕”的俠義男兒身份,不得不對“弱女子”獻出要命的一臂之力。
“抓住……”他也不小心吞進一口天然冷泉。“抓住我的衣帶!”
皂黑色的布緞飄向她沒頂的水域上方,柳朝云的纖手及時扯住。一旦有了著力之處,她的腦袋瓜子立刻鉆出水面,貪婪地吞咽著可貴的鮮冷空氣。
“救我,我不會泅水——”她順著水流飄近聞人獨傲的身側,死命抱住他的手臂不放。
“快放開,你想害死我們兩個?”聞人獨傲喝斥她。
即使淪為落湯雞了,他仍然不忘保持自己威震眾多小賊的權威身份。
冷寒低溫的澗水已經阻礙了兩人泅泳的靈活度,柳朝云猶不怕死地拖制了他右臂的打水動作,這女人分明活得不耐煩,打算拖起一起入鬼門關。
他用力抽回手臂,在急流中同時擔負起穩住兩人沖勢、排除斷木撞向他們的重責大任。
“不要!”柳朝云如同所有不識水性的溺水者一樣,發現支持自己的“救生浮木”失蹤后,立刻驚慌失措起來。“快拉住我……我好怕……咕!
她的喉頭立刻灌進兩大口溪水。
“別胡鬧!眱蓚人居然在要命的時刻糾纏起來。“柳姑……宋夫人,快松手——”
“別放開我——”
“你只要抓住我的衣帶就不會出事……”
“我快淹死了——咕!
“別忙著喝水……你到底有沒有聽見……”
兩只落水狗顧著夾纏不清,渾然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深谷的山溪里除了激流涌蕩的暗浪之外,還有其他致命的陷阱——
他們同時發現前方兩尺遠的水流突然消失了,望出去只剩一片煙霧迷蒙的空氣和越來越激切的水聲。
轟隆!
“瀑布!”兩人異口同聲的大叫幾乎被狂流掩蓋過去。
柳朝云心駭膽喪的目光盯回他臉上!翱炀任遥】鞄矣位匕渡先!聞人獨——”
太遲了!
他們再度被沖下一丈高的山壁。騰云駕霧;輕飄飄,寒颼颼。飛呀飛呀……
聞人獨傲第二次目睹水面與他頭腦的距離以驚人的速度拉短,越來越近……耳邊仍然聽得到她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嚷,只是這回換了另一個字音。
“傲……”
同樣的情景居然在短短半個時辰內重復發生,他已經開始相信今天遇上的禍事真的是天要亡他,任何人也施救不得。
而她,柳朝云,一個在黃河沿岸的幫會中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女土匪,居然陪同嫉惡如仇、殺賊人不眨眼的天下第一名捕齊齊赴死,老天爺也未免太諷刺了吧?
“聞人獨傲——”
她的回音仍然在清冷的幽壑間震蕩著。
※ ※ ※
畫眉鳥仰高一美眸,盡情亭立在枝頭啼叫著。
聞人獨傲被空氣間的野唱喚桓了神智,午后的日光透過濃密的樹枝,垂直篩落在他的眼瞼上。初初睜眼的一剎那,他幾乎被射盲了眼睛。
這是哪里?
