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立千仞,高入云霄,仰望天外,群山氣勢雄偉。
一群猛漢背著弓、騎著馬,向水之巔、山之崖射雕去。
奔馳在最前頭的是他們的新王,山壁上一群野鷹朝南方來,新王抽箭拉弓,颼的一 聲,一箭飛去,大鷹旋即翻身落下地來。
花剌國新王榮敬懷,身形奇偉,騎射之術更是無人能出其右,器宇不凡的外貌,佐 以帝王領袖的威武氣勢,雖因連年在外征戰,略有草莽氣,但渾身上下仍散發著天生的 陽剛貴氣。
這次打獵滿載而歸回到皇邸,便將獵物交予御廚。
“王,臣弟有一事欲呈報!
說話的是花剌國唯一的王爺榮敬和,亦是個氣度雍容的榮家人,因與新王為同父同 母所出,所以儀表皆是俊逸之貌,只是其兄榮敬懷多了份領袖氣質,輪廓線條亦較榮敬 和剛毅。
“到書房談。”
兩人往皇邸北翼而去,剛從中原回來的榮敬和來不及喝口水潤喉,立刻急著向他的 王兄稟告他由中原攜回的消息。
“中原的皇帝已經同意將玉應慶的獨生女兒嫁予王兄為妃!
榮敬懷微楞!皼]想到他這么干脆。”
“怕是畏懼咱們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吧!”
榮敬懷嗤笑一聲,冷哼道:“沒種!”
“臣弟有一事不明白,還請王兄解惑!
“說!”他看了一眼自小欽佩他的胞弟。
“王兄為何一定要娶那玉應慶的女兒為妻?”
以榮敬懷一等一的條件,要多少女人沒有,何必大費周章、千里迢迢的娶來一個漢 女做妻子?
“你不知道那個故事嗎?”榮敬懷淡淡的問。
榮敬和楞了楞!笆裁垂适?臣弟實在愚昧,請王兄明示。”
“十五年前先王游歷中原時巧遇玉應慶的夫人柳氏,先王驚為天人,無奈柳氏已是 參將夫人,先王扼腕之余曾告訴我,今生他與柳氏無緣,命我定要娶回柳氏所生之女。 ”
“原來如此,怪不得王兄如此執著!睒s敬和還以為王兄被鬼迷了心魂。
“為女人執著?”他不屑的反問。
“是呀,王兄后宮已有不少妃子,實在看不出何必非要個漢女點綴后宮不可,所以 才會有這樣的誤會!薄拔疫B玉應慶的女兒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哪有那個閑情逸致執著 ?”日理萬機,女人不在他關心的事項中。
“王兄分析的是!
“你呢?也到了該娶妻定下來的時候了,可有心儀的對象?”
“是有幾個說得上幾句話的朋友,至于情投意合的倒是還沒出現。”
為了不分心,這幾年,榮敬和專心助兄鞏固政權,連個紅粉知己也沒交上。
“你是個君子!
“王兄又在取笑我了!睒s敬和搔了搔頭。
“不是取笑,莫誤會,我稱你為君子自是真誠的贊揚,對女人,你一向是君子,謙 謙君子!边@是榮敬懷做不到的,他對女人總是漫不經心,雖談不上是個風流浪蕩子, 可也非癡情種。
“王兄不也一樣?”
榮敬懷搖搖頭。“我不一樣,當我的女人注定辛苦!
“會嗎?我見王兄后宮的女人個個都十分愿意和王兄在一起,討王兄的歡心,怎會 是辛苦?”
“那不是真正的快樂,女人都有私心,都想將男人獨占,偏偏她們跟的男人并不只 屬于一個人所有!
是呀,他榮敬懷是獨霸一方的王,有呼風喚雨的本事,沒有理由只為一個女人的快 樂而存在。
“王兄當然不會只屬于一人,美人如云,王兄自不會為了某一女子廢了整座后宮。 ”
“你不同!
“呃?”
