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人類還沒有這么多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男與女、愛與不愛什么的,供需之間,要比現(xiàn)在平衡許多吧?
“知道嗎?這個世界所有的問題和麻煩都是由人類引起的。人類實在太多了,天天都在發(fā)情、交配!蔽灩饽簧,那個不斷咿咿啊啊、哼哼嗯嗯浪叫個不停的金發(fā)大哺乳動物,不知是在做戲假裝,還是真的達到了極度的高潮歡愉,一張臉扭曲痙攣得皺成一塊,雙乳像波浪一般聳蕩,叫得王米夏本來就痛得要裂開的頭覺得更痛了。
相對她的乖戾和不當(dāng)一回事,賀瑤子卻紅著臉,半張著嘴,睜大眼盯著電視螢?zāi)唬謵盒挠趾闷嬗执绖拥,低聲說:
“唉,米夏,你看,這都是真的嗎?他們是真的做嗎?”
“廢話,不都有特寫了?”這種A級的小電影本來就都是真槍實彈的演出,很色情的,而且淫猥,就是要撩撥人下半身的沖動。
“男人的那個,真的都那么大嗎?”賀瑤子一副處女的大驚小怪,又想看又不敢看地。
“拜托你好不好,瑤子。”王米夏簡直受不了她的大驚小怪,揮揮手,根本沒在看電視!澳慵矣袥]有阿斯匹靈或頭痛藥?什么都好,給我兩顆,我頭痛得快炸開了。”
拜那兩口安公子所賜,她足足有兩天睡不著覺,搞不清白天和黑夜,整個禮拜渾渾噩噩的,連期未考試怎么過的都不知道。再加上那一大口一大口灌進肚子里的酒精引帶的后遺癥,到現(xiàn)在她仍然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要裂開似。
“我家哪來那種東西。”賀瑤子專心盯著電視,隔一會才回頭說:“你還沒好?不是才吸了兩口——”
畫面這時換了,換了一個披著埃及艷后頭、涂著妖異的綠眼線的黑發(fā)性感美女,古銅色的肌膚曬得油亮;女上男下的,騎馬一般,光溜溜的身體扭動個不停,嘴里不斷發(fā)出淫浪的叫聲,嗯嗯啊啊哼哼的,不仔細注意,還真像便秘。
“天曉得!蓖趺紫陌櫭伎粗娨暽夏莾蓤F交纏得難休的肉塊!拔也辉撚趾饶敲炊嗑频。考試的時候,我連自己寫什么都不曉得。這下子鐵定完蛋!
“安啦。”賀瑤子不憂反笑!拔覀兡欠N三流學(xué)校很好混的,你只要不白卷,一定不會太難看——對了,后來怎么樣了?源賴安有找你麻煩嗎?”
王米夏搖頭。她緊皺著眉,不知是因為頭痛得厲害,還是因為螢光幕傳來的那陣陣叫人浮躁的叫床聲。
“是嗎?沒想到他竟然會掩護你!辟R瑤子露出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聽王米夏說源賴安“救”了她時,她還直搖頭,以為她開玩笑。
“算了,他才沒那么好心,他只是怕麻煩。誰叫他不巧正好在場,算是目擊者,不管是好是壞,都會被牽扯個沒完。你想他那個大便臉,受得了那種NFDC4嗦嗎?”
“說得也是!
房門突然喀一聲,賀瑤子連忙將錄影機關(guān)掉,皺眉瞪著探頭進來的妹妹小春說:
“你干什么?小鬼。鬼鬼祟祟的!”
“我才要問呢。你們兩個躲在房間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不會在做什么壞事吧?”才念小五,小春就一副討人厭的小老頭模樣,滿腦子被灌輸?shù)臐{糊和假道學(xué)。
“你看呢?小春。”王米夏故意撩她。“我跟你姊姊都是女的,又不能做那種事。你家又沒酒沒煙的,你說我們能做什么壞事?”
小春狐疑地看看她們,奸細一般的小眼睛瞇得只剩一條縫!艾幾樱植粶(zhǔn)你跟米夏在一起,你還把她找來家里,等爸回來,我要告訴他。”
這倒是新聞。王米夏稀奇地看著賀瑤子。
“你少多嘴,我警告你,小春,如果你敢亂說話,小心我揍你!”賀瑤子擺出一張兇臉威脅小春。
“我才沒有亂說。陳媽媽她們都說米夏是壞女孩,不愛念書,又和男孩子亂來,所以爸不準(zhǔn)你跟她在一起,怕她把你帶壞!毙〈菏悄欠N標(biāo)準(zhǔn)無知的兒童,很好塑造,制式的教育給她怎樣的觀念,她就全盤接受復(fù)制,成為怎樣型態(tài)的小孩。別看她還小,就是因為小,更有那種“好壞”的優(yōu)劣意識,凡是成績不好的、不愛念書的人,就統(tǒng)統(tǒng)是壞學(xué)生,好比王米夏。小小的年紀(jì),骨子里其實勢利得很。
王米夏站起來,拍拍衣服說:“沒想到我這么不受歡迎。謝啦,小春,你不說我還不知道!