他撐起身子,這才發覺自己被澗流沖刷到岸邊,下半身仍然浸在水流里。柳朝云側躺在他的旁邊,神智尚未恢復過來,但柔荑仍然緊緊揪住他的衣帶。
看樣子他們逃過一劫了。放眼望去,蓊郁的蒼林中杳無第三條人影,顯然他們距離人煙聚集的市鎮還有一段距離。
這樣也好,他暗忖。只要附近沒有人群讓柳朝云東鉆鉆、西溜溜,她就無法逃脫他的掌握。
“好冷。”一陣山風吹來,聞人獨傲深吸一口氣。
抬頭查看日頭的位置,時辰似乎已經過午了。他最好在她醒來之前打點好自己,省得運氣暖身到一半,柳朝云恢復了神智乘機偷溜,或者更糟糕的——偷襲他。
他先把昏迷的美人兒橫抱到河畔樹蔭下。
柳朝云在他懷中嚶嚀一聲,仍然沒醒過來。
“真是可惜了!彼哪抗饴湓诜斈樕。
無庸置疑地,柳朝云的容色稱得上江湖中數一數二的絕艷。由于甫生受過寒水的洗禮,她的肌膚凍成明凈剔透的玉澤,底下淡藍色的血脈隱約可見,憔悴的容顏竟然不遜于她平時紅潤的美態。而且,清麗的五官組合并非她最吸引人的地方。柳朝云艷名滿江湖,主要還在于她風情萬種的媚勁。
她艷而不野,媚而不妖,名列勾人魂魄的尤物之冠,迷倒了不少黑白兩道成名的豪杰。四年前她陪同道上的朋友搶劫漕銀的時候,和南二省總捕頭宋定天不打不相識,最后以二八佳人的翩翩豐采嫁進宋家大門。當時宋、柳兩家的聯姻著實讓垂涎她美色的江湖人物差點口吐白沫,眼睛嫉妒得紅通通。
直到兩年前柳朝云變成孀婦,回復了獨身的身份,大伙兒的眼珠子才又放射出希望的火花。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宋定天故去之后,柳朝云立即向江湖揚言她終身不改嫁。堅定的誓言一傳布出去,好些個年輕有為的英雄好漢又心碎了。他們撲通撲通的跌倒在地上,開始想法子把自己碎成片片的心肚撿回家里縫起來。
然而,不改嫁歸不改嫁,她天生的風情媚態仍然繼續勾引著墨客俠士的雄心。到最后男人們也看開了,即使娶不到大美女,沒事上門去她厝內聊聊天、多看俏人兒兩眼,心里也高興。
當初聞人獨傲看在他和宋定天同樣是六扇門里的總捕頭份上,雖然兩個人從未真正的見過面,但是神交已久,所以特地囑咐熟識的朋友們,平時多多替他照顧宋氏的未亡人。沒想到近兩年來柳朝云又恢復了她婚前的人脈,繼續和黑道的宵小保持密切聯系,還參與過幾樁黑道上的仇殺事件,這等事態可教堂堂“天下第一名捕”不能再坐視了,說什么也要卯足了勁逮捕她歸案。
老子《道德經》上有言:“物極必反!闭f得一點也沒錯。今早在常山絕壁旁動武的時候,他兒子出來的勁顯然稍嫌太“足”了一點,才會很愚昧的沖出懸崖外,還連帶著把她拉下數百丈的深淵。
也罷!就當他們倆今年犯太歲,走楣動吧!老命保住就算上下大吉了。
聞人獨傲安頓好俘虜,找著一塊清凈的樹蔭盤腿坐下來,合上眼睛,開始深深的吐納。體內的真氣隨著他的呼息游走于奇經八脈,浸透骨子的寒意也被這股暖意慢慢帶散出體外。
漸漸地,松林間只剩下蟲鳴鳥叫的吟聲,以及他平穩的呼吸——
“唔……”柳朝云悠悠從昏寐中醒轉。
好冷!她輕輕瑟縮了一下。她在哪里?發生了什么事?
失去意識之前的點點滴滴轉瞬間沖回她的腦海。
“聞人獨傲!”她想起來了,那個殺千刀的胚子!都是他害她跌到懸崖底下。
今兒個一早,她率貪黃河七幫的兄弟們前往天機幫總部,協助新朋友封致虛打退作亂的叛黨,孰料這個天下第一名捕神通廣大得很,居然偷偷帶著官兵摸上山來,還打算緝拿她歸案。他也不搞清楚,她可是好心來幫助朋友的,居于正義的一方耶!而他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地捉捕她,還傻楞楞地踏錯了腳步,跌下深壑里。
他自個兒跌下來也就算了,干嘛在千鈞一發之際拉住她的手臂一起拖下來?他以為自己有個御賜的威名就可以草菅人命嗎?
