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jì)。
「馭風(fēng)!馭風(fēng)!不要!不要跳!」昏迷的湘語淚雨迷蒙地哭喊,「不要……」
「湘語,湘語,」馭風(fēng)以手帕拭去她滿臉的汗。
「醒一醒,湘語,醒過來。」
湘語突然睜開雙眼,慢慢看清她眼前的一切……她仍在馭風(fēng)的汽車中,外面漆黑一片,只見到依稀的星光……她想起來了……馭風(fēng)來她家接她出來,把車開至這里。然后,他拿出水晶戒指……然后……然后……
「湘語,」馭風(fēng)緊攬她的肩,擔(dān)憂地問:「怎么了?你沒事吧?」
湘語拚命地?fù)u頭,淚珠滾滾墜下:「不……不……不是這樣!不是!」
「她突然打開車門,狂沖出去。
「湘語?」馭風(fēng)追下來抓住她,「你怎么了?」
「放開我!」湘語語音破碎地大喊:「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為什么你要帶我來這里?為何我的腦中會出現(xiàn)那一串奇怪的故事?難道你要告訴我,那是我們的前世?不!不……這太荒謬了!我不相信……」她甩開馭風(fēng)的手,拔腿就跑。
「湘語,」馭風(fēng)沖過來攔住她,心痛地道:「為什么要逃避?要躲我?你還沒想起來嗎?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湘語!」
「不要在說了!」湘語掩住雙耳哭喊:「你要我相信……我曾是南北朝的一個舞姬,因愛上蘭陵王而飽受折磨,到最后墜崖而死?不,我不信!這只是一個奇怪而荒謬的夢!
「湘語……」馭風(fēng)痛苦地望著她,她的反應(yīng)將他的心一塊塊撕裂……這是他最刻骨銘心也最珍貴的回憶,千百年來,歷經(jīng)多少轉(zhuǎn)世輪回,但他不肯忘,不肯放棄,寧可一世世承受這最悲痛的回憶,也不肯忘卻。
他要記住她的容顏,她的模樣,她的溫柔,她的深情,他與她的誓言,他們所經(jīng)歷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點點滴滴……他們所有的悲哀與歡樂,他們那一段未完成的愛情……他愿一次次地承受輪回之苦,只為再時光的洪流找到她,與她再度相愛!
他是為了她而來到人世的呀。
但為什么?在他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于在茫茫人海尋覓到她時,她卻拒絕相信他們曾發(fā)生過的故事?完全否定掉這一切。
馭風(fēng)沈痛地望著珠淚婆娑的湘語,一顆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心再次狠狠地抽痛,他多恨自己……難道,他能給她的僅是傷害?他給她的傷害真的那么深?那么重?以致今天的她完全不肯去喚醒那最痛苦的回憶?
「我該死……」馭風(fēng)猛力地猛捶車頂,眉心痛苦地糾結(jié)著,全是我的錯,全怪我當(dāng)年沒有好好保護(hù)湘語,鑄下了無法彌補的遺憾……
「湘語!顾酀孛撓峦馓子谒砩希竿饷婧芾,先進(jìn)車?yán)锶グ。?br />
「不!不要碰我!」湘語如驚弓之鳥般后退一大步。好痛苦……五臟六腑痛苦的翻騰,似乎有道巨大的力量要將她整個人撕裂……這個男人,身上有股奇異而令她無法抗拒的力量,令她不由自主的想接近他,似乎她天生就應(yīng)守在他身邊……但她又害怕……發(fā)自內(nèi)心的害怕,她怕他再度將她傷得體無完膚……
遙遠(yuǎn)的記憶世那么鮮明地呈現(xiàn)在她眼前,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再度瘋狂地愛上他;但她不想再受一次傷害,她不想換來更絕望的心碎。
「湘語,」馭風(fēng)惆悵地收回放在她肩上的守,落寞而啞啞道:「我先送你回去吧,你放心,我絕不會再冒犯你。不會再逼你想起你最不愿回想的事!
