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又一次那樣傳開了,空氣沸騰了起來,甚至繪聲繪影的說王米夏就是為源賴安墮胎的。
“賴安,到底怎么回事?”余杏香委屈的發(fā)抖,雙眼都哭紅了。“你該不會真的跟那個女孩有什么吧!?”謠言傳得很厲害,有人親眼目睹王米夏從源賴安的公寓出來,又看見他們兩人互相擁抱在一起……她有多委屈多不堪!
源賴安沉默著。他不是要逃避,只是一時不知該從哪里談起。事情鬧得很大,好似每個人都在等著看好戲,他反而不怕,異常的冷靜。
“是真的沒錯。她在我這里過了一夜。”他決定從事實說起。
“你——”余杏香臉色大變。“那你們有沒有……你跟她有沒有發(fā)生什么?”
源賴安劍眉攏緊,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你——你怎么可以!”余杏香激動又妒怒的站起來。沒想到他會背著她做出那種事!她憤懣的瞪著他,心亂如麻;萎坐下來,如泄了氣的皮球,咬牙說:“你跟她來往多久了?”
這要怎么算?源賴安搖頭。事情并沒有所謂明確的“開始”,怎么樣才叫做“來往”?他跟王米夏之間一開始就是那樣的“往來”了。
“那件襯衫上的口紅果然是她故意印上去的。原來你們來往了那么久,我居然那么傻,還相信你!”余杏香疑心頓起,自以為是的揣測,語氣添了一絲怨毒。
源賴安明白她誤會,卻沒有否認或解釋,有意讓它將錯就錯到底似。
“杏香,”他緩慢開口,無意替自己找籍口!懊紫氖菬o辜的,是我——”
“我不要聽!你以為你這樣叫‘負責’嗎?”余杏香尖聲叫著,但還算保持冷靜!拔覇柲,事情鬧這么大,你打算怎么辦?”
“我打算辭職!痹促嚢蔡谷幻鎸λ馁|問!笆聦嵣希乙呀涍f出辭呈。杏香,我要離開這里!
這個決定在他心里擱了很久。七夕那個大雨天,跟王米夏發(fā)生那場爭吵后,他才真正下了決心。王米夏質問的沒錯,他在不滿什么?憤怒什么?他自己應該有所決定的。
“你說什么!?”余杏香跳起來!澳阋呀涋o職了!?你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辭職了你打算做什么!?”
“去做我一直想做的。”
“別跟我說你那個什么天文的夢想!簡直愚不可及!你這么貿然,將來一定會后悔的!”
原來她是這么看待他的夢想!坝薏豢杉啊薄菃幔科婀,他一點也不覺得生氣或難過,反而覺得釋懷,忽然有種安慰。
“我以為,你一直是支持我的!彼α艘幌隆
“我是支持你沒錯,但也要考慮現(xiàn)實問題。我知道你有遠大的夢想,可是有時候所謂的夢想太不切實際,需要適度的修正。你要研究天文,生活作息日夜顛倒不說,還要跑到那種荒涼不毛之地,在你也許甘之如飴,可是你有沒有為我想過?到了那種地方,我怎么過日子?”
源賴安沉默下來,久久才說:
“原來你是這么想的。為什么你一直不說?”
“我以為——”她以為他會為了她放棄他的夢想。她咬咬唇,沒說下去。“你打算拿我怎么辦?我們的事該怎么辦?”
源賴安靜靜的看著她,平靜的說:“對不起,杏香,我已經決定離開這里。”
“我不答應!”余杏香歇斯底里的叫起來。“你是不是想藉這個理由甩開我,好跟那個女孩在一起!?”
“杏香,你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么冷靜!?你背著我跟她偷偷摸摸;現(xiàn)在又為了她辭職,想把我甩在一邊。你是不是打算帶她遠走高飛?什么夢想,只不過是你想甩了我的藉口!對不對?”余杏香又氣又急,哭鬧著,妒恨不平。沒想到他竟然會變心,竟然想拋棄她!
明知道余杏香從頭徹底的誤會了,源賴安卻緘默著承認負心的角色。余杏香說的也不盡然全是錯的;雖然原因和理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但事情的本質卻是一致的。他畢竟下定決心,決定選擇夢想離開她,想帶王米夏一起去看那美麗深邃的宇宙。
事情演變到此,忽然他才明了,他對王米夏有共鳴。但對于余杏香,他畢竟是負心。
“你怎么不說話!你承認了是不是?”余杏香氣哭的發(fā)抖,咬著牙,尖聲質問:“我問你,她墮胎的那孩子是你的嗎?你一定要給我說明白,給我一個交代——”
“是我的!痹促嚢颤c頭。
余杏香震呆了,踉蹌退了幾步,驀然狂暴的痛叫出來:“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
“杏香——”源賴安握住她,試圖安定她的情緒。他覺得自己錯了,他以為這樣做,她可以發(fā)泄所有對他憤恨的情緒,沒想到反而傷害她。
“杏香,你聽我說,米夏的確在我這里過了一夜沒錯,而且是我留她。但那孩子不是我的,我也不相信有墮胎那回事。還有,我不是因為王米夏才辭職的,這是我自己的決定;這件事我其實已經想了很久,如今才下定決心!
