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琪,你今晚可別太晚回去,聽說有臺風(fēng)要來。”美云要離開時特別叮嚀一聲。
“我大概會做到天亮,這個案子我想盡快結(jié)束它。”悅琪回過頭說道。
“不用這么急,這個案子就算下個星期再結(jié)也沒關(guān)系!
“我今天有靈感嘛!边@是悅琪慣用的謊言。
“你最近還真是天天有靈感呢!”美云也不去戳破她的謊言。“我多買了一份晚餐,你一定要記得吃!
她發(fā)現(xiàn)悅琪為了省錢甚至不太吃東西,哪有人這樣省法?不吃不喝的,想剩個骷髏。【退阗嵲俣嗟腻X又怎么樣?
“真是不好意思……”美云這陣子總是盯著她吃飯。
美云揮揮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你吃就是了。看你瘦成這樣,站在你旁邊我老覺得自己太胖,你可得趕快把體重補回來,免得我都不敢跟你站在一起!
“好!睈傜髦荒茳c頭。
看著她又低下頭去忙,美云心里總覺得怪怪的,悅琪紅腫的眼睛早已經(jīng)泄漏了哭過的痕跡,只知道她上樓去見霍楠軍,下樓后一句話也沒說,這陣子也夠她受了,美云也不想逼她回答,反正等她心情平復(fù)了,多得是時間可以問。
炒面、香辣蟹腳……
美云一向喜歡辛辣食物,只是最近悅琪沒有吃辣的食欲,以往她也是辣味一族的愛好者,但是自從出院后,反而對辣味失去興趣。
她吃了幾口面,突然有種想掉眼淚的感覺。
是累了吧……最近的確很累人,不睡的原因除了想拚命工作多賺點錢外,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睡不著。
只要她一閉上眼,霍楠軍的身影就會跟著浮現(xiàn),躺上床時發(fā)現(xiàn)沒有人可以擁抱,更是令她心碎。
悅琪關(guān)掉光源,躺在長毛地毯上,望著天花板上的星星,想流淚的沖動越來越猛烈,沒一會兒她已經(jīng)哭得不能自己……尤其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天花板上沒有一顆星星屬于她時,當(dāng)初霍楠軍說要找一顆星星代表她,最后也忘了。
他從來沒在意過自己吧!至少不是那樣的在意。
霍楠軍不是個壞人,只是他永遠只會花一半心思在你身上,因為他認為那就已經(jīng)夠了。悅琪只有兩個抉擇,接受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要不就是繼續(xù)要求他踏進自己的世界,但是后者,她相信霍楠軍辦不到。
而且霍楠軍從來沒有開口對她說“我愛你”。
在這段感情里只有她一個人在向前狂奔,霍楠軍只負責(zé)站在終點當(dāng)標的,不管她怎么投入、怎么奮不顧身的往前沖,他永遠都是無法到達的終點線。
悅琪開始明白自己想要的男人是不存在于這世上的,即使完美如霍楠軍也不是,因為他不會如她所愿的傾聽她的聲音。
最糟的是,明知霍楠軍不是她想要的男人,她還是受他的吸引,一開始她還天真的以為也許那就是完美的結(jié)局了,兩個人可以快樂的在一起,但事實證明她的確太天真了。
就算是他說出“結(jié)婚”兩個字,但是他那天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證明了他一點也不愿意,與其勉強他,還不如她現(xiàn)在就離開。
可是她好舍不得,她舍不得霍楠軍對他微笑的模樣,她甚至一想到兩人永遠不能像以前那樣相偎嬉鬧就感覺心碎……但是她很清楚除了這么做外,再也沒其他的方式了。
能說的她都已經(jīng)說了,她再也沒辦法接受說出自己的愛意,卻得不到半點回應(yīng)的事實,即使霍楠軍表現(xiàn)得再喜歡她,那都不是愛。
而她要的只是愛!癥結(jié)就在這兒,給的跟要的不一樣,不過就是這樣而已,她必須打起精神,不能再這么軟弱了。
哪知眼淚卻像是怎么也止不住,最近發(fā)生太多讓人難過的事,如果能一次哭出來也好……悅琪試著安慰自己,也為自己的軟弱找了理由,她往身邊的地毯摸去,地毯竟微微的濕了。
悅琪還以為是自己手沾了眼淚的關(guān)系,沒想到水似乎越來越多,奇怪,地毯上怎么會有這么多的水?
