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直指她的咽喉,火炙般的熾焰灼上,喉頭一緊,血濺的感覺已先一步幻出--
驀然,一片黑暗襲 來,意識霎時間呈現空白,虛無縹緲地·….·她死了嗎? 展斜陽終究還是殺了她,無依的芳魂,正悠悠飄蕩在 這片無垠天地中,無處可歸。 嘆了!今生注定成全不了心中的奢盼……呵…… 她的夢。
但突兀地,一道亮光忽地射來,不單激散了盈繞 的失望,還逼得她不得不煽動眼瞼。 杏眼圓睜。 入眼的床柱通知她回復的理智,此時她正待在原 來的廂房內,安安穩穩地躺在床榻上,她好好地,毫 發未損?捎洃浿小前蜒G的赤焰回劍明明朝她刺來,也記得目睹到展斜陽毒發時的狼狽窘狀,這些 不成都是--南柯夢境? 她跳下床,身上全新的衣飾穿著卻又在證明記憶曾經真真實實地發生過,那么她怎會在這里?而且他 的毒……
任薰衣大驚,不由分說便沖進他的廂房內,千萬不能出事。她佇足一探,廳堂、內室空無一人,連赤焰回劍都不在,人呢?他丟下她,獨自離開了嗎?還 是他毒傷太重,已經……
不,她忙不迭地奔出內室,就這么恰巧地擅上準 備前來收拾房務的掌柜。
"姑娘。"啞嗓地喚了句,眼珠子不敢注視瞧她, 這位美若天仙的少女,只消一眼,即會讓她絕俗的姿容唆動得心猿意馬,他可不想被削掉一塊肉。
"掌柜的,住這房的展公子呢?他退房走了?"任聾衣無暇分析他怪異的舉止,只心焦地直問展斜陽的行蹤,他上哪去了?
"展大爺他……他有事出門去了,你不曉得嗎?都已經離開一天一夜了。
"掌柜的一面回報,一面也覺奇 怪,那位煞星在臨出門前,下令清月閣內的所有小廝、 跑堂,乃至于他,都不得擅進這姑娘的廂房內一步, 連整理房務都不成,畏懼他的狠辣,眾人也只能聽命行事,卻不知這位姑娘竟也不曉展大爺已經離開了清月閣。
"他離開了一天一夜……"這么說來,從她最末一回的清醒至今,又過了整整十二個時辰,怪異的是她 怎么可能睡得這么沉?啊--她忽然想起桌面上那一 碗萊汁。"展公子有沒有道明他所去之所?"
"沒有,我也不敢問。"掌柜囁嚅地回道。
四天前 他怒削店小二的不規矩,又駭得橫行霸道的官兵們全 識相地不敢再次上門挑釁,這些前車之鑒,歷歷在目, 他可是一輩子都忘懷不了。 她了解掌柜的懼怕。也難怪他,無心的冷厲絕情, 是沒幾個人可承受得住。
"沒事了,你下去吧!"她揮手打發掉他。 "是。"掌柜走后,只剩心慌意亂的任薰衣。他該 不會神通廣大地查出爹爹的下落,而趕去狙殺他的吧? 一時之間她心悸地想奔回,驀地回首,赫然見到無心鬼魅般的身形已然佇立在她身后,依舊是面無表 情的冰冷。
"展哥哥……"她咽下驚愕。"你的毒傷呢?"
"沒有事情可以困擾我。"他淡淡地帶過。 看情況應無大礙了。
她踱步過去,眸一轉,又再度道:"那么這一天一 夜里頭你上哪去了?留我一人在客棧里,不擔心我乘 機逃了?"
"你會逃嗎?"他不屑地反問。"你不是才寡廉鮮恥 地告訴我,愿成我的禁臠,侍奉我終身?"
她笑了笑,不為這番譏誚給打擊到。"我卻以為你 的篤定,應該來自迷藥的功效。摻雜在藥汁里頭讓我服下,致使我睡了一天一夜。" 他冷冷一哼,不再贅言。
任薰衣也無意在這話題上打轉,眼前最重要的, 是得探出他消失的這段期間里,究竟上哪去?
"你去見誰?"她放膽一問。
他詭異地瞄望她一眼,一字一字道: "我、的、 仇、人。" ,
難道--
"不可能……沒有我的指引,你絕不可能查得出我爹的下落。"她顫著聲。莫非……她爹為了救她而自投 羅網?
他冷笑。"任九天的好運遲早會用完,即使他逃得過眼前這一刻,也避不了我一輩子的追緝,他遲早要 血債血還。"
"原來你的仇人不只我爹?"
