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終端機一直吵雜地嗶嗶叫響,列印出一長捲整齊的資料。喬志高隨便將資料擺在桌上,專心在窗邊擺著的高倍率大口徑的單筒望遠鏡上。他湊眼,正對面大廈舞蹈學苑熱力四射的女郎,個個對他拋送媚眼,齊跳大腿舞。
他仔細搜索,看到那個身材惹火的舞蹈老師。知道她叫舒晴,先前一直是教社交舞的,最近才又兼教有氧舞蹈,而且是隔鄰大廈一個心理學家或醫(yī)生什么的未婚妻。舒睛的確是個妖冶艷麗的女郎,不過她不是他的對象,他對舒晴那種類型的女人早倒盡胃口,他看上的是那個叫黎湘南的女孩。
黎湘南──那是她親口告訴他的名字。上次他算好她下課離開大廈的時間,事先等在那里,假裝匆忙地撞到她,藉故和她攀談起來。
他早就認識她了;透過這架高倍的望遠鏡,早將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攝入腦中。她看來清純可人,毫無心機,和他在店里常見的那些庸脂俗粉相差甚巨。來店里的那些女人個個像廉價粗俗的人造花,沒有生命力;但黎湘南完全不一樣,她是朵清新冷艷的藍玫瑰。說她艷,是強調(diào)她神秘的氣質(zhì),和舒睛那種俗麗的野艷完全不同。
但今天他從早守到晚,一直沒看見黎湘南的身影。他查過她的時間,她今天該來上舞蹈課的。
“怎么回事?”喬志高喃喃自語。時間不早了,他該準備到店里去了。
他匆匆離開大廈,跳上他那輛顏色紅得像火似的“火鳥”,這是一位常來店里的女客,在包下他一個月以后所付給他的“小費”。
他是他們店里最紅的小生。他的架式像電影明星,是店里最英俊、最酷、體格最棒──甚至技巧最好的一個。來店里的女人都喜歡找他,他對她們?幔惶籼。
她們簡直為他瘋狂!喬志高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方向盤一旋,大弧度滑過一個轉(zhuǎn)彎道。
但是他恨那些女人,恨那些下賤的人種。
他上班的店有個綺麗的名字叫“織女的愛”。織女是只有在大陽下山后才見得到情人的,而且一年只有一次,在午夜時藉著喜鵲搭起的橋會見牛郎,像在偷情一樣,所以他們的店大陽下山以后才會開;午夜是偷情的最高潮,太陽升起以后,門就閉得緊緊的了。他是活在夜里的男人,所以只能以牛郎的方式,隔著星河,偷偷望著活在陽光下的黎湘南。
黎湘南是一個純潔的化身,相對于他所屬的黑夜,她顯得充滿光明。他不敢對她說他對她的愛慕,牢記著人魚的傳說,怕一對她開口出了聲,最后他會變成了泡沫。
上次見面,他對她自稱是落拓的作家。想像他是那種滿懷文學理想,懷才不遇,有抱負理想的青年,她果然對他充滿了崇敬的眼神。
“哦,作家!”喬志高自言自語叫了出來。
如果黎湘南知道他的真正身分時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如果她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懷才不遇的文學青年,而是個午夜牛郎、舞男──或者更干脆的說,只是個妓男,她究竟會怎么想?還會再理他嗎──
不!他絕對不曾讓她知道。
滿身火焰的“火鳥”又轉(zhuǎn)了一個彎,“織女的愛”已翹首在望。今夜,他又將是一個多情的牛郎……
他撇撇嘴,在紅燈前停下,點燃一根“登喜路”。
那些女人只貪圖交媾的快樂,他能很輕易滿足她們這點,但他從不輕易跟她們上床。他是有價錢的,而且相當高;他總是撩得她們心癢癢的,狠狠刮了一票后,最后才滿足她們饑渴已久的欲望。
他恨那些窩在他身體下的母豬,但他企圖她們皮包里那些花花綠綠的鈔票。
綠燈亮了,他將油門踩到底,高速飆過一百公尺遙號志燈長綠的街道。他搶了一個黃燈,然后慢慢減速,將“火鳥”停進一處收費停車場。“織女的愛”,就在停車場對面大廈中的一角。
“志高!”喬志高走出停車場,甩著車鑰匙,等著過馬路,突然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會這樣叫他的只有一個人──唯一知道他真名的人,那是他告訴她的。到店里來的那些女人都撒著嬌,嗲嗲地喊他“喬”。喬,一個充滿低賤淫穢意味的名字。
“志高!”聲音更近了,按著黎湘南喘氣咻咻的模樣就出現(xiàn)在喬志高面前。
“好巧!在這里遇見你!”黎湘南仰起笑臉說。
喬志高的身材相當挺拔,和高日安不相上下,足足高出黎湘南一個頭;黎湘南踩著高跟鞋,也只到他的鼻端下緣。
她含著笑,步履有些不穩(wěn),顯然不習慣腳下那雙細跟約三吋高跟鞋。
“湘南!”喬志高非常驚訝,他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黎湘南。他沒有再往馬路對面望一眼,沉著又自然地引著黎湘南往反方向走開。他邊走邊問:
“你怎么會來這里?肚子餓不餓?我請你吃飯。”
“不用了,謝謝,我剛吃過;不過找家店坐下來歇息一會,倒真是需要。穿著高跟鞋真是不方便,害得我的腳又酸又痛!崩柘婺夏_步不穩(wěn)地說。
喬志高這才注意到黎湘南腳下那雙三吋高跟鞋。他領著黎湘南在人行道上的漆椅坐著,不顧自己一身名士的派頭,也不管旁人的眼光,竟自蹲下來,輕輕除下黎湘南的高跟鞋,仔細地查看她的雙腳,甚至伸手握住輕輕地揉推說:
“真的都腫了。很痛嗎?這樣有沒有舒服一些?”