“別理她胡說,米夏。”賀瑤子大概半路基因突變,對那套洗腦程式免疫,所以和王米夏特別合得來。她回頭兇小春:“你到底想干什么?少羅嗦!”
小春回瞪她一眼,嘟著嘴不情不愿的說:“電話啦!
“干嘛不早說!”賀瑤子白她一眼,推她走了出去。
小春也不再理王米夏,抬著下巴回她自己的房間。
王米夏聳聳肩,重新打開錄影機,支著頭盯著螢光幕。那兩個赤條條的身體仍然火辣地交纏在一起,不斷發(fā)出痛苦又歡愉又像便秘的喘息和叫聲。她仔細盯著,目不轉(zhuǎn)睛。原來男女交配是這么一回事——那么欲仙欲死,整個人好似痙攣般,充滿一種痛苦的快感。她試著岔開雙腿,弓起腳,如同螢光幕上那般做愛的姿勢,伸手觸摸自己的下腹,卻怎么也沒有發(fā)情的感覺。她低頭看看自己,突然懷疑起來——人為什么會發(fā)情?是因為交配的需要?還是繁殖的必要?
“米夏,你在干什么”賀瑤子開門進來,撞見她那奇怪的姿勢,低呼了一聲。
“就像你看見的,我在模擬做愛的姿勢!彼饋,若無其事望了賀瑤子一眼。隨口問:“誰打來的電話?”
賀瑤子卻避開她的眼光,臉上漾著莫名的紅暈,支吾說:“嗯,一個朋友……”
王米夏奇怪的看她一眼,沒有追問,指著電視畫面說:“看到?jīng)]?愛情的真相就是這么一回事,沒什么高貴神圣的,說穿了還是下半身的需要!
賀瑤子紅著臉,目光遮遮掩掩的!澳桥目雌饋砗孟窈芡纯嗟臉幼印!她在吃什么?又黏又含的?”難為情轉(zhuǎn)為驚呼。
王米夏只是瞥賀瑤子一眼,對她的騷動無動于衷。“拜托你,瑤子,這是什么你會不知道嗎?總該聽過吧?”口氣有些不耐,不耐賀瑤子那種處女式的天真無知小家子氣。真搞不懂,說要看A片的是她,大驚小怪的也是她,真有那么值得驚訝嗎?她懷疑。
她冷淡地看著畫面,口氣平淡說:“那東西我看就像香腸,嗯,火腿——不,糯米腸——又挺像鳥賊的頭的——”
“哎呀,米夏,我拜托你好不好!”賀瑤子怪叫起來,受不了王米夏那種冷感到竟還能若無其事地比擬的態(tài)度。如果說她太大驚小怪,那么這個米夏未免理智得太不正常。
她甚至覺得身體發(fā)熱起來,有些濕潤的感覺。再加上剛剛接到那通電話!她不由得想起那晚在舞廳的放肆。越想越讓她覺得羞躁。她當(dāng)然沒有那么保守,看她的打扮就知道。但裝扮是一回事,內(nèi)心又是一回事。此刻看著這種赤裸裸的片子,她多少有一些女孩子的難為情。
“干嘛?你不覺得很像嗎?只是不知道味道嘗起來如何就是!蓖趺紫牧(xí)慣性聳個肩,依然臉不紅氣不喘。
“米夏!”賀瑤子簡直是慘叫,臉紅得像柿子。
王米夏奇怪地瞪一眼。到底是賀瑤子太“矜持”了,還是她太無所謂?只是看個片子,還是別人主演的,就難為情到這德性,真要做起那檔子事,哪還放得開——
“算了!我走了!币苍S是她太怪異,缺乏一些純潔少女該有的靦腆與做作。
但她可不覺得純潔無知有什么高尚嬌貴的。女人的無知純潔與無邪泰半是做態(tài)做出來的。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盡管受禮教怎么約束僵化,潛意識里,那體內(nèi)最深處的秘帶,總還殘有卵子與精子結(jié)合時,那胚胎形成最初所與生俱來的最原始、最本能的騷動與呼喚吧?而交配既然是一種本能,就算再純潔的少女,受制于自然的生物性,身體深處與生便帶有淫蕩的因子,俾使她發(fā)情而成為女人而尋求配而完成繁殖。