"知曉這段恩怨的你怎么會忘了,憑任九天一人之力,是難以支手遮天的。你想我指誰?" 任薰衣惶悚大駭。"你另一個復仇的目標是--金 皇,完顏熙。"不會吧?他居然把大金的帝主也鎖進了報仇目標之列。對付任家,或許尚有可為,但金皇 ……他是一國之主呀!"不成,他貴為天子,身邊的奇人異土必當難以計數,單憑你自己一人,如何近他的 身行刺?你這不等于去送死,不!我不許你去冒險。"
他大笑。 "你不覺這話出自你口,顯得可笑至極 嗎?"她居然為他擔心。
任薰衣堅持道:"想報仇,該量力而為,白白去送死,只會愧對當年那些救你脫險的恩人。" 她中肯的字句絲毫不似作偽。這仇人之女弄得清 自身所該扮演的角色嗎?她為何總是唐突了他所有的 想象。
"你盡管放心,在處決任氏一族之前,誰都要不了 我的命,對付完顏熙,我另有計較。"無法抑制滾滾涌 上的沖動,他拐個彎解釋自己的作為,只為了不想讓 她--擔心。
"那么這一天一夜里你是去……"他去找幫手?
"你問太多了。"他側首,深邃的眼閃過一絲異樣 --那是后悔。
任薰衣當然沒錯過這一記眼神,玲瓏的心思更泛 起了一個大膽假設。"除了你以外,展家還有遺孤幸存 對不對?" 他不得不訝異她的聰慧。
"是誰?"
"告訴你也無妨。我幺妹,展初情。"他語氣更冷。
"你親妹?"聞言,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你讓你妹妹去殺大金皇帝。"
"有何不可?她姓展,自當有義務替枉死的族人復仇。"(有關展初情與完顏熙的故事詳見"摩登番王靚 丫環")
"但她一個姑娘家……是一個弱女子哪,你叫她深入險地,刺殺金皇,分明是讓她送死。"任薰衣指責他過分的作為。
"這又如何?哪怕是去送死,也該義無反顧。"他一副理所當然。 天哪,他怎么可以說得這般泰然,那是他的親妹 呀.更或許是這世上惟一與他有牽絆的血親。
"去阻止她。"任蕉衣熱血沸騰。
"那是她該做的。"
"你好殘忍。"
"你敢教訓我?"他挑了挑濃眉。
"我是心疼你吶。"她為他的陰寒而心痛。 "展哥哥,你不該是個冷血狂夫,而該是個有情有意的鐵血漢子,為何要讓仇恨蒙蔽了你的良知?清醒一點,快去阻止展姑娘的行動,否則你會遺憾終生的。"
"你說夠了沒有?"她的世界因著其父的庇蔭,過得幸福無憂,而他呢?面對的是無盡的痛楚和不止休的折磨,他的人生是在痛苦中堆積而成的,甚至,已 讓麻木占領了一切。這些殘酷的遭遇、終生無法忘懷的痛,拜誰所賜?現在,她竟反過來大談良知……良 知!他緊握住拳頭。
''你本屬朝陽,不該沉陷陰霾中,醒一醒好嗎?" 她不能讓害死親妹的惡罪永困在他心中。
"夠了!"他暴喝。
"不,我要你去阻止她,快去。"任薰衣執意道。
"你--"他憤怒的大掌高舉,正欲擊下。倏地, 門外傳來一道恭敬的敲門聲響。
"誰?"他惡狠狠地瞪著任薰衣,這回算她幸運。
"上主,門主有令,要您立刻回轉冰焰門。"
是常問須?居然是由他來傳令。
"門主不是答應過我.讓我自由行事。"
"事出突然,請上主見諒。不過門主已經答應,可 以傳令天下,要任九天改往禹弄別館見你。"
無心不再計較。 "算了!只不過改個埋葬之所。” 他睨看任薰衣,狂笑道。"你就同我先去瞧瞧任氏一族 的葬身之地,景致是如何的美麗。" 只是在狂笑的背后,展斜陽的身影竟是那樣孤,筆 與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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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林木參天一片,頂立姿傲地盤踞住整片峻嶺, 惟一平臺的地方,除了一座八角亭聳立其間以外,再過去即是一處不見底的陡峭深崖。 在這種前無進路的地方,哪來什么冰焰門的別館?
"在哪兒?"任薰衣左顧右盼,怎地也尋不著任何 像是別館的痕跡,難不成這座八角亭即是所謂的禹弄 別館?倘若如此,果真愚弄人也。因為在這座亭子內, 除了幾張石凳外,再無其他擺設,這個咫尺空間的地 .怎能稱之為別館呢?太令人訝異了。 又或者說冰焰門的財務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慘況? 壬薰衣兀自猜測著。然而身為殺手派門第一把交椅的 領導地位,理當不致發生這種窘狀的,況且與它齊名 的柳瑩山莊、黑嘗君所領導的追月樓,凈是寓甲一方 的神秘組織,冰焰門也不該是個例外,但--擺在跟 前的樣子?