黎湘南沒想到他竟然會當眾做出這樣突然的舉動,縮了縮腳,紅著臉輕聲說:
“沒關系,不怎么痛,我休息一會就好了。”
喬志高輕輕再幫她穿回鞋子,起身四處看看。
“這里風太大了,還是找個地方坐比較好。”他低下頭,殷勤地問:“走得動嗎?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我走得動。”黎湘南紅著臉猛搖頭。喬志高待她的態(tài)度像公主一樣。盡管她早受盡了她父親的嬌寵,但面對喬志高的殷勤溫柔,仍不免感到受寵若驚。
不過那并不是害羞或不好意思,她只是不習慣父親以外的男性對她有這種呵護愛憐,將她捧在心窩上。
她一直不是個活潑的女孩,從來不會扮天真可愛或俏麗嬌嫩討人喜愛。她父親愛她,半多是自戀的投射;亂倫不正常什么的,那是旁人誤會不解甚至嫉妒的眼光。
但旁人對她好,她就不免疑惑或不習慣。喬志一高俊美英挺的外形長相并沒有讓她不自在,因為她父親是個英俊的男人,她早就習慣了面對那種人。喬志高讓她感到不習慣的是,他以一種騎士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她身旁,像懷有保護她的使命般,對她的好充滿中世紀古典的騎士精神,又奇怪地揉雜了一絲自卑。
是的,自卑。但也許那只是她的敏感。以喬志高的各項“條件”看──除了才華尚未被人賞識,文學理想尚未遇知音外──他都不會和“自卑”那種形容詞有關的。
她對喬志高有相當?shù)暮酶,因為這時代,堅持理想的人實在太少了。多半的人都被物質(zhì)的世界打敗,理想死亡,淪落到生存只為打發(fā)生活或被生活打發(fā)。
他們走進一家小咖啡店,點了兩杯哥倫比亞咖啡。喬志高看黎湘南悄悄脫掉高跟鞋,問她說:
“你怎么會穿這種東西?”
“好玩。∥易罱鼣[脫了一個討厭的傢伙,心里很高興,就沒有考慮太多!
黎湘南這句話說得不清不楚。其實她是因為終于可以不用再去高日安的研究辦公室而高興,經(jīng)過皮鞋專賣店,因為心情正好,沒考慮太多就花掉冤枉錢買下這雙不合腳的高跟鞋,把原來舒適的鞋子丟掉。
“以后別再穿了,它不適合你。”喬志高有些急躁地說。
他討厭看到那種細跟的高跟鞋。來店里的那些女人,幾乎每個都穿著那種令人想入非非的高跟鞋。黎湘南是天使的化身,而天使是不穿那種誘人的細跟高跟鞋的。
天使都是赤著腳的,就像她現(xiàn)在這樣。
他剛剛伸手握住她小巧纖靈的腳踝時,感到一股輕顫電慄通過他全身的細胞。那是圣潔的震撼,一霎時他幾乎陶醉了,想醉入她的懷抱,對她傾訴和懺悔。
不!他永遠也不讓她知道!他不愿變成泡沫消失在她周遭。
“你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我記得你當時好像正在等著過馬路。我是不是擔誤你什么事了?”黎湘南突然問。
“沒有,我沒有什么事要辦,你別多心。”喬志高回過神。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相識了,他究竟還在擔心什么?
他究竟在焦慮什么?擔心被揭穿──不!不會的!除了他告訴她的,她對他一無所知;就像除了望遠鏡內(nèi)的世界外,他對她的世界也一無所知。
“湘南,”喬志高說:“你看,我們現(xiàn)在算是朋友了,可是我對你卻還不太了解!
“我對你也是不了解!”黎湘南含著笑回答。
“我?”喬志高楞了一下,聳聳肩說:“我沒什么好了解的,落拓作家罷了,寫的東西沒有人要登,退稿滿抽屜?傊芷椒簿褪。”黎湘南微笑看著喬志高,沒有說話。她并不是懷疑喬志高對她所說的話,也沒有懷疑他的文學氣質(zhì);但喬志高那身打扮和混身散發(fā)出的品味,一點也沒有落拓文人的窮酸氣,倒像是家世良好的貴公子,實在令人難以聯(lián)想。
她的微笑令喬志高不安。他低沉地問:“怎么了?怎么不說話?”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很難和窩在閣樓或咖啡廳寫作的落拓文人聯(lián)想在一起。你像個貴公子,沒有那種窮酸氣!
