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個星期,林如是從補習班下課就直接回家;回到家后就將自己關(guān)進房間,話也變少,整個人明顯沉默下來。
自從那天晚上后,她就有意無意地躲避她母親,潛意識在恐懼著某件她不知道的事。
她壓抑自己不要去想太多,拚命說服自己把那天的事忘掉,然而那句話卻像夢魘一樣時刻侵凌著她,教她在夜里驚醒了一身汗。
她母親說她和那個女人一樣下賤。當時她只為“下賤”這二字嚴重的傷害感到傷心,慢慢地,她開始為整句話的言外之意感到莫名的恐懼起來。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而越害怕就越控制不住自己去問:那個女人到底是哪個女人?她母親究竟在說誰?
一切的思考都是沒有答案,她把所有的恐懼煩惱驅(qū)入潛意識。她怕再從她母親口中聽到任何她害怕聽到的事,自然地避開陸晉平。她早知道扯上陸晉平會帶給她很大的麻煩,她干脆避得干凈、避得徹底。
陸晉平偶爾會上她家,看她的眼神充滿研究的意味和追根究底的企圖。但他在等,等成熟的時機或什么的,他只是看著她。
他的眼神讓林如是感到不安,但那不安卻是來自她母親截斷波長的投射。
她總是將自己關(guān)回房間里,靜靜聽著陸晉平和她母親與大姊的談笑聲。
相對于林如是的沉默,林維心沉默得更徹底。有時家中只有她們倆在家,林如是總不見她走出房門一步,甚至什么動靜都沒有。她的心事只有林如是知道。
李克已離開“影武者”,推出的演奏專輯很受好評。唱片公司宣傳打得響,時常在電視、報導(dǎo)雜志可以看到李克的消息。
李克成名了,和林維心的距離變得更遠,永遠是她愛慕不到的星星。在很深很深的夜里,隔著厚厚的墻,林如是總會聽到林維心房里傳出一遍又一遍的色士風樂聲……李克全身的黑裝,流著汗,忘情地吹奏著“我永遠愛著你”。
李克的音樂,果然撼動了很多樂迷的心;相對也日夜侵擾林維心的心。對于林維心的心事,林如是雖然非常清楚,但也無能無力。
她只能和林維心一樣,一遍遍聽著李克吹奏的色士風。
“姊,你怎么和維心一樣,一天到晚聽這種要死不活的音樂?”林立天不欣賞這種音樂風,作主關(guān)掉音樂。
林如是微笑,沒有說話。林立天最近常像這樣有事沒事就闖進她房間,用好奇、研究的目光打量她。
“我看你一定被維心傳染了自閉癥,才會變得這么奇怪!绷至⑻彀欀迹皇直,一手捏著下巴,困惑地打量林如是。
“你少胡說。”林如是忍不住說。她跟林立天一向親近,很自然就斗起嘴來。
“那你說,你最近為什么都很少說話,而且那么早就回家,一回來就將自己關(guān)在房里?”
“我哪有將自己關(guān)在房里!我關(guān)起來了,你還能像這樣闖進來嗎?”林如是否認她將自己關(guān)在房里。
林立天伸手抓一把椅子,椅背朝前,蛙腿跨開坐。他將手臂橫擱在椅背上,下巴擱在手臂上說:“我還是覺得不對,你最近怪怪的!彼胂胝f:“姊,你是不是失戀了?”
“失戀?跟誰?”
“陸大哥。∧闶遣皇窍矚g陸大哥?結(jié)果陸大哥喜歡的是大姊,所以你就失戀了!
“立天,你這個演繹法太差勁了!绷秩缡菦]想到林立天會作這樣荒唐的猜想。她說:“陸大哥跟維茵、媽的事和我根本沒關(guān),你不要扯到我身上來。而且,我按時回家有什么不對?多念書少說話有什么不好?”