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他率先回到車上。
湘語怔怔地站在原地,肩上的外套傳來溫暖的氣息,是屬于他的氣味,溫暖熟悉,最令她信賴的氣味。
不……湘語狠狠地?fù)u頭,也搖去奇異的情悸,咬牙上他的車。
※※※
車廂內(nèi)的氣氛,沈悶地令人窒息。
湘語臉轉(zhuǎn)向窗外,一語不發(fā),但一路上,馭風(fēng)也不曾開口。
車到湘語的住處下,馭風(fēng)轉(zhuǎn)向她:「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湘語眼睛直視前方,「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箤⑼馓走給他,湘語推開車門,閃電般地沖下車。
「湘語,」馭風(fēng)追下來,抓住她的手。
湘語渾身一震,沒有回頭。
感受到她身體的僵硬與緊張,馭風(fēng)苦澀地松開她的手,沙啞地開口:「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愿見我,我也不會再來打擾你。但水晶戒指,仍請你收下……不管你要如何處置它……也許扔了它,全由你作主。我早說過,當(dāng)我親自將戒指為你戴上的同時,我就不打算再將它收回來。它永遠(yuǎn)是你的!」
將戒指塞入湘語的手中,馭風(fēng)無言地、熾熱地盯著她許久后,毅然轉(zhuǎn)身上車。
湘語不敢回頭,她聽到他關(guān)車門的聲音,也聽到他發(fā)動引擎,呼嘯而去的車聲……但她動也不動地僵在原地,整個人像個沒有生命的木娃娃。
是自己要他走的呀!為什么?為什么瞬間覺得渾身冰冷絕望,似乎他也一并帶走她的呼吸、她的意志,帶走她靈魂中最珍貴的東西!
「湘語?」姊姊湘蕓已在樓上注意他們好久了,見湘語一動也不動,火速地奔下來。
「湘語?你怎么了?你和高馭風(fēng)出去?湘語……」
湘語一個踉蹌,昏迷在湘蕓懷中。
※※※
「湘語?你說什么?你要走?」
湘語沒有理湘蕓,逕自收拾行李。
「湘語,」湘蕓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你的腳傷還沒痊愈,能去哪里?更何況……日本那么遠(yuǎn)的地方,我怎么放心讓你一人去日本!
「姊,別擔(dān)心,當(dāng)年我都可以一人去英國了,現(xiàn)在去日本會有什么問題。更何況,我以前在英國的同學(xué)——松野靖子,她人在京都,一直叫我去找她,我到那里,她會照顧我的!
「不,我不答應(yīng),」湘蕓抓著湘語正整理衣服的手,「湘語,告訴姊姊實話——為什么一定要去日本?是為了躲高馭風(fēng)是不是?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何拍完廣告后,你們兩個都變得好奇怪?」
湘語的手一頓,她垂下眼睫,一動也不動,半晌,才幽幽地開口:「姊,請你別在問了。我無法回答你任何問題,因為連我自己也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讓我走吧……時間到了,我該去趕飛機了!
湘語提起行李站起來。
「湘語!」
※※※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湘語站在公用電話前,猶豫了好久,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打這通電話?
那枚水晶戒指,她以托人在她上飛機后送回給馭風(fēng)。她相信……他看到戒指便會明白……她已離去!
今生……可能永不再相見。
「搭乘日航SQ--516班機,飛往東京的旅客,請盡快由三號登機門登機……「
已是第二次廣播了,自己該上飛機了。湘語毅然地拿起話筒,按下那一組已在心地默念過千遍、萬遍,熟得不能再熟的號碼。
「鈴……鈴……」馭風(fēng)的私人專線響了。
「喂?」他立刻接聽。
對方沈默不語。
「喂?喂?」
湘語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更不許自己出聲。
「喂?哪一位?請說話呀!柜S風(fēng)皺著劍眉,突然,他心弦一震,急促地問:
「湘語?你是湘語!」
「……」對方依然沈默。
「湘語?你在哪里,為什么不說話?」
「嘟……」湘語在淚水決堤之前倉促地掛上電話,提起行李狂奔入登機室……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這樣離開你,但我真的無法再見你,我無法承擔(dān)那么大的壓力……
我只能逃開!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
※※※
是湘語!