她急忙的按了幾下電燈的搖控器,卻不見電燈亮起。
悅琪又往桌上電腦望去,原本應(yīng)該會亮起的電源顯示的小紅燈,不知何時已經(jīng)熄了,是停電。
怎么會?
正當(dāng)她狐疑的在一片漆黑當(dāng)中摸索著找到工作室的玻璃門,才一拉開,大量的水跟著涌入,一下子便淹到了她的腳踝、小腿、膝蓋……
她靠著記憶往電腦桌的方向奔去,拿起幾片已經(jīng)存檔的磁片,但一回頭她已經(jīng)搞不清楚方向了,工作室里沒有任何光源,就算她想摸黑離開也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悅琪慌亂的感覺到水淹上她的大腿,并快速的往上升。突然膝蓋撞到辦公桌,跟著她摸到了桌面,帶著心慌和恐懼,她只能勉強測量桌子的高度,接著慢慢的爬到桌上,然后感到水繼續(xù)淹上她的腰部……
時間不過是早上六點。
睜開眼看了眼時鐘,霍楠軍忍著倦意起身接電話。昨晚和父親見了面,談了許多男人之間的事情,父親從母親口中得知悅琪的事,出乎意料的要他好好想想。
如果悅琪會想要分手,那一定有個理由在,可是他想不出是什么理由。
他都已經(jīng)點頭說要結(jié)婚了,悅琪到底還想怎么樣?
回到家后他躺在床上反覆的想了許久……也許今天他可以去找她問個清楚,他實在不想這么失去她;即使他不知道這段感情能維持多久,但分手絕對不在此時。
悅琪明明是愛著他的,否則怎會望著他流淚?她分明對他仍存著愛意,卻又硬要把他推得遠遠的,不讓他靠近。
而他呢?一見到悅琪的眼淚,他就失去了行為能力,連句安慰的話都不能好好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
難道這就是結(jié)局了?他不愿這樣結(jié)束!他是那樣的不舍,可是卻又苦無對策,如果悅琪一直不肯與他好好談?wù),這段感情恐怕真的無法挽回。
整個晚上為了這件事他輾轉(zhuǎn)反側(cè),遲遲無法成眠,好不容易睡著了,竟然有人在清晨六點打電話來吵醒他。
“楠軍,悅琪在你那里嗎?”薛秀麗的聲音發(fā)著抖。
“你想她有可能在嗎?”霍楠軍沒好氣的說。
“美云也找不到她!”薛秀麗的聲音近乎尖叫。
“怎么了?”老媽聲音里的恐懼具有十足的感染力,讓霍楠軍心都涼了。
悅琪突然消失了?
薛秀麗的聲音抖得更嚴重,甚至多了啜泣。
“……現(xiàn)在臺北市因為臺風(fēng)泡在水里,昨天晚上美云離開工作室時悅琪還在里頭,悅琪說她還要加班,可是美云一早發(fā)現(xiàn)屋里沒有人……悅琪到現(xiàn)在還沒回去,昨晚的臺風(fēng)那么嚴重,如果她還沒回家就是待在工作室里頭,我剛剛打電話過去,管理員說地下樓層已經(jīng)……已經(jīng)淹滿了……她在里頭……”
“該死!”