"過來。"展斜陽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解,淡淡地道:"別再探了,窮其一生,你也猜不透這個中道理。"
她進亭內,這兒摸摸、那里弄弄地,邊道: "或者說這座八角亭只是套障眼之法,另藏玄妙 的。"好奇心使她不放棄地追問;自小性喜涉獵奇能異 法,熟讀各式玄妙書冊,這座八角亭不應毫無意義地 擺設在此地,它必然有其特殊功用。
"能告訴我這座亭 的功用何在嗎?" 祈求的波芒逸出,目眩神晃地搖動他的冷硬,他沒來由的一陣心煩與焦躁。 "等你爹前來受死之時,我會告訴你其中奧妙。" 他頎長的身形忽飄向前,朝她睡穴一點,任薰衣隨即 倒在他的懷抱中。
軟玉溫香,置在懷里,端是輕柔得好似沒有重量: 俯首低望,絕俗姿容躍進眼瞳中。即使沉睡,她還是 擁有不可思議的美麗。他有一剎那的遲疑了……該帶 她進冰焰門中嗎?一處龍蛇混雜之所…… 寡、毒、狠、絕,是冰焰門訓練殺手的惟一指標, 其說吸納的份子也喜愛選擇受盡顛沛之苦的少年與貧童.只因這較容易控制。但在這處弱肉強食的環境下, 捱不住的失敗者或自盡、或被誅仍比比皆是,于是在各自為求保命的情況下,造就了冰焰門人個個寡毒狠 絕,無情無義,只為命令與錢財而生存。 這回,他以身為冰焰門下、位居翹楚地位的身份, 得已暫離組織,進行其私人的復仇大計。但就在對仇 人任九天最后通牒來到前,竟無故被召回,在不得違 令下,他必須帶著懷中的"人質"同進冰焰門內,只 是在組織里,他未必控制得了一切,若她離開了他的 羽翼之下的話…… 怪了!他何必憂心?何苦為-'個該死的少女而在 矛盾中浮沉?即使她在冰焰門中受盡欺侮,也只能說 是罪有應得,他更該撫掌大笑才是,憂心什么? 他一咬牙啟動奇門遁甲之術的暗樁,八角亭側五 丈外的一株檜木立刻移動位置,露出一道敞開的石門 來。他抱著任薰衣,走進這處洞天里。江湖人道,冰 焰門神秘無比,至今更無人可探出其總部位置,其實 在禹弄亭下,正是玄機所在的地方。
無心一走入洞口后,石門立即緊閉,檜木回歸原, 四周草木恢復如常。隨著下坡的石道,走在曲折 的回廊中,石墻壁上雖然高懸旺盛的火炬,仍然驅不 了沁人的陰寒。 展斜陽解除懷中美人的睡穴。任薰衣惺忪的雙眼 一睜,見著的就是這副宛若幽冥地府的暗晦景象。 "這里就是冰焰門。"玲瓏的心思一猜即中自己目 前所在位置。"禹弄亭下居然別有天地。" 展斜陽徑自走著,沒理會她的話語。
"你的武藝就是在這地方練成的是不?"她嘰喳地 問,不掩好奇地東瞧西盼。"可是這地方陰森寒透,感 覺好像是傳說中的閻羅殿。"
他頓下腳步,陰惻惻地回頭。"僅剩一天,在明天日落前,倘若任九天沒來受死,這座閻羅鬼殿就會添 上一縷少女幽魂。"
"我爹不會來的。"她直視他,坦而無懼道:"你若 決心要殺我,現在就可以動手,不必又浪費十二個時辰。"
他瞇起如冰的雙瞳,赤焰回劍被大掌給錮緊死握, 真動不了她嗎?他不信,劍鞘緩緩下落…… 等等,別中計了,她若死去,任九天的行蹤將成 為永遠的秘密,到時候他如何向死去的親人交代? 劍鞘猛然收回,霍地轉身回頭大步而走,以致沒 瞧見她唇角偷偷揚起的笑容。任薰衣急忙疾步隨后追 上,終于在長廊盡頭處又見到了另一層氣象。 黃色光暈把偌大的廳堂點綴得甚是光亮,這可是 需要上千顆夜明珠才可營造出來的景致。由此可知, 冰焰門的財富是多么的驚人了。 可惜的是,如夢似幻的色澤雖然籠罩整間大廳, 但陰風慘慘的氣息并未因此消滅褪去。
任薰衣環視周遭,那位高坐在上、落于金繡椅墊上的中年男人,該是冰焰門主了吧?