“真的是這樣?”林立天懷疑地問。
“你出去,少來煩我這種事。”林如是揮手趕他出去。
“姊,你心虛哦!”林立天詭笑幾聲,自說自話:“說真的,我起先還以為陸大哥喜歡上你了!你就沒看那天他稱贊你的樣子,媽都快氣炸了。媽的心思誰猜不出來!她想把大姊和陸大哥配成對呢?墒顷懘蟾缫恢睕]表示,反而夸贊你,媽當然不高興。可是我覺得很奇怪,陸大哥現(xiàn)在看起來,好象又喜歡大姊的樣子,每次來只顧著和她講話,也不多跟你聊幾句。嘿,姊,你是不是也覺得奇怪,心里不痛快,才會一直聽這些要死不活的音樂?”
林立天的話算對了三分之一。林如是心里的確感到納悶。她不知道陸晉平究竟在搞什么鬼,也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上她大姊了。她越來越無法猜測陸晉平的想法行動。
“統(tǒng)統(tǒng)都猜錯!”林如是白了林立天一眼。“還不快去準備,你待會不是要和爸媽和姊、維心去參加田伯伯家的喜宴?”
“是啊!真煩!”提起這事,林立天就覺得厭煩,不公平!按笕说氖赂陕镞要拖著我們,還有你為什么就可以不用去?”
“總要有人看家。”
“誰看家還不都一樣?”
“不一樣!绷秩缡呛眯Φ卣f:“你是我們林家唯一的男孩,對爸媽具有不同的意義,很多場合需要由你出馬充場面。”
“算了吧!媽心里在想什么你會不知道?”林立天不勝煩地說:“大姊是自己愛跟去湊熱鬧,維心和我可都是被逼的。媽聽說陳伯伯那班優(yōu)秀的兒子都會去,帶維心去抓機會;而我,更慘了,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我!
“哈哈!立天,恭喜你啊,聽說田伯伯的三個女兒都很漂亮;李阿姨的小女兒也很美麗。你艷福不淺啊!”林如是半開玩笑說。
“姊,你有完沒完!”林立天嚷嚷。
“哈哈!”
“你再笑!再笑!”林立天飛撲上去,將林如是壓在底下。“你再笑!再笑就壓垮你!”
“哈哈!放開我!我……哈哈!”
“吵吵鬧鬧在做什么?”林太太突然開門進來,看見他們撲成一團,臉色極難看。
“媽!”林如是自動爬起來,站到書桌旁,直覺又要糟了。
孰料林太太并沒有加以責罵,改以更不堪的冷淡。
“立天,你還不快去換衣服!”林太太喝出林立天,也優(yōu)雅的把門帶上出去。
林如是孤立在房中,淚水結(jié)凝成晶,一顆一顆滑掉下來。
她躲在窗邊,看著他們?nèi)液蜆烦鲩T。
過一會,天色漸漸暗下來。她找出冷凍薄餅,放在微波爐里加熱,還沒熱透,門鈴奏樂似地響起來。
“你來干什么?他們都出去了,沒人在!绷秩缡情_了門讓陸晉平進來,回到廚房關(guān)掉微波爐,取出薄餅。
“好香!我正好還沒吃飯。”陸晉平跟到廚房說!斑觯 绷秩缡乔幸话虢o他。
“姊沒告訴你她今晚有事嗎?他們都去喝喜酒了!
“我知道!标憰x平滿不在乎地大口咬著薄餅。
“知道你還來做什么?”
“來看你!”陸晉平大口大口地把薄餅全吃光,甚至連林如是盤里的那份也遭殃。
“我知道他們都出門了,只剩你一個人在家,我才來的!
“為什么?”林如是脫口問出,問完覺得不妥,連忙住口。
陸晉平連她盤里的薄餅都吃光了,才說:“你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
“什么話?”
“求愛的話啊!”
“不要再跟我開這種玩笑了,陸晉平!”林如是死氣沉沉的說:“我不相信你不明白我媽的心意。捉弄我你覺得好玩,但我一點也不覺得有意思,我不希望被我媽和姊姊誤會,認為我在阻礙你和我姊的事!
“等等!什么我和維茵的事?”
“你還在裝?當然是你和姊情投意合的事!
“我懂了!”陸晉平望著林如是消沉的愁容說:“你就是因為如此,這幾個星期來才會像躲鬼一樣的躲著我?”
“差不多!绷秩缡菦]有否認。“但還有讓我更煩的事。”
“你也會有煩惱?你看起來不像是說愁的少女!