霍楠軍目瞪口呆的望著窗外的風(fēng)雨,這么大的風(fēng)雨,她……
天!他立刻從床上跳起來,一把抓起衣服便往外沖。
將車子快速的駛出停車場,這楝大樓位處地勢較高的地點,所以情況還好,但車子往前開不到五百公尺,霍楠軍便被眼前景象給嚇住了。
放眼望去,平日的大馬路已經(jīng)成了水鄉(xiāng)澤國,土黃色的積水淹沒了道路,車子根本無法通行,霍楠軍索性將車停在路旁,冒著風(fēng)雨下車,用徒步的方式朝公司走去。
沒有想到這次風(fēng)災(zāi)會這么嚴重,霍楠軍心里十分焦慮,尤其悅琪有可能正泡在水里。
當(dāng)他好不容易抵達公司門口時,發(fā)現(xiàn)美云已經(jīng)到了現(xiàn)場,大樓因為地基加高,所以一樓并未進水,但是地下樓層……
“她在里面……”美云發(fā)著抖,已經(jīng)分不清是因為全身濕透而打顫,還是因為發(fā)現(xiàn)好友因在滿是水的工作室里而產(chǎn)生的恐慌。
霍楠軍發(fā)現(xiàn)自己喉頭緊縮著,跟著管理員來到通往地下室的階梯。
往下一望,只剩下四分之一的階梯還在水面上,其他的階梯完全泡在水里,而水面上飄浮的小星星正是他買給悅琪的手機吊飾。
悅琪的東西在水面上飄浮,這只證實了一件事——她真的在里頭。
霍楠軍只覺頭皮發(fā)麻,她竟然在淹滿水的地下室里。
“也許里頭沒有淹到頂,還是有機會……”幾名消防隊員接到消息趕到,討論著生還的機率。
“里頭的人會游泳嗎?”
美云搖頭哭道:“不會,她不會游泳。”
美云的回答讓生還的機率又下降。
“這水深至少有一米七以上。”
霍楠軍覺得自己幾乎要崩潰,一米七的水深加上不會游泳……
在里頭的人是他的悅琪啊,他還有好多話要跟她說,怎么會在這時候發(fā)生這種事情。
“進水多久了?”
“大概是三個小時,也差不多是那時候停的電,但是我兩點多的時候有下樓看過,里頭燈是熄的,我以為里頭沒有人了!惫芾韱T有些自責(zé)!昂髞硭蝗粵_了進來,等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水是從后頭另一個通道進來的,我回報給總控室后,再回來看已經(jīng)有一個人高了……根本不知道里面竟然還有人,那時候燈明明都是熄的!”
霍楠軍可以想像出當(dāng)時的情景,悅琪一定是把燈關(guān)掉,然后躺在地毯上看星星,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外頭淹水,而且她也無法在一片黑暗中找到出口,就算她找到了出口,門一開,外頭的水便順勢往里頭灌入……
悅琪在水里掙扎的畫面不停在霍楠軍腦子里浮現(xiàn),他終究沒有好好保護她,她最后甚至在他的大樓里溺水,至今生死不明。
每一次悅琪需要他的時候他都不在……每一次!他到底給過悅琪什么?
除了讓她哭泣外,他到底給過悅琪什么?
霍楠軍閉上眼,心里涌現(xiàn)無法挽回的懊悔,他明明是愛著悅琪的,為什么要到這時候他才了解自己有多在意她,他甚至沒來得及告訴悅琪……
不!不能就這么算了!
想也沒想的,霍楠軍走下樓梯。
“霍先生,里頭很危險,不要靠近那里……”管理員急忙制止。
“。 彼腥梭@呼起來,因為霍楠軍竟然奮不顧身的潛進深不見底的水里。
霍楠軍憋著氣往前游著,一片黑暗里他只能用手碰觸四周,用這種方法來判斷自己的位置。他轉(zhuǎn)過了樓梯,穿過了一道門,確定上方仍有空間才往上浮出水面。
雖然依舊是一片暗,但至少水面離天花板還有段距離,沒有完全淹沒,而他就在這狹窄的空間里呼吸著。
里頭一面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只能靠著記憶找尋工作室的入口,幾度的摸索,他終于游進工作室里,立刻大聲喊著悅琪的名字。
“悅琪!你聽見我了嗎?”
“悅琪!悅琪!是我……你聽見我了嗎?”
“你在哪里?”