"門主。"展斜陽一施禮,證實了她的猜測。 燕徒陰鷙碌碌的眼睛盯著任薰衣直瞧,平靜無波 的面容倒是靜得讓人窺不出個究竟。
"你就是任九天的女兒?"柔媚的詢問居然來自屏風后方,但見一位容姿麗艷的女子千嬌百媚地碎步而出,嬌弱地站在她跟前。
"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原來你是這么美,不過可惜吶……"燕雙妃瞥向展斜陽, 煽風點火地挑動著。 "無心,她既然已經落人你手中, 怎么不一劍殺了她,替你展家報仇。"
任薰衣一呆,連冰焰門人竟然都知曉兩家的恩怨乙
"這是我的事。"無心對這女子并不假辭色。
艷麗女子一笑,竟是媚中帶邪。 "不舍嗎?那么由我來幫你吧!"
"唰"地一把利劍 倏地從她袖口里竄出,灰青色的劍光不分青紅皂白地直向任薰衣刺去,擺明要毀了這張威脅她的絕美面容.
"誰讓你多事。"灰青色劍光被紅芒擋開,一使勁令燕雙妃踉蹌退了好幾步。
"無心,我這是在幫你。"她叱道。
"不必。"
"爹!"妖艷女子轉而向坐于上位者的中年男子大發嬌嗔。
一直默不吭聲的任薰衣這下總算明白,原來冰焰門主是這姑娘的爹,難怪敢任意妄為。
"雙妃,你不要管無心的私事。"燕徒終于開口, 聲音冷冽地。 燕雙妃咽下滿腔不悅,倒也不敢造次,她的門主爹親在下屬面前,一向是公私分明,所以,她只舶用責難的眼光對無心表示控訴。
"無心,我有事交代。"燕徒再次說。
"來人。"無心一喚,即現出一條身影。他指著任薰衣,沉聲下令。"將她關進絕牢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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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苑,是以其稱號所命名一幢三層高的樓閣, 位于冰焰門總堂的后方,是無心私有的疆域,這是位 居冰焰門里上位至尊者才可得到的殊榮。
內室很寬敞、干凈,但是除了幾張必備的桌椅外, 并無其他擺設。這是否表示他從未把冰焰門當作是歸 屬之所?抑或是因為殺手隨時會客死異鄉,再華麗的 布置終會成為惘然。
"你在計量些什么?"燕雙妃未經通報,蠻悍地硬闖進無心苑,質問指節正在拭擦紅色劍身的展斜陽。
"你還沒鬧夠?"一道陰寒的視線襲向她,冰冰涼 地。
"我還沒計較你無端要門主召我回門,壞了我的復仇大計。"
"我是在替你著想。"她理直氣壯地強辯,勾魂懾魄的容姿沒有半分不妥或慚愧。誰叫一向六親不認的 殺手無心,竟會硬不下心腸對這個女子下手,更何況 是他仇人的女兒.這實在太違背常理。所以她才憂心 忡忡地要爹以冰焰門主之令召他回返,她想一探究竟, 被常問須形容為天仙絕色的任薰衣,是怎恣地要得。 的確,她是美得不可思議,但--注定得死。
燕雙妃笑顏盈盈地傾向他,軟軟細語地道:"我幫你殺了她如何?" 紅色劍身乍然人鞘,他看向她,眼底閃爍冷酷寒光。
"方才在廳堂上的警告,你最好別當它是兒戲。'
"奇了,她是你仇人的女兒,怎么你好像萬分不舍 她人頭落地似。"她杏眉一揚。 "她是誘餌,死了,今生今世別妄想引出任九天 來。"
"只為這個原因?"燕雙妃定定地望著他。
"你究竟想探查什么?"無心臉沉了。
"任薰衣很美,美得筆墨難以形容,你該不會是貪戀女色,而忘了身負的血海深仇吧!"她鼓起勇氣說。
無心的背脊倏然一僵。 "你以為我傾心于她?"如刃的波眸似要將她撕成碎片。
"不無可能。"這是她最不愿見到的結果。
"燕雙妃,你不要以為你是門主之女,我就不敢動她."
"你當然敢,這世上有什么是你無心所不敢作的? 我敢對你多費口舌,只不過想提醒你,千萬別中了妖女的蠱毒。" 妖女,她竟稱任薰衣為妖女,不過這封號倒貼切得很,自從遇見她開始,她的行為舉止全悖離了他所 認為的認定,反倒令他沒轍。
他再次強調,不帶任何溫度的冰痕立即竄出;"你 最好別妄動,否則死的人會是你。"