“是嗎?那可真是我聽過最受用的恭維。”喬志高嘴角浮起一絲笑,心安了不少。
“對了,矢志成為作家之前,你有過什么夢想?”黎湘南說:“小孩子時最流行交換秘密,發(fā)誓什么的。發(fā)現(xiàn)什么事,都說不可以告訴別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是口耳相傳,結(jié)果是大家都知道。那時做過很多夢想,當舞蹈家、音樂家,志愿一籮筐;結(jié)果一起指天發(fā)誓的那些人,到最后還是嫁人為唯一的志愿。你呢?你有過什么夢想?”
“我?”喬志高又愣了一下。
“嗯。我很想聽聽呢!”黎湘南睜著大眼睛說。
她對喬志高和高日安的感覺及態(tài)度完全不同。高日安令她不禁想出言諷刺,喬志高卻能激起她最知性感意的一面。
大概是因為認識的場合與形式不同吧!高日安一開始即以絕對不等的姿態(tài)凌空而降,而喬志高卻以平等友善的姿態(tài)出現(xiàn),這種絕大的差別,當然使她對他們產(chǎn)生絕大不同的觀感。
雖然她沒有懷疑,但其實她并不怎么相信喬志高說自己是“落拓作家”的那種說詞;然而她也無意揭發(fā),她沒興趣窺探別人的隱私和內(nèi)心的秘密。只有像高日安那種所謂的心理學家和什么精神醫(yī)師才會做那種齷齪事。
喬志高發(fā)楞過后,自嘲地撇撇嘴,點根菸說:
“我沒什么偉大的夢想,反正就是這樣。以前小時候的作文我的志愿寫過想做老師、醫(yī)生、科學家什么的;長大后卻什么都不是,只是為討生活而討生活!
“你這話太消沉了,不像你。”
“我看起來也不像是積極的人!蓖高^青濛的煙霧,喬志高深沉的黑眼眸逐一審視黎湘南清純潔凈沒有化妝的五官。
他一直沒有去管時間。今晚他將是她的騎士,而不是霓虹燈里面多情的牛郎。
他的目光深沉地掠著黎湘南的發(fā)絲,吻著她吹彈可破的肌膚,擒著她嘴角動人的盎然笑意……突然,黎湘南站起來說:
“我必須回家了,有好些事要做呢!”
喬志高呆了下,明白她是怕耽誤他的時間,更加傾心她的可人與善解人意;但他不動聲色,也沒有堅持。
“我陪你走走!彼读藥ぃ隽丝Х鹊旰笳f。
“不用了,你陪我走一段,我又想回送你一段,陪來送去會沒完沒了的!
黎湘南說話的口氣、方式,思維的深度與成熟度,完全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讓人猜不透年齡。而天使,也是沒有年齡的刻劃標準。
也許有人聽她說話的語氣,會認為她只是早熟,因為家庭環(huán)境背景的關系而早早失落少女的天真;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根本不屑于那種近乎白癡的天真──那根本不叫無邪,那是蠢。
她對喬志高笑了笑,踩著不合腳的高跟鞋,背對他走開。她感覺得出喬志高乍見她時的某種不安,雖然那不安感后來消失了,她還是覺得應該離開的好。她并不急著想了解他的種種或者知道他的秘密──她肯定他心里有某些隱瞞,但她不想問。除非他主動告訴她,否則她不會去撩探;就像地也不會告訴他有關她的種種一樣,除非她自己想讓他知道。
。
只有她和她母親的家,可回可不回,地想想還是回家。她母親正對鏡化妝準備出門。
“是應酬還是約會?”黎湘南傾傾頭,有些不經(jīng)心,踢掉那雙不合腳的細跟高跟鞋。
“湘南,你不該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大輕挑了!我是你母親。”前任黎太太,蕭竹筠,停下刷眼影的動作,看著鏡子里的黎湘南。
“算了吧!媽,你這是在說我‘不孝’嗎?別擔心,反正我早有覺悟,我是注定下地獄的。”
“湘南!”蕭竹筠喊了一聲。她實在不了解她這個女兒。自從她和她先生離婚后,她覺得女兒突然變得世故成熟,完全像大人一樣,而且態(tài)度諷世鄙俗,離經(jīng)叛道。
本來她擔心她變得陰沉憂郁,是受家變的影響,所以送她到心理學專家那里接受心理輔導調(diào)適,尤其她失蹤回來后,感覺上讓人不安;但她實在是不了解她,有時她根本不覺得她是她女兒,而像同輩朋友一般,讓她有種種錯覺。
“嗨,媽,你要約會的話,這個給你穿,絕對能襯托出你的窈窕嫵媚!笔捴耋迯溺R中看到黎湘南拎著一雙高跟鞋站在她背后笑著說。
“你那來那雙高跟鞋?”蕭竹筠按按蜜粉問。
“買的!”黎湘南拎高了鞋子看看說:“不便宜哦,那女人坑了我快五千塊!
“哦?你怎么突然想買高跟鞋?”
“高興!”黎湘南笑得很開心,放下鞋子說:“對了,那個高日安有沒有打電話來?”