“你受了母后的影響,只想守著一個女人一生一世。”他太了解了。
短暫的震驚,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被看得如此透徹!俺嫉芤詾橥跣置τ趪,不會 對這些瑣事有興趣,沒想到王兄居然觀察入微!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關心你誰關心你?”這是理所當然的。
就是這份手足情,讓榮敬和對兄長又敬又愛。
**
時光飛逝,五月中旬,欽天監看了個今年上半年最好的黃道吉日,玉府千金玉允 兒便起程赴西域和親。
而這排場自然非同小可。
坐在轎里的玉允兒,京城里的人全知道她是朵纖潔不染塵的花,要不是為了和親, 皇帝老爺最有可能把她許給平南王貽闊。
大隊人馬里有十六輛馬車負責運送皇家賜予的嫁妝,和六輛馬車的婢女、丫鬟。
還沒出玉門關,奈何天公不作美,掀起一陣狂沙,弄得天昏地暗,馬鳴人尖叫。
正混亂之際,忽覺一隊人馬踏著漫天塵沙而來,送嫁的禁軍隊長鄭昌安心知不妙, 忙著拔劍策馬護轎,無奈中原來的禁軍不適應西北狂沙,混亂中新娘的花轎,竟硬生生 給劫走。
待風沙稍停,退扎三里地方,心急如焚的鄭昌安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玉門關等著迎接花轎的榮敬和,久候新娘等不到人,只得往關內而去。
一見鄭昌安,他厲聲問:“怎么回事?誰令你們在此扎營的?要是出了岔子,這個 責任由誰扛?”
鄭昌安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說實話。
“什么?新嫁娘被擄走了?”聽完來龍去脈的榮敬和,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下完了,王兄交代的任務他可是從來不曾搞砸過,現下竟出了紕漏。
“狂風沙實在太駭人了,誰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编嵅仓雷约汉芸赡軙 此而丟了官位、腦袋搬家,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知道對方是誰嗎?”
“當時風沙真的太大,啥也看不清,只知道來了一大群人,搶走了玉小姐!
“你的形容可真籠統,在這里要找人就像海底撈針一樣,你再仔細想想還有沒有什 么可疑的線索?”
鄭昌安努力的思索,仍是徒然。
**
一個時辰后,一名牧童送來口訊。
“請問誰是玉應慶的女婿?”牧童被兩名花剌國士兵架入營帳,士兵說面前的小牧 童不知是用什么方法混進來的。
“快點說,你們誰是玉應慶的女婿?”牧童的黑眸在榮敬和與鄭昌安之間溜轉,不 耐煩地又問。
“你是誰?”鄭昌安問。
“我叫。”牧童答道。
“我們沒興趣知道你的名字,我們只想知道你從哪里來?為什么問我們玉將軍的事 ?”丟了玉府千金已經夠倒霉了,哪有空理一個小牧童。
“我給他女婿帶消息來了!蹦镣。
“什么消息?”榮敬和問道。
“你是他女婿嗎?”牧童眨著大眼看他。
榮敬和笑道:“怎么?這消息只有玉應慶的女婿能知道,別人不準聽是嗎?那么肯 定不是什么正經消息,不聽也罷,免得傷耳朵!
“我看你的耳朵沒這么脆弱吧!”牧童上下打量他。
“比你想象的脆弱!
“反正又不是說給你聽的,你擔心個什么勁,快叫玉應慶的女婿出來!
“大膽刁民,你可知道玉應慶的女婿是什么人?”鄭昌安對出言不遜的牧童非常不 悅。
牧童聳聳肩,“不過是個人嘛!有什么特殊的。”
榮敬和冷哼,“你這小子,年紀輕輕口氣倒不小,不怕掉腦袋嗎?”
“小子?我不是小子,我是小姑娘,你們會不會看人呀,這么蠢!”她生平最恨有 人將她當成男兒身。沒錯!她是窮,沒錢打扮,身材也非玲瓏有致,可她真是個貨真價 實的女娃兒。
“哦,原來是個不像女娃的女娃!”什么話。
“廢話少說,玉應慶的女婿在哪兒?”
“你說你叫什么名字來著?”榮敬和問。
“!