“對了,他在哪里?”她坐起身子,搜尋著死對頭的狗影。
最好他也跌個七葷八素,神智不清,她才能乘機踹他兩腳。
聞人獨傲的身手她素來有所耳聞,明刀明槍顯然打不過他,既然如此,只好來點兒陰狠的,反正死鬼老公過世之后,她就放棄了“正人君子”的名頭,偶爾玩一招暗箭傷人的游戲才符合她此刻的身份。
“別以為你躲起來我就找不到你!彼拿理镛D向四周,登時在老松樹下發現他端端正正的坐著,看起來好象在打盹。
氣呀!恨呀!
倘若被她逮著他和自己一樣狼狽也就算了,偏偏他大俠看上去依然一派優閑,兩相對比之下,自己的落魄相立時觸怒了她。
“聞人獨傲!”她頓了頓玉足,驀然沖過去推了他一把。
千不該萬不該,她挑中聞人獨傲內息正游移向任脈的膻中穴時下手。
“唔!”聞人獨傲受到她驚擾,心神一震,內息忽然在任脈里亂沖亂竄起來。
膻中穴位于胸口部位,有關醫術的經書向來又稱此穴為“氣!,因為人體內各路經脈的真氣往往匯集在膻中穴里,有如百川回歸進大海。因此練武的人一旦處于運氣到膻中穴這重要關卡時,必須要格外謹慎小心,以免真氣走錯了路徑,輕則失去一生苦練出來的功力,重則走火入魔、全身的血路逆流而死。
聞人獨傲體內的寒意本來順著真氣緩緩散出體外,被她中途一打岔,突然倒沖回膻中穴,把整個穴道沖激成冷颼颼的氣海。
柳朝云被他怪異的神色嚇了一跳。她只是“小小的”推了他一把,聞人獨傲捕頭的臉色立刻青一陣、白一陣的,仿佛氣壞了肚皮又無處發泄,氣量未免太狹小了。
“怎么?你不服氣?”她抬高下巴向他挑戰。
聞人獨傲懶得和她浪費時間。最好趁著現在她的元氣尚未恢復,先收拾了她,以免待會兒上路后被她溜掉。
“如果我確實不服氣吧?”他壓低的聲音暗示著風雨欲來的前兆。
柳朝云仔細回思片刻。剛才兩人在冰溪里載沉載浮的時候,人家似乎曾好心地拉過她一把,如果選在此刻翻臉,似乎違反了有恩報恩的原則。
“算了,看在你救過小女子的份上,我不和你計效!彼┒魉频男表。
一口血氣伴著怒火上升到他的喉頭。
“你不和我計較?今早在河里是誰害我差點淹死的?”他沒打折了她的花拳繡腿就算很給她過世的老公面子。
“當然和我沒關系。”她柳眉倒豎!奥勅舜髠b,倘若我記得沒錯,似乎是你跌下懸崖之前拉著我做陪葬的!
“若非你帶領黃河七幫的土匪們到處作怪,我又如何會為了追捕你而跌下山澗?”他瘦削的俊臉轉成鐵灰色。
“你好象還沒搞清楚狀況。閣下率著大隊人馬前來常山,目的在于圍剿‘天機幫’,我只不過正好待在現場坐山觀虎斗而已,你少把茅頭轉向我。”朝云反唇相譏。這家伙真會顛倒是非的,可惡。
“任何宵小匪徒都是我緝拿的目標,你也不例外!甭勅霜毎辆芙^再和她廢話。
柳朝云的機敏巧詐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所以她才能憑那一身三腳貓的功夫優游于眾高手間,看來今后他可得多防著她一點。
在離開這座樹木之前,他們倆勢必要“相依為命”好一陣子,身邊伴著一個無時無刻不不想偷施暗算、然后溜走的俘虜,他不見得能永遠占上風,最好先下手為強。
“不然你想怎么樣?”她揚高下顎挑戰。
“既然你也恢復了神智,那就上吧!”聞人獨傲緩緩站直身子,超過六尺的身材足足高出她一顆壯舉外加一截脖子。
啊?朝云下意識地跳開兩步。話題轉變得太過劇烈,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要我‘上’誰?”她立刻聯想到最可疑的方向。
“我。”言簡意賅。
她氣紅了麗容。“你算哪根蔥。”
敢情他看到四下無人、她又沒有救兵,妄想來一招“癩蝦蟆狂啃天鵝肉”。去他的登徒子!