“當然不是!不過!難道你沒有經(jīng)歷過青春期嗎?”
“青春期?”陸晉平似笑非笑,促狹地說:“如是小姐,你今年幾歲了?”
“二十歲,干嘛?”
“二十歲是成人了,小姐。你還真以為你還在長青春痘的年華!”
“你一定要氣氣我你才會高興是不是?”林如是說:“沒什么事的話請你快走吧,我不希望又被誤會。”
陸晉平埋頭失笑幾聲,氣質(zhì)頹廢又傭懶。林如是覺得莫名其妙,他突然抬起頭笑問:
“我的確是知道你媽心里在盤算什么,所以我躲都來不及。但你知道我為什么這幾個星期找到空閑的時間就跑來?還故意挑個沒有旁人只有你在家的時候,放下所有的事情跑來?”
林如是搖搖頭。
“不知道?好,那我就告訴你,為了的就是這個——”他突然抓住林如是,激烈地親吻她,比前幾次都粗魯許多,又咬又含!吻觸的地方由嘴唇臉頰貪婪地延伸到脖子肩胛。每個吻都又深又激烈,彷佛想將林如是吞下去。林如是只覺自己浮在海面中央,浪潮不斷打來,次次將她淹滅沒頂。每回陸晉平侵犯親吻林如是,林如是只是嘴巴兇兇,而無實質(zhì)的反抗能力。而這次她連兇戾的話也沒說,只是靜立在當?shù)亍?br />
“明白了吧?”晉平將林如是兜在懷里,第一次如此含情脈脈。
“你弄痛了我!绷秩缡遣怀姓J說明白,避了開去。
“你怎么了?好奇怪!”
“沒什么。我說過我不想陪你玩游戲,也不想冒這個險!
“我也說過了,你不陪我也不行。”陸晉平的幽默感消失了,句句壓迫認真。“都到這個地步,我也陷進去了,你不愛我也不行。”
“為什么不行?我不想扯上你和姊之間的事。你最好不要再節(jié)外生枝,她們已經(jīng)誤會我了!
“她們誤會你關(guān)我什么事?”陸晉平以其人之道反制林如是!霸僬f,跟我摟抱的是你,跟我親吻的也是你,我們之間有關(guān)系,這都是事實。”
“你不要亂說,你……我……我們只是……”
“只是什么?”陸晉平逼問。
“只是……”林如是回答不出來,干脆下逐客令!澳阕詈泌s快離開,我媽他們快回來了,如果讓她看到你在這里,又要誤會了。”
“誤會!誤會!什么誤會!你別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你明知道我和維茵根本沒有任何一點足以讓人起誤會的關(guān)系。如果有,那也是你媽故弄玄虛,你心理在作祟!
林如是無法告訴別人她母親對待她很冷淡;更無法說明她母親那道不用親口說出,只靠某種微妙氣氛下達的禁令,如何讓她不能違抗。這是她家的家務(wù)事,不足為外人所道;她更不愿讓人知道她在她母親轄域下是這樣的處境困難。
所以她無法對陸晉平解釋太多,不過她想也不需要,陸晉平只是愛捉弄她,并不是真正像他嘴巴說的那樣,愛她或什么的。本來也是,愛情是一種“可逆反應(yīng)”,兩情相悅了才叫愛。像她和陸晉平這樣,什么都不是。
“好吧!算我多話!绷秩缡钦f:“不過,你既然清楚我媽心里的想法,就不應(yīng)該再開任何玩笑讓我為難,或是任何讓她對我們產(chǎn)生誤解的舉動——”
“我不懂,你和維茵,對她來說有什么不同?同樣都是她的女兒!
我也不懂。林如是在心里回答。她沉默了一會后說:“請你快離開吧,他們可能隨時會回來!
“好吧!”陸晉平無奈起身,彎身吻林如是臉頰!斑^兩天我再來看你!
“你還是別來的好!绷秩缡遣患偎伎济摽诙。
“說的可真絕情,那你來看我好了!标憰x平露出頹廢的笑容。仔細想想,林如是從來沒說過喜歡他之類的話;倒是他自己,愛她戀她寶貝她的話說了不少句,把他原本所占的優(yōu)勢氣數(shù)全給說盡。難怪這枚青橄欖越來越棘手!