不管他怎么喊叫都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而且在這毫無光源的地方,他也不能判定方向。轉(zhuǎn)個身,在一片漆黑理,霍楠軍看到天花板上那片會在黑暗中反光的星星,就像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跡,他努力的朝那兒游去。
“悅琪?”他繼續(xù)喊著,手不停摸索著。
倏地,他的手指碰觸到一具肉體。
“悅琪!”
霍楠軍努力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向自己。
“回答我!悅琪,你說話啊!”
老天……她渾身都是冰冷的……
“悅琪,”不會這樣的,老天不能這么待他,悅琪絕對不會這樣就死去。
正當(dāng)他絕望的時候,突然聽見了……
“咳咳……咳……”
感謝老天,她在咳嗽,她還活著。
“悅琪!”
“你把……我從……桌子上……拉……到水……里面,害我……嗆到水……”
“你怕嗎?”
水沒有繼續(xù)往上升的跡象,但悅琪不會游泳,加上在一片黑暗里,很難找到工作室門口,就算找著了,這么深的積水,如果貿(mào)然將她帶離,她很可能會在中途飄走,所以霍楠軍留在原地,抱著她站在桌子上,盡量讓她呼吸到空氣。
“不怕!睈傜鞯穆曇裘黠@發(fā)著抖;她已經(jīng)在水里待了三個小時,早已經(jīng)渾身冰冷。
“我被你嚇壞了……”再度抱著她的感覺恍如隔世,他想緊緊的擁著她,但是又抱自己抱得太緊,她沒辦法呼吸。
“我好不容易救出來的磁片毀了……”
悅琪站在電腦桌上,手上緊抓著磁片高舉著,右手麻了就換左手,這么辛苦的撐了三小時,哪知道霍楠軍一把抓著她往水里拖,害她手上的磁片全掉到水里。
“沒關(guān)系,我只要你活著就好!边@時候?qū)糸妬碚f沒有什么比找到悅琪還讓他快樂的事。
“那是奉元的資料,我做好的!彼穆曇籼撊,身體越來越冷,意識也逐漸模糊。
“我只要你活著!彼媚樐Σ林哪橆a,輕吻著她的唇,可是她是那樣的冰冷,他沒有辦法讓她保持溫暖。“我要你活著!
“可是我好冷……”她哭了起來!岸椅铱床灰娔恪
霍楠軍也紅了眼,卻得極力克制著自己。
“我好想你……可是看到你的時候我好難過!彼难蹨I忍不住流了出來,沿著他的臉頰滑落。
“我們現(xiàn)在是在一起,我抱著你,你感受到了嗎?”
他不想悅琪就這么死去,就這么死在他懷里太殘忍了。
“我如果死了,你會請薛姊幫我照顧銘恩吧?”
“不會,我不會讓你死的。”霍楠軍身體也開始發(fā)冷,更何況是在水里泡了三小時的悅琪。他察覺水有退去的跡象,但下了電腦桌后,悅琪依舊沒有辦法踩到底。
他懷里的人已經(jīng)沒有力氣站直身體,她的身子一直在往下滑。
“悅琪,撐著點,水已經(jīng)開始退了,我們馬上就可以出去了!彼ㄒ荒茏龅闹皇遣煌5脑谒呎f話。
“我很愛你……可是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我當(dāng)然愛你,你怎么會以為我不愛你?”他不能讓她繼續(xù)誤會下去。
“我……以為我可以離開這里,只要離開你,我就會好一點,可是……我現(xiàn)在……好像已經(jīng)不行了……”
“我們就快要出去了!我已經(jīng)可以看到見光了。”霍楠軍的心宛如刀割。
“可是我看不到……”
“悅琪,別離開我。”霍楠軍發(fā)現(xiàn)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拔艺娴膼勰,我真的愛你……”
“我好想回到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你總是對著我笑,我覺得那時候……好幸!
“等離開這里,我保證我們會跟剛開始的時候一樣,我會改!我會跟你想要的人一樣,我保證我一定讓你幸福,絕不會再讓你掉眼淚,好不好?”
可惜霍楠軍再也沒有聽見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