“我是玉應慶女婿的弟弟,你同我說也一樣,看你的樣子,要傳的口訊八成和新娘 子的失蹤有關聯,對不對?”
微愣。“你怎么知道?”
“猜的,快說,你的頭目把新娘子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什么頭目不頭目,向你們報口訊純粹是為了討賞,我和你們的仇家可是一點干系 也沒有喔!”極力撇清。
“仇家?誰是我們的仇家?”鄭昌安不解地問道。
“我也不認識他們,反正他們要我告訴你們,若要得回新娘子,快拿夜明珠 來換!
“夜明珠?什么夜明珠?”榮敬和與鄭昌安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他們向你們要夜明珠,你們反倒問起我來,我這個局外人哪里知道什么夜明珠? ”無辜的道。
“他們人呢?”
“往南走去!
“新娘子可好?”
瞪大眼,突覺自己恐怕是惹上麻煩了,為了幾個錢,還得回答一籮筐的問題。
“不知道,沒見著新娘子!
一時之間,榮敬和也拿不定主意,只得說:“我不是玉應慶的女婿,你可隨我回花 剌國,親自向我王兄說明!
“喂,這不干我的事,你們瘋了,我不要見你什么王兄,你們快放了我,我的羊子 羊孫還在兩里外的草原吃草,它們不能沒有人看管——”
不管嚷得多大聲,完全得不到具體的回應,在這里,看來是不會有人理她了。
**
玉允兒不知道自己是被何方神圣擄來的,目光停留在床榻上剛自身上脫下的鳳冠 霞帔。老天爺啊,怎會讓她碰上這樣的事?
“弱不禁風的,也不知榮敬懷發了什么瘋,為何娶你?”一名少女推門而入,說話 的口氣慵懶。
玉允兒有絲驚訝地朝推門而入的美麗少女看去,少女有張芙蓉般的姿容。
“姑娘為何將我擄來?”
“別誤會,不是我擄你來的,擄你的是我哥哥,他要榮敬懷那顆夜明珠和那只夜光 杯。”少女嘴里含著一根枯麥草,不以為然的看著玉允兒。
“夜明珠?夜光杯?”
“你還沒嫁過去自然不知道有那兩樣寶物,不過我看你就算嫁過去也未必會知道, 榮敬懷只會把你當飯后點心嘗,啥事都不會告訴你!
“你們……有過節?”玉允兒敏感的發現。
“沒錯,我和榮敬懷有過節,這一輩子最不愿意見到幸福與他有緣。”她的黑眸里 射出復仇的光芒。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我想勸姑娘兩句,世間事如過眼煙云,何 必苦苦執著?”
玉允兒淡然的態度惹怒了她,提高嗓音吼道:“你以為你是誰?過眼煙云、苦苦執 著?榮敬懷要娶的人是你,你當然會這么說,如果被拋棄的人換作你,不知道你作何感 想?”
“幸葳,誰準你來這兒的?”憤怒至極的聲音打斷少女正欲往下發表的高論。
“冀萊哥……”一見兄長,她立刻變成一頭小綿羊。
“出去!”他吼道。
“不要!
“你在這里廢話一堆惹人嫌!”
華家兄妹一向以橫沖直撞的方式溝通,再加上華冀萊脾氣火爆,做妹妹的華幸葳不 得不禮讓七分,以免有苦頭吃。
“令妹只是好心陪我聊天解悶,請這位大哥莫誤會才好。”玉允兒立刻出聲打圓場 。
華冀萊勾起一抹嘲弄的笑看向她!澳阋呀涀陨黼y保了,還想替人求情?”
“兄妹應該好好相處才是。”她自己是獨生女,自小羨慕有手足相伴的人,所以忍 不住脫口而出。
“不過是階下囚,還管起人家的家務事來!”這榮敬懷非娶不可的女人還真有幾分 膽識,臨危不亂,果然不同凡響。
玉允兒淡然一笑。
“你笑什么?”
“我根本不值一顆夜明珠、一只夜光杯,你們千辛萬苦將我擄來,怕是白費心機了 !彼凶灾,不會自抬身價,榮敬懷是何許人也,要什么樣的女人還怕沒有,豈 會為了她割舍心愛的寶物。
“別太小看自己,我說你絕對值得,不然榮敬懷沒有必要和中原的漢人皇帝打交道 !