陸晉平支額看了林如是一會,深沉打量的眼光蘊滿思量。他又露出了一個頹廢派胸有成竹的笑容,沒再多嚕嗦就干脆地離開。
林如是將廚房整理干凈,盤子收拾好就上床睡覺,她把窗簾全部拉開,月光在床前,酣照一床幽夢。
第二天她睡到太陽曬到屁股才起來。屋子空空,家里一個人也沒有;大家都忘記她。
居然沒有人叫她起床上補習班。
她看看時間已接近中午了,心想算了,放棄出門的打算。她找了幾件多士,倒一杯牛奶,充當早午餐一并解決;然后打開電視,從午間綜藝、午間新聞,一直看到午間連續(xù)劇結(jié)束。
她躺在沙發(fā)上,躺得快睡著,大門有人開了進來。
“維心!你怎么跑回來?你不是在上課?”林如是坐起來問。
林維心根本沒注意她,手上拿著一張報紙,嘴里一直念著“他要離開我了”,往房間一路沖進去。
“維心!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林如是追上去!被關(guān)在門外,拍門,門內(nèi)死寂一片。林如是不放心又敲門問:“維心,你沒事吧?中午吃了嗎?要不要出來一起吃飯?”還是沒有聲響。
林如是側(cè)頭貼門聽了一會,聽不出什么,只好放棄回到客廳。一直到晚上七點多,林立天、林維天和林維茵陸續(xù)回來,林維心仍沒有踏出房門半步過。
林如是擔心她會發(fā)生什么事,對林維天說:“爸,維心今天下午早退,兩點多就回來;貋砭蛯⒆约烘i進房里,從下午到現(xiàn)在一直沒出來過,連晚飯也沒吃。
我怕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去看她,好嗎?”
“窮緊張!維心哪一天不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林維茵說:“昨晚媽介紹她跟陳伯伯的兒子認識時,她竟然連寒暄的話都不會說,把媽的面子全丟光了。爸,你真應(yīng)該帶她去看看心理醫(yī)生!
“是啊,爸,我看維心八成得了自閉癥。”林立天也湊興著說。
“立天,你沒事不要瞎攪和!”林如是說:“爸,維心這次跟平常不大一樣。我看她臉色不大對,情緒也很不安穩(wěn),好象發(fā)燒了的樣子!
“生病了?”林維天皺眉說:“好吧,我去看看!
他用力敲林維心的房間,嚴聲的說:“維心,開門!”
等了幾秒鐘,房內(nèi)仍沒有動靜,林維天只好再敲門叫一次。
“爸,我看別理她了。她一定為什么事在嘔氣,搞不好她戴上耳筒聽音樂,根本聽不到你在喊她!绷志S茵悻然地說。
按照林維心的個性,情形很可能像林維茵說的這樣。但林如是總覺得情況不太對,一直擔心林維心會發(fā)生事情。
“爸,你想維心會不會在里頭昏倒了?”她說。
“立天,快去拿鑰匙來!”林維天吩咐林立天,一邊問林如是:“你今天怎么沒去補習班上課?你媽呢?打過電話回來沒有?”
“我睡遲了。媽大概快回來了!
“睡遲了?你媽沒叫你起來?”林維天眉頭又皺成一團!八媸窃絹碓诫x譜了!一天到晚只知道搞什么社交聚會,家里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哼!朋黨敗事,我就沒見過她參加的那些什么會的,搞出一些什么名堂來!”
林如是噤聲不語。她不敢批評她母親,但她與她父親實在有同感。她母親熱中的一套,在她看來不但虛偽,而且浮華不實,不像正常人在過的日子。
哪有人一天到晚都在交際應(yīng)酬?十八九世紀,在上流社會貴族間流行的各種社交活動,也有一定的季節(jié);社交季一過,各人重回安靜祥和的生活。但她母親的社交時間不分四時,這個會那個會穿梭個沒完。
真有那么好玩嗎?林如是實在不明白!鞍,鑰匙。”林立天把鑰匙遞給林維天。
林維天打開門。林維心果然戴著耳機躺在床上。
她閉著眼,像是睡著了;右手緊捏著一張報紙,左手無力地垂下床邊;粉紅的被單上全是更深的紅色。床上、地下,四處是血。
“立天,快打電話叫救護車!”林維天大叫,一把抱起林維心!皝聿患傲!我直接送她上醫(yī)院。跟我來,立天!”