馭風(fēng)怔怔地拿著嘟嘟坐響的電話,一顆心狠狠地糾結(jié)在一起,他知道這一定是湘語打來的,但她在哪里?
馭風(fēng)頹然地放下電話,他獨自坐在放映室內(nèi),看著湘語一張張的幻燈片。螢?zāi)簧,水袖輕飄,楚腰纖纖的湘語正對著他盈盈淺笑,這是湘語拍廣告時的扮相。
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她就是他的湘兒!他的舞姬!他摯愛的妻,不管經(jīng)歷多少輪回,經(jīng)歷多久的時光洪流,他依舊無法忘記!她在他心底留下的是一個永恒的烙印,永遠(yuǎn)的感動呀。
湘語……馭風(fēng)挫敗地狠敲桌面……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
日本。
京都真是一座古典精致,美得憾人心弦的千年古城。它是仿唐朝的長安城而建,井然有序,古色古香,濃濃的古典氣息散布在每一個角落。
松野靖子的家緊臨美麗的鴨川,是一棟寬闊而古樸的日式建筑,庭院里植滿櫻花,湘語來時正是櫻花盛開時節(jié)。美麗的八重櫻、吉野櫻、紅羽櫻、三笠櫻、小雪櫻……紛紛盛開。
湘語癡癡地站在樹下,似乎在欣賞美麗眩目的櫻花;但她的心,早飛到很遠(yuǎn)的地方。
二十天了,她離開他已整整二十天了……這二十天來,她不知自己是怎么過的?沒有任何記憶,似乎只剩一具空殼,自己只是行尸走肉。
他還好嗎?她瘋狂地想知道他的消息,瘋狂地想打電話給他,哪怕只是聽聽他的聲音也好,但她不敢。多少的夜里,她一個人癡坐到天明,拿起電話又放下,她不敢撥通那號碼……她知道自己只要一聽到他的聲音便會不顧一切地直沖回臺灣。
「湘語?」穿著墨染長袖和服的松野靖子款款地走過來。
「怎么一人在這發(fā)呆,我們該去排練了!
「喔,好!瓜嬲Z這才想起來,她答應(yīng)靖子要在她舞蹈班的成果發(fā)表會上演出一段獨舞。
松野靖子曾是湘語在英國皇家舞蹈學(xué)院的同學(xué),兩人在英國的時間感情很好。但學(xué)期到一半時,靖子的家出了一點事,她不得不暫停學(xué)業(yè)趕回日本處理。
后來,靖子為了專心照顧中風(fēng)的母親而無法再回英國。她在京都開了家頗具規(guī)模的舞蹈學(xué)苑,教授兒童芭蕾和成人班的日本傳統(tǒng)舞。
湘語雖然式來散心的,但為避免時間太無聊自己更會胡思亂想,也算是幫靖子一個忙,她答應(yīng)在靖子的成果發(fā)表會上客串一段獨舞。
湘語的腳傷未愈,無法表演高難度的芭蕾。所以,她決定表演中國的傳統(tǒng)舞蹈——也是她最喜歡的「雙雁舞」,強調(diào)肢體語言和身段,并不需用到太多的腳步技巧。
靖子的發(fā)表會將在京都城內(nèi)最大的演藝廳舉行,她們今天先過去排練。
兩人到了演藝廳后,靖子道:「湘語,你要的表演服裝我已幫你借來了,放在更衣室內(nèi),你先去換衣服吧,樂師也來了,你一換好衣服就可以排練!
湘語進(jìn)入化妝室內(nèi),化妝臺上正整整齊齊地放著一套中國的古裝,她拿起一看……霎時天旋地轉(zhuǎn),幾乎跌坐在地!
「湘語?」跟進(jìn)來的靖子被她的模樣嚇一大跳,連忙扶起她。
「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嗎?」
湘語無力地攤在椅上,緊抓著手中的衣服:「這衣服……這衣服是從哪借來的?」
「我拜托演藝廳的工作人員幫我去借的呀,你不是說要有中國的古代風(fēng)味?」靖子不解地望著她。
「怎么了?是不是衣服不能用?」
「不……」湘語慘白地?fù)u搖頭,說不出話來,為什么?這套衣服竟和馭風(fēng)拿給她拍廣告的那套一模一樣?藏青色小褂,繡蝶紋的對襟外衣,是巧合?還是……
難道……她躲到這里來,還是躲不過嗎?