“沒有!笔捴耋尥O禄瘖y的動作說:“湘南,我想這樣不大好吧?高先─-”
“媽,我們講好的!崩柘婺闲θ菽,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母親說:“我不會惹事生非,你也別管我的事──你反悔了?還是你心里真當我是個瘋子?”
“不!我怎么會!”蕭竹筠急忙說:“只是,你那時那樣無緣無故離開家,你又什么也不肯說……”
“你真的為我擔心嗎?真稀奇,只想到自己的人,竟會為別人擔心!”
“你不是別人,你是我女兒!”蕭竹筠有些激動,女兒這種態(tài)度讓她感到難過。
“是。∥沂悄愕呐畠骸
這句話著實意味深長,耐人尋味。因為她是她的女兒,所以此刻她還站在鏡子前看她化妝。
“我們別再爭執(zhí)了好嗎?”蕭竹筠說得有些無奈,委曲求全!澳憧烊Q件衣服,陪媽一起去好嗎?”
“干什么?你跟男人約會干嘛拉我去湊熱鬧?”
“湘南!”蕭竹筠實在受不了女兒那種措辭方式。
“別誤會,我沒有惡意!崩柘婺闲πφf:“我很贊成你多出去認識男人,結(jié)交朋友。爸都已經(jīng)娶個后妻了,你找男人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再說你還年輕,需要愛情的滋潤。其實你和爸本來是一對羨煞人的佳偶,只可惜你們生錯了我,因為童話里的公主和王子是沒有孩子的,他們只許‘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而不許生兒育女!
“不要說這種老氣的話。我和你爸雖然分手了,但你永遠是我們最寶貝的!”
“是啊!我是你們愛情的結(jié)晶!崩柘婺闲Φ糜行┲S刺。
“說真的,愛情還是很美的,我不會因為一次不愉快的經(jīng)驗而拒絕它。討厭男人,生活就沒什么樂趣了!
“媽,你不覺得你這句話說得好色?”
蕭竹筠微微一笑。只有這時候,女兒才真正像十七歲單純無邪的天真少女,對愛情懵懂無知、疑惑,甚至幢憬或抗拒。她回身仔細去看臉上的妝,笑說:“等你戀愛,你就會知道!
“戀愛?那么費事做什么?”
“不戀愛你怎么結(jié)婚?怎么了解這一切的美好?”
“結(jié)婚?”黎湘南慣有的調(diào)笑又浮上了嘴角!鞍萃,媽!同你在外商公司共事的那些精明能干的女同事難道沒告訴過你,結(jié)婚是一種自由意志的自殺行為-- 有錢,有男人愛就好了,結(jié)什么婚!”
“湘南,你怎么說這種話!這種觀念是不正確的!”蕭竹筠不明白女兒怎么會說出這種話,她想是受了她和丈夫離婚的關系!半y道你打算一輩子不結(jié)婚,孤獨一個人過一輩子?”
“不想!我有當老處女的心理準備;不過我也不一定會當老處女──那要看我找不找得到看得順眼的男人!崩柘婺蠞M不在乎地笑,又說得正經(jīng)。“但你放心,我不會反對你再婚。你什么時候想嫁就嫁吧;不過希望你這回看男人的眼光準確一點!
蕭竹筠征征地看著黎湘南,并不是被她的言詞嚇到,而是她實在不明白,不了解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不懂嗎?不懂就算了!這種事本來就是如此,你會應用比懂它還重要!崩柘婺下柭柤纾D(zhuǎn)身離開.
蕭竹筠回過神匆忙地追出去,梳好的頭發(fā)因而垂散了幾絲在額前。
“湘南!”蕭竹筠叫住女兒!澳氵是換個衣服跟媽一起去。其實今天晚上是你爸的--哦,你金阿姨請我們過去吃飯!
“她?”黎湘南不禁皺起眉頭。“她沒事干嘛突然請我們吃飯?又在搞什么把戲?”
金玲瑜是黎湘南父親的表妹,和她父親一向交好,卻和她母親交往冷淡。黎湘南父母離婚,金玲瑜第一個舉手贊成。說起來她父親那個后妻,還是金玲瑜介紹他認識的──天知道那兩個女人在什么場合認識的!──然后由金玲瑜引介,那個女人就那樣介入她父母的婚姻。
黎湘南對這個表阿姨向來很討厭,連話也懶得跟她多說.雖然她懂分寸,不會讓對方下不了臺或難堪,但也足以讓對方知道她對她沒好感。
“別這么說,她也是一番好意,大家很久沒見面了!”蕭竹筠淡淡地說。
“好心個屁!她那是挖坑讓你跳!崩柘婺现浪赣H絕不是心軟,也不是爛好人;她想她母親會接受邀請,大概是因為她父親。盡管她母親表現(xiàn)得驕傲,但她想,她母親對她父親大概還沒死心;雖然那男人傷透她的心,又早已娶了個后妻。
“爸會去嗎?”她想想又問。
她母親遲疑一下,輕輕點頭。
黎湘南輕輕一撇嘴,要笑不笑。
“我勸你還是早點死心吧!”她說:“看開一些!他連后妻都娶了,干嘛還對他那樣戀戀不捨?我看你趁年輕趕快找個男人嫁了,別為他辜負青春。”
蕭竹筠被女兒說中心思,微微羞紅了臉;但她別過頭,裝作沒那回事。她理了理衣擺,然后抬頭問:
“好嗎?陪媽一起去?”