“我也去!”林如是大聲喊著追出去。
林維茵在房中四處看看,將書桌上擱著的一封信打開匆匆看幾眼后放入口袋,才跟著趕上去。等林維心被送進手術(shù)房一個多鐘頭后,林太太才匆匆趕來醫(yī)院,抓住沉坐在椅中不發(fā)一語已久的林維天,劈頭就問:“到底怎么回事?
她怎么會自殺?”
林維天重重甩開她。
“立天!維茵!”林太太轉(zhuǎn)向林立天和林維茵。
林立天聳聳肩,沉默走到一旁。
“你現(xiàn)在追問這些有什么用?”林維天起身怒斥說:“成天只知道結(jié)黨伙眾、社交聚會,一點都沒有盡到為人母親的責任!”
“那你呢?你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了?”林太太反唇相譏!熬S心她藏著心事不肯跟我講,我關(guān)心她,她不理我,我好歹還有在為她的將來、幸福著想。你呢?一天到晚除了學校、研究室,為這個家盡過什么力?”
“媽!”林如是上前拉開她母親,想阻止他們吵架。林太太一把甩開她,語聲尖銳又說:“孩子大了跟父母疏遠是誰的錯?你只知道指責我,你自己呢?你關(guān)心過她沒有?”
“我當然關(guān)心她!我是她父親。我所做的一切還不是都是為了孩子!”
“你——”
“夠了!你們都別再吵了!”林立天跨到他們中間,拉開林維天!鞍帧,你們都冷靜一下。你們這樣吵有什么用?維心自殺已經(jīng)是事實,你們再吵也是無濟于事。再說,你們這樣互相埋怨,解決得了什么事情?”
所有的人全都沉默下來。林維天又像先前一樣沉坐在椅子上不說話,林太太焦急不安地走來走去。
“媽,你休息一下,急也沒有用。”林如是說。過了不知多久,手術(shù)室的門終于打開,林維心被推了出來,蒼白無血色的臉,像死了一樣。
“維心!”眾人一起擁上前!搬t(yī)生,她的情形怎么樣?”林維天和林太太著急的問。
“很不樂觀。她失血過多,發(fā)現(xiàn)的時間又晚。我們已經(jīng)盡力搶救,就看她能不能渡過這個危險期,F(xiàn)在我們只能先送她進加護病房觀察,看情形怎么樣再進一步的醫(yī)冶!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她究竟為了什么事竟然想不開?”林太太失神坐在椅上,六神無主地哭了起來。
“哭什么!人又還沒死!”林維天咆哮著說。其實他心里一樣惶恐無措;小女兒的性命危險,他也冷靜不起來。
大家對林維心自殺的原因感到不解,只有林如是明白。林維心自殺時手上抓的那張報紙,上面刊載了李克的消息,說他專輯唱片獲得空前的成功,下一張演奏專輯預(yù)定一星期后赴美國錄制;并且說有美國經(jīng)紀公司看上李克,打算簽下他安排他留在當?shù)匕l(fā)展。
她不敢告訴她父母這件事。林維茵掏出一封信交給她母親說:“媽,這是維心留的信!
林太太很快把信搶過去,林維天也趕緊移到林太太身旁。林維茵好奇的湊上去,那封信她只匆匆看了幾眼,不知道到底寫些什么。剛剛一急什么都忘了,適才想起這封信。
林太太看完信臉色大變,抬頭瞪著林如是,怒氣沖沖,眼里全是火。林如是不明所以,走上前一步說:“媽——”
“不要叫我媽!我才沒有你這種女兒!你根本不是我女兒,我也不是你媽!”