“真的?可是剛剛你為什么要承認?”余杏香停住哭鬧,半信半疑的。
“我以為那樣做的話,你也許會覺得比較好過,沒想到卻傷害了你。我很抱歉,杏香!
“你已經傷害我了!庇嘈酉阍箽庥挠。“如果你真的不想傷害我,那就——”
“對不起,杏香!痹促嚢矒u頭,知道她想說什么!拔乙呀洓Q定了!
“就不能為了我——”
“對不起!痹促嚢策是搖頭。
“說來說去你就是想甩開我,對不對?還說得那么好聽!”余杏香又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
源賴發(fā)沉默著,任由她發(fā)泄。她鬧了一會,稍稍冷靜下來,心頭怨毒之氣仍難消。
“我問你,你喜歡上她了是不是?”
源賴安不再回避。“是的,我喜歡她!
“你——無恥!”余杏香氣怨成怒,抓起桌旁那幀相框狠狠往他臉砸過去。
綿綿的雨,又開始細細的下。冬季即將開始了,冬雨提早的來臨。逆著光,那隨風紛墜的雨絲看來就像煙火花。看得卻要教人嘆氣。
“你又在淋雨了!痹促嚢沧叩酵趺紫纳砗螅撓律砩系耐馓渍肿∷。她那樣站在河堤上,仰著頭癡癡不曉得在望什么,簡直就像傻瓜。
“你怎么會在這里?”她好意外。
“因為你在這里。”源賴安笑著,說著只有情人才該說的話。
王米夏甜甜一笑,乖戾的表情柔和不少!澳阍趺磿牢以谶@里?”
“我就是知道!彼麄兿裨诖蛸收Z,心有一點靈犀。
“跟我來!彼。其實他找了她很久。
他找了一處背風的地方,讓她坐著,深深看著她的眼,說:“米夏,你聽我說,我決定辭職去美國。我已經遞出辭呈,我要你休學跟我一起去!
王米夏先是沉默,只是張大眼看著他,清澈的眼盛著夜光的水波,低了聲問:
“那余杏香呢?”
“我跟她結束了!
“那我可真是罪人啊,不是嗎?”王米夏謔笑出來,隨即收住笑,說:“你當真嗎?我可是墮過胎,搞不好還賣過春!
“沒關系,我不在乎!边@家伙,還想騙他!他還是那樣深深注視著她!爱斎,決定在你。那地方景色荒涼,生活也很單調枯燥,除了美麗的星空什么都沒有。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了解——”
“不,我愿意!蓖趺紫膿ё∷牟弊,額鼻貼著他的額鼻!罢埬銕乙黄鹑,我想看看那美麗的星空。運氣好的話,也許,會遇到外星人也說不定!
“真的?不后悔?”源賴安親愛的吻吻她。
“不后悔!蓖趺紫牡皖^吻他。忘了是誰說的,親吻是種誓言。海枯石爛了以后,惟有烙在額頭上的吻浮印成諾言,地老天荒,依是三生石上一段感情的見證。
“走吧,我送你回去!彼∷氖。兩人相視笑了一下。
一路上不斷有指點的目光,源賴安緊握著王米夏,守護她到家。她輕輕靠著他,暗中有種依賴。
一進門,葉維廉就焦急的走向王米夏?匆娫促嚢,充滿敵意的狠狠瞪他一眼。
“你到哪里去了?米夏?我找了你好久。”
“我到河堤去了!
“你一個人嗎?”葉維廉質問著。
“你不必擔心,有我陪著米夏。”源賴安很自然的擁著王米夏。
葉維廉忍不住妒意,一拳揍過去!澳憬o我離米夏遠一點!不要再接近她!”
王米夏輕呼一聲!熬S廉,你在做什么!”
“沒關系,我沒事!痹促嚢矒u搖手,表示無礙。他身體結實,禁得起打,挨拳不算什么。
“米夏,過來。”葉維廉柔聲央求!拔覀円恢痹谝黄鸬牟皇菃幔空埬氵^來我身邊。”
“謝謝你一直那么關心我,維廉,可是我已經決定要跟著賴安離開這里了。”
“不!”葉維廉不允許,硬要拉走王米夏。
就在這時,葉維廉父母和麥少冬及王米夏阿媽全都趕了過來。
“維廉!”葉維廉母親繃著臉說:“你果然在這里!快跟我們回去!”