“多說無益。我這根‘蔥’讓你三招,三招之后別怪我不客氣了。”他習慣簡潔有力的說話和做事方式。
她總算看清“天下第一名捕”的真面目。既然以言語命令不成,干脆動手來硬的!說穿了,他比起其他覬覦她美貌的急色鬼高明不了多少。
眼前的情況太過險惡。聞人獨傲的身手恰好高明她“小小的”一大截,如果兩人動手過招來,她可沒把握自己逃得掉。
怎么辦?怎么辦……
“呵——”櫻唇忽然彎成甜美的弧度。“呵呵呵——”
她淺淺笑了起來,柔音翩飛如仙樂一般。
“笑什么?”聞人獨傲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呵呵——”以前只要和敵人對壘,而她又想不出脫身辦法時,一律先嬌笑一陣子松懈對方的警戒心,然后再乘機偷襲反攻。她當然明白同樣的把戲若想運用在謹慎的聞人獨傲身上,可能不太容易見效,不過瞎混時間也好。
“我——呵呵——我在笑你——呵呵呵——”她燦笑得更加放肆,妖柔的腰肢笑得前仰后合,胸襟附近露出一小截粉光細致的香頸,直比冬季的新雪更加白潤誘人。
趕快想清楚呀!柳朝云,運用你獨特的智慧。
“我有什么好笑的?”聞人獨傲發現她的笑容具有感染力,連自己的嘴唇也不自覺的往兩側咧開。慢著!他跟著鬼笑什么,給女色迷瘋了嗎?聞人獨傲立刻壓住浮動的心緒。
“呵呵呵——你——這個——呵呵——”對呀!他有什么好笑的?她攪盡了腦汁拖延時間。
不行,真的想不起來。再笑下去,她臉皮就抽筋了。
她邊笑邊觀察四周逃走的路徑,眼珠子溜轉向他的方向,驀然被他有點懷疑、又摻了點遲疑的神情觸動了靈光。
這天下第一名捕擰眉盯著她的模樣,仿佛在觀察某種稀有動物,倘若她猜得沒錯,他應該極少和婦道人家接觸,才會被她的言行搞得一頭霧水。
嘿嘿,她就怕他太精明能干!根據她的經驗,越是搞不清楚狀況的男人越容易應付,這下子可讓她掌握到面對他的訣竅了。
“呵呵呵……不曉得!焙孟笞儼褢蛩频,前一刻她還甜笑得透不過氣來,下一瞬說不笑就不笑,粉頰上連半絲笑意也沒有!拔疫沒決定應該如何處理目前險惡的場面,先亂笑一陣子,暗混點時間再說!
聞人獨傲胡涂了。不惜,他真的不懂!女人的表情為何可以做到說變就變,中途還不會因為轉得太硬而臉皮抽筋?
“柳朝云,我沒空和你玩游戲!贝蟛额^試圖以嚴厲的問話來震懾小歹徒。
“反正我鐵定打不過你的。你要殺就殺,要剮就剮,不用征求我同意。請便!”朝云反倒比他大方。
命是她的,她就不在乎就不在乎,誰也奈何她不得。
風流俏佳人開始哼著小曲兒摘野花。
這可把聞人名捕難倒了。話說他師父年輕時曾經誤傷一位弱質女流,從此以后耿耿于懷,直到臨終之前還記著這件生平唯一的憾事,于是就逼迫他立下毒誓,非到必要絕對不和婦道人家——尤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過招。即使情況有“必要”,他也不可以主動出手,除非對方先向他出手。
倘若柳朝云堅持不肯出手,他該如何是好?總不能教他破誓吧?