「湘語?」靖子不安地問:「看你臉色這么難看,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改天再練,我去叫樂師先回去!
「不,不用了,」湘語拉住往外走的靖子,「我沒關(guān)系,我馬上換衣服!
「可是……」
「真的沒關(guān)系,你先出去吧,我換好就出來!瓜嬲Z勉強地擠出微笑,輕關(guān)上門。
她知道時間緊迫,如果今天不練習(xí),便會耽誤排練的時間,她已答應(yīng)靖子要做一段表演,便會盡全力完成它。
她換好衣服,再足蹬鳳頭履,梳起拂云髻、眉毛涂上青黛,嘴繪櫻桃狀,并貼上俏麗的花鈿,戴上搖曳生姿的耳珥。
鏡中出現(xiàn)一秀骨姍姍,風(fēng)姿楚楚的娉婷佳人……
她癡癡地望著鏡中的自己,這是舞姬湘語的裝扮,她最喜歡的青色小褂,她也最喜歡這對耳珥……她最喜歡如此打扮自己后,再為馭風(fēng)跳上一段「雙雁舞」。
不……湘語痛苦地抱住頭,不能再想馭風(fēng)了,一想起馭風(fēng),那些熟悉而痛苦的前塵記憶,便如潮水般蜂擁而來,將她淹沒……
「湘語?」靖子在外敲門,「你還好嗎?」
湘語毅然打開門,「可以了,我們開始排練吧!
※※※
她所熟悉的江南絲竹樂幽幽地響起,這首曲子……《驚破梅心》是蘭陵王馭風(fēng)特地命人為她而做的呀。
湘語恍惚地跌入這哀傷而熟悉的旋律中……經(jīng)過了幾世的輪回,她竟然再度聽到這支曲子,她的手,她的腳,不由自主地移動,翩然旋轉(zhuǎn)……
啊……前塵往事,一一在她眼前浮現(xiàn),一幕幕地飛躍而過,她是初下仙鶴山的谷湘語,在樹林內(nèi)誤中陷阱而遇到高大威猛的蘭陵王,因一塊真臘族的令牌而惹出麻煩,被他硬擄回宮中……因他臉上的面具他們發(fā)生爭吵,他憤而離去……后來,她跌入千年寒冰瀑內(nèi),是他奮不顧身地跳下去救她起來……
他們一起經(jīng)歷過的辛苦與哀傷;快樂與悲痛……所有的記憶,直搗她的內(nèi)心深處……馭風(fēng)的父皇將他們兩人救入石洞醫(yī)治,他全身纏著天山雪貂絲,陷入昏迷不省人事。她夜以繼日地照顧他,流乾了淚水,只求他睜開眼睛,只求他醒過來,她還有好多話還沒告訴他,她要讓他知道……她有多愛他!瘋狂地愛他!她不能失去他!
是的!她愛他,不能失去他!
不能失去他……
湘語淚流滿面,馭風(fēng)的臉,一張張地在她面前擴(kuò)大,深情的馭風(fēng)、桀驁不馴的馭風(fēng)、炙猛如火的馭風(fēng)、霸道而溫柔的馭風(fēng)、為她跳下千年冰瀑的馭風(fēng)、以生命來愛她的馭風(fēng)……
情牽千年……伴她走過每一世紀(jì),每一輪回的,就是這一份刻骨銘心、死生相隨的真愛呀!
熱淚淹沒了湘語的視線,她再也無法繼續(xù)跳下去了。
湘語?湘語的情形很奇怪,靖子發(fā)現(xiàn)到了,她迅速沖上舞臺。
「湘語——」舞出最后一個完美的旋轉(zhuǎn),湘語在靖子的尖叫中,直挺挺地倒下去。
※※※
三日后。
京都的演藝廳內(nèi)被擺滿鮮花,所有受邀的貴賓都盛裝出席。熱鬧非凡。今天是松野靖子舞蹈班的成果發(fā)表會。
后臺一片忙亂,等著上臺的表演者忙著換裝、更衣,節(jié)目一個個進(jìn)行著,由熱烈的掌聲中得知——今天的演出非常成功。
「湘語!挂簧砬в瘊Q和服的靖子匆匆進(jìn)入休息室:
「下一個節(jié)目就輪到你了,你沒問題吧?」
湘語已換上南北朝服飾,梳上拂云髻,也化好妝,冷艷得令人不敢逼視,她微微一笑:「沒問題,我全準(zhǔn)備好了!