“算了吧!她煮的那種飯能吃嗎?我看她一輩子沒下過廚房。她煮出來的飯硬得要命,一粒在美國,一粒在日本;煎條魚五馬分尸,鍋屑跟焦皮都分不清。我怕吃了鬧肚子疼。”黎湘南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一逕地批評著。
蕭竹筠明白女兒孤乖,但對她栩栩如生、帖切的形容感到好笑。她強忍住笑,淡淡說:
“湘南,你不該這樣批評金阿姨。她是你的長輩,親自下廚招待我們,你應該感激才對;再說,你想想自己,做家事的功夫也比她高明不到那里去。以后別隨便出口批評別人!
“那好,沒我的事,我回房間了。”黎湘南揮個手掉頭就走。
“湘南!”蕭竹筠叉叫住她,沒有再出口要求,但眼里的期待明顯可讀。
“算了!等我五分鐘!彼掖襾G下話,赤著腳跑回房間。
她沒辦法漠視她母親那種近乎渴望的眼神。但她實在不懂,明明都已經(jīng)離婚,為什么她母親對她父親仍那么依戀不捨?既然如此,當初就該死命堅持不離婚,不管什么面子或自尊。抱住了軀殼,就有留住心的可能;她母親偏偏假骨硬,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結(jié)果求到了瓦再回過頭來想念碎掉的玉,還裝作一副不在乎。
依她看,這根本是自作踐,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作祟。
。
為了省掉找停車位的不便,她們搭計程車過去。黎北瀟早已到場等著她們。見到她們進來,先拉了黎湘南又親又抱,然后才微笑朝蕭竹筠點點頭算是招呼。
黎太太袁丹美卻避開了她們。黎湘南朝屋子隨便掃了一眼。屋里除了他們,還有許多她不認識的男女。
那些人都是金玲瑜在社交場合所認識的人。金玲瑜喜歡社交生活,婚前就喜交際,婚后更是活躍。離了婚在公關公司任職更是沒埋沒她的才能,閃閃發(fā)耀像只花蝴蝶。
“湘南!”金玲瑜迎向她們過來。“女大十八變,才多久沒見,你越變越標致了!”她假著笑,摟了摟黎湘南。黎湘南不經(jīng)意地和她母親交換一眼,甜著臉回答說:
“那里!阿姨才是越變越俏,啊娜多姿像個少女。我敢打賭,我們走在一起,大家一定會以為我們是姐妹!
“喲!小丫頭嘴巴越來越甜了!”金玲瑜笑得皺紋都出來了。
她又再跟她們寒暄一會,才扭著屁股走開。黎湘南等她一走開,就收起笑臉說:
“還好,看這情形不必吃她親自下廚的佳餚,虐待我的消化器官?纯催@房子,還是跟以前一樣沒品味,白白槽塌了那些裝潢材料!
“又在說誰的壞話了?嗯?我的小湘南!”黎北瀟端著兩杯雞尾酒微笑走近。他把酒遞給蕭竹筠。
“你什么時候?qū)W了這偷聽的習慣?”黎湘南橫了黎北瀟一眼,口氣和態(tài)度完全沒有對父親的尊敬。
“湘南!”蕭竹筠輕斥了女兒一聲;黎北瀟卻哈哈大笑,摟住黎湘南說:
“如果我不對,別生氣;不過你那樣說你玲姨,她聽了會加速老化十歲!
“她本來就不年輕了;不過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黎北瀟又哈哈大笑。
“湘南,你嘴巴越來越壞!你是不是也從心里偷偷罵我?”黎北瀟全是笑意的眼不住地流連在黎湘南身上。
黎湘南凝目望著黎北瀟,久久才輕笑說:
“你會擔心我偷偷罵你嗎?”
“當然,天底下所有的女人,我只怕你不理我!崩璞睘t這些話說得很輕聲,幾乎是咬著黎湘南耳朵說的。“咱們兩好久不見了,陪我到陽臺散散心聊聊好嗎?”
“什么叫‘好久不見’?我一星期前才和你見過面,兩天前還和你通過電話呢!崩柘婺喜活I情說:“你還是陪媽好好聊聊吧!她為了見你,委屈地接受她討厭的人的邀請。”
她原想藉此撮合她父母,誰知道她一轉(zhuǎn)頭,她母親正和一位陌生男人有說有笑,根本沒注意他們。她有些洩氣,但是又無奈。黎北瀟頑皮地眨眨眼說:
“我怎么看不出她有任何‘受委屈’的樣子?不是我不陪她,只怕我現(xiàn)在過去了,反而破壞她的好興致,你說是不是?”
“哼!那也還有一個美麗的后妻陪你!你不是帶她來了?”黎湘南不悅地說。
“別這樣,你知道我只想跟你在一起。”黎北瀟央求著黎湘南說:“好不好?陪我到陽臺透透氣,這里頭大吵了!”