所以,發(fā)情是為了應(yīng)付交配的需要,而交配則因應(yīng)繁殖的必要,成了一種共通的生物性。但唯獨聰明的人類,將發(fā)情升華為美其名的愛,交配成了享受,全然在追求一種快感,把彼此的“愛”做出來——所以,“做愛”這回事,對“正經(jīng)”的女孩來說,成了羞恥的事,無知與純潔便成為必要。
唉,唉,真是的,她怎么可以這么乖戾!無知與純潔是必要的。她就是太無所謂了,才會成為那些三姑六婆指點的壞女孩。真是的,第一次,她覺得她真是虧大了。
看看賀瑤子就知道了。該死的,在她面前她還要裝得那一副羞赧難為情的模樣,給誰看。
“不再看了嗎?”賀瑤子按停畫面,錄影機停格在男女交纏擁抱的姿態(tài),好不纏綿。
“不看了!蓖趺紫臄[個手。她受不了賀瑤子的大驚小怪。
她往門口大步走去,經(jīng)過客廳,小春從房間探頭出來。她對小春笑一下,小春別過頭,碰一聲將房門關(guān)上。
“唉,米夏——”賀瑤子追出來!吧洗瓮袈蛱岬牡皆促嚢布野,你去不去?”
“不去!彼攵疾幌。天曉得她從來都不做家事、下廚什么的!昂门恕痹摼邆涞臈l件:溫柔、善解人意、會做家事料理,她一項都沒興趣。
“去看看嘛,我們一起去。我挺好奇的——”賀瑤子慫恿說:“免費去吃他一頓,不是很好嗎?”
“有什么好的?”想也知道,那些餃子一定挺難吃的。
“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好奇嗎?”賀瑤子的聲音尖昂起來。
“有什么好好奇的?”王米夏揚揚眉,反問!皠倓偰切╀浻皫憧吹眠不夠嗎?源賴安脫光了衣服,不也是那副德性——嗯,看他那樣子,體格不錯,脫光衣服的話,身材大概很棒,而且,也許啦,他的技巧或許也不錯?此琴v樣,真要調(diào)起情來,挑逗的技術(shù)一定很高段,跟他做愛的話,搞不好很舒服很享受……”
賀瑤子的臉赧紅了起來。王米夏乖戾地笑了笑,對自己暗暗搖了搖頭。
唉!米夏,你真是個壞女孩,心眼這么壞,惡意破壞純潔無邪的少女美麗的幻想!賀瑤子盡管外表妝扮得那么駭俗,骨子里其實還是跟那些做夢的少女沒兩樣。
看看賀瑤子脹得羞紅的一張俏臉,實在的,她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壞。
“我又沒有——”賀瑤子嘟嚷著,想否認(rèn)。
“算了,瑤子!蓖趺紫膿u頭打斷她的話!拔以傧胂氚桑綍r候如果阿媽忘了煮飯,我們再去免費吃他一頓!
賀瑤子抿抿嘴,盯著她看一眼,想看出什么端睨。說:
“好吧,我老實承認(rèn),我是對源賴安有些好奇!痹促嚢苍阶г劫v越不將她們放在眼里,奇怪越吸引一堆蝴蝶想靠近!八L得又高又性格,氣質(zhì)也不錯,雖然風(fēng)度差了一點,你老實說,米夏,你真的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沒有任何感覺嗎?”