湘語表演的雙雁舞是壓軸,最重要的一場。
「湘語,」靖子在她身邊坐下來,輕鎖眉頭道:「一直以來,你的舞蹈實力一直令我又嫉又羨。所以,我一點也不擔(dān)心待會兒的演出狀況。我擔(dān)心的是……你真的沒事嗎?湘語,你這次來日本,我感覺你心事重重,時常一發(fā)呆就是一整天,再加上……前幾天你排練這一段獨舞時竟然昏倒,湘語,我們是這么久的好朋友,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了?」
「我沒事的!瓜嬲Z拉住靖子的手。
「別為我擔(dān)心,對了,靖子,先向你說再見,很感激你這些天的照顧,一表演完,我就要走了!
「?你要去哪?」
「回英國皇家芭蕾學(xué)院!瓜嬲Z堅定地道:「我要回去完成未完的學(xué)業(yè),舞蹈是我一生的摯愛,我絕不輕言放棄!
「可是你的腳?」
「我的腳沒問題了,肌腱復(fù)原的情形比我想像的還好。這些天,你由我練舞的狀況應(yīng)該也可看出來,我要回去完成我的夢想。從哪里跌倒,我就要從哪里站起來!
靖子一臉驚訝,「你真的決定了?」
「如果我現(xiàn)在就放棄芭蕾,將來會后悔一輩子的。這是我的夢想,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完成它!瓜嬲Z的語氣無比沈穩(wěn)有力,美眸閃著無懼無畏的堅定光彩——她不再是當(dāng)年那懷著破碎之心,離開英國的女孩;她已夠堅毅,夠勇敢,足夠去克服所有的困難。
她感覺……一股奇異的力量在心底油然而生……在許多年前,她可以那么無怨無悔,勇往直前地愛著馭風(fēng);還有什么事是她不能克服?還有什么難關(guān)她沖不破的?
「湘語……」靖子還想再開口,但湘語已站起來笑道:「我快登場了,該去準(zhǔn)備一下!
挽著絲質(zhì)披帛,湘語堅毅地,一步步地步向前臺,她已聽到江南絲竹樂聲,《驚破梅心》是她和馭風(fēng)最喜歡的曲子。他專為她而做的舞曲……美麗的臉上泛起最幸福甜蜜的笑容……她的眼前看不到臺下滿滿的觀眾,只看到宮燈水鏡、雕花屏風(fēng),瑤琴錦瑟……劍眉朗目的馭風(fēng)倚在臥榻上,眸光灼灼地望著她,眸中滿是最熾烈的摯愛與珍惜。她眼波流轉(zhuǎn)地翩然起舞,全心全意地為心愛的人跳出最纏綿的舞步……她是南北朝做幸福的舞姬!
※※※
湘語不知自己是怎么跳完這支舞的,她也沒聽到絲竹樂停止的聲音,也沒聽到臺下那如雷貫耳,幾乎將屋頂掀掉的掌聲……反正她根本不在乎觀眾的反應(yīng),這一場舞,她是跳給馭風(fēng)看得,如潮水般的贊美中,她只要他一人的掌聲。
「湘語!太棒了!你真是太棒了。」靖子和工作人員興奮地沖入休息室。
「真是太成功了,我從沒看過如此震撼人心的舞蹈,湘語,你感動了每一顆心,你聽聽那持續(xù)不斷的如雷掌聲,他們一遍遍地喊著安可,催你再次出去謝幕呢。」
「湘語,這是觀眾指定要獻(xiàn)給你的花。哇,你看這么多!构ぷ魅藛T懷抱一大堆花束進(jìn)來,全是精致華麗花束,湘語本想請他們?nèi)珜⒒ǚ乓贿叀M蝗,她的視線一凝……牢牢地鎖在一束素凈典雅的紫玫瑰上。
紫玫瑰內(nèi)有一奇異的光芒,匆匆一閃。
她接過紫玫瑰,輕輕地,小心翼翼地由一花苞內(nèi)取出一樣?xùn)|西——閃著眩目光芒的水晶戒指。
排山倒海的騷動再次襲向她,湘語緊緊握住戒指,他來了!他來了!