“我數到三……”聞人獨傲決定再給一次機會。
“你只會數到三。俊彼榈負u搖頭!翱蓱z的孩子,趕明兒有空我教你從一數到一百!
天殺的!格老子的!辣塊媽媽不開花——所有能想到的粗話全被他無聲地罵遍了。
折騰了一天他已經累了,兩人趁早動手才能趁早收工,她就不能爽爽快快地配合嗎?
“你干嘛和我過不去?”他忍不住喝出來。
“嘿!這可好笑了,究竟是誰和誰過不去?”她深深吸聞著野姜花的淡雅馨香,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這年頭很難找到象我這般合作的俘虜了,任你罵、任你打,你想殺我頭也不反擊,你還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從不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對手,尤其是女子。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先出手攻擊我!彼J為自己已經很寬宏大量了。
手無縛雞之力是吧?太好了,反正她柳朝云對“抓雞”也不太感興趣。
“不行呀!人家膽子很小,不敢見血的!彼龐傻蔚蔚乇г!凹偃粑艺娴牟恍⌒呐獋四,那可怎么辦才——”
就是現在!
兩點米粒大的銀光倏地射向他。
事情發生得相當意外,聞人獨傲萬萬想不到她會在說話的途中忽然出手。尤其她的語句尚未全部說完,一般聽者自然而然認為,她即使要動手,也應該在最后一個“好”字脫口而出之后才進攻。
但聞人獨傲若會讓她的偷襲行動得逞,也就不配被皇上賜封為“天下總捕頭”,更受江湖中人美稱為“天下第一名捕”了。
他側轉過腦袋,兩只銀蓮子堪從鼻端削射過去,隱約還嗅到一陣腥氣,顯然她的暗器事先喂了毒。
“多謝姑娘成全!”他就等這一刻。
幸虧她先動手,否則兩人還不知道要拗到哪個朝代去。
他一把反扣著她的右腕關節,直接制住她的脈門,讓她全身的勁道都使不出來,右掌則蓄滿了勁道,就等著以最狠厲的一擊廢掉她全身武功——
咦?怎么回事?
他一鼓動真氣,全身忽然寒颼颼的,仿佛所有氣脈都變成冰一樣。
發生了什么事?
他第三次提氣再試了一下,內力剛離開膻中穴,全身就被那股冷冽刺骨的感覺凍得打了個哆嗦。
只要他催動內力,奇凍如霜的冷氣立刻跑遍他的奇經八脈。
他的膻中穴居然變成了大染缸,全身的氣路都被剛才倒沖回來的寒意同化了!倘若強行要將真氣催送到全身經脈,只怕運功還沒完全,身子已經先結成冰塊。
天哪!莫非剛才被她推了一把,真氣走岔了脈絡,因而引發這個后遺癥?
聞人獨傲的剎那間變了好幾變,由紅而白,由白而青,由青而紫。目前他全身功力似乎無法隨心所欲的運用,對一個武林高手而言,內勁提不上來代表著什么意思?
他等于被廢掉八成的武功,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
他,天下第一名捕,聞人獨傲?
不,聞人獨傲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走火入魔的情況決計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可是……它真的發生了!而且這種改變甚至不在一夜之間,只有區區一眨眼而已!
“柳朝云——”他額角的青筋僨起!澳阒恢雷约焊闪耸裁春檬拢俊
即使將她大卸八塊都不會有人出面指責他太殘忍。
朝云委頓在泥地上,水汪汪的美眸藏不住驚駭。“我……我做過的‘好事’太多了,閣下指的是哪一樁?”
“你——”聞人獨傲把沖到嘴邊的冷喝吞回去。
這女人對他失去八成功力的事實完全沒概念,如果李自曝其短,情況立時逆轉過來,反而輪到她占上風了,不留點底牌來牽制她還得了!