他仰頭將酒喝光,順手將酒杯擱在酒柜上,摟著黎湘南走到陽臺。他倚著陽臺,讓黎湘南可以舒適地依偎在他懷里;雙手摟著她,下巴抵著她的烏云皓首。
“湘南,你喜不喜歡我?”黎北瀟輕聲問。
“喜歡,你是我的父親。”黎湘南回答得很淡。
“那你愛不愛我?”黎北瀟又問,看著黎湘南。
“愛!愛死了!”黎湘南口氣有點嘲謔,但聽不出是不是玩笑。
黎北瀟瞇著眼笑,親親黎湘南的臉頰,滿臉歡喜地說:
“湘南,搬來跟我一起住好嗎?”
黎湘南抬頭凝視了黎北瀟好一會,輕輕搖頭。
“你知道我不能的。”幽怨的口氣,輕愁的臉龐,完全像個陷入某種苦惱的女人,而不是天真無慮的少女。
“為什么?你實在不必顧慮你媽--”
“我必須顧慮她!”黎湘南提高了聲調(diào)打斷黎北瀟的話!澳阋呀(jīng)拋棄她了,我怎么可以丟下她不管!”
“湘南!”黎北瀟眼眸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你根本不該再結(jié)婚的。你并不愛那個女人,為什么要娶她?你喜歡女人,愛怎么荒唐,怎么花天酒地都可以,也盡可以隨意追求你看上、喜愛的女人;但你實在不該再結(jié)婚的!”
“你不明白。我必須結(jié)婚!崩璞睘t英俊的臉微微扭曲了一下。他抬高臉,不讓黎湘南見到他的表情。
他之所以娶袁丹美是因為他必須結(jié)婚;因為是“必須”,所以娶婚的對象不管是誰;不管他愛不愛,任何女人都可以。
“為什么你必須結(jié)婚?”黎湘南不了解,恨恨說:“既然如此,你就不應該和媽離婚!這算什么理由嘛!”
“湘南,別再問了,我們的事你不明白。”黎北瀟靜靜地看著黎湘南。
這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黎湘南;出乎他預期的,黎湘南竟躲開他的眼光。
“湘南?”黎北瀟輕聲喊著黎湘南,聲音有點顫。
“你是我父親,我體內(nèi)流有你的血!崩柘婺系皖^像是思量,而后迎視黎北瀟;盡管背著光,眼瞳仍清澈見底。“也許在這世界上,你是唯一和我有如此血脈關系的人了。我愛你,你不該如此--”不該如此怎樣?她沒有把話說完。
“是啊!”黎北瀟將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際,答得輕又含糊,不知是在回答他和她的血脈關系,還是說他也愛她,還是說他了解她那句沒有說完的話。
黎湘南陶然地倚在黎北瀟懷里,黎北瀟雙手緊摟著她。抱過那么多女人,他還是最喜歡如此摟著黎湘南在懷里。有人好事笑他有“戀女情結(jié)”,還有一些更難聽的,但他一概不管不理。他和她有密不可分的血脈關系,她的身體流有他的血,她是他的,他愛她。
“對了,湘南,今天下午那個心理醫(yī)生打電話給我了。”
“哦?他怎么說?”黎湘南眺望著夜景,漫不經(jīng)心地問。
“還不就那些。既然你堅持不肯再去,他當然也不能勉強你再去!崩璞睘t微笑說:“不過我真感謝他,你終于又肯理我,和我說話了。那一陣子你成天不說話也不理人,真把我著急死了!
“你不該和媽離婚的。你知道,她愛你--”
“別再說這些了!崩璞睘t伸手輕輕按住黎湘南的嘴唇,修長的手指轉(zhuǎn)而撫摸她的臉頰,低頭親了親她!澳憔烤勾蛩闶裁磿r候回學校?只剩下半學期,放棄太可惜了!
“你不必擔心這個,我在家還是有念書。等明后年我想繼續(xù)接受學校教育再說!
“你好像把每件事都想好了,我也沒什么意見。你媽那邊怎么說?”
“她還能怎么說!她當然巴不得我趕緊復學、補習、考大學!崩柘婺峡s了縮肩膀,夜有一點涼!澳阒溃ぷ鞯哪欠N環(huán)境,競爭得厲害;她又特別好面子,是不容許家里有像我這種不念書、逃學或休學的孩子存在。她算是很開明了!
“她的確跟別的女人不太一樣。”
“所以你根本不該跟她離婚。”
“怎么又提到這老問題上!”黎北瀟濃眉微皺,察覺到懷里黎湘南的瑟縮,低下頭柔聲問:“冷嗎?”
“有一點!崩柘婺下唤(jīng)心地點頭。
黎北瀟脫下外衣為黎湘南穿上,動作細膩,像是捧著無價的珍寶。然后他摟著黎湘南,低頭在她耳邊不知說了些什么,惹得黎湘南哈哈大笑。
他們在陽臺上談笑賞夜景,根本不去理會屋里那些人和那些熱鬧;可是屋內(nèi)卻有雙妒忌不滿的眼正陰沉地盯著他們。
那是黎太太袁丹美。她隱在一盆盆栽后頭,倚著雕花臺,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薄雞尾酒,雙眼牢牢盯著陽臺上的兩人,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她全身都在發(fā)熱,妒火中燒。黎北瀟竟然丟下她,和另外一個女人在陽臺上談笑親熱!雖然那個人是他的女兒,但那更不可原諒。瞧他們那種親暱的神態(tài)舉止,根本讓人錯以為是親密的愛人。
那簡直是不正常嘛!