她早該想到……自己身上這一套南北朝服飾……出借給演藝廳工作人員的一定是他。
那么……剛才他也在觀眾席中,看到她的舞蹈了?她只為他一人而舞的舞蹈。
「湘語,」工作人員雅子走進(jìn)來到:「外面有一位高先生想見你!
這么快?他的動作永遠(yuǎn)是這么果決迅速!湘雨一陣心慌意亂……
「麻煩你告訴他我已經(jīng)走了。」
不……這太快了!她還不知該怎么面對他?她想逃!
「靖子,」湘語匆匆換上衣服后拉著靖子道:「我們走,我們快回去!
「?可是還有慶功宴呀。湘語,有好多舞蹈界的前輩想見你耶。」
「慶功宴我不去了,靖子,我們快走!瓜嬲Z急切地抓著靖子,逃也似地往外走。
兩人匆匆步過馬路取車時,湘語聽到一最狂猛而熟悉的呼喚聲。
「湘語!湘語!」
她的心狠狠地縮成一團(tuán),加快腳步?jīng)_過馬路。
靖子詫異地回頭,「湘語?那人是……」
「別管他,我們快上車!」
「可是……」靖子不安地連連回首,突然,他尖叫:「!危險!湘語,他……」
湘語猛回過頭,只見一部失控的汽車向正過馬路的馭風(fēng)直直沖去。
砰——巨大的撞擊聲,玻璃碎裂聲。
「不——」痛撤心肺的嘶吼,「馭風(fēng)!馭風(fēng)!」
※※※
救護(hù)車的笛聲在夜里聽起來分外凄厲可怕,它一路風(fēng)擎電馳地直沖入醫(yī)院內(nèi)。
護(hù)士立刻奔過來,將渾身是血的馭風(fēng)推入手術(shù)室內(nèi)。
「小姐,請你放開病人的手,」護(hù)士拚命地想扳開湘語的手,「小姐,請你出去,你不能進(jìn)手術(shù)室!
「不……讓我在他身邊陪著他!」湘語心魂俱碎地哭喊:「我一定要在他身邊陪他!」她的馭風(fēng)全身是血,不,老天爺!你不能再那么殘酷了。
「小姐……」
「湘語,」靖子和雅子一左一右地硬將湘語拖出去。
「你冷靜一點,醫(yī)生馬上就要動手術(shù)了,馭風(fēng)不會有事的!
「為什么出車禍的不是我?為何不是我?」湘語已哭得肝腸寸斷,瘋狂地踢打手術(shù)室的門。
「讓我進(jìn)去!我要進(jìn)去陪他,我不能讓馭風(fēng)一個人在里面,我不要他孤單……」
他和她是一體的呀!不管誰有難,另一個人都要緊緊守在對方身邊。他們不能這么殘忍,硬拆開她和馭風(fēng)。
「湘語,」靖子抓住她,「你先平靜下來,在這么激動下去,你的體力會支持不住的!
「湘語!」靖子嚇一大跳——淚如泉涌的湘語直挺挺地在手術(shù)室前「咚」一聲跪下來。
上蒼!湘語從來不曾向你祈求什么,也不曾埋怨什么,即使在千百年以前,我在最絕望的情形下跳崖時也不曾有過任何怨恨或痛苦,因我深愛馭風(fēng),那是我心甘情愿為他而做的,無怨無悔……
但這次……請你發(fā)發(fā)慈悲一定要救馭風(fēng)!湘語愿付出任何代價只求你救馭風(fēng)……就算要我犧牲性命,要我在下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都無怨無尤地愿意去做……
手術(shù)室的門突然開了,一護(hù)士匆匆出來道:「病人需要輸血,有沒有人是O型的?」
「我是!」湘語和一名舞團(tuán)的男團(tuán)員——河田謙二同時開口。
「湘語,」靖子攔住她,「你不能去輸血,你看你的樣子……已一副隨時會暈倒?fàn)睿荒茉谳斞。河田是男孩子,身強體壯,讓他去!