“不,媽,我要跟米夏結婚——”
“你還在胡說!”葉維廉父親走過去,重重打了他一巴掌。
“你打我也沒用,爸,我就是要跟米夏結婚!”葉維廉堅持不改他的心意。
源賴安將王米夏拉到身后;葉維廉沖過去,想拉開她,卻被源賴安格開。
“你給我滾開!”他尖銳的咆哮!澳悴灰恋K我跟米夏!米夏她為我墮過胎,你也要她嗎?”
“維廉!”葉維廉父母氣忿不堪。
源賴安態(tài)度相當平靜,毫不退縮,掃了大家一眼,說:“我喜歡米夏,我要帶她一起走!
“憑什么!?你憑什么帶走米夏?米夏為我墮胎,她是我的——”
“米夏不是任何人的東西。還有,我告訴你,米夏曾懷過的那孩子是我的!
“賴安……”王米夏抬頭看他,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說,他這樣等于證實了不實的謠傳。
源賴安更加握緊她的手。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讓葉維廉死心。
“聽到了沒有?維廉,人家都親口承認對象是他,你還要執(zhí)迷不悟嗎?”葉維廉母親放下心頭的大石,很慶幸。忙不迭的要兒子清醒。
“維廉,聽你爸媽的話,回去吧!笔虑榈竭@地步,阿媽也不得不規(guī)勸葉維廉了。
“維廉,跟我們回去吧。”麥少冬慢慢的靠近葉維廉。
“不!米夏是我的!”葉維廉紅著眼大叫,抓起桌上阿媽忘記收起來的水果刀,朝源賴安猛刺了過去。
麥少冬急忙攔抱住葉維廉,使他的奔勢受阻,刀鋒一偏,只劃過源賴安的手臂。
“維廉!”葉維廉的母親尖叫起來。他父親趕上前去,和麥少冬合力奪下刀。
“米夏!”殺傷了源賴安,葉維廉還是狂喚著王米夏。
“維廉……”王米夏心里微微揪著,她不知道葉維廉的感情竟這么激烈,這么執(zhí)著。
“對不起……維廉……”她默默說著。第一次感到感情的為難。
“米夏!痹促嚢灿脹]受傷的手用力握住她,不要她迷惑。
人類居住在惑星上,所以總有太多的迷惑。王米夏靜靜靠近他,抬頭望著他。她沒有疑惑,她只是,有一些不懂。
可是自古以來,從有人類開始,從情到癡,又有誰真正懂了?
爐子的火熊熊燒著。窗戶開著,窗外是美麗的夜空,遠方是一望無際廣大的沙漠。
源賴安忙碌的架著望遠鏡,王米夏則抱著膝坐在一旁,安靜的注視著。
“好了!”源賴安抬頭漾出笑,對她招招手!翱爝^來。”
她連忙站起來,快步走過去。
“看到沒?很亮,應該很好認的。”
四月,月季第一日,彗星最接近太陽,外視亮度高達負一等,肉眼便能辨視。透過高倍的望遠鏡,清楚的可以看見“籃色離子尾”與“白色塵埃尾”的絕世姿態(tài)。
“看到了!”王米夏興奮的驚呼起來。
這就是那掩蓋著神秘面紗的宇宙塵埃的真實面貌!那么強的一團光亮。它從宇宙的深處走來,帶來無限的幻想。
“真漂亮……”她喃喃的、滿足的嘆息,往后一仰,靠在源賴安身上。
“怎么了?”源賴安環(huán)抱住她,輕聲問。
她搖頭!皼]想到我能親眼看見它,這么接近它。”
“感動了嗎?”源賴安笑了。這樣的共鳴,深深打動他。
王米夏也含笑著,憐愛的撫摸他的臉頰。
“謝謝你!彼偷偷恼f,帶一點回音。突然想起,她似乎從來未曾對他說過愛,低聲又說:“我愛你!
她感覺他身體震了一下。忽然感覺他手臂一緊,感覺到他更密實的擁抱。她臉頰靠著他的臉頰,感覺他的身體、他的肌膚、他擁抱的熱度;感覺他深刻的感情,帶著熱,進入她身體的深處。
那無數(shù)字宙塵埃聚集而成的星體,是那么的亮,那樣一款多情的姿態(tài)。她看著又看著,幾乎要陶醉了。
可想,真掃把。【褪且驗樗鼇砹,才會發(fā)生那么多事吧?改變了她的一生,也許。這個“外星掃把”或許就是她最初那個夢想,將她帶離了那個“島嶼地球”。
住在惑星上的他們——她,不禁要疑惑,二千四百年后,當它再度回來,再度接近地球時,還會再見到人類嗎?那個時候的他們,魂魄己何去何從?
二千四百年后,如果有傳說,那么,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