“你暗施偷襲,算什么英雄好漢?”他趕緊換個罪名指責她。
“難……難道象你這樣中了人家的偷襲才叫英雄好漢?”即使嚇得臉色慘白,她的嘴皮子依然非爭到贏不可。一旦他的右掌落下來,她就變成廢人了……
此時此刻,聞人獨傲終于體會到“騎虎難下”的個中真義。既然他已扣住了她的要害,如果莫名其妙地放過她,憑柳朝云的機智遲早會發覺有問題。
這下子該如何是好?
兩個人審查目前復雜的狀況,同時在心底自問,應該如何不讓對方起疑脫身……
朝云忽然眼光發亮!按蟛额^,你明明答應讓我三招的!
死了!聞人獨傲無聲的叫苦。三招還剩兩招!依他目前尷尬的情況來判斷,她在一招內就可以讓朗朗乾坤少了聞人獨傲這號人物,他哪禁得起招。
“好,我就讓足你三招!辈坏靡,為了遵守男子漢大丈夫的原則,他必須信守承諾,只好硬著頭皮放開她。
顯然身為婦道人家的好處比較多,既用不著和“英雄”扯上邊,又省了“好漢”的大任務。
朝云忙不迭閃躲到離他最遠的角落!拔摇S嗟膬烧邢扔浽趲ど,咱們明天再打!
能多拖延一天也好。
聞人獨傲聽見她愿意給他“緩刑”時間,喉頭憋住的悶氣這才消消呼了出來。
“成交!彼胙渝吹矫髂暌矝]問題。
他必須趕在柳朝云發覺異狀之前離開這座蠻荒的林子,尋覓一處可以不受打擾的療傷所在。真氣受到窒礙的情況如果不立刻解決,膻中穴內冰冷的淤氣會漸漸轉換成寒毒,所造成的傷害將越難以補救。
“你休息夠了吧?”他淡漠的語氣完全沒有泄漏出內心的焦躁。
朝云小心翼翼的觀察他。這家伙仿佛鐵打的,外表從沒顯現過激烈的情緒,講起話來也是冷冷的、非常有禮貌,讓旁人捉摸不定他的心思。
“差不多了!彼仨氹S機應變。
“既然如此,咱們架已打過、話也說完,還是繼續走吧!”他轉身走向通往林蔭深處的小路。
“好呀!請便,恕小女子不送!彼B忙挨著大石頭坐下來,和他耍賴。
開玩笑,她干嘛和他同一路?大伙兒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各走各的吧!趁現在給他來個混水摸魚,說不定聞人大捕頭自個兒乖乖的走了。
可惜聞人名捕的智力比她預期中高出一百三十八倍。
他們淪陷在一處連鳥兒都會迷路的深林地帶,而他眼前連打贏一個三流小賊也有困難,嚴格說來還得仰賴她的幫忙才能脫離這片樹海,哪能容她隨便脫隊。
“你也一起走!”他渾著嗓音命令。
“不用了,咱們不同路!彼呐阈雌饋硐喈斦~媚。
可惜美人計也不管用。
“宋夫人,別讓我再說第三次!彼庠诘纳駪B依然冷淡自持,其實手心里捏著一把冷汗。
假期柳朝云堅持放他單飛,他還真奈何不了她。
“說第三閃又怎么樣?本姑娘拒絕光臨的地方,閻羅王也請不動!背谱彀蜕险f得硬邦邦,嬌軀卻已不情不愿地站起來。行走江湖這四、五年以來,她還真沒見過象他這般冷酷又不留情面的男人。
“告訴你哦!我只不過改變主意,打算前去和你相同的目的地,可不是怕了你!”場面話仍然要交代幾句。
“少廢話。”聞人獨傲端著冷冰冰的酷臉,轉身走上小路。
好險!他暗暗松了一口氣。
幸好天下第一名捕的余威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