「是的,湘語」河田也道:「你已臉色發(fā)白了,還是快點坐下來吧,我去輸血即可!
護(hù)士對河田道:「你跟我來!
「不!」已搖搖欲墜的湘語沖過來,緊抓住護(hù)士:「讓我去!求求你!我的身體沒問題,讓我去。」
「可是,你……」護(hù)士望著湘語毫無血色的臉,疑惑地轉(zhuǎn)向靖子,「她?」
「靖子,」湘語凄楚地哽咽:「不要阻止我,你該明白……馭風(fēng)對我有多重要!在讓我一直待在這里等他,我會發(fā)瘋的!讓我為他做點事!」
「湘語……」靖子的眼眶忍不住一紅,「你真是……來吧,我陪你進(jìn)去輸血!
※※※
輸完血后,湘與終于因體力不支而暈眩,護(hù)士讓她躺在床上休息。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黑暗中漂浮……魂魄慢慢地飛出去……
好冷!好黑……這是什么地方?沒有半點光亮,冷!徹骨地冰冷……
突然,她看到前面似乎出現(xiàn)一點亮光,隱約看到一最熟悉的身影……馭風(fēng)!是她的馭風(fēng)!
馭風(fēng),湘語興奮地?fù)溥^去,她終于找到他了!他們再也不會分開,馭風(fēng)!等我!
湘語拚命地往前跑,但不論她怎么跑,始終追不上馭風(fēng),他永遠(yuǎn)在前面漂蕩,漸行漸遠(yuǎn),她跟不上他了……
不!湘語絕望地大喊:「不要丟下我!馭風(fēng)!馭風(fēng)!等等我……」
一只溫暖的手按著她,「湘語,醒一醒,你在做惡夢!
湘語的額頭滲出更多冷汗,低喊地更加急促。
「馭風(fēng)!」
她驚叫一聲,猛然由床上坐起,一臉驚惶地望著四周。
一片全是白色,靖子正站在床頭望著她。
「靖子?我?」
「沒事了,你在做惡夢!咕缸右允峙翞樗寥ズ顾,「來,喝杯水!
「馭風(fēng)!」湘語猛力地抓住靖子的手,「馭風(fēng)……他怎么樣了?」
「你放心,他脫離危險了,已動完手術(shù),人現(xiàn)在在加護(hù)病房。你呀,叫你別去捐血你就是不聽,一捐完人就軟趴趴地昏過去,可把我嚇壞了,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馭風(fēng)現(xiàn)在在哪里?我要去看他!」湘語迅速翻身下床,腳還沒站到地上,一股巨大的暈眩襲向她。
「啊……」
「湘語,小心!咕缸蛹皶r扶住湘語,快點躺下吧,醫(yī)生說你體力太若,還不能起來呀!
「不!我要去看馭風(fēng)!馬上去!靖子,拜托你帶我去看他!顾缓拮约翰荒茱w奔而去,她不愿再等一分一秒,他們已吃了太多的苦,浪費太多時間了,她要馬上看到馭風(fēng),她的馭風(fēng)!
「唉,真是拿你沒辦法。來,小心站好,我扶你到他的病房去!
加護(hù)病房內(nèi)。
馭風(fēng)還沒清醒過來,全身插著管子,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湘語一近來,立刻掙開靖子的手直撲向馭風(fēng),他的臉色泛白,嘴上還罩著氧氣罩……湘語緊握住他微冰的手,拿開氧氣罩,溫柔地、無比虔誠地吻上他的唇。
他們終于真正的重逢了!
再沒有一刻如此地感謝上蒼……再沒有一刻的狂喜勝于此時……蒼天終于將她的摯愛還給她,他是她的馭風(fēng)!她的丈夫!她生生世世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