林太太沖上前打了林如是好幾巴掌,對她又抓又扯。“都是你!都是你害死維心,沒有你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
“立茵,你在胡說什么!”林維天趕緊把太太抓開。
林太太拚命掙扎,拚命嚷嚷。
“我沒有胡說!”她歇斯底里的喊叫:“她不是我女兒,她是那個女人的種!那女人生下她,丟下她就跑,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你好,你偉大,養(yǎng)了她二十年,我根本就不承認她是我女兒!”
“立茵!你不要再胡鬧了!我?guī)慊厝ズ煤眯菹!?br />
“放開我!我沒有胡鬧,這件事你心里最清楚!”林太太歇斯底里又咬牙切齒的。
“她把維心害得自殺,你還要袒護她!”
林太太手抓著信,全身血脈噴張。
“她故意帶維心去酒吧,聽什么音樂演奏,害維心被人騙了。那人騙了維心后,一走了之;維心年紀小,個性內(nèi)向,受不了這種打擊,所以才會自殺!”
林太太把信丟在林如是臉上。
“不!事情不是這樣的!”林如是搖頭哭說:“維心喜歡李克只是她的一廂情愿,李克避開她全是為她好。我也拚命勸她,但她太固執(zhí)了!”
“住口!”林太太又重重打了林如是一巴掌!澳氵@個殺人兇手!維心如果有什么三長兩短全是你害的!你是那個下賤女人的女兒,跟你母親一樣的壞!”
“住口!立茵,我不準你再胡說八道,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林維天拚命把林太太架開。又忙說:“如是,你媽情緒不太穩(wěn)定,你不要聽她胡說!
“對啊,姊,你看媽那個樣子,歇斯底里的,你千萬不能把她的話當真!”林立天搶到林如是身側(cè)。“媽,你太過份了,這種事能亂說嗎?你不喜歡二姊,對二姊有偏見,也犯不著編這種謊打擊她、刺傷她!
他不滿地瞪著林太太。林太太被林維天緊緊抓著,一直掙扎地想撲向林如是。
“立天,快帶你姊姊回去休息!绷志S天說。
林立天伸手想扶林如是,林如是輕輕將他的手撥開,呆呆地走到林維天面前,精神渙散,幾乎是失魂地問:“爸,是真的嗎?”
“是真的!是真的!”林太太對著林如是大叫:“你不是我女兒,你根本就不是林家的人!你是個孤兒,沒人要的孩子,殺人的兇手!”她沖向林如是,林維天急忙再抓住她。
“滾開!你這個殺人兇手!你害死了維心!我不要再看到你,我恨你!”
林太太完全失去控制。
“立天,快幫忙抓住你媽!”林維天緊抓著林太太,但林太太掙扎得太厲害,而且叫聲不斷。
“立茵,冷靜一點!不要再說了!”林維天摑了林太太一耳光。
這一巴掌發(fā)揮了冷凝的效果,林太太暫時冷靜下來。但林如是早在他們剛剛那一場紛亂中,痛哭流涕的跑開。
林如是根本沒有地方可去,盲目地在夜街里奔竄。
天!她母親跟她開了一個多惡劣的玩笑,這件事她早有預(yù)感,但她只模糊假設(shè)她是她父親在外頭生下的孩子,雖然是“外面的女人”所生,至少仍是這個家的一分子。
沒想到事實揭開,她跟他們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情婦的孩子已經(jīng)夠槽了,她卻連那種血緣的緊密關(guān)系都喪失掉了。她原來什么都不是,和林家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更可能還是她母親憎厭鄙視的女人所生!
“不!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林如是拚命搖頭哭喊,停在馬路當中,引來許多人圍觀注目。“不!不是真的!”她一直搖頭哭泣。
“小鬼,你不要命了!”人群中突然跑出一個人來,將林如是帶離馬路。
那個人正是陸晉平。他剛和朋友從這里經(jīng)過,見路邊圍了一群人,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林如是站在馬路中間,車不斷驚險的從她兩側(cè)閃過。
“怎么回事?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你滿臉是淚!”