“我沒這么說!蓖趺紫穆杺肩,又露出那種無所謂!拔抑徊贿^是不做那種不切實際的夢罷了。天下的男人都差不多,把衣服脫光的話,還不都一樣的德性——”
她停一下,擺擺手!八懔耍瑒e再提這個了!痹僬f下去的話,賀瑤子鐵又要罵她乖戾了。
她是不太包裝愛情那回事的,當(dāng)然也不會有美麗空中樓閣式的幻想。絕大多數(shù)的女孩都夢想一個英俊、有錢、頭腦一流、運動、學(xué)養(yǎng)樣樣行的白馬王子愛上她;她就如灰姑娘一般,由麻雀變鳳凰,和王子雙宿雙飛。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美好的事,別說這世間“王子”這種動物已經(jīng)絕種了,就算有,也不會騎著白馬出現(xiàn)。他們都是開著朋馳或積架,隔著墨黑的車窗,根本看不到窗外有個睡美人正等著他走出來吻醒她。那些可憐的等著王子來吻醒她的睡美人,就那樣日夜做著夢,左等右等等不到騎著白馬的王子,結(jié)果一睡千年就那么睡死了。
所以,不是她乖戾。愛情這事,發(fā)發(fā)情、交交配就可以了,幻想那么多實在沒必要。夠聰明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愛情什么的,到頭來還是沒有柴米油鹽來得重要。
“啊,算了!”她又低吁了一聲。
人生真的太長了,長得教人厭煩,又沒有中場,徒然教人口干舌燥。
誰說的?“生命的意義,在創(chuàng)造宇宙繼起之生命”?所以,不管供需平不平衡,因為這樣重大的“使命”的存在,發(fā)情還是必要的。
阿……
她仰頭又吁吐一大口氣。
“阿媽?”屋里的燈光有些暗,王米夏摸索著走進來,一邊喊著她外婆。里頭的光線跟外頭的一樣暗,能見度很低,晦暗中處處埋伏著陷阱。
走不到兩步,她就撞到桌角。她擰緊眉,揉揉股邊,低咒了一聲。阿媽節(jié)儉慣了,不管白天黑夜天晴陰雨或夏冬春秋,屋里頭的亮度永遠不會超過五燭光,破屋里老是呈現(xiàn)出一股世界未日似的頹調(diào)氣氛,埋伏的陷阱更常教她不小心撞得一身瘀青。
她轉(zhuǎn)過身,旋風(fēng)似,又一個不小心踢到了椅子,痛得她直咧嘴,跳了起來,彎下腰去。
“該死!”她咒罵一聲。她老是這么不小心,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小心點!鄙砼杂腥朔銎鹚,聲音有些笑意,像救難的白馬王子,出現(xiàn)得很恰當(dāng)。
“維廉!?”她定眼一瞧,皺眉說:“你怎么會在這里?什么時候來的?”
“來很久了!比~維廉好耐性的微笑。他傍晚就來了,足足等了她一個晚上。
“你去哪里了?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語氣很閑,像只是隨口問問,目光卻緊緊盯著她,霸占住她的視線。
王米夏移開目光,聳肩說:“只是隨便走走。你找我有事?我阿媽呢?睡了?”
“當(dāng)然睡了,你應(yīng)該知道現(xiàn)在都幾點了吧!
又來了,那口氣。王米夏抿抿唇,避開葉維廉的逼視,低下頭,雙手插進褲袋,低聲說:
“拜托你,維廉,現(xiàn)在才十一點好不好!庇袝r她實在覺得葉維廉簡直對她關(guān)心得太過頭,比她媽還羅嗦。
她知道他關(guān)心她,對她好,對她體貼包容又好耐心。認(rèn)識那么久,青梅竹馬,他們的關(guān)系似乎是很理所當(dāng)然的,不需要理由自然就存在。所以,他也就那么理所當(dāng)然的管束起她的一切,關(guān)心得過頭。而且,他把對她的“關(guān)心”視作理所當(dāng)然,變成一種責(zé)任與義務(wù)似,到最后,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更加那么天經(jīng)地義的存在了。
“都已經(jīng)十一點了!敝皇,葉維廉的態(tài)度一直很溫和,接近柔!懊紫模愫么跏莻女孩子,自己一個人要多小心,別在外頭晃到這么晚,沒事盡早回家!
“我知道!
“光是知道沒有用,你老是這么游晃是不行的!比~維廉的語氣簡直已像一個嗔責(zé)麻煩的妻子的丈夫般,拿她又無奈又疼惜又不禁替她擔(dān)憂。
“維廉,你講話的口氣不要像個老頭好嗎?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會照料自己的!毕鄬τ谌~維廉的好耐性,王米夏顯得有些不耐煩。
“我是為你好。你這么晚才回家,我會擔(dān)心——”
“維廉——”
“你別不耐煩!比~維廉將她拉近一些,用一種極其理所當(dāng)然的口吻說:“你媽不常在家,阿媽年紀(jì)又大了,我不好好看著你的話,怎么照顧你。你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我如果不管緊點的話,你更不會愛惜自己。光憑自己心意去行事是不行的,米夏。你有時就是太隨性了。我會擔(dān)心的。你啊,這個個性老是不改,對你真是一點都疏忽不得。”說著,順手替她撥理散亂的發(fā)絲。不只是口吻,連態(tài)度都那般理所當(dāng)然。
“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蓖趺紫穆月园櫭肌!澳銊e忘了,你自己也不過大我?guī)讉月而已!