和黎北瀟結(jié)婚之前,她就聽金玲瑜提過黎北瀟對女兒的溺愛嬌寵。當時她一笑置之,以為只是尋常的父親對女兒的鐘寵。結(jié)婚后親眼看見,她才算了解到那種“異乎尋常”。
那根本是一種病態(tài)、不正常、亂倫的愛!
尤其黎北瀟高大英俊,年輕有朝氣,和黎湘南在一起,看起來根本不像是父女;加上他們那種旁若無人的親暱舉止,不知情的人看來根本以為他們絕對是一對情侶--或者更親密的關系。
她無法不對黎湘南感到嫉妒。尤其他們之間有血緣關系,氣質(zhì)一致;每當黎湘南出現(xiàn),她就感到他們之間有種親密,任何人都無法介入。
她無法忍受這些。她才是黎太太啊!在黎北瀟身旁的女人應該是她才對,只有她才有資格像那樣依偎在黎北瀟懷里,和他卿卿我我相偎依。
“怎么了?丹美,一個人躲在這里?”金玲瑜朝袁丹美走來。
袁丹美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自顧喝著悶酒,眼光仍緊緊盯著陽臺的兩人。
金玲瑜順著袁丹美的視線往陽臺看去,明白她生悶氣的原因,陪笑說:
“原來你是為這個在吃醋。想開點,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他就只寶貝他這個女兒?”
“什么嘛!你不會看,這那是父親寵女兒!根本是病態(tài)、不正常!”袁丹美又妒又恨,怨氣滿腔。
“何必跟小孩子吃醋!”金玲瑜說:“你已經(jīng)和北瀟結(jié)婚了,你‘才是’黎太太,沒有人能搶走你黎太太的寶座。”她說著,似是不經(jīng)意地朝蕭竹筠看一眼,回臉笑說:“北瀟他再怎么寵女兒,也威脅不到你,因為你才是黎太太。懂我的意思吧?”
金玲瑜一臉詭詐狡猾的笑。袁丹美眼珠子一轉(zhuǎn),閃爍不定。她笑開臉說:
“懂了。她想利用女兒奪回‘黎太太’的寶座,是決計不可能的。我絕不會讓她得逞。不過,你干嘛也邀請她來?”
“沒辦法。”金玲瑜回顧屋內(nèi)一眼,又掠了陽臺一眼說:“不邀請她來,那丫頭是不會來的;那丫頭不來,北瀟也絕對不肯來。她不來,我想求他幫忙的事就泡湯了!
“又輸了?”袁丹美曖昧地笑。她和金玲瑜是在牌搭子上認識的;不過她這句話別有所指。
“你想到那里去了!”金玲瑜碎了袁丹美一口。她壓低了聲音說:“不過昨晚可真是把我給折騰死了!我答應要給他買部車,但是我手邊沒這么多現(xiàn)金,只好找北瀟。他不是剛買部車嗎?于是我就要他讓給我。”
“你這么大手筆!對方是誰?上次那一個嗎?”袁丹美皺眉問。
金玲瑜養(yǎng)小白臉她是知道的,只是對象一直在變,鮮少有人能夠滿足金玲瑜,讓她把錢當白紙一樣撒。
“你不認識的。那是我在‘織女的愛’挖到的寶貝,我對他可是崇拜死了!苯鹆徼ばΦ眯皻庥忠帲挥腥私(jīng)過,她立即收起臉,又是一副貴婦的端莊。
“是嗎?”袁丹美壓低嗓子,仍在笑著。“我敢打賭,他的技巧一定很棒。那天帶我去見識見識!”
“行。〔贿^不許你打他的主意!
“放心,我只是見識見識而已!痹っ缆柭柤,極自然地又將眼光掉回陽臺。眼里的火,又重新燃燒起來,妒意四散。
“別擔心,等你有了孩子,那丫頭就不會那么得意了!苯鹆徼た粗柵_的兩人,瞳孔縮得又冷又小!案襾,我們?nèi)ジ睘t打個招呼吧!”
陽臺上,黎北瀟摟著黎湘南低低說著話語;黎湘南低著頭,有時顰眉,有時揚著嘴角。他們之間的氣氛寧祥、水乳交融,根本不容許任何人介入;金玲瑜假著嗓子的笑聲硬生生插入說:
“北瀟、湘南,原來你們在這里--到處在找你呢!這里風大,為什么不進屋子里去?”
“找我做什么?”夜寒風冷,黎北瀟的表情看起來也冷冷的。他沒有松開摟住黎湘南的雙手,雙眼僅是懶懶地抬了一抬,掃了金玲瑜和袁丹美一眼。
“為了這個。 苯鹆徼⒃っ览窖矍罢f:“你怎么只顧陪女兒談天,把嬌妻冷落在一旁!”她堆滿笑走到他們面前,順勢將黎湘南拉出黎北瀟的懷抱,假意說:“湘南,這么黏爸爸可不行的!看那天我介紹你認識一些年輕朋友。你也不小了,該交男朋友了!”