“陸晉平!”林如是看清楚是他,投入他懷里哭說:“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什么事不是真的?”陸晉平問。
但林如是一直反復(fù)來去地說“這不是真的”,只是一勁地流淚,其它什么也不肯多說。陸晉平只好幫她擦掉淚說:“別哭了,人家看了還以為我在欺負你。走吧,時間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要回去!”林如是驚叫起來,又開始唏嚦嘩啦哭個沒完!澳遣皇钦娴!我不要回去!”
“不回去?那你要去哪里?”
林如是茫然地看著陸晉平。陸晉平看她一會,再瞧瞧四周,自言自語地說:
“是你自己要來的,出了什么事,可不要怪我!”
他將林如是帶回自己住的地方,騰出半邊床的位置給她,并且遞給她一杯熱牛奶說:
“把牛奶喝了,好好睡一覺,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林如是把牛奶喝了,很快就沉沉睡去。陸晉平幫她蓋好被,點了一根煙抽了幾口,才撥電話到林家。
林家沒有人接電話。電話響了幾次,得到的一直是空空的回響。
隔天林如是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陸晉平的床上,陸晉平打著赤膊,正從浴室出來。
“醒了?”他咧嘴一笑!白蛲砦以谂D汤锛恿税腩w鎮(zhèn)定劑,所以我想你應(yīng)該睡得很安穩(wěn)才對。”
“陸晉平,我……”林如是看著他的赤膊臉紅。“我有沒有做了什么?”
她有點擔心,因為她乍醒來,陸晉平出現(xiàn)的樣子太曖昧。
“你是要問我有沒有對你做了什么吧?”陸晉平搬張椅子到床邊,給林如是一杯水。
“喏,喝杯水吧!”
“謝謝!绷秩缡墙舆^開水喝了一口。她沒再問陸晉平,只是看著他。
“放心吧,我沒有對你怎樣!标憰x平為自己倒了另一杯水說:“你想,我如果脫了你的衣服對你做了什么,還會費事幫你穿回去嗎?”
林如是放下心,又喝了幾口水。
“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吧?”陸晉平問,喝了一口水。
林如是把杯子放在床邊,搖搖頭,因睡眠才暫停的淚又涌出來。
如果人生是一出戲,那命運派給她的真是最別腳的一出戲,最別腳的一個角色。
“是不是家里出了事?昨晚我打了一晚的電話都沒人接。”陸晉平又問,一并把林如是的水杯收到桌上。
林如是又哭又搖頭,把臉蒙在雙臂里。過了許久,她眼淚漸歇,抬頭說:
“陸晉平,你娶我好嗎?”
“好!”陸晉平愣了一下,然后笑說:“不過,總要先得到你爸媽的同意吧?”
“不用了,只要你肯娶我就好了。”林如是意志消沉,了無生氣!八麄兇鸩淮饝(yīng),都無所謂,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如是?”陸晉平隱約覺得事情可能很嚴重,正色地說:“聽著,如是,我要你從頭到尾、原原本本把發(fā)生的事情告訴我!
“我——我——”林如是哽咽說不出話。
“別哭,慢慢說!
“我……”林如是哭得語聲破碎。“維心自殺了……我不是爸媽的女兒……我不是林家的孩子!”
陸晉平抿著嘴,不語不動好久。
這件事情太驚人了,難怪林如是昨晚一副自殺的舉動。但是僅憑林如是破碎不全的語句,他無法掌握事情的真相和來龍去脈。
不過,這件事對林如是無疑是一件很大的打擊。生活二十年之久的家人,突然之間和自己是根本完全無關(guān)的陌生人,那種滋味、心情實在令人難以承荷,更難以釋懷。
他將林如是摟入懷里,拍拍她,輕聲說:“你先別想太多,也許這中間有什么誤會也說不定。不要再哭了,把事情好好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
“怎么解決?我不是爸媽的女兒,我是個殺人兇手!”林如是幾乎崩潰。
從昨晚強撐到現(xiàn)在,她的情緒負荷已到達飽和。
“你冷靜點!別沖動,別哭!”陸晉平摟緊著她!澳氵有我是不是?我會陪在你身邊,一直在你身邊,你不要擔心。”
林如是此時已無法再思考,緊緊攀附著陸晉平,彷佛陸晉平是她溺身的茫茫汪洋中的唯一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