“總歸是比你大。我有責(zé)任照顧你!比~維廉微微一笑,話題一轉(zhuǎn),問:“對了,這次期未考考得怎樣?我本來想抽空替你復(fù)習(xí)的,卻一直找不到你。這個禮拜你都上哪兒去了?”
王米夏翻個白眼,沒好氣地說:“維廉,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嗎?”
兩個人從小青梅竹馬,她明白葉維廉不是霸道,但隨著年紀(jì)的增長,葉維廉似乎對她越管越多,越看越緊,極其理所當(dāng)然的關(guān)心她的一切。
“我不能不管,我有責(zé)任保護你和照顧你!闭f話的同時,葉維廉又將她拉近一些,俯低著臉。他覺得他跟她的關(guān)系,有些不一樣。他是將她當(dāng)作他的人。他們的關(guān)系,本來就是這樣的存在的,有關(guān)她的一切,他當(dāng)然不能不管。
“你要這么說,那就算了,隨你。”王米夏甩個頭,甩亂了頭發(fā),不怎么在意。生她的人都不管她了,她不認(rèn)為他能“管”她到什么程度。感情是有限的,禁不起無意義的揮霍。
“你還沒說,這個禮拜你都忙些什么,忙到我找不到你的人!比~維廉固執(zhí)要問清楚,對這點顯得在意又耿懷。
“我能有什么好忙的,還不就是和瑤子在一起。”王米夏笑了起來。搖搖頭,說:“你就要問這些?”
“不,我是要給你這個!比~維廉從口袋取出個首飾盒,里頭一條白金鑲碎鉆的雞心項鏈。
“你哪來這種東西?”她睜大眼睛瞪著他。
“買的!比~維廉含著笑,但過于不動聲色反而顯得一些神秘!斑@是我特別為你準(zhǔn)備的。前些日子,你十八歲生日,卻沒能在那天送給你——”可想而知他有多懊惱。
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墜子上的鉆石仍熠熠生輝,問耀著誘惑人的光芒,與價值不菲的質(zhì)感。
“這是真的?”王米夏被鉆石的光芒炫耀得有些迷惑。
“當(dāng)然!比~維廉輕笑起來!皝,我?guī)湍愦魃!彼脑瓌t是要就要最真的,絕不要那種贗品或便宜貨。
“維廉,這樣不太好吧……這么貴重的東西……”王米夏稍稍覺得不妥。她跟葉維廉的交情就算再好,也沒有道理平白收這樣貴的東西。而且,她也不習(xí)慣,感覺怪怪的,太突然了。
“你放心。這東西沒你想的那么貴。別動!”他輕輕撥開她頸后的發(fā)絲,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拂過她的肌膚。
王米夏乖乖站著不動,任由他為她戴上項鏈。想想,還是不解,問說:“我還是不懂,怎么這么突然?以前生日不就那樣平常的過,你也從來不會奇怪的送我什么,怎么這次——感覺好別扭。”
“以前是以前,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你已經(jīng)——”葉維廉雙手繞過她頸后,輕巧的把話含住,為她戴好項鏈,手指順勢一滑,撩撥過她有些凌亂的鬢發(fā)。
越過了后青春期的結(jié)界,眼前亭亭站著的王米夏隱隱已經(jīng)流露出一種神態(tài),清純與野美并存,邪戾里摻雜一款流動的嫵媚,不再只是少年,少女的神采被款款難以名目的風(fēng)情姿色層層疊穿。
“有什么不一樣,我還是我。”王米夏低頭看看胸前的項墜。她不習(xí)慣配戴飾物,總覺得似乎被什么東西束縛住的怪異感!爸x謝你,維廉。”她咧嘴笑一下!澳阋恢倍紱]變。鎮(zhèn)上那些血統(tǒng)有據(jù)的人都不會跟我說話,只有你——想想我也挺疑惑的,你為什么要對我那么好?”