一旁的華幸葳不服氣的嚷道:“懷哥哥又不是笨蛋,不與咱們部族結盟,卻選擇中 原的皇帝也許另有目的,不一定是為了這個女人!
“你懂什么?不要滿腦子只想著入榮敬懷的后宮,你就算毀了花剌國整座后宮也未 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哥,你怎么可以這么看不起我?”她大發嬌嗔。
華冀萊橫了她一眼,“出去!”
“我想聽……好嘛、好嘛,出去就出去!蔽窇中珠L的火爆脾氣,華幸葳不得不再 次屈服。
玉允兒謹慎的盯住他,沒表情的臉上又是一抹嘲笑。“真有意思,沒想到榮敬懷會 搞出這出和親的戲碼!”
“我知道你不是大奸大惡的人,請你放了我吧!”玉允兒企圖動之以情。
雖然關外野蠻部族不似中原以禮儀之邦自居,可她相信自己的直覺,眼前擄她來的 男子,只是心有不平罷了,不是非要她的性命不可。許是榮敬懷奪人所愛,令他咽不下 這口氣,才會劫走他的新嫁娘以泄心頭之恨。
“別把我想得太好,我這個人很自私,只為自己,只想得到一切想要擁有的東西, 就算是把快樂建筑在別人的痛苦上也在所不惜!
華冀萊是個狠角色,豈是那么容易被三言兩語溫情所打動,他所統領的一方部族, 雖不及花剌國,甚至實力相差甚遠,但他有他的自信,發過重誓非要奪回原屬于哈斡赤 部族的夜明珠和夜光杯。
“你并不像你所表現出來的這么壞,你只是試圖以此偽裝自己,保護你所帶領的部 族!
聞言,他哈哈大笑,饒富興味的看著她!翱磥順s敬懷可有苦頭吃了!
“言重了,我只是個平凡女子,沒有本事給任何人苦頭吃!彼甭实氐馈
“我并不愿與榮敬懷為敵,否則我倒想把你留在身邊,我正缺一個像你這么伶俐的 妻子!彼nD了一會兒,由衷的說:“此外,你的美貌足以讓有權有勢的英雄豪杰變 成軟弱的癡情種!
“外貌只是短暫、瞬間的,微不足道!彼龘u搖頭。
“我等不及要看榮敬懷被女人說教的模樣了,這樣好了,你答應我替我拿回夜明珠 和夜光杯,我就將你送回花剌國!庇泻脩蚩煽,當然不能錯過。
玉允兒倒抽一口冷氣。“我沒有辦法答應你,這是不道德的!
“道德?太可笑了,你要是三天兩頭把道德這兩個字掛在嘴邊,不出一個月,榮敬 懷肯定會把你給休了。因為,他是個從不講道德的人!
真是個正經八百的女孩,浪子榮敬懷可以忍受她多久?
“你不應該破壞花剌國王的清譽。”她正氣的道。
“清譽?告訴你,榮敬懷沒什么清譽,去看看他的后宮,去了解、了解他的為人, 今天就沖著你把他看得這么清高的份上,我就成全你,讓你盡早看清他的真面目,免得 你以為是我把他說得太不堪!
玉允兒微蹙著眉,不明所以。
“我不能承諾替你拿回你的夜明珠和夜光杯。”
他笑笑,“也許把你還給榮敬懷對他才是最大的酷刑,我不需要你替我拿回夜明珠 和夜光杯,那兩樣東西我自己會奪回來,不過……送你回花剌國,不是沒有代價的,我 會特意留下幾句話。”
“你想……說些什么?”她小心翼翼的看著他。
他依舊笑著,不疾不徐地道:“開個玩笑!
“什么玩笑?”她忽覺頭皮發麻。
“時候到了,你就會知道。”他索性賣個關子。
“請你不要太過分,并非每個人都有容得人戲弄的度量!
“來不及了,我心意已決!碧羝鹈迹湫σ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