“不急。”黎湘南臉上也全是笑,但眼底沒有。夜風拂過,撥亂她的發(fā)絲,她舉手理鬚發(fā),輕輕抽離金玲瑜多肉的肥手的掌握。
“怎么能不急?你都十七歲了--不!快滿十八了吧?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都嫁人嘍!”
金玲瑜十七歲高中沒念完就休學結(jié)婚,前后嫁了三個丈夫,第四、五任只管同居不辦手續(xù),現(xiàn)在是某個富商的“密友”。
“我怎么能跟玲姨比?玲姨天生麗質(zhì),不乏人追求;我只是個黃毛丫頭,想談戀愛也沒人肯陪著?”
“怎么沒有!這件事包在玲姨身上,就這么說定?茨翘煳液煤媒榻B你認識一些年輕朋友,到時喜歡誰,任由你挑!
“再說吧!”黎湘南把臉轉(zhuǎn)向黎北瀟,背對著金玲瑜和袁丹美,直直看著黎北瀟。她如花的臉全是冷凝的淡漠!鞍痔糁姓l,我就跟誰來往,我相信爸的眼光。只要他答應,我是沒什么意見!
說完她回過身,清新的臉又笑靨如花。
“玲瑜,你不必費心,我不會把我的湘南交給任何人的!崩璞睘t走到黎湘南身后,輕輕攬住她的腰。
袁丹美滿腔妒火,酸澀異常。黎北瀟根本沒將她這個妻子放在眼里。她知道他并不愛她,但是那么多的女人當中,他娶了她不是嗎?她不承認自己會比不過那個黎湘南!她是個道地的女人,而且是有魅力的,而黎湘南不過乳臭未干。
她說不清自己這種心態(tài),下意識在嫉妒黎湘南,敵視黎湘南,將她當作情敵看待;她不懂她自己這種心理。對她有壓迫感的應該是蕭竹筠才對,但不知為什么--或許是一種女人的直覺吧--她潛在的意識感到黎湘南對她充滿了威脅感,讓她深深覺得不安。
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黎湘南對她嫣然一笑,她只覺得那笑充滿了示威的意味,完全瞧不起她。
黎湘南撇撇嘴。袁丹美對她的敵意像是后宮爭寵那般的深刻而且離譜。眼前這兩個女人聚在一起真令人生厭。她忍耐著,對黎北瀟說:
“我該走了,我答應媽不惹事生非的!
惹什么事?生什么非?這句話令人玩味。她沒有多作解釋,脫下衣服丟還黎北瀟。
“穿著吧,如果你還要待在陽臺上。別逞英雄,省得著涼。”她甩甩頭發(fā),頭昂得高高地走開。
那衣服留著黎湘南的體溫,黎北瀟小心翼翼將它穿回身上,根本不理袁丹美僅著低胸晚禮服的瑟縮。
“這里太冷了,我要進去了。”他心中著實惱恨這兩個不知趣的女人。
金玲瑜拉著袁丹美快步跟在黎北瀟身后。
“北瀟,等等!”金玲瑜拉住黎北瀟的手臂,止住了他的腳步。
“你究竟想做什么?”黎北瀟眉宇全是不耐。
“你最近買了一部賓士是不是?”金玲瑜仰著笑臉,連腳趾都在巴結(jié)。
黎北瀟皺著眉看她幾秒鐘,掏出一串鑰匙丟給她說:
“一拿去,別再來煩我!”
金玲瑜眉開眼笑,對袁丹美使使眼色,玲著鑰匙一扭一扭地離開。黎北瀟正想走開,袁丹美沉著臉,陰陰地開口:
“又想去找你那個寶貝女兒?我是你妻子,你卻將我丟在一旁不理我,心中只有那個寶貝女兒。你到底有沒有將我放在眼里?”
“丹美,”黎北瀟冷冷地說:“我們說好的,不要管我的事也別想管我的生活。那么多女人搶著嫁我,我之所以會娶你,完全是因為如此!
“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我是你的妻子,竟然比不上你前妻的一個女兒!”
“在我心里沒有人比得上湘南!崩璞睘t語氣生冷!澳闳绻粷M,我們可以離婚。當初我并沒有強迫你跟我結(jié)婚,我早跟你說得很明白。”
“那是當時;現(xiàn)在我是你的妻子!”袁丹美撒刁,看起來嬌楚動人!澳阆矚g小孩,我會為你生很多小孩。你愛我對不對?不然你不會娶我。”
“你知道我不愛你,我也根本不喜歡小孩!崩璞睘t拉拉衣領,丟下袁丹美逕自走開。
袁丹美不死心又跟了過去。金玲瑜說的沒錯,她是“黎太太”,頂著這個頭銜她絕對是占盡了一切的優(yōu)勢。只要她有耐心,耐性地等,等她懷了黎北瀟的小孩。就再也沒有人搶得了黎北瀟對她的寵愛。
她收起不滿的情緒,換上最優(yōu)雅的微笑,以驚人的耐力,整夜周旋在黎北瀟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