葉維廉笑笑的,沒說話。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覺得他有責(zé)任照顧她保護她,好似一種使命。
王米夏也沒有期待答案,又笑一下,頭一揚,忽然說:
“對了,這是上次跟你借的錢!彼统鑫榘墼f給他。
“米夏,你這是做什么?”葉維廉瞪大眼睛,失笑起來。
想想,夠荒謬的。他剛送了她一條價格以萬計的鑲鉆項鏈,她卻掏出區(qū)區(qū)的伍佰元還給他。這中間的微細差距讓他的心不禁扭曲一下。下意識里,她還是將他當(dāng)外人,對他有距離。
“我……”王米夏似乎也對自己這不假思索的舉動感到有些荒謬,呆看著自己手上的錢,愣笑起來。
葉維廉看在眼里,回愎從容的表情,看看她,忽然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王米夏詫異的抬頭,沒說什么,感覺他的撫觸很愛憐。
“維廉……”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她對擁抱溫暖身體的陌生。她對它的步驟沒概念,所以也就沒反應(yīng)。
“米夏,”葉維廉用一種男人的認(rèn)真,說:“我一直沒把你當(dāng)作是外人,所以希望你也別對我太見外,好嗎?我一直是在這里的,在你身旁,如果你有什么事,盡可以來找我;有什么傷心難過或不如意,別忘了,我就在這里,你隨時可以伏在我的胸膛哭泣,我會給你溫暖的擁抱,也會一直支持你!
“維廉,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說這些?”王米夏蹙蹙眉。他們認(rèn)識不是一天兩天了,這般鄭重其事,反而教她覺得奇怪。
葉維廉輕吁口氣,神色一抹略帶男孩的俏皮,說:“唉,你還不懂嗎?我免費提供自己的胸膛當(dāng)作你不愉快時哭泣的場地,作為你十八歲額外的生日禮物。”
難得一向正經(jīng)、條條原則的葉維廉會用這樣近似玩笑的態(tài)度口吻說話,王米夏抿嘴笑看看他,眨眼說:
“那好,那天我想哭的時候,就借你的胸膛大哭一場!闭Z氣那么不在意,輕佻又隨便。
她是不會太認(rèn)真正經(jīng)去看待任何事的。這世上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值得那么大驚小怪?頂多一點情緒上鄭重的騷亂,發(fā)發(fā)作,然后就過去了,太認(rèn)真的話只是跟自己過不去。
乖戾嗎?沒辦法,這是天性。她的偏激腦袋就是這么想的。葉維廉那般說說,她就這般聽聽,至于當(dāng)不當(dāng)真在他胸膛大哭一場,其實無所謂,沒什么鄭重性。又不是什么?菔癄的誓言承諾,沒什么好緊張也沒什么大不了。就算是承諾,那又如何!?從嘴巴說出來的東西,從來就不值什么錢的。
“我是說真的,你別那么無所謂!比~維廉加了一句附注,語氣簡潔。
“我知道,我也是說真的啊!蓖趺紫男︻佔兊,彷佛正色幾分,沒必要的語尾助詞卻拖得口氣顯得那么模棱兩可。
她頓了一下,忽然感到側(cè)背后有股冷刺的寒意,不禁轉(zhuǎn)過頭去。門外那個麥少冬像塊烏云般,陰森的蟄伏在角落里,閑閑地靠著墻,眼神沒有溫度,既嫌惡又不屑地盯著她。
“怎么了?”葉維廉覺得奇怪,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發(fā)現(xiàn)了麥少冬。似乎有些驚訝,聲音卻低得沉靜:“少冬?你怎么來了?”
“你這么晚還沒回去,葉伯母說你搞不好會在這里,要我過來看看。果然。”麥少冬打直了腿,高挺的身影在燠燥的熱夜里傲慢地發(fā)散出低溫的陰青色光波。
“我媽要你來的?”葉維廉整個表情姿態(tài)全恢復(fù)為優(yōu)質(zhì)高等生的從容冷靜。
麥少冬稍稍揚眉,腳步一個高傲的回旋,轉(zhuǎn)開身丟下話說:“我沒那么閑,只是不巧經(jīng)過。我原還以為你或許會在研讀網(wǎng)上抓來的資料,沒想到——維廉,你未免也太閑了。”言下之意指葉維廉在浪費時間。
像王米夏這種女孩,在他看來,不啻是輕佻、愚蠢低能的輕浮白癡;葉維廉是他旗鼓相當(dāng)?shù)膶κ,根本不該和王米夏這種女孩有任何牽扯。他們是優(yōu)秀的,智力一流,而王米夏就跟街上那些染發(fā)、穿熱褲短裙、光會吃喝玩樂的女孩一樣,沒什么腦袋,根本不配和他們說話。葉維廉卻居然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里。從他認(rèn)識葉維廉以來,一向以他為競爭互勵的對手,沒想到他卻犯這么愚蠢的錯誤。
“少冬,等等!”葉維廉叫住他。
麥少冬冷淡的抬眸,掃了他一眼,目光同時掠過一旁的王米夏。
他是傲慢的沒錯,但那也是因為他實在太卓杰、太優(yōu)秀。他受不了那種沒思想層次,光只會招搖攪混、一無是處的白癡。
葉維廉毫不在乎麥少冬的冷淡,對他比個手勢,說:“你先別急著回去。我本來打算明天去找你,有個問題想和你討論,現(xiàn)在你來了,剛好!彼D(zhuǎn)向王米夏,叮嚀交代說:“米夏,我要跟少冬先回去了,你早點睡,別再到處亂晃,懂嗎?明天我再來看你。”
麥少冬陰沉地望著他們。他不會干涉葉維廉任何的舉止行動,但他也不會掩飾他的傲慢鄙視。只是,以葉維廉聰明優(yōu)秀的腦袋,實在不該犯這種錯誤。
“我不是小孩子,維廉。你總該有自己的事要做吧?不必天天來看我。”王米夏甩開頭,對麥少冬視若無睹。她當(dāng)然感受到他對她的敵意與輕視,但無所謂。對她來說,他就跟鎮(zhèn)上那些人沒兩樣,一顆顆南瓜頭,沒什么差別,她既不會正眼瞧他,也不會受任何影響。
葉維廉笑笑,根本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對她擺個手,轉(zhuǎn)身跟著麥少冬并肩走了。
王文夏吐口氣,搖搖頭,一副疲累不堪。剛轉(zhuǎn)身打開門,瞥眼看到桌上一本英文原文書,啊了一聲反射地拎起書回身喊說:
“維廉,你忘了你的——”說到一半,頹然的垂下手,自言自語著:“算了,明天再給他好了。”
她將書丟在桌子,想想,又拿起來,越看越覺得礙眼,嘴角往下一扯,匆匆追了出去。但出了門她卻慢下腳步,有些猶豫。
走到巷子中,麥少冬忽然迎面朝她走過來,出現(xiàn)得那般不冷不防。她和他的面無表情,視若無睹地走過去。
“喂!你——”麥少冬突然攫住她手臂,傲慢地盯著她。
“干嘛!”她口氣很粗,毫不客氣地甩開他的手。
“你是不是要去找維廉?”
“關(guān)你什么事!
對麥少冬的傲慢輕睨,她可不覺得她有忍氣吞聲的義務(wù)上,毫不畏懼的回瞪回去,氣焰很盛。
麥少冬冷眼打量她,態(tài)度倨傲說:
“我知道你的智商不太高,用詞太艱深的話,你大概聽不懂,不過,你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不要再糾纏著維廉?”
一股火由王米夏的心頭竄上來,但她反倒笑了,撇嘴說:“既然你知道我的智商不太高,這么艱深的話我怎么可能聽得懂呢,所以,你這不是廢話嗎?”
麥少冬似乎沒料到她會有這般諷刺又快速的反應(yīng),雙眸冷光一閃,犀利地掃她一眼。
“看來你倒沒我想的那么蠢。那好,我就說得更明白一點,像你這種女孩,根本不配和維廉在一起,連跟他說話都沒資格。你能懂什么呢?你們這種女生,既不愛念書,也沒有涵養(yǎng),更別提什么思考層次,光只會吃喝玩樂、打扮、和男人鬼混。就這樣,你們的生活意義只有這樣。你應(yīng)該聽過鎮(zhèn)上的人對你的評價吧?,放浪隨性又不檢點,絲毫不懂得自愛。其實這些倒都無所謂,只不過,像你這種程度水準(zhǔn)的女孩,怎么和維廉相提并論?肚子里一點內(nèi)容都沒有,你拿什么和維廉談人生、談抱負?如果你還有一點羞恥心,奉勸你別再對維廉糾纏不休,省得自取其辱!
“原來鎮(zhèn)上的人對我那么恭維,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他們也太客氣了,像我這種程度水準(zhǔn)的女孩,哪值得他們那么稱贊。像我們這種層次的女孩,人生最重大的意義就在吃喝玩樂、打扮、和男人鬼混,難得你這種水準(zhǔn)的優(yōu)等生會這么了解。不過——”王米夏嘻皮笑臉的,既正經(jīng)又乖戾。她壓低嗓音,暖昧地擠擠眉,抿著嘴輕佻地笑了笑,說:“你不必替我擔(dān)心我跟維廉的事。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是不談什么人生、抱負的,他們談……這一點你這個優(yōu)等生不知道嗎?嗯……”她做作地低嗯了一聲,帶一點故意的放蕩,一雙大眼眨得水汪汪。“還是你……嗯……需不需要我教教你啊……”眼波一轉(zhuǎn),拋給麥少冬一個媚笑。
麥少冬英俊的臉陰了一陰,冷漠地盯了她一會,不發(fā)一語掉頭走開。
她撇撇嘴,抬高了頭往巷子口走去。如果這樣就想打擊她,未免用錯了招數(shù)。他自己不都先下注解了,像她這種程度水準(zhǔn)的女孩,那懂得什么叫羞恥。她啊,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臉。
葉維廉的家就在巷子口,兩層樓的透天洋房,有個很大的庭院,整理成一座小型花園。
一樓的窗子開著。她猶豫了一下,繞到窗戶旁。窗里燈火通明,葉維廉正倚在書柜旁,側(cè)對著窗子,略蹙著眉,似乎有些怏怏。
“維……”她心中一喜,正想開口叫他,葉維廉那個在學(xué)院教書的高尚兼高級知識份子的媽媽,冷不防闖進她的視角鏡頭中。
“你又跑去找王家那個女孩了?”葉維廉母親聲音聽起來很不快!案阏f過多少次了?離那家人遠一點,你這孩子怎么老是說不聽!”
“媽,米夏她哪點不好?你為什么要這么反對她?”
“哪點不好?這還用我說嗎?你沒聽過鎮(zhèn)上的人是怎么說的嗎?”
“鎮(zhèn)上那些閑言閑語,都是一些人吃飽閑著瞎扯的,根本就不負責(zé)任,怎么可以當(dāng)真!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自有判斷。總之,不準(zhǔn)你再去找她,省得別人說些風(fēng)言涼語。懂了嗎?”
“媽。”葉維廉顯得很冷靜,自有主張!拔腋紫囊黄痖L大,很了解米夏,她不是別人說的那樣,你不該對她有那么深的成見!
窗里另一邊響起踢塌的聲響。葉維廉的父親走進客廳中。王米夏下意識退了一步,將自己埋人黑暗里。
“維廉,你媽的顧慮沒有錯,我也不贊成你跟米夏來往!
“爸!”
“你現(xiàn)在還年輕,應(yīng)該專注在課業(yè)上,多交些良師益友,對你才有啟發(fā)、幫助。爸不是說米夏不好,但她跟我們不一樣,不適合當(dāng)朋友!
果然是念過書的,措詞都不一樣。王米夏暗暗笑了笑,笑容隨即凝住,緊抓著手中那冊原文書。
“有哪點不一樣?”葉維廉提高聲調(diào)!懊紫乃斆,反應(yīng)又快,是個好女孩。爸、媽,你們對米夏有太多偏見了!”
“好女孩會又抽煙、又喝酒、一天到晚在外頭廝混嗎?”葉維廉母親接口,口氣很冷淡!耙院蟛辉S你再跟她在一起,不準(zhǔn)再去找她!
空氣驟然靜默下來。過一會,才聽得葉維廉開口說:“時間不早了,我跟少冬約好明天一起討論些問題,必須早起,先上去睡了!彪S即轉(zhuǎn)身上摟,丟下一些沉默的姿態(tài)。
“這孩子!”葉維廉母親擰眉說:“也不知是中了什么蠱,老是說不聽,非去找王家那女孩不可,我真怕他會被那女孩給拖累!
“再看看吧,真要不行的話,再想辦法。維廉也不是小孩子,總不能將他關(guān)在家里。”
“但也不能姑息。我們就只有這么一個兒子,我絕對不準(zhǔn)他跟那種不三不四的家庭出身的女孩有任何牽扯?纯此莻媽媽,光是想,我都替她們覺得丟臉,我絕對不許維廉再跟她來往!
這些話像刺一般,刺進王米夏肉做的心坎上。她猛覺心頭一陣灼辣的痛,好像有些黏稠的液體從心臟淌流了出來。
她靜靜站了一會,將書擱在窗臺上,慢慢轉(zhuǎn)過身,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看。窗內(nèi)的燈暗了,漆漆的黑潑墨一般朝四處染了過來。她抬頭望望夜空,隨即低下頭,看看胸前的項鏈。隔了片刻,她垂著眼,慢慢將項鏈解下,沒再多看一眼便塞進口袋。
四周蟄伏著一股熱,朝她包圍著。沒有風(fēng),仍是一個燠悶的夜。
夏天早已經(jīng)來了。悶、熱、騷、亂也早已四處侵襲著日落后的暖昧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